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卷2-列王的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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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卷2-列王的纷争-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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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像是那种会谈论美女和新娘的男人。据琼恩所知,科林把一生都献给守夜人。他爱过女人?结过婚吗?问题难以出口,于是他只默默煽动火苗。当篝火熊熊,他摘下硬邦邦的手套,温暖掌心,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叹,哪有比这更甜美的亲吻呢?暖意如熔化的黄油,在指尖扩散。
  断掌在火边席地盘腿而坐,摇曳的光亮照着他脸上坚毅的线条。从风声峡撤退的五个游骑兵只剩他们两人,终日在霜雪之牙无垠的蓝灰荒野中亡命躲藏。
  最初琼恩心存侥幸,希望侍从戴里吉在峡口拦住野人,但猎号沉寂片刻后又二度响起,人人心照不宣:侍从已然丧命。接着,那只老鹰再次出现,它张开雄伟的灰蓝翅膀翱翔在暮霭的天空。石蛇弯弓瞄准,鸟儿却在他放箭前飞出射程。伊班啐口唾沫,低声咒骂狼灵和易形者。
  之后这一天,他们至少两次看见那鹰,猎号也一直在身后的群山中回荡。一响高过一响,一声近似一声。等夜幕降临,断掌吩咐伊班带上自己和侍从的马,沿来路向东朝莫尔蒙的营地全速前进。其他人将为他引开追兵。“派琼恩去,”伊班劝阻,“他身手敏捷,不逊于我。”
  “琼恩另有任务。”
  “他还是个孩子。”
  “不,”科林道,“他是守夜人的汉子。”
  明月高升,伊班脱离团队,石蛇和他同行一段,再回头掩盖踪迹。三人奔西南而行。
  他们日夜兼程,加急赶路,睡卧马鞍,只是饮马时方才稍作休息,之后又继续前进。他们踏过光秃的岩石,穿行阴郁的松林和陈年的积雪,翻越冰脊,跨过无名的浅河。科林和石蛇不时折返去清扫踪迹,但只是白费功夫。他们一直被监视。每个清晨,每个黄昏,老鹰盘旋在山峰之巅,犹如长天中的一个点。
  一次,当他们走过雪峰之间的低矮山脊时,影子山猫从巢穴里出来咆哮,离人们不足十码。尽管野兽憔悴而饥饿,但石蛇的母马还是惊慌失措,掀人落马,飞跑逃跑,等找到它,它已绊在陡坡上,摔断了腿。
  那天,白灵饱餐一顿,科林则坚持要大家将马血混进燕麦,以增强体力。味道刺鼻的麦粥呛得琼恩难受,但他勉力为之。上路之前,他们各自从马尸上割下十几条生肉,剩下的都留给了影子山猫。
  两人同骑不可想像。石蛇自愿留下,奇袭追兵,他说或能在下地狱前拼掉几个。科林拒绝了。“如果说守夜人中还有谁能独步穿越霜雪之牙,那就是你,兄弟。马儿上不了的山你能上。回拳峰去。把琼恩的见闻、以及他见闻的方式告诉莫尔蒙。告诉他,古老的力量已经苏醒,他必须面对巨人、狼灵和更可怕的事物。告诉他,树眼再现。”
  他回不去的。琼恩一边看着石蛇消失在大雪覆盖的山脊上,一边想。他如一只渺小的黑甲虫,爬附在起着涟漪的无垠白原中。
  自那天起,每个夜晚都更趋凄冷,更趋孤单。白灵不总在身边,但从未离得太远。就算分开,琼恩也能感觉他的存在,对此深感欣慰。断掌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平日只见他默默骑马,长长的灰辫子缓缓甩动,几个钟头也没一句交流,惟一的声音是马蹄在石上的轻踏和冷风的恸哭。高山之上,风从未宁息。而今他常能无梦入眠:梦不到狼,梦不到兄弟,惟有空虚。诸神的诅咒之地,连造梦也没有空间,他告诉自己。
  “你的剑可还锋利,琼恩·雪诺?”透过闪烁的篝火,断掌科林问。
  “我的剑乃是瓦雷利亚钢制成,熊老所赐之物。”
  “你可还记得发下的誓言?”
