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盏打扰钟公子读书了。”青盏抱歉地说道。
她现,钟文彦也不是多么善于言谈,或许是因为本来就不熟的原因吧,说话之前像自己一样,有太多的顾虑,只挑合适的话来说。若是谈论,却觉得又有些不合适。所以二人只说上几句话,便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情形她不太喜欢,想说什么却实在无话可说,相对无言却显得更加别扭。
“青盏小姐莫自责,不会打扰的,”钟文彦温和有礼地说道,“文彦此时也无心读书,就算青盏小姐不在,也学不了多少东西。”
听着外面的风声,青盏心中有些焦虑不安,不知因何的,内心有种淡淡的顾虑,不只是因为在这里和钟文彦相对无语。明灭不定的烛光便映衬着她带了些忧虑的神色。她慢慢转回头,看着外面的竹影,让他只看得一个侧面。
“青盏小姐在担忧什么?”钟文彦轻轻问道,他看着青盏因为有些顾虑而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虽然是侧影,但是用这个来判断她的心情是再准确不过的了。她的长松松散散的束在头顶,带着丝幽香的尾轻盈地垂落在肩头,像男子的打扮,虽然是穿了女装。所以他刚才才错以为她是淳熙,这兄妹俩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不妨说来听听。”他又接着说道。
“没什么,”青盏回头淡淡笑道,那种笑容是分外让人安心的那种,然后接着道,“就是怕下了雨明天不好赶路。”
其实,她是想到这些的,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足为重的。她确实有太多的忧虑,太多太多,脑子里一片混乱,竟连自己也捋不清楚,就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更和况,他们本就不熟,她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忧心。相遇是一个交点,可是相交之后很快便天各一方,不是她凉薄,只是以后说不准再不相见,没有不要非得留下什么难以忘怀的记忆不可。
钟文彦虽然知道她的话有些言不由衷,但始终没有洞察她真正的心思,他有些希望他们之间能通过交流而拉近一些,而她始终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近也不远,刚刚好的那种,没有因为他家里的贫穷而对他有所嫌弃,却也没有因为他的才华而刻意的套近。为此,他感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面上的笑意也不知不觉中淡淡隐去。也只是顺着她说出的话安慰道:“青盏小姐不必担忧,若是下雨,就在舍下多住上几日也无妨。”
外面沙沙的声音突然大了些,不再像是风声,反而有重重落地的声音。
“下雨了?”青盏说道。
“是啊。”钟文彦点点头。
“钟公子,青盏要回去了,免得蓝儿醒了寻不到我又会着急。”青盏说道。
“文彦送青盏小姐回去。”钟文彦说道。
“钟公子,不用了,青盏识得路了,这么近,青盏自己回去就可以。”青盏客气有礼地说道,慢慢抬步向门口走去。长长的裙摆微微曳地,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地颤动,扫过简单却也干净的地面,出细微的声息。
打开门,慢慢走出去,外面雨点密集,幸好有宽宽的回廊,才不至于淋到雨。
钟文彦走到门口,刚要出来,青盏却回头笑着说道:“外面风凉,钟公子莫出来了,反正青盏也识得回去的路。”
说完,便沿着回廊慢慢向前走去。因为南边是一面墙壁,一个圆弧洞门通向天井院之外,所以没有设置回廊。过来的时候没有下雨,可以直接走下台阶从院中走过去,可是此时雨点急促,便只好绕那三面的回廊。
待要走进那天井院的内院时,青盏回头,却现钟文彦仍站在门口的走廊里。因为天黑,她看不见他的表情,甚至是一个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只看得一个模模糊糊的颀长身形。可是,即便这样,她似乎也能猜得到他的情绪,以及那丝淡淡的忧伤,像在马车上是,他看着她的目光。那书房内的烛光,晕黄的光芒,在房内淡淡曳动着,带着丝暖融融的感觉。她微微驻步,目光澄澈如夜,朗润干脆地声音轻轻说道:“钟公子也早些休息吧,要注意些身体。”
