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得乱说!”怒声狂吼,几乎要把我的耳朵喊聋,仓狸的脸倏地贴得跟近,薄薄的唇在动,好似非常紧张地在吐气,“你……你可不许跟我哥瞎说!”
这无辜的小眼神,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弄得我不好意思,看见路人暧昧的眼光,于是推了推他,我离远了点儿,喘口气说:“别那么着急,我只是随便说说,”然后笑着道,“这么说来,仓狸从小就有喜欢的人了。”
眼珠瞪大,只见他的脸都快出血了,却硬生生咬牙怒道:“没有!”
声音震天响。
刚刚不还说有的么?我无奈耸耸肩,掏掏耳朵,走到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勾起坏笑,戏弄般地说道:“没有就没有吧,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搞得你好像喜欢我一样。”
“喜欢你?”像是被猜到尾巴,眉头猛地皱起,仓狸的声音突然拔高,面目狰狞,“怎么可能?!你又丑又没用,别自作多情了!你连我哥一丝一毫都比不上!”仓狸生气地叉腰,像个孩子一样嘟嘴。
“是是是,我自作多情,我哪里比得上巳蛇。”无奈回答,我真搞不懂仓狸这小子,恋兄情结这么明显,偏偏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没走两步,他忽然停下脚步,扭头,面色红润,视线飘忽,手指交握乱搓,问:“你呢?”
“我?”
“……你有喜欢的人了么?”刚刚还凶神恶煞,如今这害羞的小媳妇状是怎么回事?
仔细想想,我回答:“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那以前有了?”听语气,他居然不满。
“以前有是有,但感情不和,就分开了。”我说。
他抿唇,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继续搓手问:“那……你喜欢怎样的人?”
“温柔善良,”直截了当,我笑着说,“不会跟你一样乱发脾气。”
话说一半仓狸就发脾气了,他气呼呼的转过身子,用力拧住我耳朵,满脸通红地狠道:“那你是讨厌我了,对不对?”
被扯得生疼,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忙道:“我哪有。”
谁曾想他更加生气,死咬嘴唇,冷道:“哼,你讨厌就讨厌吧,反正我也不喜欢你!”然后用力把我推开,兀自走在前面。
捂着快麻痹掉的耳朵,我心有余悸,根本不晓得自己哪里惹了他了,于是只得默不作声地跟在仓狸身后,好一会儿,仓狸突然停下了脚步,吓我一跳。
“怎么了?”不会是又发疯要扯我吧?
这时我顺着仓狸的目光望去,看见前方缓缓而来的月洺还有他的随从,不仅如此,他身边跟着的那笑盈盈的少年……怎么这么眼熟?!
虽说这一世打算跟月洺没瓜没葛,但上辈子临死的痛可没忘!而且掐指一算,原来那少年跟月洺认识得这么早吗?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我还在月洺家里做客然后他说他有事情要外出结果是会这少年?不,冷静一下,这个渣男若是早就跟这少年认识,那我岂不是……
我火气顿时涨了上来,没来由的,转身要走,谁曾想月洺竟早一步发现我们,三人一齐走了过来。
故意无视他们,我一把拽过仓狸,随便指着后面的露天面馆道:“仓狸我饿了。”
“你不是刚吃饱饭吗?”仓狸一脸疑惑。
“不是都吐出来了吗?”我大声,叉腰说,“你去不去?”
也许是见我坚持,仓狸拽着我就过去了,两人点了两大碗牛肉面,不一会儿,面上来,我开始狼吞虎咽,专挑肉吃,他见状,便把他碗里的牛肉都赶给我了,嘴里戏谑道:“饿鬼投胎么?还不如直接买一块牛肉给你。”
没管他,我继续吃,但不料月洺他们竟然在桌前坐下了。
这些家伙也是要来吃面的吗?!
顿时恼道:“这里有人了,你们眼瞎了吗,谁准许你们跟我坐一起了?”
闻言,小三立即不安起来,软软地对月洺说:“月洺,我们坐了别人的位置。”
“可是这里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坐了,拥月,你不是想吃面么。”月洺的声音极尽温柔。
哼,拥月,还真是应景的名儿。
狠狠咬断面条,我瞪过去,而这时月洺亦彬彬有礼地望过来,轻轻点头道:“这里已经没有位置了,还请行个方便,大家凑个桌如何。”
摁下筷子,我怒道:“大爷我就不爱凑桌!”
闻言,那少年跟他的随从面色一沉,尤其是他的随从,狠狠一趴桌,指着我骂道:“别给脸不要脸,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爷是……”
“重剑,休得无礼。”月洺依旧面色不改,唤住那个随从,缓缓望向我,而就在看见我跟仓狸的时候,眼睛一闪,“上次在神界多有冒犯,还请原谅,想不到居然在澧水城碰见你们。”
仓狸倒是不说话,可劲儿给我挑肉,也不搭理对方。
我们的冷漠使得月洺非常尴尬,或许是见气氛太尴尬,少年软软看过来,泫然欲泣直对着仓狸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怪我要吃面,不该占你们的位置,我们马上就走。”
柔软的语气我见犹怜,眼睛也红了起来,看上去可怜兮兮,就像被我欺负了似的,搞得我一副恶人模样,气煞我也。
他身边的重剑急忙拉出他,没好气地道:“拥月,你跟这两不识好歹的乡巴佬客气什么?”