  “不敢或忘。”那是男子汉永生难泯的誓约。一旦出口,决无反悔。今世的命运由它主宰。
  “那么,请和我一起复诵,琼恩·雪诺。”
  “是。”高悬的明月之下,两人的声音和为一体,白灵和群山是他们的见证。“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诵毕,天地间惟有火苗的噼啪和晚风的微叹。琼恩热切地舒展灼伤的手掌,誓词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他向父亲的无名诸神祷告,请让自己勇敢赴死。快了,马儿到了体力透支的极限。琼恩知道,科林的马甚至连明天也熬不过。
  篝火渐衰,暖意褪去。“火焰将灭,”科林说,“倘若长城沦陷,天下的火将全部熄灭。”
  琼恩无话可说。他点点头。
  “我们要么脱逃,”游骑兵说,“要么被捕。”
  “我不怕死。”这只算半句谎话。
  “事情不像你想像的这么简单,琼恩。”
  他不明白,“您什么意思?”
  “等他们追上,你得投降。”
  “投降?”他难以置信地眨眨眼。野人不拿这些被他们称为乌鸦的人当俘虏,落到他们手中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他们只留背誓者,只留曼斯·雷德那样的逃兵。”
  “这就是你将扮演的角色。”
  “不,”他拼命摇头,“决不!我做不到。”
  “你会的。这是命令。”
  “命令?可是……”
  “记住,我们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只为维护王国安泰。你是不是守夜人的汉子?”
  “是。可是——”
  “没有‘可是’,琼恩·雪诺。只有是,或者否。”
  琼恩挺直身子。“是。”
  “那么,听着,一旦被擒,你得主动去讨饶,就像当初那个女野人求你那样。他们会要你当面把黑斗篷砍成碎片,要你以父亲的坟墓之名发誓,永远唾弃和诅咒弟兄们和总司令。不管要你做什么,都不准违抗,统统照办……但在心里,你要记得你是谁,记得你的誓言。与他们一起行军,与他们一起用餐,与他们一起作战,直到时机来临。你的任务是:观察。”
  “观察什么?”琼恩道。
  “我也不知道,”科林说,“你的狼看见他们在乳河河谷挖掘。在那片偏僻寒冷的荒原上,有什么值得寻找的东西呢?找到了吗?这就是你必须追寻的答案,在重回莫尔蒙司令和兄弟们身边之前,你必须弄清楚。记住,这是我的托付,琼恩·雪诺。”
  “我将不负所托。”琼恩勉强应道。“但……您会告诉他们真相,对吗?至少告诉熊老?请您告诉他,我从未背弃自己的誓言。”
  断掌科林隔着火焰瞪视他,双眼深不可测。“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他。我发誓。”他朝火堆做个手势。“加点柴,多些温暖与光亮。”
  琼恩跑去砍来更多枝条,将每根劈成两半,扔进火中。树木枯死已久,但在火中却重复苏醒,如获新生。根根木条旋转燃烧,放出黄、红、橙三色光芒,犹如一场烈火之舞。
  “行,”科林突然说,“上马吧。”
  “上马?”篝火之外一片乌黑,寒夜笼罩。“去哪儿?”