然后,不等他说话,转头,慢慢离去。
轻轻地打开房门,回到房间里。黑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她凭借着感觉慢慢走到床边,听到蓝儿细微地喘息声,淡淡一笑,知道她没有醒。她小心地脱下穿在身上的外衣,慢慢躺在床上,将被子盖好。
可是,始终没有睡意,她睁着眼睛,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以及雨打房檐的声息,钟文彦刚刚说过的话,以及所有的表情,在她脑中留下了印象的,便一直挥之不去。她不知道,就在同时,也有一个人在风雨交加声中想象着她的笑颜而了无睡意。
………【第六十章 点滴到天明】………
青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不是一夜无眠,她是从睡眠中醒来的,以此可以确定,她是睡着过的。
她醒来的时候,蓝儿还在睡着,呼吸细微而均匀,显然一夜睡得很好。青盏却不一样,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感觉是分外的疲倦,脑子里似乎有些清醒,可是眼皮却沉重的厉害。她只好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她不确定天是不是亮了,从糊着一层窗纸的窗子向外望,却是望不清晰,只是听到呼呼的北风夹杂着雨珠落地的声音,那么寒冷的感觉,让人望而生畏。
还在下雨啊,她想,明天该怎么上路呢?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不太清晰的概念,然后,不觉中,又沉沉地睡去。
窗外风雨声依旧,恣意地吹打着房檐,带着虚张声势的声音。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风雨声已经不复存在,明亮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痛,便匆忙闭上眼睛。青盏觉得床上空荡荡的,微微转身向里面摸去,却现蓝儿已经不在了。
“蓝儿。”她闭着眼睛低声叫道。
“小姐,您醒了。”蓝儿端着一盆水慢慢走过来,将水盆放在椅子上,然后脚步轻轻地来到床边。
感觉到一点儿阴影,光线不再那样强烈,青盏慢慢睁开眼睛,依然有些疲倦的,她看着尽在咫尺的蓝儿的笑脸,淡淡一笑,问道:“怎么不叫我?”
蓝儿眨着眼睛微笑道:“看小姐睡得香,不忍心叫醒您嘛。”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五刻了。”蓝儿微笑着说道。
“大哥他们是不是都起来了?”
“大少爷说,小姐若是累了,就多睡会儿,反正现在也不能赶路。”蓝儿笑着说道。
青盏有些紧张地迅坐起身来,然后撩开被子,起身下床。虽然现在是在室内,但是入了冬的天气已是分外的冷了,只穿一件里衣确实感觉凉意缭绕。
“小姐不要多睡会了么?”蓝儿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五斗橱边,将青盏的衣裙从里面拿出来,慢慢帮她穿上,然后将那繁复的衣带打成好看的同心结。末了,又将那件狐毛坎肩为她套在外面。
待到梳洗完毕,青盏慢慢走到房门口,打开门出去。此时,风已经止住了,雨却依然落着,点点滴滴的,不如开始时的猛烈。
怪不得蓝儿说现在不能赶路呢,原来是在下雨。青盏慢慢走到回廊的边边上,伸手去接下落的雨滴,感受着它沁心的冰凉。
房前阶下有一棵冬青,长长短短的枝条错乱复杂的生长着,看样子就像是许久没有修剪过的。肥厚的叶子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更显得油亮照人,散着淡淡的光则,以及那微不可查的草木味儿。那棵已经枯萎了的歪脖子向日葵,因为雨水的附着,花盘更沉重了些,显得摇摇欲坠。
随着“吱呀”的一声,错开对面位置的房门突然打开,黛儿手里拿着一个圆形木盆迈着细步走出房门,看到青盏后轻轻一揖,叫道:“九小姐。”
青盏从那棵歪脖子向日葵上移开目光,看向对面的黛儿,此时心情还算不错,于是笑着问道:“八姐起来了吗?”
