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吧。他不知道,青盏不怕困难,什么样的困难她都能解决。她最怕的,是身边的人离她而去。
可是,现在莫离都死了,她生他的气有什么用,便只有怪罪自己。
她想,倘若她不把莫离带回府中,他或者现在还过着逃捕追踪,颠沛流离的日子,那样,他就不会欠她的恩情,就不必为她而死了。虽然外面的日子不好过,但是总比死了要好。
莫离是心甘情愿为她死的,但越是这样,她心里越不安。她觉得,自己用一点儿小恩小惠,买了一个人的性命。
惊蛰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低声问道:“小姐,现在怎么办?”
青盏微微仰头,不让泪水流出来,轻轻道:“吩咐下去,莫离因病去世,好生安葬。”
惊蛰站在她身边不走,犹犹豫豫地道:“可是,他不是因病去世的,他是……”
“他是喝了皇后娘娘的毒酒而死的,其实,皇后是来害我的,莫离为了救我而喝了那杯酒,”青盏望向惊蛰,黑眸晶莹,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悲哀,“然后呢,把这件事说出去?惊蛰,你知道吗,我好累,好累,真的不想再这样折腾了。”
折腾下去,又能怎么样,粉烟是皇后,还能杀了她为莫离报仇么?顶多是让她被打入冷宫。皇后毒死个人,是一件根本就无关紧要的事情,皇帝不会为了这个而废了她的,若是想得到她被打入冷宫的结果,青盏想,应该就是以自己进宫为代价吧。那样,更是得不偿失。
不是她胆小怕事,不是她眷恋与粉烟的姐妹情,而是,莫离死了的事已成定局,无法挽回,再怎样做,也是无谓。
“是,”惊蛰轻轻一揖,“那惊蛰马上就去办。”
青盏点点头。
目送惊蛰离开,青盏又望了莫离一阵子。
大厅的门敞开着,厅内灯光明亮。凉凉的秋风吹入厅内,吹得墙边的帷幕恣意地晃动着。
这大厅之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死人静静躺于地上,唇角流出的血已经泛黑;活人目光空洞,定定地望着随风翻飞的帷幕。
桌上的美味还是完整的,没有动过。那样的精致完美,其乐融融的景象,像是嘲讽。
这时,白露过来了,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充满悲戚之色,眸中泪水闪烁。
虽然他是八王爷派过来的,但是这一年多在状元府的生活,莫离教他功夫,陪他说话,虽然严厉,但是二人之间早已产生了感情。现在莫离死了,他当然十分难过,向青盏见过礼之后,便直接扑到他身上哭了起来。
青盏默然地起身,默然地向大厅外面走去。
对于莫离,她没有多少感情,甚至及不上白露对他的十分之一。她不能接受的,是生命的无常,本来还鲜活鲜活的一个生命,就这样没了……并且因为她……
院中植物斑驳,远远近近之处,尽是*微苦的清香。树叶变黄了,一片一片的落在洁净的地面上,无人洒扫,慢慢堆积开来。
青盏微微屈身,捡起一片泛黄的树叶,在手中轻轻摆弄着,神情凝重的,向沐雪园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进去,蓝儿和雨水早已在院中等候。因为天冷,两个小丫头娇小的身躯显得有些单薄。
看到青盏,两个小丫头忙迎上前来,说是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让她前去沐浴。
青盏无力地点点头,由他们搀扶而去。
沐浴,出来,换上洁白的衣裙。
青盏自院中走了几个来回,将头晾得半干,便回房去了。她以休息为借口,支走蓝儿雨水,一个人坐在菱花镜前。
镜中的女子,面容还是如往常一样欺瞒世人般的清雅美丽,在上面,让人看不到一丝的妩媚,一丝的矫情。她的眸子那样清亮,那样平静,如那荡涤人心的清泉,让人止不住的赏心悦目。只是,相对于刚来京城的时候,宁静了些,成熟了些,清瘦了些。
青盏本不是一个妩媚的女子,她自己也这样认为,虽然美,但是由于她性子平静,处事从容,对于权贵尽量不去接触,也应该不是一个为祸众生的红颜祸水吧?
但是,直到现在,莫离死了,他的死是因为她的长相――因为担心皇上会看上她,粉烟才决定要除掉她,而那杯毒酒又被莫离喝了。她再也不能那样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不是红颜祸水了。
静静地望着镜子,这张容颜清雅纤瘦,再不如以往的圆润,是真的瘦了,还是感觉变了?
