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隆·葛雷乔伊大王从海石之位上起身。“喝完酒到我书房集合,”他命令高台上的众人。“我要公布计划,”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去,两名贴身护卫紧随左右。他的弟弟们立刻跟进。席恩也站起来。
“我的小弟真是个急惊风。”阿莎举起角杯,叫人拿来更多麦酒。
“我们父亲大人在等呢。”
“唉,他都等了那么多年,再多等会儿又何妨……可你要怕他发火呢,就赶紧想办法追上去吧。再怎么说,也不能落在两位叔叔后面哦,”她笑了,“可不,他们一个只喝海水,另一个是笨重的灰公牛,只怕还会迷路呢。”
席恩坐回去,心烦意乱。“我不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
“不跟男人,专跟女生的屁股?”
“够了!我没有主动来挠你鸡巴。”
“天哪,我没长啊,您不会忘了吧?而您呢,片刻工夫便把我全身上下挠了个遍!”
他感到红晕爬上脸颊,“我是个男人,有男人的正常欲望。而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呵,我是含羞的少女嘛。”阿莎飞快出手,在桌底挤了一下那话儿。席恩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怎么,弟弟,不想我为你撑船返航啦?”
“你不会嫁人的,”席恩决定,“等我称王,头一件事便是扔你去当静默修女。”他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子,蹒跚地迈步去找父亲。
走上通往海中塔的吊桥时,雨开始落下。他的胃像下方的浪涛一样翻涌,过多的酒精使他东倒西歪。席恩咬紧牙关,紧拽绳索,勉力向前,想像着手里攫的是阿莎的脖子。
书房和平日一样潮湿通风。父亲裹着一身海豹皮长袍,端坐于火盆前,两个弟弟分坐两旁。席恩进门时,维克塔利昂正谈到潮汛和风向,巴隆大王挥手制止他,“我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你只需留心倾听便行。”
“我有些建议——”
“需要你建言时我自会开口,”父亲道。“我们刚接到老威克岛的飞鸟传信,达格摩带着卓鼓家和斯通浩斯家正在路上。惟愿神灵赐予顺风,他们一赶到我们就大举行动……首先是你,我打算派你担任先锋,席恩。你将率领八艘长船航往北——”
“八艘?”他胀红了脸,“八艘船能干什么?”
“你的任务是袭击磐石海岸,掠夺沿海渔村,击沉见到的每一条船。也许你能把几个北方老爷从他们的石碉堡里引出来。伊伦会跟着你,还有裂颚达格摩。”
“愿神圣的淹神赐福我们的宝剑,”牧师应道。
这感觉就像被猛扇了一巴掌。交给他的是一点掠夺的工作,烧毁渔夫的茅屋,奸污他们丑陋的女儿,巴隆大王不信他能干点别的!而且就办这点事他也不能自主,必须忍受湿发的脸色和责骂,外加裂颚达格摩这老小子,这不是打算架空他,摆他做样子么!
“我的女儿阿莎,”巴隆续道,席恩回头看见姐姐无声地闪进来,“你将率领三十条长船去海龙角,记住,你的手下务必精挑细选。只等潮汛到来,便在深林堡以北登陆。行动要快,一定要在他们察觉之前替我拿下城堡。”
阿莎笑得活像泡在黄油里的猫咪。“我早想要座城堡啦,”她甜甜地说。
“这个便给你。”
席恩紧咬舌根。深林堡是葛洛佛家族的要塞。如今罗贝特和盖伯特都在南方打仗,城内一定防守空虚,铁民们只需拿下它,就如同在北境的心脏里打进了一个楔子。我才该是那个被派去夺取深林堡的人,我比她熟悉状况。从前,他曾多次跟随艾德·史塔克拜访葛洛佛家族。
“维克塔利昂,”巴隆大王对弟弟说,“最重要的一击交给你完成。当我的孩子们四面出击时,临冬城必定有所反应。这时你航到盐矛滩,顺着热浪河上行一定不会有什么阻碍。越过它们后,离卡林湾便不足二十里之遥。颈泽是王国的咽喉要道,我们已能控制整个西海,一旦再掌握了卡林湾,小畜生就回不了家了……若他蠢到想蛮干,他现在的敌手便会从南方紧逼而来,一直追到堤道,那时这小鬼罗柏可就真成了瓶中鼠喽。”
席恩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大胆的计划,父亲,但您可曾想过北境诸城的领主——”
巴隆大王不等他说完:“领主老爷们都和小畜生一起去南方啦。留下的都是些胆小鬼、糟老头和啥也不懂的小孩。一个接一个,他们要么投降,要么受死。临冬城或许能坚守个一年半载,但那又怎样?地盘都是我们的了,森林、田野和厅堂属于我们,我们将把他们的属民抓来当奴隶和盐妾。”
伊伦·葛雷乔伊高举双手:“汪洋的怒火终将爆发,伟大的淹神将在青绿之地获得威权!”
