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愿她从未来过,只要她还活着,他尚有一人可想可念,即便再不相见。
人不在了,时间便停滞,消融殆尽。再往后,便是他最阴沉晦暗的两年。若非有开银,他不知会是如何。
而如今,开银生死未卜。
都是他至亲之人,这般生离死别,他不想再来一次。
……
收起思绪,缱绻的阴霾还是浮上眉梢,烟雨蒙蒙沾衣易湿。船舶缓缓靠岸,遂有人上前相迎。“阁下可是许老板?”
“是。”暗眸一沉,举起的伞柄在雨中漠然萧索。
闻言,来人又从腰带内掏出一枚玉佩递于他手中,笑问:“许老板可是来找此物的?”
开银的随身之物,他自然认得。抬眸时,眼中古井无波,语气平静得怕人,似与幽幽雨声融为一体。“人在何处?”
开银在他手中,他便遣人在码头等,料到了这一步?
“主上说,许老板到了自会见到的。”来人应对自如,似是对他所问,心中全然有数。
“有劳了。”许邵宜垂眸不语,跟随来人径直上了马车。在容连旭眼中,容真还在自己手里,此番孤身前来,以他的倨傲不会为难。
来人果然将他招呼得极好,彬彬有礼。
马车一路从朔城驶出,却不是苍月方向,而是往长风而去。
是容连旭在长风?还是来人并不是他?
许邵宜心中拿捏不准。出神之际,闻得四围乌鸦声乍起,心中突生不好预感。帘栊之外,还是春寒料峭,远不及南顺暖意。
踟蹰间,来人遂又浅笑开口:“许老板,到了。”
这里并非长风,而是三国交界的云渡山。
许邵宜默不作声,只随他下了马车,林间幽道穿梭了两柱香时间,方才到了一处豁然开阔的空地。
周围侍从不多,零散十余人,一袭青衫便随意坐在石凳上与人对弈。闻得身后声音也未曾回头,只掷下一子,好似漠不关心。
果然是容连旭。
那三军帐中的人,便不是他了,许邵宜略微蹙眉。容真出事,他雷厉风行,诱自己前来。那之前的时间,他去了哪里?
若是他在苍月,容真至于流落南顺?
心中疑惑不解,从朔城一路领他前来之人开口:“主上,许老板来了。”
容连旭才侧目看他,几番打量,缄口不言,眉间的倨傲似是与过往所见不同,而究竟有何不同,他说不上来。对面的白衣公子却是折扇轻扣,嘴角微挑:“倒是比预计的早了些时候,想必是一路兼程,许老板受累了。”
一年四季,肖扬已习惯扇不离手,冬日尚且如此,何况早春三月?
许邵宜并不领情,他的话置若罔闻,目光一直未从容连旭身上移开过。
肖扬脸上笑意渐敛,许邵宜却依稀有了眉目:“不如,等容公子到了再谈如何?”
容连旭似是一惊,眼中略有慌乱得看向肖扬。
肖扬亦是唇瓣含笑:“许老板,佩服。”
佩服他能认出眼前的赝品?
许邵宜嗤笑一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从他坦言夕暖像他夫人起,容连旭看他的眼神之中便有了妒意,那般倨傲却又妒意的眼神,他记忆犹新。
赝品即便学得再像,容连旭又如何会将这些说与他听。
如果眼前之人不是容连旭,那真的容连旭,此刻恐怕已经回了三军帐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出去玩了,回来太晚了
今天先更一章,明日会两更补上的~
第七十一章 代价(中)
第七十一章代价(中)
【穿越之前;顾夕暖觉得最能代表楚乔特色的标签便是偶遇。
诚如迟到的时候抢出租车,付款的时候排队;抑或是高铁出差的邻座。甚至心血来潮去附近的小店,叫上一碗加麻加辣加酸的牛肉粉;粉尚未送至嘴边,抬头便见到楚乔。
“楚医生?”出其不意的寒暄场面多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不觉突兀和尴尬。
结果两人多是啼笑皆非。
“不如;还是叫我楚乔吧;话说大家都这么熟了。”这话说得很是委婉;近来偶遇似是惯常;却一直客气疏远。
顾夕暖便是笑:“我怎么觉得;楚医生听起来像是更熟些?”
“是……吗……?”知晓她是打趣;楚乔还是几分窘迫;低头拂了拂眼镜。
店里生意太好,两人闲话了好几句服务生才过来招呼:“先生要些什么?”
“呃……和她一样吧。”楚乔本不常来,今日也是恰好路过。服务员笑着应了声好,单下得干净利落。
顾夕暖笑得更欢。
“你笑……什么……?”楚乔向来胆怯,问得也轻声。
“我要的是加麻加辣的酸辣粉,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言而喻。
楚乔拿起筷煮的手明显僵了一下,轻咳两声道:“女孩子怎么吃这么重的口味?”
