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视,他终是吻过她额头起身,从善如流道声“好”。顾夕暖心中骤然一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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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拢了月色,衣襟沾染迷离。顾夕暖只是凭栏观水,不敢看向身后。其间暧昧犹若罂粟,临水照影。
三天水路,明日傍晚便可抵达慈州。方才一幕掠过心头,月余相处,慈州近又在眼前,她却举棋不定。
“夜里有雨,二位若有雅兴赏雨,还是撑把伞好些。”声音不紧不慢,亦如那双幽暗隐入夜色的眸子。
一袭华衣锦袍随兴而立,却有一眼可观的内敛深沉。顾夕暖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许邵宜。
容千槿是否认识许邵宜,她并不知晓,自然不会贸然招呼。借着方才种种隐在暗影身后,看他如何应对。
“许老板,幸会。”
果然是认识的。
“容小姐,许久不见,令堂近来可好?”
问候的是容小姐和令堂,语气之中并不见得熟络,与之往来的人应是定远侯。清楚之后,顾夕暖应承自如,“劳烦许老板记挂,家中一切安好。”
许邵宜客气点头,略有深意看了暗影一眼,留了一句失陪,还有一把油纸伞。
顾夕暖哭笑不得。从前见过他几次,均是不苟言笑沉默少语,这样的生意人委实少见。譬如邵家启,便是全然不同,虽然精明睿智,玩笑话却是少不了的。
暗影接过墨绿色的油纸伞,兀自开口,“我们来得迟,船上有许老板的商队,才行了方便。若非如此,怕要迟上一天。”
顾夕暖漠不关心地唔了一声,暗影见她没有多问,便也不再提及。
顾夕暖瞥他一眼,若是往常,暗影不该拖到今日才告诉她。既是认识的人,又有照应,一句简单的寒暄并不为过。如此轻言掩饰,想来从前的容千槿对暗影并未戒备之意。
所幸许邵宜的出现,暗影敛了之前暧昧。
“春雨润泽,却是沾染易寒,回去看看暗彦吧。”一袭话说得泰然自若,看不出半分端倪。
顾夕暖笑笑道了声好。
暗彦屋内点着檀香,檀香中依稀有罂粟花的味道。份量比往常浓了许多,燃尽可当迷香实用。
暗彦未醒,正好安神静息,这样的借口由他柔和托出却并不显得突兀。而方才都是心知肚明。
闲话几许,檀香下困意袭来,顾夕暖打了个呵欠。暗影才悠然起身,“三小姐在坐一会儿还是回屋?”
回屋?他明知道她是有意出来的。顾夕暖瞥目,“我在这里陪陪暗彦,你去吧。”
他向来谨慎,又特意确认她有了睡意再走,若说其中没有古怪,她断然不信。
待得他脚步渐远,顾夕暖才从空间中掏出风油精双手微掩,放在鼻尖一嗅,风油精的薄荷清香迅速将脑海中的倦意驱散。
重生的福利,便是附带一方空间。虽然她的空间不能种树亦不能养草,能存放的东西却实在太多。
穿越之时,再多的行李都没有用。而她赌对了,放在空间中的东西,一样未少,足以让她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
【邵家启的底蕴实在丰厚,她只是隐约提了一句,结果想到的和没有想到的,甚至不敢去想的,张一伦都准备得一应俱全。
顾夕暖眼中满是震撼,短短四个小时不知他从哪里变出这么多东西。
“顾小姐,凡事有备无患。”
果然是邵家启的人,连处事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眼下,暗彦仍在昏睡不醒,郁景不知被暗影支去了何处。顾夕暖不时用风油精提神,一边假寐,一边留心屋外动静。
起初还好,半个时辰后屋外陆续有嘈杂声音传来,贸然出屋断然不是明智之举。顾夕暖继续假寐,手中却握紧那把m36。
m36是女性专用的左轮手枪,小巧质轻易于把握。枪容弹量有8发,威力却不弱。最重要的是,m36最适合初学者使用,张一伦教过她两次,她勉强够用。
未及多思,门骤然打开。顾夕暖心头一紧,掩在袖中的右手扣紧扳机。
“郁景,带上暗彦去甲板。”耳边传来暗影熟悉的声音,虽有紧蹙却并未慌乱。
顾夕暖心口一松,手中的m36藏回空间之中。温和的气息将她揽入怀里,彼时才觉心安。
郁景唤起暗彦,三人带着顾夕暖往甲板处而去。一路虽乱,郁景和暗彦都能妥当料理。上了甲板才知周围还有两条大船,聚在一处。
虽然不知暗影从何处找到的一条小船,暗彦还是先探下去,稳当之后郁景抱着她跳入船内。
身后又有十余黑衣人袭来,暗影并未来得及上船,便一剑斩断系上小船的绳索,“你们走,我断后。”
“暗影大人!”暗彦仓皇失措,郁景却已利索撑起船桨。
郁景是死士,经久生死,头脑比暗彦清楚得多。
顾夕暖半敛着双眸,一袭白袍在幽暗夜色下份外耀眼。落雨未停,小船在摇曳中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无力,修文伤神,越修越修不好似的。。。
郑重提示,第十章有较大改动!