“逝者不死,”维克塔利昂吟道,巴隆大王和阿莎齐声回应,席恩别无选择,也只得跟着念叨。然后大家便离开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索桥在脚底不停翻腾扭动。席恩·葛雷乔伊在桥中央停下,呆望着下方的巨礁。惊涛拍石的巨响萦绕于耳,他品尝着嘴边海盐的味道。一阵突来的狂风让他失去平衡,跪倒在桥上。
阿莎扶起他,“你喝太多啦,弟弟。”
席恩靠在她肩膀,任她领着自己一步又一步走过渗雨的木板。“我更喜欢那个叫伊斯格蕊的你,”他控诉般地喊。
她笑了,“这很公平么。你知道,我更喜欢九岁时候的你。”
Chapter26 提利昂
轻柔的竖琴声透过门扉传来,混合着笛子的颤音。虽然歌手的嗓门隔着厚厚的门板听不真切,但歌词却是提利昂再熟悉也不过的:我爱上一位美如夏日的姑娘,阳光照在她的秀发……
今晚在太后卧室门外把守的是马林·特兰爵士。提利昂的出现让他有些为难,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声“大人”,活像个心怀不忿的孩子,随后开了门。他大步跨入姐姐的卧室,歌声嘎然而止。
瑟曦赤裸双脚,倚靠在一堆垫子上,金色的秀发蓬乱而美丽。她抬起头,一身金绿相间的锦袍映出闪烁的烛光。“亲爱的姐姐,”提利昂道,“你今晚看上去真迷人。”他转向歌手,“你也是,堂弟。真没想到,你的嗓音这么动人。”
听见恭维,蓝赛尔爵士绷起了脸,也许他意识到受了嘲笑。提利昂觉得这小子自从被封为骑士后,似乎拔高了三寸。蓝赛尔有浓密的黄棕头发和兰尼斯特家招牌式的碧眼,上唇留了一层柔软的金色茸须。他年方十六,和其他少年一样,对一切都那么肯定,毫无幽默感和自省心。与生俱来的金发碧眼和强壮英俊的外表使他愈加自傲,最近的擢升更让他气焰嚣张。“太后陛下召唤你了吗?”少年当即质问。
“呵,这我倒不记得,”提利昂承认,“实在很遗憾,打搅你们的雅兴,蓝赛尔。事实上,我有要事跟我姐姐商量。”
瑟曦怀疑地看着他,“你来这儿别说是为了那些乞丐帮的家伙,省省吧,提利昂,少来烦我。我不能让他们在大街上公然散播肮脏的谋逆邪说,就让他们在黑牢里互相说教去。”
“他们该庆幸有一位仁慈的太后,”蓝赛尔补充道,“换作是我,非拔了他们舌头不可!”
“有个家伙居然声称诸神将惩罚我们,因为詹姆谋害了正统的国王,”瑟曦嚷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提利昂,我已经给了你充足的时间去料理这些满身虱子的家伙,但你和你的杰斯林爵士什么也没做,我只好把担子交给维拉尔。”
“他可真听话,”事实上,提利昂当时很恼火,红袍卫士将数个衣衫褴褛的先知拖进地牢,却根本未征求他的意见。然而此刻事关重大,不值得为此争吵。“是啊,街上平静些肯定对大家都有好处。我不是为这个来的,我刚接到消息,你急切想知道的消息,亲爱的姐姐,我们能否私下谈谈?”