明明是他自己怕辣,还非要冠冕堂皇的引到别人身上,顾夕暖故作挑眉:“我管这叫自虐粉,不开心或者觉得自己很倒霉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要一碗。”
楚乔虽愕然,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勉为其难“享受”了人生中第一口让他生不如死的加麻加辣加酸的酸辣粉。眸光便更为凄楚不平:“你这是有多大的怨念啊?”
顾夕暖笑不可抑。
楚乔几分奈何,果然遇到顾夕暖就没有好事。腹诽之时,却见她笑容渐敛,神色娴静下来。楚乔微楞,良久才又开口:“没见过心情不好还笑得这么没心没肺的。”
“早上忽然被人甩了,好像没缓过神来。”自己也不知这一句是如何说出的,却总算如释重负,“现在好多了。”
楚乔便是一滞,面面相觑良久,停下的筷煮又动了起来,低头安心吃粉。
顾夕暖就有些错愕。
直到有人重重呛了几口,用面巾纸擦拭捂住嘴角咳嗽,脸被辣椒的味道涨得通红。片刻,还未恢复的嗓音脱口而出:“这法子还不错,果然是好多了。”
顾夕暖递完矿泉水,便托腮看他。
楚乔才吱唔道:“那个……我女朋友……刚才和我分手……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进来了这里……”
顾夕暖实在觉得匪夷所思到哭笑不得。
但或许是所谓的天涯沦落人缘故,再往后,便是朋友间的相处,不似以往的客气生疏,熟络了许多。
直至穿越之后再见他,是和苏哲平一起的时候。
彼时苏大侠口中所言的闯荡江湖,和武侠小说中相聚甚远。现实是江湖没有遍地坑,也没有那么多为非作歹会恰好在苏大侠面前上演。于是,行侠仗义的闯荡江湖,便演变为了胡吃海喝,唯恐天下不乱就没有机会出手的浆糊纪事。
浆糊纪事某日,苏大侠闲得百无聊赖,非要去蹲点。
诚然大侠之流做这类事情的笑话很冷,但点还真让苏哲平蹲到了。平素连鬼都不来的破败小巷,瞬间涌入二十余人。顾夕暖先是一惊,苏哲平已纵身跃入下方。
“喂!”顾夕暖没有叫住,他连状况都没有搞清楚,就去搅浑水做什么?万一是江湖败类呢?
但大侠自有大侠的觉悟:“他寡不敌众,救下再说。”
不想苏大侠误打误撞救下的人,便是楚乔。
初初见到他,顾夕暖也是错愕不已。但转念一想,都能在这里偶遇宋诗蕊,遇上楚乔又有什么好意外的?
拿捏不准,便试探了问候了声,“楚……医生……”
结果楚乔吓得半死,瞪了她半天确实觉得几分挂像,才迟疑回了声:“相好的?”
果真是他,顾夕暖喜出望外,尽是点头。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顾夕暖,楚乔便也有些语无伦次:“还……好吧?”千言万语,都似在这寥寥三字间。
楚乔向来胆小谨慎,不习惯在一处逗留。此次虽然逃离了猎杀者的追捕,可避难组织这颗大树,他还要依靠。既要依靠,有些事就不得不去处理。
末了,楚乔又交待了些事宜,顾夕暖一一记住。
若是他来找她,暗语会是“洛绝尘”。顾夕暖微楞,他却笑道这个最为保险,外人也不知晓。于是阴差阳错便有了后来许邵宜捎书信给她,她一眼断定该是楚乔,这自然是后话。
若是顾夕暖要寻他,便去南顺慈州,随缘布庄找楚掌柜,暗语从晚礼服开头。
狡兔三窟,没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这是楚乔的信条。
但医者仁心,要活命却又不愿取他人性命,顾夕暖知道有人是狠不下心当猎杀者。
……】
自随缘布庄出发时已快至晌午,两人许久未见,话匣子打开便不觉从过去神侃到近往。光顾着说话险些误了时候,幸好思齐机灵想着让老掌柜帮忙通传了一声。加之楚乔心念的逃命优先,习惯了身无长物,启程的时候才没有多耽搁。
顾夕暖宽慰看了她一眼,思齐心细,倒是很让人省心。
而思齐亦是腼腆一笑,许是公子的缘故,姑娘一直对她有戒心。即便是笑,也难免几分客气疏远,方才的目光倒是亲近了许多。
思齐欢喜,眼底盈盈碎芒。
南顺偏南,天气渐暖,头顶的太阳便隐隐有了夏日的气势。顾夕暖恍然想起了方同远,她怕热,每到夏日便不喜外出。但大凡外出之时,有人都一派闲适立在一旁替她撑伞。
诚然她对npc的抗热能力佩服不已,但偶然一次瞥到他额头汗珠,才知他只是掩饰得很好。彼时,她和他的关系未曾亲近到拭汗的程度,便只是抬眸看他。方同远向来聪明,掏出手帕轻点额上。
顾夕暖猜想他是很心疼这面手帕的,后来问及,才知是他夫人送他的,他视若珍宝。手帕上的花纹虽然漂亮,但绣工却不精致,但顾夕暖依稀记得他说过他夫人眼睛不好,连纸上的字都看不见,如何还能做绣活?
