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青盏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随便吃了些东西,她便只让惊蛰跟着去了大哥的住处,因为昨晚的原因,她不太放心他。
守门的侍卫说他不在,大人一早便去上朝了,现在还没回来。
虽然已经过了退朝的时间,但是大哥不回来也倒正常,身在官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应付。
青盏决心等他回来,便到里面去等候。
沏好的茶水已经换过好几次了,依然不见淳熙回来,青盏心下有些着急,便踱出院子在外面等候。
不远处便是粉烟的吟凤轩,青盏抬头望去,便见那朱漆大门紧闭着,门口站着插手而立的立春。他穿着和惊蛰一样的黑色紧身侍卫服,腰系长剑,黑紧紧竖起,同样年青的脸上比惊蛰平添了几分刚毅。
不自觉地,青盏便向那门口走近,直到立春躬身说了一声“九小姐好”,她才恍然惊觉过来自己此时所在的位置。
“九小姐要见八小姐吧,立春现在便去通报。”立春见她不走,便试探地说道。
进去,还是不进去?
青盏其实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她很想去问问八姐的事情怎么样了,蓝儿或者雨水没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吧。
可是,到了这儿,偏偏又犹豫了。与八姐的关系从来不像与五姐六姐那样好,见了面,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进去呢,还是不去?
青盏正在犹豫着,还没答话,便听到“吱呀”一声,那朱漆大门被打开了。
来人是粉烟,她的身后跟着黛儿。看到青盏,她先是一惊,然后笑盈盈地走向青盏,拉住她的手:“九妹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青盏淡淡一笑:“正要进去呢,八姐便出来了。”
“来,九妹,快随我进来吧!”粉烟兴奋地拉她走进院内。
青盏看得出来,她的兴奋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正房的房门敞开着,明媚的阳光洒进房内,将几扇屏风的影子投下。
红木小桌旁,暖炉燃烧,上面煮着一壶茶水,此时茶水已经沸腾,暖暖的白烟慢慢升腾着,自内而外地散着沁人心脾的清香。青盏与粉烟刚刚坐定,便有小丫头取来两个杯盏,将新煮好的茶为二人倒上,道一声:“八小姐九小姐慢用。”便脚步不疾不徐地离开了。
品尝了一会儿茶之后,粉烟将目光移向了在旁边守候的黛儿,冲她一使眼色,黛儿会意地离开,不久后捧着一个红漆木盒进来,放到粉烟的身边。
粉烟笑盈盈地将盒子打开,对青盏笑道:“九妹,这是今个早上世子派人送来的东海珊瑚,这么多我也用不完,九妹走得时候带一盒过去吧!”
这说明什么呢?
不消多问,青盏便也明白,八姐对那永亲王世子八成是满意的了。她的这番举动,一方面是因为如此受到重视而高兴,还一边有意无意的炫耀一下。青盏并不觉得她这样做有什么过分的,幸福嘛,总要宣扬一下。便欣然说道:“如此,就谢谢八姐了。”
看到八姐开心,青盏也十分高兴,那样,八姐就不会将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了。她的高兴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希望她过的幸福倒是事实。
直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淳熙方才回来。听侍卫们说青盏来找了他,现在在粉烟的吟凤轩,他便连官服都没换,便直接来了这里。
他是一个人走进来的,并无多大动静,也没让人通传,只静静地看着饮茶聊天的两个妹妹。
因为角度的原因,还是粉烟先看到他的,遂惊喜道:“大哥回来了。”
青盏闻声慌忙转头,便看到笑容温和的淳熙,这样平淡温和的样子,似乎昨晚的一切都没有生过一般。
“大哥……”她轻轻叫道。
淳熙笑着走进房内,在两个妹妹的中间坐了下来,青盏对他的担忧,不是看不出来,也隐约记得昨晚是青盏扶他睡下的。但是他现在清醒了,便不能再像昨晚醉酒的时候一样失态,一切再不如意,路,还是要走下去的。
粉烟因为兴奋并未察觉到淳熙哪里不对,只吩咐黛儿为他沏茶,然后便将今天上午慕容潜送东西的事情告诉他。
他一大早就去上朝了,这个时候才回来,所以并不知晓永亲王府送东西的事。
既然妹妹做出了决定,淳熙也不好阻拦,想要叮嘱一些话,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便只好微笑着点点头。
“大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握着晶莹剔透的温热瓷杯,青盏随口问道。
淳熙淡淡一笑,几乎有些应付似的说道:“翰林院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便来的晚一些了。”
他做翰林院大学士有些日子了,可以算得上是尽忠尽责,努力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好。但是,总是有种郁郁不得志的感觉。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参加科考只是为了功名利禄,对于功名,他无所谓,至于利么――苏家从来不缺金钱。
