“不懂了吧。”菲尔德斯斜睨了他们一眼,摇了摇手里的铜盘,说道:“这是航海用的罗盘,能指引方向的。”
“哦。”
“你要去哪儿?”
“那儿!”
胖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讶然道:“你还要去找那个女人啊,小菲……”
菲尔德斯摆了摆手,表情认真的站了起来,看着高耸入云的雪山,轻声道:“阿肯,这可能是这一辈子我最愿意做的事情了。”
胖子诶了一声,知道自己拧不过他执拗的性子,起身从袋子里掏出快熏肉塞进他手里,又脱下自己的破烂的外套搭在他身上,握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快去快回,别让我们都饿死了再回来。”
菲尔德斯看着他,鼻子微酸,扯了扯嘴角,拍拍胖子的肩膀,扭头飞奔而去。
雪山在东部冰并不罕见,除却刀削斧砍般标致的冰山,最多的就是白雪皑皑的雪山。菲尔德斯朝着城外海拔最高的那座雪山拼命跑去,以他的身高来衡量,这座雪山的高度无疑是一千个他也叠不出来的。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瞧着近在眼前的雪山几乎快让菲尔德斯跑断了两条小腿。越往山脚去温度就越低,奔跑中鼻涕常常伴随着眼泪飞飙,但他通常只是停下脚弯腰喘几口气,就又撒丫子狂奔起来,好像屁股后面跟着獠牙毕露的狼群。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找那个女人,为什么这样急切。
历时两日,跑坏了脚下那双破旧的皮靴,吃光了怀里那点少的可怜的烤肉,厚着脸皮蹭到了几辆过路马车,也挨了记不清多少个白眼,终于来到雪山脚下,菲尔德斯仰着脏兮兮的脸蛋,眼神坚定地看着山巅,看着那藏在云雾缭绕里的世界,一如他此行的希望,变幻莫测。
菲尔德斯弯腰脱下已经彻底变成破烂的皮靴,再穿在脚下就是拖累了。他撕下衣摆上的布条将皮靴串起来挂在腰上,擦了把鼻涕,咬牙朝山巅爬去。
“如果可以,我也曾想过要做这个世界的王。”
默念着曾在车辕上看到的那句被当做自己人生格言的话,忍受着寒风冷冽中雪屑像刀子般划过脸蛋的剧痛,像执拗的小狼歪歪斜斜的慢慢爬高。对冰原来说,沃伦并不相信眼泪,这里种族混杂,有限的生存条件并不容许任何贫苦分走多余一丁点资源,用沃伦人自己的话说,就是这儿的人的心早就像冰山般被冻了起来,就算再悲惨滚烫的眼泪也别想融化它。所以,孤儿们并不奢求能得到什么慷慨的设施,只能像下水道的老鼠般机警的活着。
还未到半山腰,菲尔德斯的脚已经彻底失去知觉,颤抖着摸了摸乌青的脸蛋,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现在就是让侏儒吊起来打也不会有半分痛觉了,浑身上下除了怀里的铜盘还稍带暖意,就连裤裆里的小鸟都冻得缩了起来。咽了口刺痛的喉咙,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起来,他知道这绝不是因为挨饿,因为曾经他饿过三天也没有这种感觉。
“如果可以,我是真他吗的想做这个世界的王啊。”
呼出一口白气,菲尔德斯眯着眼看了看远不到头的山巅,在地上抓了把雪放进嘴里,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由里向外的哆嗦,继续咬牙向云雾缭绕的地方爬去。
如果说山下是春风和煦,那么山巅就绝对称得上风卷云海了。山巅上覆盖着常年不化的积雪,在这儿说话一定得扯开喉咙大喊,才能盖过呼啸而过的风声,转过陡峭的拐角有一处隐蔽的山洞,从洞中不时传出低沉的呼噜声。那是就算是冰原体格最大的兽人也发不出来的声音,呼噜声震得洞口的积雪簌簌落下。而就在洞口,站着一个身披皮裘披风的曼妙身影,平静看着翻腾的云海,黛眉微蹙,站了一刻钟,终于低叹着朝风雪中迈出了脚步。