他只道该是早年绣的,后来送与了他。
那便是有些年头了。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见他这般模样,顾夕暖兀得想到了敝帚自珍这个词语。
竟然是敝帚自珍……有人方知自己吃起了死人的醋。
再往后,他时常搂她在桂树下念书,趁着四下无人试探着吻她。她先是一愣,却何处未觉不妥,他已收书离开。一袭简单的青衫背影,甚是好看,她便伸手,倚着轮廓比划着勾勒,唇角笑意正浓。
……
而如今,她是有些想他了,不知他是否回了成州。脑海中浮现的光景,是他在云来客栈的一袭话,“其实哪里都好,只是想寻一处安家了。”
在成州的日子,便是她最闲适安稳的一段。一趟南顺之行,惹出了这么多乱子,往后,闲适的日子却还剩多少?
出神之际,闻得思齐在耳边轻声言道:“姑娘,有人从方才开始便一直跟着我们。”
顾夕暖微讶,顺着思齐所指悄然望去。只见一袭麻布衣衫,头带破斗笠,倒像个落魄的剑客。只是这般模样,委实不敢恭维。明明见到自己偷偷侧目打量他,他也不介意,好似若无其事一般。
是冲着容真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顾夕暖毫无头绪。只是眼下有送走容真的要事,不宜多生事端,顾夕暖小声告诉思齐留意些。码头近在眼前,有柳易昔的人在,外人是上不去镖局的商船的,再忍忍便好,楚乔也是此意。
落魄剑士便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也不上前,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着几人。
刚到码头,一眼见到等候的柳易昔,已近晌午,他应是出来寻他们的。
“柳公子。”顾夕暖怕他急,远远得招呼了一声,柳易昔便迎了过来,笑容很淡却甚是平稳:“货已上船,子寻也一同去了,放心。”
顾夕暖心头的大石遂才落下:“有劳了。”
“才将半日,有劳一句就说了四次,便是见外了。”柳易昔说话向来赏心悦目,却不着痕迹。瞥过楚乔一眼,也没有多问。本是她带来的人,他无甚好问的,“都已准备妥当,上船吧。”
顾夕暖自然不会做当众给二人介绍身份的傻事,待得柳易昔转身才向楚乔道:“他就是柳家堡的少堡主柳易昔。”
同是五大世家的后背,楚乔轻笑:“倒是比苏哲平文雅些。”
楚乔会如此说,是因为彼时苏哲平瞥他时横眉冷对的吃瘪表情。
突然提到苏哲平,顾夕暖便也轻笑出声:“苏大侠其实人很好。”
“他差点没拧断我的胳膊!”楚乔没好气。
临上船时,顾夕暖不忘回头望望先前那人。船上打折柳家堡的旗号,又清楚得写上了柳家堡几个大字,照理该是知难而退的。那人却毫无惧色,径直走了过来。
思齐遂即护在她身前。
那人也停下脚步,顾夕暖扬声唤了句“柳公子”,柳易昔应声回头。
不消她多说,柳易昔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柳易昔果然回头,警惕的眸色在他身上一扫,却是愣住:“风兄?你怎么在此处?”
风兄?顾夕暖微诧,南顺武林世家,东陵风家?
他便是东陵风家的风凌宇?顾夕暖不止一次在苏哲平和柳易昔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诸如苏哲平挨打,柳易昔去看好戏,一定会叫上风凌宇。又譬如,传言的苏哲平与魔教妖女厮混,去抢人的同伙共犯便也有风凌宇。
南顺武林五大世家后辈,各个一表人才,身手不凡。
她是如何也不会想到,风凌宇竟是这么一个……怎么个形容……又屯又土,邋里邋遢,不修边幅,还没有礼貌……的人……
风凌宇便摘下斗笠,话不多,“唔!好巧!”
究竟哪里巧?
第七十三章 代价(下)
第七十三章代价(下)
自许邵宜离开已然两日,途中尚无音讯传回。芷嫣一一读完信鸽送来的消息;除却宋姑娘提到的“三月初九;朔城,勿忘”之外;没有其他要事。
慈州到朔城本有三天水路,依着公子的性子,念着曾辞的事;只怕会赶在两天内抵达朔城。
芷嫣随手翻过黄历,略微盘算;再过一日,至多再过两日;该会有消息传回了。
芷嫣和思齐自跟随许邵宜许久以来,大多数时间都是和他一处。有时他要单独外出;也会保持三日联络一次的习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许邵宜行事沉稳机警,若是遇到事端定会想办法捎信给她们二人。
假如再有两日还杳无音信,便是途生波澜。芷嫣眉头轻皱,思齐和曾辞皆不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思忖之际,见码头的老管事匆匆前来,手中是几日前送去的画像:“芷嫣姑娘,见到画像中的人了。”
顾四小姐到了?
芷嫣略有惊喜,原本听闻她会在慈州附近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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