“还没有呢,”黛儿恭谨地答道,然后对青盏说,“九小姐,黛儿要去为八小姐打水了。”
“去吧。”青盏说道。然后微笑着看着黛儿迈着细碎的步子沿着回廊走出天井院的内院,直到身影消失不见,方才移开目光。
蓝儿已经整理好房间出来,站在青盏旁边,陪她一起看檐间滴雨。在青盏浅笑嫣然地望着院落中某处的时候,蓝儿便知道她又在奇思妙想了,这个时候,她知道小姐不希望被打扰,尽管她真的打扰了她青盏也不至于责备。蓝儿只默默地站在她身边,自己保持缄口不语。
“大哥还在房间吗?”青盏问道。她仰头望望被院落分割而成的四角形的天空,虽然天空有些雾蒙蒙的,雨依旧落个不停,但是毕竟是白天,飞勾的檐角清晰可见。
蓝儿走近一些,与她并肩,说道:“刚刚听小多说,大少爷去了前院,和钟公子在一起聊天呢。”
“哦。”青盏低下头轻轻一笑。想到昨天晚上的经历,还是止不住地会心一笑。
雨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虽然没有下大,却也没有小,点点滴滴,敲击着房檐,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小姐,您看,福生过来了!”青盏正在垂眸之际,突然听到蓝儿的声音。
微微抬头,便看见福生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来,一张如女孩子般秀丽可人的脸上带着璀璨夺目地笑容,虽然只是穿着粗布短衫,却依然遮掩不了那本身自然而然透露出来的清爽气息。看到站在檐前的青盏蓝儿二人,笑容更加璀璨些:“盏儿姐姐,老夫人叫你们去前院吃饭呢!”
“大哥他们都去了吗?”青盏问道。
“苏公子和我们家少爷已经过去了,只等盏儿姐姐和粉烟姐姐了。”福生乖巧地答道。
说话间,已经走到近前,在台阶之下停了下来。雨滴依旧不停息地落着,一滴一滴地打落在油纸伞上,撞得粉碎,然后再四溅开去。
“蓝儿,那我们也过去吧,免得让他们久等。”青盏微笑着说,然后又对福生道,“八姐还没起床,黛儿去外面打水了,你在这里等下她。”
福生刚刚说好,却见黛儿已经端着圆木盆缓缓走过来了,看见青盏,又是轻轻一揖,叫道:“九小姐。”
“黛儿,你快些去服侍八姐起床吧,大家都在等着了。”青盏吩咐道。
黛儿小声答是,然后端着水盆走进了粉烟所在的房间,将门轻轻地关上。
“盏儿姐姐,福生就不用在这儿等着了吧?”福生抬起脸来期待地问道。
“一块儿走吧。”青盏微微笑道,径自向前面走去。长长的裙裾轻轻曳地,出细微的??声。蓝儿和福生相互对望看了一眼,然后跟在后面。
青盏不快不慢地向前走着,听到后面福生和蓝儿的对话。
蓝儿说:“有回廊不走,偏偏走在下面做什么?”
“走在上面,那伞不就是白拿了?”福生反问道。
“白拿也比淋雨好啊!”蓝儿不服地说道。
“有伞就淋不到雨了。”福生举着手里的伞得意的说道。看到蓝儿一脸的不服气,遂举了举另一只手里的那把没有打开的伞,“小篮子,你要不要也下来试试?”