就在菲尔德斯僵硬的指头再也扣不住雪块,视线终于模糊着失去焦点的时候,一只纤纤素手提着他的脖领,飞快掠上了山峰。
“哎呀!”苏醒过来的菲尔德斯嗖的惊跳了起来,四处看了看,直到瞧见了洞口伫立着的女人,才让扑通直跳的小心脏渐渐把拍子慢了下去。
“醒了?”女人站在洞口,并不回头,只是淡然问到。
“嘿嘿,是您救了我吧?”菲尔德斯难为情的摸了摸脑袋,有些遗憾自己没有真正爬上这座雪峰。
“对了,瑞思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菲尔德斯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铜盘献殷勤的跑到女人身边,发红的手上捧着黄橙橙的罗盘。
女人取下披风上的帽子,露出让人惊艳的面孔,赫然就是在腓特烈教堂和教皇喝下午茶的权杖圣者瑞思·西碧拉。她接过菲尔德斯手中的罗盘,仔细看了看,然后扭头第一次正视这个因为无心之言,却差点为她搭上性命的少年,平静问到:“菲尔德斯·安德烈,你想要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成为这个世界的王。”少年低垂着的脑袋慢慢抬起,一字一字的缓缓说到。
“你凭什么认为我可以把世界给你?”瑞思饶有兴趣的收起罗盘,又转头看向云海。
“嘿。”说出心中压抑着的梦想,菲尔德斯反而轻松起来,他走到洞口发现风实在太大,只好往回缩了些,轻声说到:“我从小就是沃伦的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家人,连唯一的朋友也是跟我一样的孤儿,我们从酒馆和别人家的后院捡残羹剩饭活到了现在,当然,有时候手段不是那么高明,会被主人家发现痛打一顿,我们常常都是鼻青脸肿的挨着饿,像深夜的老鼠徘徊在沃伦街头。”
“但是,我们活了下来。”少年的眼神充满了悲哀,搓了搓依旧僵硬的面孔,语气平淡的道:“而且,活下来的好处就是我们有对危险和希望最敏锐的直觉,比野兽都要敏锐。”
“自从我看见您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要的,您能给。”菲尔德斯的眼睛闪闪发亮。
“或许,我能给你一个方向。”女人徐徐转身,平静如初,“作为罗盘的报酬。”
正文 第十七章 拯救
神说,徘徊在地狱的身影都应被拯救,因为他们也曾忏悔。
第一眼看到那个女人是在每年一度的航海集市上,沃伦作为距离平原最大港口凯斯勒最近的地方,每年都会举行夏航前的大集市,以区别更习惯暗箱操作的阿巴利亚黑市。
那天的太阳非常灿烂,守在街角正准备筹划晚餐的时候,菲尔德斯在人群中瞄到了女人的身影,在熙攘的大街上茕茕独立,平静淡定,气场强大。于是,他鬼使神差的跟着女人的步伐来到船舶工会,亲眼看到掌握着沃伦地下黑势力的工会头子威廉,是怎样卑躬屈膝的侍候着她走进工会。
在她即将走进工会的时候,菲尔德斯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那个转身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阳光那么灿烂,也没有积雪那么冰冷,就那么平淡如水地看着他。菲尔德斯在工会头子诧异的目光下,壮足胆子走到女人面前。
“你想要什么,孩子?”女人站在工会门前,居高临下。工会头子并不知道这种脏兮兮随意就能碾死的小玩意儿,怎么就能占用这位大人物的宝贵时间,但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好弯腰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
“我需要一个罗盘,在帕皮船长那儿。”看着菲尔德斯因为紧张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女人轻声说到。因为女人的话,菲尔德斯瞬间涨红了脸庞,为了生存惯用的那些并不光明的手段,在此刻竟然有些委屈和羞耻。
