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想起那双专注的凝视着她的眸,伴随着一阵阵晕眩。可这时,想起来,却是一阵阵的疼痛,这是为何?
黛玉找不到答案,只是咬着嘴唇,扶着椅子,脸色发白。
墨琮一进来,看到的就是黛玉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声,母亲的安排的确是有必要的。母亲来信说先隐瞒着众人,过几天北静王府的人就会找个理由来接他们过去,一方面,是要让黛玉一点一点的了解和熟悉以后要生活的地方,缓解她的忧虑,另一个方面,也是希望通过见面了解那个北静王,看看对方到底怎么样,打消黛玉的恐惧感。
这个,大概就是婚前忧郁症了吧,墨琮失笑,他虽然舍不得,却也知道嫁人是一辈子的事。那个北静王,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经过各方面的考量,都是很出色的人才,也不是眠花醉柳的风流的家伙,家里面关系又简单,最重要的是,通过母亲那边的了解,北静王太妃应该能和黛玉相处的十分融洽。但是,他们最重要的,令林家人动容的筹码,却是那一句甚至是惊世骇俗的承诺。
还有三年不是吗?这段时间里,他会安排好一切,尤其,是贾家的事,决不让姐姐被亲戚拖累,在婆家没脸。
而这一边,黛玉未来的夫婿北静王,一颗心随着他母亲的话语凝结成冰。
他只觉得头重脚轻,脑子里昏沉沉的,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飘走……啊,那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如此却要成为一辈子的梦境的姑娘。
水溶是孝顺的,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受了多少苦,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付出了多少,所以他不能拒接,他不能让这个慈爱的母亲失望,纵使,代价是自己的爱情化作烟云。水溶在心底苦笑,他是北静王,位高权重,可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娶回家。
他从未想过要那个姑娘委曲求全的跟着自己,当一个宠妾。他甚至在心底发誓,如果今生有幸能再次遇见她,娶回她,他这辈子心里就不会再容下另外一个人,永永远远只忠诚于她。这样美好的一个人,连思念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何况如今他定下了亲事,这辈子再无机会娶她为妻。
北静王太妃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失常,或者注意到了却刻意的忽略,她还是继续的说着,“你房里的那两个人,娶亲时就放出去罢。我只想安静的过日子,不希望府里被搅得乌烟瘴气的。”她叹了一口气,想到宫里的皇太后时常流露的羡慕的神情,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一个人呢?她身为北静王太妃,也不是平平静静的过来的,可是,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做到。她、皇太后、贾敏,三个在闺阁中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宁可背上善妒的骂名,也不愿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可惜,世事无常,她们谁也没做到。看溶儿也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她不希望自己的媳妇也要和自己一样和一群姬妾斗的像个乌眼鸡。
“我们家一向子嗣稀薄,却非人力可扭转,不如安安心心的只生一个孩子,慢慢养大。我已经同亲家说定了:有嫡子就不能有庶子,若嫡妻三十无所出,才可纳妾,而且,生下的孩子归嫡妻所有,那个母亲,不能留下。……母亲知道这太为难你了,只是,家和万事兴。明日,我会派人将他们姐弟接进府中玩几日,她日后会是你的妻子,不论你现在心里面是不是藏了另一个人。……你,看着办吧。”
水溶原本就不贪恋女色,加上看到水淳的几个孩子接连死在他的妃子的手里,心早就寒了,只想找个人过一辈子罢了。只是想起不是和心动的那个人过一辈子,心中有些失落,有些遗憾。
“林大爷,林姑娘,这边请。”
侍女充满了善意的微笑让忐忑不安的黛玉稍稍的松了下心,可一想到,自己可能就要见到未来的……她又是一阵的心慌。对方是怎么样的人?和母亲一样的慈爱吗?那,那个人呢?