“可是……”
“哼,明明是鬼族却要伪装成人族,自己也知道丑呢。”那个重剑故意话里带刺地冲仓狸说道。
下一刻,一碗面连汤带水全部泼了过去。
重剑和月洺还有那少年顿时震惊。
仓狸也愣住了。
弯唇笑笑,我深吐一口气,摊开手,抬眸,吹了吹口哨,故作无辜地道:“哎呀呀呀,手滑了。”
“你……!”重剑登时恼羞成怒,挥拳就要过来。
但我却面色不改,瞥了一眼众人,心情大好地一把搂过仓狸的腰子,无视他比我高一个半头的身高,挺直胸膛,一翘大腿踏在条凳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指着被月洺拦住的重剑道:“那么多名字你偏叫‘贱’,轻‘贱’不叫叫重‘贱’!果然人如其名!”
说着横眉一冷,我收紧环住仓狸的手臂,扬起下巴,用鄙夷地目光看着前面三人,哼笑道:“你说老子丑可以,但是谁敢说老子媳妇儿丑老子跟他玩命!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们什么货色什么德行,哪里比得过我家媳妇儿?白送给老子,老子也不要!鬼族怎么了,别以为自己是神族就瞧不起人,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狗眼看人低的贱人!”
用力瞪了月洺一眼,我头也不回地搂着仓狸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离开面馆。
待走了段距离,突然反应过来的仓狸忽的低头,阴森森地问:“你刚才说……谁是你媳妇儿?”
隐约露出的红发和尖牙令我不安,我急忙松开手,晃晃脑袋解释道:“我刚才只是一时情急,想挫挫他们锐气,所以……”
“我允许你这样说了吗,而且为什么不是你是我媳妇儿?!”他的语气非常严厉,面色亦黑沉的厉害,不过关注点是不是有些不对?
当然,经过我耐心解释和悉心安慰后,仓狸恢复了平静。
巳蛇掩嘴笑着过来探望被揍得鼻青脸肿还被罚跪搓衣板的我,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好笑着问:“仓狸还没让你进屋吗?”
想说话,可是我的脸肿的跟猪头似的,根本开不了口。
“谁让你说他是你老婆,”巳蛇补刀,无奈地说,“仓狸从小就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更讨厌别人接触他,性格恶劣,脾气又臭。”
反驳不能,我垂头丧气,觉得膝盖简直要麻木了。
什么?为什么要跪搓衣板?其实我也不愿跪好吗?只不过这个搓衣板是仓狸留在我身上的鬼咒变的,不愿意也得跪啊。
膝盖已经痛得我快哭了,而此时,巳蛇又若有所思瞥了我眼,低道:“可他偏偏对你很不一样,这大概是他中意你吧。”
……中意?我觉得他对我更差啊。
于是苦笑,对巳蛇说:“巳蛇,你别笑话我了,他对我哪有对你——”
正说着,一脸面色不悦地仓狸竟然推门走了出来,看那脸色,还是那么黑,巳蛇也没说什么,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而走了,我心道不好,没人救援,待会儿仓狸再把我暴揍一顿我今天岂不是就交代在这里了?
眼看仓狸越走越近,深感天要亡我,我咬咬牙,心想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于是闭上了眼。
但预料中的拳头没有落下来。
再一睁眼,被他整个扔进了房间,然后摁在椅子上,我正疑惑要做什么的时候,一颗热鸡蛋就贴上了上来。
“好烫!”我大叫。
他没好气地说:“烫死你也是活该!”
怯怯看着生气的他一眼,而后他将熟鸡蛋塞给我,兀自转身,拿来个小盒子,掏出一些类似药膏的绿色膏状物体狠狠抹在我流血红肿的膝盖上,疼得我是龇牙咧嘴,涕泪横流。
见状,仓狸哼道:“知道疼了?看你以后还敢乱说话?”
“再也不敢了!”还来几次谁受的了?
我泪眼汪汪望着给我擦药膏的仓狸,而他却突然瞪着我,道:“鸡蛋,自己敷脸。”
“哦哦!”急忙自己用鸡蛋滚脸消淤。
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默。
渐渐的,膝盖上的药膏发生作用,感觉受伤的地方不疼了,非常清凉,但仓狸还在认真给我抹,屋外招进来的阳光轻柔落在他优美的轮廓上,浅浅的睫毛,高挺如玉的鼻梁,深邃的眼瞳,轻轻上翘的嘴唇,我注意到,他的唇角居然有颗痣,望着那颗痣,心又莫名其妙动了一下。
“你看什么。”抬起眼,仓狸冷冷问我。
而我像是呆了一样,凝视着他的脸,轻轻说道:“你真好看。”
仓狸眉头一蹙,我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急忙用手捂着脸,而他却久没动静,然后我打开指头偷偷看他,却不料仓狸也再看我,心像是停了半拍,急忙移开目光,可他却直直欺身过来,把我推倒,自上而下看着我。
心跳得很快。
这是什么情况?
