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儿站在她的旁边,看到小姐这般入神的样子,却又不好打扰,只是在内心里有些嫌弃那个小书童,是他害的她们不能及时上车。而那边八小姐和黛儿已经上车了。对于这个小书童的嫌弃,她觉得,一点儿也不比对淳若的讨厌来的逊色。她只是有些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对鸿图公子客气有礼,很见外的样子,这个看上去器宇不凡的青衫公子也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却对淳若还有这个小书童之类的毛孩子感兴趣。
但是,那是小姐的事情,她不好多说什么,便只有以静默的态度面对,偶尔抬头看看天空,也是打无聊的时间。
“兄台这是要去哪里?”青盏正在苦恼的时候,突然听到大哥的声音。
她转头去看,却见那青衫男子停了下来,距大哥几步远的距离,面色犹疑地看着大哥,许久,才低声道:“去永济。”
淳熙向那青衫男子轻轻拱了拱手,微笑道:“小弟要去京城,正好经过永济,若兄台不嫌弃的话,我这儿有马车,可以载兄台一程。”
“这……”那青衫的神态看上去有些犹犹疑疑。
“好啊,少爷,这样我们就不用走着回永济了!”那小书童赶上来惊喜地说道。
“福生!”那青衫男子厉声地呵斥道,看到书童一脸委屈地低下头,遂说道,“我们怎能无缘无故的接受别人的恩惠呢!”
“兄台此言差矣,出门在外,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倒不如与人方便也于己方便。再说,这只是顺路而已,何以谈得上恩惠呢!”淳熙笑着劝说道,耐心十足的样子。
“是啊,少爷你真是迂腐,还是这位公子说的对,”小书童埋怨地说道,随后又将自己的脚伸给那青衫男子看,“你看,走了这么多的路,我的鞋都磨破了,再这样走下去的话,磨得恐怕就是脚了……”
“你……这……”青衫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脸色涨得微红,犹犹疑疑了一阵子,只对那书童呵斥道,“你住嘴!”
那小书童果然听话地住嘴了,把要说得话咽回肚子里。毕竟自己是别人的书童,主人的话,还是要听的,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
在车边观望了一会儿,青盏觉得有些好笑,那青衫男子就是一个迂腐的书生,只是一味的坚持不接受别人的恩惠,却不知道变通。她觉得,大哥可能说服不了他,便微笑着走过去,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公子何必如此固执呢,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别人着想啊,”说着话的时候,她那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那长相秀丽的小书童,“公子这样做,岂不是显得有些自私了,自己不愿意受人恩惠,却让身边的人陪你一起受罪。”
虽然她是不舍得看那小书童再走许多路,可是此时说出来,颇有一种讽谏的意味,意在让他同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被青盏的一席话说得有些不知所措,那青衫男子忙解释道,可是只说出一句,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既然如此,那兄台就答应吧。”淳熙仍然微笑着盛情邀请道。
“是啊,少爷,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老夫人着想呢,我们这样走着回去,到了永济就是半夜了,现在天气那么冷,您忍心让老夫人下床给我们开门吗?”那小书童格外动情地说道。
“那……这……”青衫男子犹豫了一阵子,终于决定还是答应了,对淳熙轻轻拱手,道,“如此,便谢过兄台了。”
“那兄台就随我上车吧。”淳熙说着,坐了个请的姿势。
那青衫男子再次拱拱手,才向车边走去。
对于主人最终的决定,小书童非常满意,也随着他们向马车便走去,然后回过头,对青盏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小姐,人都带上了,您就上车吧!”蓝儿在旁边小声催促道。
青盏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只看着那边几人陆续上去。
偶然地转头,淳熙看到自己的小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这边,只是有些无奈的微微蹙了蹙眉头,然后说道:“小妹,这边还能坐的开,你要不要过来坐?”