“很好,”竖琴手和笛手一鞠躬,快速退出,瑟曦礼节性地吻了吻堂弟的脸颊,“去吧,蓝赛尔,我老弟孤身一人时没能耐。假如他带了宠物,臭气我们早闻到了。”
年轻骑士恶狠狠地瞟了一眼他的堂兄,重重地摔门离开。“告诉你,我让夏嘎两周洗一次澡,”蓝赛尔走后,提利昂说。
“哟,怎么回事?瞧你挺得意嘛?”
“为什么不呢?”提利昂说。日以继夜,钢铁街上工作不息,巨大的铁链越来越长。他跳上华盖大床,“劳勃就死在这张床上?真令人惊讶,你还留着它。”
“它让我美梦连连,”她道,“好了,要说什么赶紧说,然后就滚吧,小恶魔。”
提利昂微笑道:“史坦尼斯大人已从龙石岛起航。”
瑟曦猛地跳将起来,“什么?那你还坐在这儿笑得像个丰收宴会上的南瓜?拜瓦特集结都城守备队没有?得立刻往赫伦堡传信啊!”他大笑起来,她用力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停!停!你疯了还是醉了?给我停下!”
他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话来。“没办法,”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实在是太……诸神啊,这太可笑了……史坦尼斯他……”
“他怎么了?”
“他不来攻打我们,”提利昂努力说道,“反而去围攻风息堡。蓝礼正飞骑赶去与他交战。”
姐姐的指甲嵌入他胳膊,掐得好疼。有那么片刻,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仿佛他所说的是全然陌生的语言。“你是说,史坦尼斯和蓝礼打起来了?”他点点头,瑟曦终于笑了。“诸神保佑,”她喘着气说,“我开始相信劳勃是他们三兄弟里的聪明人了。”
提利昂仰头狂笑。他们笑成一团。瑟曦将他从床上拖下来,跳舞转圈,以至拥抱,一时间,她疯得像个小女孩。待她住手,提利昂已经气喘吁吁,头晕眼花。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餐具柜旁,伸手稳住身子。
“你认为他们真的会打起来吗?倘若他们达成什么协议——”
“不可能,”提利昂说,“他们个性如此迥异,本质却又那么相似,两人均不可能容忍对方。”
“史坦尼斯一直觉得在风息堡一事上劳勃待他不公,”瑟曦若有所思地说,“风息堡是拜拉席恩家世袭的居城,本来该是他的……你不知道,他来找过劳勃多少次,用那阴沉委屈的声调不停地申诉啰唆。最后劳勃还是把地方给了蓝礼,史坦尼斯紧咬着牙,我瞧他牙齿都快咬碎了。”
“他将之视为羞辱。”
“我瞧劳勃就是要羞辱他。”
“哈哈,让我们为姐弟之爱举杯吧?”
“是的,”她气喘吁吁地答道,“噢,诸神啊,是的。”
他背对着她,倒满两杯青亭岛的上等红葡萄酒,并轻易在她杯中撒了一点细粉末。“敬史坦尼斯!”他边说边把酒递给她。我孤身一人时没能耐,是吗?
“敬蓝礼!”她笑答,“愿他们打得难解难分,最后都教异鬼抓走!”