  “回头。”科林骑上疲累的坐骑。“希望火光引他们往前追。来吧,兄弟。”
  琼恩重新戴上手套,拉起兜帽。马儿不愿离开篝火。太阳已没,一轮残月撒下冰冷的银光,照耀在险恶的前路。他不知科林有什么打算,但或许还有机会,对此他衷心盼望。不管有什么理由,我都不要当背誓者。
  他们谨慎行进,竭尽人马所能地沉默移动,跟随来时的足迹,直到两山间的隘口,一条覆冰的小溪从中流出。琼恩记得这个地方,日落前曾在这里饮马。
  “可惜,水开始结冰,”科林评论,“我本想顺溪走,但冰上会留下痕迹,暴露行踪。现在贴着山崖,前方半里处有个弯道可以隐蔽。”他骑进隘口。琼恩留恋地望了遥远的花火最后一眼,跟上前去。
  他们骑得越远,两边的峭壁就压迫得越紧。月光下,溪流如缎带,指引他们直向源头。石岸上全是冰,但在细薄的硬壳下,琼恩听见潺潺水声。
  此路曾发生山崩,一块巨大的落石横断中间,但他们的矮小犁马挤了过去。其后山壁愈加紧密陡峭,溪流延伸,直通一座曲折高耸的瀑布。雾气笼罩,如庞然冰兽的喘息,奔涌的流水在月光下发出银白的辉芒。琼恩沮丧地望着瀑布。死路一条。他和科林或许能爬上去,但马儿不行。没有马,他们徒步撑不久。
  “动作快!”断掌指令。骑在小马上的大个子朝瀑布飞驰,穿过水帘,消失无踪。他许久不曾出现,于是琼恩也夹紧坐骑,跟随前去。他的马竭力想逃,如注的冰水用结冻的拳头展开殴打,苦寒的震颤则让他无法呼吸。
  接着便通过了。他浑身湿透,不住发抖,但终究是过去了。
  石缝极窄,难容通行,但过去之后,道路大开,地面变成柔软的沙地。飞沫在琼恩的胡子上结冰。白灵怒气冲冲地穿过水帘,摇晃身体,抖干毛皮,怀疑地嗅闻四周的黑暗,最后在石壁边抬腿撒尿。科林已下马,琼恩也照办,“原来你知道这地方。”“有兄弟给我讲过追踪影子山猫穿越瀑布的故事,那时我比你还年轻。”他卸下马鞍,取走嚼子和缰绳,用手梳理坐骑茸茸的鬃毛。“这条道贯穿山脉核心。等到黎明,倘若他们未察觉,我们就上路。第一班我来值,兄弟。”语毕,科林背靠岩壁,坐在沙地,成为阴郁洞穴中一道模糊的黑影。透过匆匆的流水声,琼恩听见钢铁与皮革摩擦的细微响动,断掌已拔剑在手:
  他脱下湿斗篷,但此地又冷又潮,不容他再脱。白灵摊开身体,蜷缩在旁边睡觉,舔了舔他的手套。琼恩感激他的温暖,心里又想起野外的篝火,不知此刻是否熄灭?倘若长城沦陷,天下的火将全部熄灭。月光一度透过奔涌的水帘,在沙地撒下数道苍白式微的条纹,但很快褪去,一切又重归黑暗。
  睡意终于袭来,随之而至的竟是噩梦连连。他梦见燃烧的城堡,梦见坟墓里爬出的死人。科林唤醒他时,四周仍一片漆黑。断掌入眠,琼恩将背靠上洞壁,听着水声,等待黎明。
  第二天破晓时分,他们各咽下一块半冻的马肉,之后为马上鞍,重披黑斗篷。断掌值班时制作了六支火把,而今从鞍袋里取出干燥的苔藓,浸油后绑上。他点燃第一支,当先进入黑暗,苍白的焰苗指引路途,琼恩牵马跟随。多石的隧道蜿蜒曲折,起初向下,接着又向上,并愈加陡峭狭窄,到头来马儿几乎过不去。出去就甩掉他们了,琼恩边走边想,老鹰总不能看穿岩石吧?我们会摆脱追兵,直奔拳峰,将一切报告熊老。
  可经过数小时跋涉,重见天日时,老鹰正恭候他们。它栖息在坡顶一棵枯树上,足足比他们高过百尺。白灵跳过岩石,朝它扑去,鸟儿拍拍翅膀,飞入空中。
  科林的视线随着老鹰移动,嘴唇越抿越紧。
  “这里地势不错,”他宣布,“上方有遮蔽,后方是密道,他们无法偷袭。你的剑可还锋利,琼恩·雪诺?”
  “是的,”他说。
  “我们先喂马。可怜的畜生,感谢它们英勇的服务。”
  琼恩把最后一把燕麦喂给自己的坐骑,抚摸它柔软的毛鬃,白灵则在岩石间不安地游荡。他狠狠扯下手套,舒活灼伤过的指头。我是守护王国的坚盾!