今早上一醒过来,就被迎到了贾母的住所,只看到几个气势不凡的嬷嬷,说是北静王府的人,只因北静王太妃和贾敏是旧识,多年不见,想接他们两姐弟过去住上几日。贾母沉默了一会儿,似有所察觉,笑着说了几句话,就让马车接走了他们。回过头时,看到众人一瞬间的表情变化,黛玉隐约的感觉到了,这其中,隐藏的各种各样的心理,善意的、疑惑的、羡慕的……
她一个一个的拿出来,想透了,猜透了,回过神来,已经有这一个俏丽的大丫鬟引着她和墨琮去见北静王太妃。回头,是墨琮安慰的笑,黛玉定一定神,不愿让这个弟弟担心自己,也微微的笑了。
走过花廊,一行人走到一处临水的走道上,旁边种的一些红梅恣意的绽放,艳丽的绯红色花瓣飘飘洒洒,或者落于水面,或者落在光亮的地板上,或者,化作姑娘们裙摆上的一抹风情。风吹过,带来一股清爽的香味,待要深吸一口,却看到一抹天青色随风而来,摇摇晃晃,落在黛玉的足边。
缓缓抬起头,却看到对面灰白色的石阶上神色哀伤的人也抬起头,正对上了黛玉探究的眼,两人隔水而望,四目相对,仿佛时间为他们停留在这一瞬间。又一阵飞花,迷乱了世人的眼,这天地间因这一抹艳色,而忽然变得精彩无限,时间、距离,都被连通。
恍恍惚惚,似梦中相见,一颗心几乎沉溺在那一波的柔情之中,冷风拂面,她似乎明白了,那一直沉淀在心头的一句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第 20 章
林家姐弟在北静王府住着,贾家此时却是乱了套。原本秦可卿的丧事凤姐该插一脚以显示她的才华,另一个方面也是妯娌深厚的感情,但凤姐本身要管着外头的产业,抽不出多少时间,而她又怀孕了,贾母可是一声令下说要她好好休养的,谁敢累着她?于是,她的亲亲老公不幸就被丢了出去扛起这个重任。
原本一切都该好好的,可这贾珍不知是发了什么羊癫疯,原本不合规矩的东西全部搬到他儿媳妇的丧事上,还嫌外头说的话不够难听还是怎么的?贾琏再怎么不学无术,规矩还是懂的,于是他就耐心的劝啊,说啊,可怜脑抽的世界是正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于是她们口怜的琏二爷偶尔泪眼汪汪的跑回来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凤姐……”
凤姐手一抽,默默转头,果然看到她的亲亲夫婿一脸‘求虎摸,求安慰’的样子飞奔过来,想也不用想,必定又是贾珍给他委屈受了。抬头瞥了一眼旁边抱大姐儿玩的平儿,对方领悟,抱着大姐儿进了内屋。琏二爷这才走过来坐在炕上,伸手拉起凤姐的手,怨妇样的轻轻哀叹一声。
‘我明白,我理解,你在外头受气了,真是太辛苦你了’凤姐实在说不出那种话,只好用眼神的安慰着,一边恶狠狠的在心里问候贾珍的母系家长。
贾琏再一次的在妻子这边感受到暖暖的情意,心里终于安慰了,心伤也算是平复,然后慢慢的说起了宁国府那边发生的荒唐事。
原来是秦可卿的棺材板的事,这事原本不难,找一副上等的杉木也就算了,谁想贾珍简直把这儿媳妇的丧事当人生之大事一样看待了,偏偏还有个胎盘养大的薛霸王拎出一个号称是原义忠亲王老千岁来不及用的棺材板。据说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贾珍也不想想,哪怕人家王爷犯事了用不上,也不是一个刚刚拿钱买了龙禁尉这个职位的妻子用得起的,否则这棺材板也太憋屈了。
可是贾珍不听啊,不论是贾政劝还是贾琏说,都要用“乃们不理解的,乃们都不是我,乃们都不知道我恨不得代她死了”的谴责的眼光鞭笞别人正常的心灵。难为贾琏是真正的为他着想,不得感谢反遭埋怨,还被说了一通。大有‘你不乐意就回荣国府去,这是我们宁国府的事,不知内幕的外人休要插手’的意思。
听完贾琏的话,凤姐气得差点砸碎了手里的茶碗,她王熙凤的老公,自己欺负得,别人也敢?!内幕?呸!死不要脸的老不修,非要把祖宗的脸面丢尽了才好。又想起那同样不着调的薛傻子,心中冷哼的一声,亲王定做的棺材板是吧?这哥哥妹妹的没一个好东西,等平安的产下哥儿,看她怎么收拾这一家人,这些日子是收敛了一些,倒叫人忘记了,不辣不狠妄称凤辣子,玩的他们连买棺材板的银子都凑不齐才好!