威廉直起腰,摸着下巴暗想,这个破孩子到底什么来历。
“拿到罗盘后我要到哪儿找您?”菲尔德斯鼓起勇气,跟女人对视,才发现她的眼珠竟是罕见的翠绿色。
女人并没回答他,只是指了指城外的雪山,转身走进工会,身后跟着又弯下腰的威廉,在菲尔德斯呆呆伫立的时候,回首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啪。”菲尔德斯扇了自己一巴掌,确定这不是梦后,立刻撒丫子离开工会门前。像威廉那种在沃伦上层掠食的大人物,是不可能在意他这种街边游荡的小孤儿的,但菲尔德斯却深知这个工会头子在沃伦拥有多么巨大的力量,威廉掌握着凯斯勒港口半数以上的船舶航行业务,在他手下讨生活的兽人据说已经快接近两千人,而为他服务的杀手和流氓比城外的坟墓还要多,如果威廉说要让谁看不到沃伦明天的太阳,那么最坏的结果就是那个人刺瞎自己的双眼。他的黑手跟他的恶名像积雪般覆盖在这片土地上,他每次从凯斯勒港口回沃伦,执政官都要亲自出城去迎接,以亲吻他的手背为荣,简而言之,他就是沃伦地下的王。
菲尔德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刚才站在那里,跟沃伦最有权势的人,一起面对那个女人。此刻,在山洞里微微晃神的菲尔德斯想起那天,嘴角扯了扯。
“让我跟着威廉先生吗?”菲尔德斯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他只是从醉的一塌糊涂的帕皮船长腰上摘下了那个罗盘而已。
女人只是淡淡的斜睨了他一眼,菲尔德斯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我就不能跟在您身边吗?跟威廉先生呆在一起,我可不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凶巴巴的杀手,当然,我也不是在非议威廉先生的职业……”
在背…景深不可测的女人和黑头子威廉之间,选择很重要。
“以后,这个冰原就是我给你的世界。”女人带上帽子,转身走进山洞。
蹲在地上的菲尔德斯惊骇的伸手扶住洞壁,小心脏又开始噗通噗通加速了。他怀疑一切,警惕一切,才能活到现在,但他也从未如此相信一个人,如同相信一切。
“那么从今天起,我算是您的手下了吗?”菲尔德斯竭力掩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手下?”女人的脚步略停,嘴角不期然勾起一个弧度,“我没有手下,只有一个学生,叫亚瑟,或许以后你们会有机会认识。”
伴随着女人的声音,山洞中蓦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山洞深处滚起的音浪震得菲尔德斯急忙捂住了耳朵。声音未落,一道巨大的身影从里面呼啸而出,宽敞的山洞几乎快被那个身影填满。那是一头个头庞大的冰原巨龙,已经接近成年巨龙的年龄,展开的双翼足有几十英尺宽,强壮的双足每次踩踏地面都会引起一阵颤动。
巨龙冲出山洞后,很快就钻进云海,响起阵阵激昂难明的啸声。趴在地上的菲尔德斯晃了晃脑袋,嗖的跑到洞口前,在庞大的身影再次钻进云海中的最后一线,看到那个女人就那么站在巨龙背上,消失不见。
“学生?”菲尔德斯撇了撇嘴角,心里默默记下那个名字,又开始忧愁自己怎么光着发痒的双脚下山。
多年以后,整个东部冰原的主人,绰号“菲尔德斯大帝”的男人告诉人们,当年在肮脏的街头,是命运的打赏拯救了自己。
当瑞思坐在巨龙背上翱翔天际时,她口中的学生正卖力的趴在地板上,一边默写着什么,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玩意儿啊,神有空说那么多话?”