他只是想通过科考来一展自己的抱负,做出一些利国利民的大事。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便一直被安排在翰林院,虽然位分不低,现在也有些升调,但所做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实在是心里不痛快。
其实,有些事情他一直瞒着他的九妹,怕她阻止,虽然她阻止也没有用,不能改变他意志的分毫。他已经慢慢向主战派靠拢。今天来得晚,也是因为去了左相吕怀简的府第。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他心里难过,真的很难过,又不愿意将心底的痛苦说出来,所以有意无意地躲避青盏。
看他不想多说,当着八姐的面,青盏便也不再多问。不过,她隐隐约约有些担忧,总觉得大哥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饭菜备好了,有丫头来请三人去花厅用餐。
淳熙告诉她们,上元节皇家灯宴,皇上特意恩准朝堂臣子可以携家眷前往,问她们愿意不愿意去。
青盏这才恍然,为什么昨天皇上说那句在仲秋夜宴没见过她的话,原来皇家宴会是允许臣子携家眷的。
当二人都表态愿意随同前往,淳熙便挥挥衣袖先行离开了。不久后,青盏与粉烟也相告别离开。青盏并没有回去,而是去了昨天看到大哥的那个亭子。
淳熙果然在里面,此时,他已经换上了月牙白的便装,在这暮色降临的时候,也依然能够辨得清晰。他背对着亭子的入口处,静静地站立着,萧索的背影与面部的儒雅沉静很不相称。
她知道,大哥在勉强,她知道,大哥有心事。
慢慢走进亭子里,青盏一直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与昨天不同的是,他此时是站着的,清醒的,安静的。但是,安静并不代表他不难过,只是意识清醒的时候,不能表达,更是有苦说不出。
慢慢走到里面,轻轻地站在旁边,青盏什么也不说,与他一齐望向遥远的天际。
太近,太关心,太在意了,已经劝不出口,所以,他难过,她便陪他一起难过。
“小妹……”许久,淳熙慢慢转过头来。
青盏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无比真诚:“大哥,你有什么心里话,不妨对盏儿说说。”
淳熙犹豫了许久,落寞地摇摇头:“算了,说了,也不能改变……”
既然不能改变,又何必说出来,让自己至亲的人与自己一起担忧呢。
此时,同样难过的绝不止淳熙一人。
靖边侯府内,曲曲折折的长廊之中,白衣盛雪的少年临湖而立。他的手中执了一管碧玉长笛,孤寂高旷的笛音便是由此传出,清冷的月光之下,依然能看得出盈盈绿色。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耄耋老人,斑白的头胡须在夜色中格外的显眼。老者望了少年许久,方才慢慢开口,声音浓重浑厚:“图儿,爷爷知道你喜欢苏文穆的九孙女,让你娶韵宁公主委屈了你。要不,明天爷爷就进宫去见皇上,让他收回成命……”
白衣少年收了玉笛,微微闭上眼睛,心里已是难受的紧。那笑容恬淡的少女,似乎从初见起,便已经印在了他的心里。他没有回头,轻轻说道:“图儿已经接了圣旨,便是同意娶韵宁公主了,爷爷莫要再多说了。”
………【第九十九章 用心须良苦】………
又下雪了,绵绵大雪从腊月二十九的夜里一直飘到大年初一。
状元府地大人少,所以即便是在昨晚的除夕之夜,也算不上有多热闹,与青盏在苏家大院里过得除夕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黄昏时分,雪依然没有停,簇簇地下落着,没有风,四周一片静谧。
昨天晚上因为是除夕,想要热闹一下,吃过年夜饭之后青盏便让雨水叫来一些家丁丫头在她院子里玩雪,也算是过得开心。现在,院中厚厚的积雪已被洒扫,也扫去了打闹的痕迹,院中又回归了往日的安静。只是刚刚落下的雪片,在地面上积下了薄薄的一层。
坐于秋千架上,青盏眯着眼睛轻轻晃动着身体,秋千便也轻微地荡动起来。落雪飘到她的间,衣上,顺着衣领滑入脖颈,一片沁心的冰凉。
不知不觉间,秋千的荡动幅度便大了,虽然是一点儿一点儿的增大,但还是让青盏感觉出来不正常――这分明是有人在为她摇动秋千。
可是,会是谁呢?
她已经关照过蓝儿雨水,没事不要来打扰她。
轻轻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微微带笑的脸,长长的睫毛上荡动着晶莹的雪珠很是美艳动人,分明就是……
“王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怎么没有听到一点儿脚步声?
幸好是他,若是一个想要害她的人,她可能连对方长成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自己便已经没命了。
微垂眼眸,提醒自己以后要小心,然后,听到那男人低沉柔哑的嗓音:“刚刚。”
那么近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轻轻萦绕,青盏下意识地微转眼眸,便看到那张尽在咫尺的美艳的脸。
压下心底的一丝不安,青盏微微扬起唇角。怪不得祝铭?管他叫“美人儿”,若是一个男子长得比一个女子还要美艳,确实是让人有拿他开玩笑的兴致。
不过,青盏不认为慕容焱是一个美艳的人,他以往给她的感觉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装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啊?吸引她?