恨薛傻子也就算了,怎么凤姐连一向最守规矩的薛姑娘都恨上了呢?
这就要从几日前薛大姑娘送来的彩瓷说起。原本女儿坊也有彩瓷烧制的女儿饰品,可自从凤姐儿怀孕之后这方面的事就全交给黛玉了,还是映月过来告诉凤姐的,说是彩瓷放在孕妇身边对胎儿极不利,说不得就要生出一个似人非人的死胎,具体的她也说不清,只是说墨琮说的:彩瓷的彩釉里含有铅,经常接触会对母亲和胎儿很不利,尤其禁用彩瓷做的餐具,一般的脂粉也要禁用,因为也含有铅。
铅不铅的凤姐不清楚,只是她现在把肚子里的孩子看作是命根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加上没几日贾母也嘱咐了一遍,说的不像墨琮那样具体,但是也提到孕妇最好不要涂抹脂粉,不用彩瓷的餐具,于是凤姐更将这看成是头等大事,房间里的彩瓷全部撤了,换上了干净的白瓷或是铜银所制的器具。甚至连下人都一个一个的提点的,唯恐出现什么意外,可谁知,这往日一向聪明的宝姑娘撞了出来。
若是以前,凤姐可以不怪她见识短浅,可这会儿,高高兴兴的安胎准备平平安安生下一个哥儿的时候,她送上了一套精美的彩瓷的餐具,是恨不得她的宝宝死在肚子里好让二房的继续掌权还是怎么样?
这要在其他时候,最多算是宝姑娘疏漏了,可这样要命的时候,肚子里可能正怀着大房的继承人的时候……谁能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何况凤姐将这个看得很重,又和薛家的人不惯的,又因为王夫人撮合金玉良缘企图独占荣国府的前事,于是,她,阴谋论了。
凤姐恨得一口银牙磨成粉,可彩瓷的事是很隐秘的,也没什么根据,她也不好乱说,这一口气只得生生咽下,狠狠在心上记了一笔:
你薛家姑娘还想着嫁到王侯家?呸!心倒是挺高,就是促不成贾林二府的亲事,也轮不到一个没落的商人家,我且安心的等着,等你宝妹妹闺誉坏了,不成样的,再给你一把拆了,哼哼……等你怀上了,‘凤丫头’我也给你备一份大礼,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姑娘,这个,真是你丢失的那条手帕子?”