她慢慢拿起桌上的黛笔,轻轻地描上自己的眉端。
多少年了,第一次,菱花镜里,细画形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心取米策】………
莫离的丧事是在三天以后办完的,整个过程是由惊蛰一手操办。
接下来,青盏做出一个让众人很是不解的决定――她要去燕京。
燕京战事不断,虽然大家不希望她冒这个险,但是没有一个人去阻止她。他们都知道,这个看上去温和平静的九小姐并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样简单,她如果坚持做一件事,谁也拦不住。
青盏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惊蛰随她前去是必然的,蓝儿雨水也愿意相随,白露在跟青盏走与为莫离守墓之间徘徊不定,青盏看他年龄小,便直接为他做主,让他留下来为莫离守墓。整个状元府的事务,她便交给立春来打理。
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去,便也不再浪费时间,莫离丧事办完,青盏便直接吩咐惊蛰去准备马车,当即就出了。
除了惊蛰、蓝儿、雨水之外,青盏另外带了一个马车夫,负责驾车。这样五个人,一辆马车,两匹马。惊蛰骑马,青盏有时与蓝儿雨水在车内,有时也会与惊蛰并肩骑马。
这几天来,遇到太多的事情,青盏的情绪有些不太好,虽然她极力地保持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可是蓝儿分明看出了她笑容里的勉强。她不劝她,因为劝也没有用,只是绞尽脑汁地编出一些笑话讲给她们听。青盏虽然不觉得那些笑话真的有多么好笑,但是蓝儿是为她好,她不想让关心自己的人为自己担心,便尽量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说说笑笑,表面上看上去也算和谐。
这样,一连十几日,便都在这欢声笑语中度过,青盏觉得,她开始时是为了不让蓝儿担心而装出高兴的样子,可慢慢的,便是真的放松下来了。
逝者已矣,再怎么介怀也无济于事,不如过好眼下的日子。
深秋风凉,再加上道路坎坷,行程相对来说较慢一些。所以即便是长安离燕京不算太远,还是走了十几天的时间。
在燕京城外的驿站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青盏便换了一件干净的男装出门。
蓝儿雨水她们在门外等候,见青盏出来,蓝儿兴奋地道:“小姐,我们总算是到了,再也不用坐马车了。”
雨水也道:“是啊,这坐马车还不如干活轻快!”
青盏微笑着看着两个小丫头,这一路的颠簸也确实是委屈她们了。她练过一段时间的剑,身体素质好些,还能受得住,但是她们体质柔弱,就不同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段行程已经结束,这样的罪,便再也不用受了。青盏道:“赶快去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们吃过早饭后就进城。
……
因为最近两国对峙,燕京城门口的盘查特别严格,生怕敌国的探子趁机混入军营,所以还要搜身。
他们之中三个是姑娘,怎能容忍被那些粗鲁的士兵搜身呢。所以青盏拿出以前慕容焱给她的那块玉佩,举到那守城官兵将领的面前,道:“我的这些人不能搜,把这块玉拿去给你们卫国将军看,就说有一个故人要见他。”
那将领一听是将军的故人,忙笑着接下,对那些侍卫交代了一番,便骑马直驱城内。
青盏手握缰绳轻轻靠在马的身上,她不想再坐马车,所以由驿站到城门口这一段路程,都是骑马过来的。微笑着望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百姓,一边和惊蛰低声说着话,不出半个时辰,便听见城门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青盏慢慢站直身体,抬眸去看,便看见一袭戎装的慕容焱坐在马上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地有些惊讶,她拿出那块玉佩本来只是想要顺利地进城,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来接。
牵着马,向前走两步,青盏微笑着望着他。二十多天不见了,她以为自己不会把那个人再放在心上,可是,只是二十多天的小别,她竟然觉得许久不见了,以至于现在见到他心中竟是压抑不住的欣喜。她仔细地看着他,慢慢打量,觉得他变了好多。这种改变与长相无关,只是给人的感觉。身着戎装的他,眉宇间更多了些坚毅持重,让人觉得安心。
与此同时,慕容焱也在望着她,他的目光中情意浓浓,看着她牵着马向自己靠近,唇角不由得浮出淡淡的笑容。对望了许久,他才轻轻下马,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穿过长长的城门,再也忍不住,丢下马缰,大步跑过去,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握住缰绳的手一松,青盏的两只手轻轻下垂,掌心不自然的弯曲着,努力压抑着自己狂乱的心跳。
不是已经锁心了吗,不再有爱,为什么……还是如此的紧张……
青盏面上出现纠结之色,两只手动了动,想要推开他,但是犹豫了一番,最终止住了。不忍心……还是舍不得?
慕容焱笑容璀璨,将她抱得更紧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却旁若无人一般,也不顾及此时青盏穿的是男装。
青盏的到来,他是知道的,从她一动身,白露便飞鸽传书告诉了他。他也知道她为什么会来。但是,不管什么原因,在她遇到事情的时候先想到的是来找他,这点,还是值得欣慰的。
许久,他在她耳畔低声问道:“不是说了吗,很危险,为什么还要来?”
青盏微垂眼睑,轻轻笑道:“很危险,你就不危险了么?”
“我说了,我不久之后就会回去的。”慕容焱轻轻松开自己的双手,与她面对着,低声道。
青盏笑道:“我也说了,我要给你做军师。这么好的差事,可不能让铭?一个人占了,我要和他平分,就让他做左军师,我来做右军师!”