青盏可不认为自己眼光独到的会喜欢一个像女子一样的男子,即便这个男子长相非常秀美。慕容焱那么聪明,这么无聊的事,他大概不会做。
雨水过来了,在一丈开外的距离站下。其实,她是接待了慕容焱后过来的,只是慕容焱的步子比她快,才会先她一段时间到达。
青盏眸光一闪,神色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厉声说道:“王爷来了你怎么不通知我?”
虽然他这样来到自己身边并没有影响到什么,但是雨水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任由他进来,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每日吃这个家里的,用这个家里的,究竟谁才是她的主人?
小姐对他们从来照顾有加,从未过脾气,甚至有些时候还出面维护他们,雨水便觉得青盏天性柔和。王爷与小姐的关系,她也看出了不一般,所以看他来了,便直接放行了,不料小姐会突然生起气来,慌忙跪在雪地上,怯生生地叫道:“小姐……”
“盏儿生气了么?”慕容焱双手握紧秋千的铁索,让秋千停止荡动,然后对雨水说道,“你先下去吧。”
因为青盏的神色变化,雨水立刻明白过来,王爷虽然大,但是她的主子却是青盏,所以并不为其所动,只是将目光移向青盏,征求她的意见。
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青盏收敛起锋芒来,淡淡地说道:“去吧。”
对于身边的丫头,也并不是只要一味地善待她,事事过于宽容,她便会死心塌地的听你的话,恩威并施才是更好的方法。
看着小丫头离开,直到她走回房内,青盏才慢慢转回头来,去看身后的慕容焱:“王爷,铭?怎么样了?”
自从那次祝铭?医治结束后,青盏也曾经两次去过王府看他,见他慢慢恢复,也便安下心来。虽说雪莲并不能彻底的医好他,但是在短时间内也保住了性命,至于说活不上几年,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只要能活着,便会有希望,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不会遇到更好的药。
慕容焱松开手里的铁索,慢慢绕到前面去,青盏往边上挪一点儿,给他让出一个位置。这秋千架的铁索相当牢固,两个人的重量是完全支撑的起的。
“他很好,”慕容焱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来这儿找你,不是来说铭?的事的,而是,你大哥。”
握着铁索的手指一紧,青盏慌忙转头拉住他的衣袖:“大哥怎么了?”
这段时间,大哥一直怏怏不乐的,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肯说,她便一直在担忧了。现下听到慕容焱提到他,便忍不住有些激动。
直到慕容焱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青盏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他的衣袖,低声说道:“青盏失态,让王爷见笑了。”
可是,她这些日子以来,便一直在为大哥担忧,这才是最重要的。说罢,不等慕容焱说话,便又接着问道:“王爷知道什么,能否告知青盏?”
如今世上,她最亲最亲的一个人,便是淳熙。大姐嫁得早,那时她还小,虽然是至亲,但是却欠缺一些感情,父亲久在外地,更是无暇顾及于她。爷爷对于她的爱,那每一点一滴的感情,青盏不是不清楚,但那毕竟是有些目的的,青盏虽然强迫自己不介意,但是依然有些介怀。二婶对她疼爱有加,连带着六姐一块儿对她很好,但是到底隔了一层。唯有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哥哥,才是最亲近的一个人……
眼睑低垂,看到慕容焱的手犹疑了几下,最终还是握上了自己的手,那双温暖的修长的手指,将自己冰凉的手紧紧地攥住。
收敛笑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慕容焱才低低的说道:“你大哥参与了主战派。”
真的么?
他终于还是参与到了党派之争上。
慕容焱轻轻抬起眼睛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一片真诚,没有半点儿骗她的意思。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青盏点点头,有些失落地说道:“我知道了。”
成者王侯败者寇,朝堂宦海几沉浮。
他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明哲保身,他做不到……
算了,如此,就如此吧。大哥始终是不甘平庸的。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便于阻拦。
雪花依然在飘落,悄无声息地铺落在院落之中,秋千架上。那些附着积雪的檐廊,房顶,树木,已经堆积了厚重的一层。
沉思之际,听到慕容焱低沉的声音:“苏淳熙是个人才!”
青盏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他,慕容焱笑了笑,复又说道:“父皇不是看不出来苏淳熙是个人才,他只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想把这个人才留给自己的儿子,让他感激知遇之恩而尽心尽意地辅佐新皇。”
青盏道:“王爷是说太子?”
慕容焱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微微扬头,目光澄明,望向房宇间飞勾的檐角,又或者望向更遥远的地方,声音空远辽阔:“父皇真是用心良苦啊!”
………【第一百章 有惊应无险】………
“王爷怎么知道皇上的想法?”过了一阵子,青盏方才问道。
慕容焱从秋千架上站起身来,潇洒地挥挥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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