………【第五十四章 送君走一程(二)】………
淳熙既然开口了,青盏自然是同意,只让蓝儿一人上了她那辆马车,自己却跑过去和大哥几人挤在一起了。
待他们都安安稳稳地坐在了车上,马车便开始行驶了。撩着车窗的帘子,青盏看到那迎客来客栈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渐渐地,那蒙着灰尘的红灯笼便只剩下一个暗红的点。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淳熙笑着向那青衫男子问道。他一贯温和耐心的样子,在此处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那青衫男子强扯出一抹笑容,说道:“小弟姓钟名文彦。”接着,便又对淳熙讲起他的家世,虽然是一个不喜欢言语的书生,但是碰到一个愿意用心倾听的人,便开始滔滔不绝了。
原来,这钟文彦的家里原本是书香世家,祖上代代为官,曾祖父钟洛琛曾经在长安做过观文殿大学士,每次回乡,备受众人瞩目,好不风光。告老返乡之后,便在老家永济修了钟宅。但是到了祖父这一代,钟家便人脉单薄起来,只有父亲这一个独子,还是年过四十才有的,因为如此,钟父便成了家里的宝贝,事事宠着,纵容着,慢慢变得不学无术,花天酒地,花钱如流水,家里的积蓄被他败去了大半,到了祖父去世后,钟家便家道中落了。然而钟父始终不知自持,将家里唯一可作为收入的田产也尽数的典卖出去,继续自己花天酒地的生活。
现在,钟父已经去世,就是到死,竟然也死在了妓院里。钟母含泪用最后的积蓄葬了他,慢慢的,便连家丁丫头都请不起了,钟母便只好放他们离开,亲自持家。那时候,文彦才刚刚八岁,已经慢慢开始懂事了,钟母便用自己为别人洗衣做针线活挣来的钱供他读书识字,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的身上,希望通过儿子能让钟家翻身。
钟文彦说到这里,目光突然变得悠远而悲伤,说道:“是我不争气啊,今年春试的时候突然生起病来,托着病体前去考试,没想到还是落第了。”
“文彦兄参加了今年的春试么?”淳熙听他这样说,遂问道。
“是啊,”钟文彦叹息道,“只可惜我让母亲失望了。”
淳熙叹了一口气安慰道:“那也是有病在身的缘故,文彦兄莫要自责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我想,令堂是能理解你的。”
“是啊,自从我回来后,娘亲什么也没说过,只是更加尽力地洗衣做针线活了,为我调理身体,积攒学费。”他突然抬头看向淳熙,欲想叫出他的名字,却现自己竟然忘了询问他的姓名,有些自责地低声问道:“兄台该怎么称呼?”
淳熙轻轻拱了拱手,谦恭地说道:“小弟姓苏名淳熙。”
“苏淳熙?”钟文彦惊愕地抬起头,“兄台可是今春状元苏淳熙?”
淳熙点点头,笑道:“正是在下。”言语间谦恭有礼,丝毫不曾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架势。
“啊呀,状元郎在此,文彦不知,多有得罪了。”那钟文彦忙欠身向淳熙行礼。
淳熙赶忙扶他起来,说道:“你我二人在此地能有幸相逢,即是兄弟,何必拘泥于礼节呢。”
那钟文彦只是轻轻咳嗽一声,脸色微红,低下头去,羞赧的说不出话来。
青盏方才一直在旁边听着,虽然不曾插话,却是听得格外认真。她只是不曾想,这迂腐的书生竟然还有这样曲折的身世,不由得对他多了一丝好感,还有,就是同情。她甚至想到了一点,若不是他参加考试的时候生病,那么这状元的头冠,是否还会落到大哥的头上。这人虽然在日常小事上有些迂腐气人,可是就他举止谈吐而言,怎么看都像个满腹墨水的人。这样的感觉是装不出来的,因为知识的积累自然而然的流露。
觉得这样的情形有些不太和谐,于是便笑着说道:“钟公子,大哥都把你当兄弟了,你又何必为此事计较呢。如果大哥只看重身份地位的话,就不会请你们上车了。”她说话语气委婉,只是尽力的劝说,而没有半分不敬的意思,所以,也并没有让任何人觉得此话有什么不妥。
钟文彦这才慢慢抬起头来,望着面前这个笑靥如花清新夺目的女子,久久的凝眸。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不仅是容颜,而是给人的那种感觉,那种可以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的感觉,是再美的容颜也比不了的,那种自内心的欣赏与动容。许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只轻咳了一声,向她点点头,便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淳熙,低声叫道:“淳熙兄……”
淳熙微微笑道:“文彦兄莫见怪,这是小妹青盏。”虽然说出的话有些谦虚,可是那语气却是分外的骄傲自信,因为,那是他的小妹。
“淳熙兄说笑了,”钟文彦轻轻道,然后向青盏轻轻一揖,抱歉道,“是在下太过不知变通,让青盏小姐见笑了。”
青盏也只是向他微笑着一揖,然后微微低下头。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不便插话,便只想沉默寡言地听他们说。
微凉的风把车窗的帘子轻轻撩起,阳光斜斜的打入,微微泛红的光芒,不似刚上车时那般的浓烈,这才想到,马车已经行驶了很久了。
“青盏,真好听的名字,我可以叫你盏儿姐姐吗?”那长相秀丽的小书童用带着些稚气的声音问道,圆圆的小脸上笑容明媚而璀璨。
“福生,不得无礼!”还没等青盏开口,那钟文彦立刻呵斥道,随后又抱歉地对青盏说,“青盏小姐,实在对不起,家童无知,惊扰到小姐了。”说这话的时候,一边看着青盏的容颜,还一边尽力地躲避着她的目光,想看却又一副坚持非礼勿视的样子。
青盏觉得有些好笑,这个钟文彦,书生气实在是太重了,甚至比大哥重上好多倍,她不知是不是生活环境的影响,但是隐约这样猜测。她想笑,却被自己克制住了,她想,自己如果这样笑出来,肯定又会伤这书生的自尊,于是,强忍着说道:“钟公子莫要一直道歉了,我不怪福生,这孩子挺可爱的。”然后她又微笑着对福生说道,“好啊,那盏儿姐姐以后就叫你福生弟弟,可好?”