慕容焱宠溺地一笑:“好,就做右军师!”
“那么,还不请我进城么?”青盏望了望城门口络绎不绝的行人,偏头笑道。
“好,进城。本王就恭迎我的右军师进城!”说着,对着跟随他前来的那个将校使了个眼色,那将校立刻挥散站在门口的士兵。
“这还差不多!”青盏挑眉一笑,然后回头冲惊蛰他们招招手,“听到了吗,进城!”
几人一道进去,青盏在前面与慕容焱说着话,惊蛰他们则在后面跟着。
这燕京城内,人来人往,繁荣昌盛,一点儿也不比长安差,让青盏不禁有些欣慰。开始时,她一直觉得长安是延楚的国都,一定是最好的地方,别处很难相比,更何况这战争不断的燕京呢。这样的景象很出乎她的意料。
一边闲聊,一边走着,不久便到了燕京府。
慕容焱命人为他们准备住处,而他则陪着青盏在这燕京府后花园中闲逛。
“王爷,不,将军,青盏自己走走就可以了,若是军中有事,你还是回去吧!”青盏劝说道。
慕容焱摇摇头:“你才刚到,我再陪你一会儿。”
青盏不好拒绝,只好同意他相陪。很随意的,她问道:“现在军中情况如何?哪边处于上峰?”
慕容焱摇摇头,道:“现在还不确定,我也是三天前刚到的,这三天来,还没有打过一场仗。”
青盏略一沉思,又问道:“那之前呢?”
慕容焱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一个年青的士兵从他们后边急匆匆地追过来:“将军,军中有急事,严副将和军师在军营中等候,请您马上过去!”
“好,你先回去,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到!”慕容焱神色凝重道。
那小士兵听命而走,慕容焱微微转头,看向青盏。
青盏微微扬唇:“快去吧,别耽搁了正事,我一个人没事的。”
慕容焱点点头:“那你要小心。如果不想逛了,就早些回去歇着。”
“嗯。”青盏答应着,目送他离开。
深秋的风,萧萧瑟瑟,吹得周边的树叶大片大片的落下。青盏捡起一片树叶,轻轻在指尖缠绕,一边朝着慕容焱为她安排的院子走去。
走到院子里,青盏看见一个小丫头忙来忙去,便走过去,随便搭讪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紫罗。”小丫头恭敬有礼地说道。
“来这里多久了?”
“三年。”
“家里还有什么人?”
“兄长和一个年迈的父亲。”
……
这样闲话了一阵子,青盏微笑着向她问道:“紫罗,你知不知道军营在哪里?”
方才没有同慕容焱一块儿去,青盏有些后悔了。
“小姐问这个做什么?”小丫头不解地问道。
“嗨,这个嘛……”青盏看这小丫头很是机灵,一副不好糊弄的样子,忙掩饰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不做什么,不做什么!”
紫罗笑道:“小姐刚从长安过来,不知道,军营就在东城的万春门附近啊!”
“哦,”青盏笑道,“那,离这里有多远?”
紫罗又是置疑地看了她一眼。
青盏灵机一动,说道:“王爷刚刚去了军营,我在想呢,他什么时候能到那里,来回需要多长时间,这样才能算出他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您是说将军吧,在这里,我们都叫他将军。”紫罗说道,“从这儿到军营很近,骑马最多不过两刻钟。”
“嗯,嗯,那样的话,王爷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青盏掩饰地说道。
“小姐,您对将军真关心!”紫罗笑道。
“是啊,是啊,”被小丫头误会,青盏认了,微笑道,“没事了,紫罗,你去忙吧!”
支走了紫罗,青盏便牵了她那匹马,悄悄出府。
外面依旧人来人往,青盏一路打听,来到军营。
营门口的守卫是随慕容焱一起去接她的那个将校,看到是青盏,没有阻拦,直接放行了。
青盏来到营帐之中,便看到慕容焱与祝铭?相对坐着,面色沉重,一个更年青一些的军官在营中快步地踱来踱去,面带苦恼之色,想必就是方才那个去请慕容焱的士兵口中所说的严副将了。
见她来了,几人均是有些意外,青盏便说道:“闲来没事,便来军营看看。方才王爷被那么急匆匆的叫来,究竟有什么事?”
那严副将依旧不停地踱来踱去,一边回答她的话:“敌营下了战书。”
“什么样的战书?”让他们这么苦恼?
连一向潇洒的铭?都会这么凝重,青盏觉得事情有些严肃。
慕容焱将桌上那个锦帛战书递给她:“你看看吧。”
青盏接下那锦帛,慢慢打开,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上面只有四个字,遂开口问道:“何为‘天心取米’?”
铭?站起身来,向她旁边走了两步,接过她手中的锦帛,又看了一眼,轻轻说道:“天者,吾国也;心者,中原也;米者,国君也。天心取米,就是要夺我国江山,取代君王之位,入主中原。”
青盏唇角微微一扬,有些不以为然:“天心取米,入主中原,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