这就是詹姆喜欢的瑟曦?她笑起来,你才发觉她到底有多美。我爱上一位美如夏日的姑娘,阳光照在她的秀发。他差点因为对她下毒而心怀抱歉。
第二天早餐时她遣人过来,宣布自己身体不适,无法离开房间。应该是无法离开厕所吧。提利昂适度表示了一些同情之意,并叫来人回话给瑟曦,请她安心休养,他会照预订计划来应付克里奥爵士。
征服者伊耿的铁王座布满凶险的倒钩和尖锐的铁齿,只有傻瓜才以为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上阶梯时,他发育不良的双腿不断抽筋,他非常清楚,这是一幅多么荒谬可笑的景象。好在它有一点值得称道,它很高。
兰尼斯特家的卫士在大厅一端森然站立,身披猩红披风,头戴狮纹半盔。杰斯林爵士的金袍卫士则站在大厅另一端,与他们相对。通向王座的阶梯两侧有波隆和御林铁卫的普列斯顿爵士。廷臣罗列廊中,请愿者们则聚集在由橡木镶青铜的巍峨大门边。珊莎·史塔克今早的模样特别可爱,只是她的脸像牛奶一般苍白。盖尔斯大人站在那儿咳嗽不休,而可怜的堂弟提瑞克则披着白鼬皮加天鹅绒做的新郎披风。自打三天前,他跟小艾弥珊德女士成婚以来,其他侍从就改口管他叫“保姆”,还问他新婚之夜新娘裹的是什么颜色的尿布。
提利昂俯瞰着所有人。这滋味真不错。“传克里奥·佛雷爵士。”他朗声道,话音响彻大厅。这也挺不错。只可惜雪伊没来瞧瞧,他心想。她当然想来,但那是不可能的。
克里奥爵士目不斜视,从红袍军和金袍军之间的长长走道行过来。当他跪下时,提利昂注意到这位表弟的头发正逐渐稀疏。
“克里奥爵士,”议事桌边的小指头道,“感谢你为我们带来史塔克大人的和平条件。”
派席尔大学士清清嗓子,“摄政太后,国王之手以及御前会议已经仔细考虑了由自称北境之王的人所提出的条款。很遗憾,爵士,这些条件无法接受,劳烦你将我们的答复转告北方人。”
“以下是我们的条件,”提利昂说,“罗柏·史塔克必须放下武器,宣誓效忠,随后只身返回临冬城。他必须毫发无伤地释放我哥哥詹姆,并将麾下军队交其指挥,以讨伐叛徒蓝礼·拜拉席恩和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凡曾效忠史塔克家族的诸侯贵族,都务必送出一个儿子作为人质。无子嗣的家族可由女儿代替。只要他们的父亲不再聚众谋逆,他们就将受到礼遇,并由朝廷赐予高位。”
克里奥·佛雷苦着脸道,“首相大人,”他结结巴巴地说,“史塔克大人决不会答应这些条件。”
我根本不指望他答应,克里奥。“告诉他,我们已在凯岩城整备了又一支新军,很快就会进发,我父亲大人将同时从东面出击。告诉他,他势单力孤,没有盟友可以指望。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和蓝礼·拜拉席恩正互相攻击,而多恩亲王已同意让儿子崔斯丹迎娶弥赛菈公主。”此言一出,大厅和长廊间一片低呼,既有欣喜也有惊愕。
“至于我的亲戚们,”提利昂续道,“我们愿以哈利昂·卡史塔克和威里斯·曼德勒爵士交换威廉·兰尼斯特,以赛文伯爵和唐纳尔·洛克爵士交换你的兄弟提恩。告诉史塔克,两个兰尼斯特不论何时都抵得上四个北方人。”他静待笑声平息,“但他可以得到先父的遗骨,以示乔佛里陛下的诚意。”
“史塔克大人想要回他的妹妹,以及他父亲的佩剑,”克里奥爵士提醒他。
伊林·派恩爵士默默地站在原地,艾德·史塔克那柄巨剑的剑柄从他肩上冒出。“关于寒冰剑,”提利昂道,“达成和议后,我们可以归还,但现在不行。”
“我知道了。那他的妹妹们呢?”
提利昂瞥了瞥珊莎,感到一阵由衷的怜悯,他道:“在他毫发无伤地释放我哥哥詹姆之前,她们仍将作为人质留在君临。她们待遇如何,完全取决于他。”诸神保佑,但愿拜瓦特能赶在罗柏得知艾莉亚失踪的消息之前找到她,而且要活生生的她。
“我一定将您的口信带到,大人。”
提利昂拨弄了一下扶手边伸出的一根扭曲剑刃。接下来是今天的重点。“维拉尔,”他喊道。
“在!大人。”
“史塔克家派来的人护送艾德公爵的遗骨无妨,但兰尼斯特家的人身价不同,”提利昂宣布,“克里奥爵士是太后和我的表亲,由你负责送他安全返回奔流城,我们都能高枕无忧。”
“遵命。我该带上多少人?”
“嗯,自然是带上所有人。”
维拉尔顿时像个石人一样杵在原地。派席尔大学士站起来,喘着气说:“首相大人,这可不行……这些壮士是由您父亲,泰温大人,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