黛玉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微红着脸,点点头。谁能相信他们竟还有缘相见……黛玉已经认命的接受安排,一切美好的想象都丢弃在昨天,可上天却给了她一个意外,再美好不过的意外。
身为一个女孩子,黛玉难免会想要一点浪漫的感觉,看着父母夫妻情深,心中羡慕,希望未来也能和父母一样举案齐眉,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所以不敢奢求太多,谁想……
这条手帕那人一直都带在身边么?那他,是怎么想的?……黛玉红了脸,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不敢再看绣筐里的手帕,转身看向一旁插在瓷瓶里的红梅,手里扭着手帕子,很是不好意思。
言缺言醉看得仔细,对视一眼,捂着嘴吃吃的笑,夫人真是找了一门好亲事,看白日对方的样子就知道会是个疼妻子的。何况林大爷打听了也说很好的人品,今天见到的北静王太妃更是慈善,她们姑娘一定不会受委屈的。
房间的另一头,墨琮看着也在微笑。其实他一开始是想着如果黛玉不喜欢,他怎么也要把这个亲事搅黄了,可这会儿看,倒像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了。既如此,他今天就写信告诉父母,这门婚事可以定下了。一点悬念半点希望都不要留给他那‘二哥哥’,早和那群人划清界线,让外祖母只把他们当外孙儿疼爱吧。
听着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的报道,北静王太妃一边喝着茶,一边笑容快歪到后脑勺。就说嘛,她这么有福气的人,看中的亲事怎么可能会差?先不提她和贾敏多年的姐妹感情,就是这黛玉的家世那也是万众挑一的,先祖是先帝封的侯爵,父亲是堂堂正正考上来的探花,又有能力又得圣眷,一回京铁定是三品的京官,她弟弟看着也是个有能力的,家里也好,关系简单。
而林家的姑娘黛玉就更不必说了,就这相貌,长的几分像贾敏,很是福气,宫里的妃子也挑不出几个比过她的。性格也好,温柔大方得体,还有一股大家小姐的尊贵,日后嫁过来一定能把家里管得妥妥当当的,是个当主母的。更重要不是那些个会翻天的人,绣活也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想来能和自己处得很好。这样的儿媳妇带出去,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呢。
最重要的是,听青儿的话,自己那个倔强的儿子似乎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哈哈,这可不是喜上喜么?虽然她是最厌恶那些个没有媒妁之言就偷偷的‘情不自禁’的,但只要这一切建立在自己未来儿媳妇的立场上,那就真是没的说的了,原本还担心溶儿心里有人,日后会怨恨自己这个母亲为她安排的婚事,现在可不担心了,只怕他还得过来叩谢自己这个母亲的先见之明,否则迟了一步媳妇就成别家的了~
她可清楚太后想着把贾敏妹妹的闺女指给她其他的亲王儿子呢,还好给自己抢先了一步。这么看来,自己可以和贾敏妹妹说定这门亲事了,早点定下才好,悬着总是虚。
唉,怎么就还得等上三年多呢?她都恨不得抱上孙子了……不过不急,反正媳妇儿子看对眼了,总能蹦出一两个来的,她等得起。
先不提这边北静王太妃觉着自己真是堪比月老气死红娘,水溶这会儿才给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中,晕眩着呢,结果他那皇帝堂哥和风流王爷堂弟上门了,那眼神,就是一个‘羡慕嫉妒恨’。
“贤弟真是好福气啊,日思夜想的仙子妹妹只差一脚就进了家门了,可怜你皇兄我战战兢兢十多年,唯恐着了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们的道,竟连‘相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啊……”
水溶微微的笑,默默的汗,表示自己绝不是在他们——尤其是皇帝兄长的面前炫耀。他可没忘记这位兄长大人前些日子才向他表达了不满:都是姓水的,凭什么我就得最牛做马勤勤恳恳辛辛苦苦的呆在那个该死的位置上,做好了没奖励,做错了就被历史记一笔,而你就可以悠悠哉哉到处晃,偶尔帮一下忙就能得个贤王的好名声?!
“真是同事不同人啊,溶哥哥,你说怎么咱两兄弟分明栽在一家人的手里,可你唐突了佳人不但能留一块青帕子做念想,这会儿直接还把人姑娘的名字骗到了家谱上,而你弟弟我呢?只是一时话没说对,直接就被黑了,这一次刚见一面就得了个‘龙阳君’的‘雅号’,据说还被一个欲意讨好的未来姐夫告诫了‘有多远离多远,小心被泼脏水’的话。溶哥哥,你就不想解释解释?”
…………现在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了?他这还算好,外面说的更难听,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定好的新娘一时恼了不要他了怎么办?咳咳,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上天会原谅他的。水溶想着,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端起茶杯喝茶。
水淳听着自己弟弟不着调的话,眉头一皱,“小若,别说皇兄我没提醒你,谁都可以,林墨琮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