蓝儿瞥他一眼:“还是不要了。”
这样的说话间其实他们已经走出了天井院的内院,青盏饶有兴趣地听他们吵嘴,心想这真是一对欢喜冤家,一边打量着这在夜黑风高的晚上没有看清楚的景物。经过钟文彦书房旁边时,青盏看到阶下的那丛竹子被雨水洗刷的油绿锃亮,散着淡淡地光泽,忍不住地扯下一片带着水珠的竹叶,在指间轻轻地缠绕。
走到回廊的尽头,天井院的门口,那圆弧洞门处,青盏轻轻驻足,回头,等着二人走近。下着雨,手里又没伞,不方便这样走下去了。
“盏儿姐姐,伞!”福生走近,笑容灿烂地将那把没有撑开的伞递到她的手里,“盏儿姐姐自己用一把,福生和蓝儿用一把。”
青盏微笑着点点头,把伞打开,轻轻提裙,走下台阶。
这伞却是格外的小,只容一个人便还是有些淋到雨,青盏实在不能想象蓝儿和福生是怎样共用一把的,于是转回头去看,却见只将伞为蓝儿撑着,自己却有大半边淋在雨里。
淡淡一笑,回过头去,继续向前面走。她的记性一向不差,虽然只走了一次,还是在晚上,却是清清楚楚记下了。
持着油墨香的纸伞慢慢向前走着,烟雨迷蒙之中,一些看不太清晰,却也能看得出。现在是白天,青盏才现钟园竟然分外的大,远不是她昨晚经过之后约莫的猜测,这比她猜测的要大得多。她在想,钟家为什么守着这么大的宅院,却忍受如此的贫困。大约是钟母舍不得把这一座大好宅院典当出去,所以才坚持留下的吧。
………【第六十一章 待到离别时(一)】………
来到前院不久,便见粉烟也过来了。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才一入眼,青盏便觉得她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只是感觉比以前看上去舒服了很多。
待到粉烟和黛儿入座后,钟母便热情的招待众人吃饭,再次对自己的招待不周表示道歉。
其实,在青盏看来,她已经招待的很好了,家庭的状况,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得。小时候她就听娘亲说过,重要的不是别人予你多少东西,而是为你所费的心思,钟母这么用心的对待他们,青盏很自然的在潜意识里就怀有了一种感激之心。只是,微微转头间,现粉烟看钟母的眼神中带了一丝的不屑,很浅很淡,却被细心的青盏察觉到。她迅的转回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静静地看着钟母在旁边劝大家多吃些时候的热心的样子,无端地生出一种心痛,很小很浅淡的,甚至微不可察,但依然是有的。那种感觉,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是这一番小小的情景触动了她心中哪根敏感的弦。
钟文彦显然不像母亲那样热情,但也不是冷淡的那种,性格如此而已。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母亲地动作,嘴边微微噙笑,时而拿起跟前装满米酒的小瓷杯,与淳熙相对举起,眼睛的余光,留意着青盏的一举一动,看她将要转过头的时候,自己便移开目光,然后仰头饮尽。福生便在笑嘻嘻地站在旁边抱着酒坛为二人加满,偶尔与蓝儿开句玩笑。
钟母并不阻止儿子饮酒,只是慈爱地看着他,在看他的过程中,唇角便会不自觉地轻轻上扬。那种来自母亲的关爱,青盏深深地看在眼里,思绪越的泛滥起来,偶尔与钟母面面相对,只是微微一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然后错开目光,埋头夹菜。
青盏望着餐桌上还算丰盛的饭菜,一边考量着自己该去夹哪一个,她觉得这一餐吃得有些食不知味。不过,这完全不是饭菜的原因,而是她自己,没有用心去体味,心中别有所思的原因。
再抬头,却现钟母的目光又转移到儿子的身上,侧面的角度,青盏看见她眼角如沟壑般深深的鱼尾纹。是什么样的艰辛让她过早的苍老,青盏觉得,她应该和二婶差不多的年龄,这点是在钟文彦身上推理出来的。钟文彦是钟母唯一的儿子,他的年龄和二哥相同,二哥是二婶的长子,所以她觉得钟母应该和二婶差不多大,可是二婶看上去却要比她显得年轻的多。她微微蹙眉,原来,苦难是这么容易侵蚀容颜……
“大哥,你少喝些吧,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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