福生刚想笑着说好,但看到主人暗示的眼神,遂住了口,只是对青盏点了点头。
淳熙又扯了一些话题与那钟文彦聊了起来,他们的话题相当广泛,有时谈诗书,有时论国事,青盏偶尔插上两句,大多数时候便是与福生小声说着话。
从他的口中,青盏得知,为了节省家里的开销,钟文彦去了离家挺远的一座书院暂时当教书先生,但是一个官宦子弟因为不好好读书被他打了手心,而怀恨在心,竟然用金钱买通院长,将他赶出了书院。如今,主仆二人只有拿着所得不多的一点儿钱回到永济去。
这样的境遇,青盏未曾经历过,连想都想象不出。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世上的人的命运是那样的不同,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她那样待在苏府里养尊处优十几年,从来不曾为任何事情而操心。有更多的人,和她是不能相比的,他们甚至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永远为自己的衣食而担忧。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微微的心痛,一直以来觉得自己足够冷情,却原来也只是针对于那些本就冷情的人。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福生隐隐有些不安,晃着她的胳膊问道:“盏儿姐姐,盏儿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青盏对着他轻轻微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那钟文彦在与大哥说话的同时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一眼,目光深沉而带着丝淡淡的忧伤。
………【第五十五章 送君走一程(三)】………
这样的情景,青盏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以前面对表哥裴润之油腔滑调的言语,她无动于衷;倾听沈鸿图高旷豁达的笛音,她只觉得心灵被洗涤般的清净;看着祝铭?圆润优雅的笑容,她能从容面对。可是,她就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被这样的注视着,她觉得有些错乱的不能自已。
她很清楚的明白,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对他有什么感觉,只是不能遇到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感觉,会让人心痛的。
许是出于逃避的心里吧,她尽量微笑着对车内众人说道:“我有些累了,想回自己车里躺一会儿。”
淳熙便立刻吩咐车夫停车,让妹妹下去。作为长兄,也因为真的关心,妹妹的不自在的样子,他自然看在眼里,但是碍于钟文彦的面子,而无法说出口,只是同意了让青盏下去。
撩起了车帘,跳下车去,因为学过一点时间的功夫了,所以也不会觉得这样下车有多么吃力。在地上站稳后,青盏微笑着向车内看了看,但见大哥颇具深意地笑着,钟文彦目光微敛,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丝淡淡的忧伤,而一张娃娃脸的福生则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带着些不舍之情。青盏心里一软,随口说道:“福生,你要不要跟盏儿姐姐一块去那边?”
稍稍偏头间,看见钟文彦那本来带着微微忧伤的眸子里一丝探究一闪而过,那么细微的动作,不太惹人注意的,却被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但是,他们毕竟是萍水相逢,而自己又是一个女儿家,不好也不便与他有过多的交集,便不动声色地错开他的目光,不大自然的对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大哥笑了笑,转身向后面的马车走去。身后传来福生喜悦的声音:“盏儿姐姐,我跟你过去!”
淡淡一笑,青盏微微驻足,等他赶上。此时,她身穿一件淡蓝色的襦裙,为了御寒,外面特意套了一件白色狐狸毛的坎肩。头没有做过多的修饰,她一向害怕麻烦,也因为在路上有所不便,便只绾了一个简单的髻,插一只白玉簪,大部分的头都垂在身后。寒风缭绕,幽香的丝在风中轻轻颤动,很优美动人的画面。太阳西斜了,不再耀眼的光辉轻轻洒落在弯曲小路两边青葱的麦苗上,映下一片微微的红色,却也美丽生动。
福生笑着跑到她身边,轻轻挽起她的胳膊,一点儿也不含蓄的仰头说道:“盏儿姐姐,你这个样子真美!”因为年龄还小,所以他要比青盏稍稍矮上一点点儿,只到她眼睛的部位。
“别胡说了,上车吧!”青盏推了一下他的头笑道。然后转身向中间位置她的马车走过去,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她隐隐约约感受得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不是大哥,也不是福生,是那种让她不能置之一笑的眼神,所以她不敢轻易触碰。
走到车前,蓝儿招呼她上了车,福生也随着她上去,坐在蓝儿的旁边。
蓝儿显然有些嫌弃这个与自己同龄的看上去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小书童,便尽量与他隔出一段距离,生怕被他碰到会弄脏自己的衣服似的,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敌意。
福生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扯着嘴角冲她做鬼脸,气的蓝儿直翻白眼,却拿他没有办法,只道:“这是我们家的车,你来做什么?”
福生一脸的得意:“是淳熙公子和盏儿姐姐让我来的!”
“盏儿姐姐?是你叫的么?”
“是盏儿姐姐让我这样叫的,”福生骄傲地说道,然后将目光移向青盏,“盏儿姐姐,你说是吧?”
青盏有些疲倦了,斜斜地躺在躺?上,她不答话,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俩人儿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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