脑子里的警钟开始鸣叫,仓狸的手伸过来,我不知所措,然后,眨眼之间……仓狸抢过我手里的煮鸡蛋毫不留情往我猪头般的脸上狂摁!
“痛痛痛……!别这么用力,蛋都碎了!救命啊!”我失声惨叫。
“刘辰,让你以后再乱说话!”
“呜呜呜呜——”
第九章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在泥地里,不小心摔得一身的泥巴,我伸手向岸上的人求救,可岸上的人并没有来救我,而是在岸上指着我嘲笑,我很伤心,准备自暴自弃的时候,有一个人竟然走下泥地,来到我面前,然后……抬脚朝我狠狠踹了过来。
——喂,别想着靠别人,靠自己站起来!——
梦里模模糊糊的,只看见那人恼怒的嘴唇下的痣。
然后我就醒来了,睁开眼,天刚蒙蒙亮,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仓狸则在被窝里滚成一团。
揉揉眼睛,想到昨晚我跟仓狸打闹互捶到上房揭瓦的场景,真是服了他,长这么大个儿,居然跟个小孩似的。
虽然仓狸脾气不好,但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是完全放松的。
于是站起来,小心给依然熟睡的他盖好被子,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蹑手蹑脚走出门外,刚好看见鱼白的天际,空气似乎还有些微冷,于是搓搓手,忽然略感内急,于是转身下楼,去茅房。茅房在澜庭轩的后院,我穿过游廊,黎明时分的大厅一片安静。
再往前走,突然的,我听见前面外廊有两个人在说话。
“他的诅咒好像被解除了。”虽然隔得距离很远,但我还是听得出,这个声音是巳蛇。
巳蛇?那另一个人会是谁呢?心痒痒的,不由得又走近几步。
“是那个孩子的缘故么。”玩味而不怀好意的声音。
我一愣,抓紧门框……居然是子夜?子夜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跟巳蛇在说话,莫非他们认识?
所以我便留下来偷听。
然而他们接下来的内容却让我有些疑惑,因为他们谈论的竟是仓狸。只听巳蛇恭敬地对子夜说:“仓狸也不知道,但他身上的诅咒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解除的。”幽幽的声线,“所以他对那个孩子看得很紧。”
“看得出来。”子夜缓声说。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清幽的语气之中略略带着一丝担忧,“月洺那边……”
沉笑,子夜的声音蓦地暧昧起来,他说:“勿用担心,反倒是巳儿最近瘦了,真教人心疼……”未等巳蛇说话,我就听见某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传来。
呃,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想到仓狸对巳蛇的心思,心里登时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有些难过,也有些惋惜,因为看不见两人,所以我觉得非常尴尬,抬腿准备挥一挥衣袖悄然离去。然而,在这种关键时候,仓狸竟然要死不死在房间里大叫我的名字。
“刘辰!你死哪儿去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刚好把那两个人的视线引了过来,我急忙闪身而过,但还是被巳蛇捕捉到了影子。
“谁!”巳蛇立马追过来。
我惊得汗毛直竖,但下一刻,一道黑影把我迅速掳到了游廊的拐角,然后闪身进入一楼的杂物间,来不及呼救,一只修长的手瞬间轻轻捂住我的嘴。
猛然回头,竟是星寅!
他微微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再一看,巳蛇竟闻声而来,我也不敢做声,自己捂住嘴巴,待巳蛇检查离去,身后的星寅才轻轻松开手,又看我俩靠得这么近,他便稍稍远离,微红着脸对我说:“辰兄弟,冒犯了。”
“不,我得感谢你才对。”我说着,移开了一些位置,坐在他旁边,回头看他小声问道,“你是跟着子夜来的吗?”
没有隐瞒,星寅说道:“是的。”
“啧啧,巳蛇跟他居然是……”想起方才的声音,我挠头,觉得自己貌似淌进了浑水。
“是情人关系。”点点头,星寅顺着我的话接了下去,老实地抿抿唇,他说,“他们的关系非常久了,巳蛇当年是鬼族派来人族的人质,后来被人王作为礼物送给了子夜,巳蛇尽管是鬼族之人,但他对子夜非常忠心。”
星寅的话让我陷入思索,这么说的话,鬼族岂不是跟人族乃至神族也有牵连?
而且巳蛇跟子夜的关系……仓狸那小子知道吗?若是知道还好,若是不知道,我真不敢想象当他面对真相的时候,该有多么难过。
想到这儿,我有些膈应,而星寅轻声对我道:“只是没想到辰兄弟也在这里。”然后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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