红桐魔法学院的高层下个月频临换届,出人意料的是老院长菲利普·多恩,并非荣休,而是调任魔法协会总部,任职不详。三个副院长中除了布鲁姆·美伦斯特没有深厚背…景,其他两个都是东部平原大家族出身,但自从某次德普郡治安官皮里·斯内克态度亲热的造访学院,在布鲁姆办公室待足一下午后,消息灵通的两个副院长不得不重整心态,对这个向来作为中庸的同事另看一眼。
“满怀慈悲,吞噬一切恶,手执世间正义,大天使米迦勒篇?”
背后突兀响起低沉的嗓音,亚瑟背脊一紧,回头看着负手而立的副院长,平静道:“也吹响末日的号角,副院长先生。”
“是啊。”难得露面的布鲁姆怅然道,缓缓踱步在书架之间,似乎在谨慎斟酌言辞。
“对拉欧尼斯的悲剧,我个人感到很遗憾。”
“谢谢。”
“安娜,经常来吧?”
“是的。”
大概是亚瑟幼小却坚韧的平静,让长袖善舞的布鲁姆竟有些词穷,两人不约而同沉寂下来。
“副院长先生,你难道不好奇我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吗?”亚瑟放下手里的笔,率先打破沉默,调转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布鲁姆的右眼皮瞬间剧烈跳动了下,今天突然显身的最大目的,就是那个身份高贵的女人。上次那个女人的造访自己有幸陪伴在侧,但并没有收获任何实际的益处,事实上他们的对话也远未到达平等相待的地步,尽管瑞思并不拿捏上位者的高姿态,但那种迫人窒息偏偏自然而然的气势,还是让自己快要卑躬屈膝了。当然,自己也远没有愚蠢到认为可以和这样的人做朋友的地步。
“我们也许可以做个交换。”午后的阳光穿过亚瑟额前黑色的头发,眯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散发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老谋深算。
“什么交换?”布鲁姆竭力忍住心中的悸动,转身直视着他。
“当然是秘密。”亚瑟眨了眨眼睛,“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秘密。”
布鲁姆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终于发现了眼前孩子的不同之处,难道这就是拉欧尼斯的可怕之处?但事关那个女人,这点冒险精神还是需要的,况且任何能跟那种大人物拉上关系的蛛丝马迹,都已经能值回票价了。
“可以,你想知道什么秘密?”
“据我所知,红桐魔法学院藏有三个史诗级禁忌法术的资料,我想参考一下。”亚瑟神色平淡,手指无聊的翻着怀里的《创世书》。
“以我的权限,即使竞选院长成功,也只能取出其中一个。”布鲁姆没想到这种秘辛他都知道,面有难色的蹙起眉头。那种禁忌法术是机缘巧合下被魔法协会封存在红桐的秘密,很少有人知道,要查阅相关资料必须得通过魔法协会的批准才能实现。
“至少两个。”亚瑟低头看书。
沉默。
“如果能坐上多恩的椅子,我会尽力。”布鲁姆面色难看。
“好的,院长先生。”亚瑟抬头微笑。
布鲁姆并没有在意孩子“调侃”式的称呼,深呼吸使心情平复下来,休完那个并不轻松的假期,原本保养的极好的面容,现在细看竟增添了不少细纹,他凝声道:“我可以得到什么秘密?”
闻言亚瑟又无聊的翻了翻书页,天真烂漫道:“有关于那个女人,我知道的可能并不比您多。”
瞬间,布鲁姆怒气勃发,眼神肃杀的盯着孩子,他相信自己作为高级魔法师,顺手就能让眼前的孩子变为齑粉。
“但是,我会在她面前提起您。”亚瑟继续翻着书,“这个秘密的现实价值,相信不比您的两个资料逊色多少吧,院长先生。”
布鲁姆思绪飞转,片刻后沉重的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原本我并不介意安娜和你的友谊,但现在我很担心。”
“这一切好像并不关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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