  一声猎号在山间回荡,琼恩听见猎狗的吠叫。“他们片刻即至,”科林说,“把狼管好。”
  “白灵,过来,”琼恩唤道。冰原狼勉强跑回他旁边,尾巴在身后高高竖起。
  不到半里外的山脊上,野人们纷纷出现。猎狗们跑在最前,这些灰棕的野兽混合了狼的血统,来势汹汹,哮吠不止。白灵咧牙露齿,毛发直立。“放松,”琼恩低语,“别动。”头顶传来扑翅之声,老鹰停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发出胜利的尖啸。
  猎人们小心翼翼地靠拢,以防遭飞箭攻击。琼恩数了一下,共有十四人,外加八条狗。他们巨大的圆盾乃是柳条编成,覆盖人皮,涂上骷髅图案。约有一半人用木头和熟皮制的粗糙头盔遮脸。左右两翼,各有一名射手将箭搭上由木头和兽角做成的短弓,但没释放。其他人装备长矛或大槌,还有一人握着有裂口的石斧。看得出,他们身上那点破烂的护具不是抢来,便是得自于死去的游骑兵。野人既不挖矿也不会冶炼,长城以北,铁匠寥寥可数,锻炉更是稀罕。
  科林抽出长剑。传说中,他失去半只右手后,练成了左手剑,威力更甚以往。琼恩和这位高大的游骑兵并肩而立,长爪在手。空气虽寒,汗水却模糊了视线。
  他们在洞口十码前停步,带头人单独上前。他的马平缓地攀登崎岖的坡地,模样活像只山羊。随着靠近,琼恩听见咯咯啦啦声——原来人马皆用骸骨护体:牛骨,羊骨,山羊、野牛和麇鹿的残骸,长毛象的巨骨……以及人骨都穿在身上。
  “叮当衫,”科林冰冷有礼地朝下喊。
  “乌鸦理当称我骸骨之王。”此人的头盔乃是用巨人的头骨制成,双手从上到下,皮革外缝着无数熊爪。
  科林嗤之以鼻。“我没见什么大王,只有一条穿鸡骨头的狗,边走边响,招摇现市。”
  野人恼怒得发出嘶叫,坐骑也人立起来。真是名副其实,琼恩想,对方那身骨头松散串连,只需一动,便会叮叮当当,响个不休。“是啊,待会儿就听你的骨头作响啦,断掌。我要煮你的肉,拿你的肋骨当锁甲,敲你的牙齿做项链,用你的头骨来喝粥。”
  “好,我奉陪到底。”
  对这份邀约,叮当衫面露难色。黑衣兄弟据守着山洞狭口,人数起不了作用,顶多只能两人同上。他手下一名女战士牵马挤过来,想必也是个“矛妇”吧。“十四比二,乌鸦,八条狗对一匹狼,”她高叫,“要打要跑,你们都输定了。”
  “给他们瞧,”叮当衫下令。
  女人从血迹斑斑的口袋里掏出战利品。伊班的秃头圆得像颗蛋,所以她拎着耳朵摇晃。“他很勇敢,”她说。
  “但还是没了命,”叮当衫,“你们也一样。”他亮出战斧,在头顶炫耀挥舞。那是上好的钢铁,两面闪着寒光——伊班一向爱护兵器。其他野人围上前,聚到叮当衫身边,高声辱骂。有几个把奚落对象选准琼恩。“小子,你的狼?”一个提着石连枷的瘦弱少年叫道,“太阳落坡前他就成我的斗篷啦。”另一边,一位矛妇掀开粗糙的皮衣,把肥大的白乳房露给琼恩看。“乖儿子,想妈妈了?来,过来,喝一口,宝宝乖。”狗们也不甘示弱,大声喧哗。
  “别管他们的嘲讽,”科林给了琼恩一个意味深长的凝视,“记住自己的使命。”“赶乌鸦啦,”叮当衫的吼叫压过吵闹。“放箭!”
  “不!”琼恩抢在开打前逼自己开口,并急促地趋前两步。“我们投降!”
  “他们警告我,杂种是天生的懦夫,”断掌科林在身边冷冷地说,“我总算明白了。滚到你新主人那边去!胆小鬼!”
  琼恩满脸通红,缓缓下坡,来到叮当衫马前。野人头目隔着头盔眼洞打量他,“自由民要懦夫何用?”
  “他不是懦夫。”一位射手掀开山羊皮头盔,露出满头杂乱红发。“他是临冬城的私生子,是他放了我。让他活命。”
  琼恩和耶哥蕊特四目交汇,无言以对。
  “我要他死!”骸骨之王坚持,“黑乌鸦是狡猾的鸟。我不信任他。”
  头顶的山岩上,老鹰拍拍翅膀,恼怒地尖叫。
  “那只鸟讨厌你,琼恩·雪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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