第十章 欢愉(全)
—— ;为了讨得她的欢心,在依兰熏香弥漫的内屋,以别样的方式与她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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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不停,实则绵薄。血水顺着雨滴流入河中,掩盖不住其中肆虐腥气。一袭白袍沾染血迹,在墨绿色的油纸伞下悠然而立,尤是触目惊心。
暗影神色间的泰然自若与周遭格格不入。眼底隐藏的戾气,静待着身后的脚步渐近。
“为何送容千槿走?”许邵宜踱步至他身旁,淅淅沥沥雨滴打在黄色伞面,溅起浅薄涟漪,语气中却平淡得不着半分语气。
“计划有变,上船的时候,我难道没有和你的人说清楚?”暗影面色不虞。
许邵宜眼眸古井无波,“一早定下的事情,临时更改未免草率。”
暗影勾起嘴角,一丝冷笑跃然唇边,“你我各司其职,此事倒是谁草率?我的事情一向不喜他人插手,今日这笔如何算?”
许邵宜素来内敛隐忍,此刻见他动了怒气,自己便是退避三舍。悠然转身之际,漫不经心开口,“你大可自己找老头子算。”
暗影眼中掠过一丝清冽。果然,若非老头子的授意,何须由许邵宜亲自追来。
思忖之时,许邵宜蓦然驻足,“我记得你从前对容千槿深恶痛绝,若非早年的线索太过惊人,你是一分不想留在她身边。如今算是相处久了,生了情愫?”
暗影拧紧了眉头,许邵宜所指,他自然听得懂。人前的容千槿最多是骄横的侯府小姐,人后的容千槿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邵宜已顺势下了小船,收起手中油纸伞。侧身隐入船篷时,略微转头,“若是去找老头子,记得速度要快,罗刹门的人已经受死命追杀容千槿。迟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言罢放下船篷的帘栊,船夫撑起船桨。
暗影亦收起那把墨绿色的油纸伞,趁着小船未走远喊了一句,“许邵宜,替我救下容千槿,算我欠你的人情。”
许邵宜一丝冷笑,不置可否。
船篷内的曾辞却是扑哧一笑,“你真要救容千槿?”
“为何不救?”许邵宜唇瓣含笑,“我是生意人,他的人情我还是愿意要的,这笔买卖不赔。”
曾辞自顾轻笑摇头,透过船窗看一袭白色身影,“你让他去求老头子,老头子会放过容千槿性命?”
“兴许会吧,老头子向来看重他,你我皆知。”仿佛对于这些事情他并不在意。
“那可未必,若是看重他,会放他去容千槿哪里受辱?”隐晦的笑意,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许邵宜亦不掩饰,笑过之后明眸几许,“最紧要的事情自然要交给最放心的人去做,影才是老头子最信任的人。”
曾辞别过头去,愤愤不平,“若没有顾千金的事,你会和老头子闹翻?你追杀丰世显的事情,也算不顾及相互的脸面了。”
许邵宜敛了笑意,面色不虞,“还没有林宝儿下落?”
曾辞摇头,“林宝儿是个人精,老头子都逮不住她,你倒认为是容易的事?”
许邵宜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那袭渐远的白袍身影,仿佛倏忽之间便会消失在眼前一般。
暗影的人情又如何,他许邵宜自然不稀罕!只是这一幕兀得让他想起两年前,自己也有想救而未救到的人。当时便是这般挣扎,无能为力的愤恨,亦如眼前的暗影。
他可以熟视无睹,却终究抵不过一缕私心。他尽力便是,人救不救得了,是暗影的事。
“听说苍月国和巴尔国要开战了,你说是不是老头子在后面挑唆的?”曾辞好似说的一翻玩笑。
“不见得。”许邵宜一丝冷笑,“巴尔国中已有安插的势力。苍月容连旭,老头子又暂时不想与之为敌。如此一来,便没有挑唆两国开战的动机。倒是长风内乱多时,如今皇帝日渐不济,正是做文章的好时候。老头子若是有闲心,倒是该伸手参和长风内政才对。”
曾辞嘿嘿一笑,“你如今撒手不管,老头子定是气急,他对你做得绝,你也绝。怪不得名……”
许邵宜冷眸打断,“没有找到燕韩宝藏之前,总得要有人囤积财富,要不换你来?”
曾辞敛了笑意,只顾摇头。
……
暗影亦收起墨绿色的油纸伞,跃入另一条备好的小船之中。船夫正欲开口相问,他只冷冷挤出“朔城”两个字。船夫会意撑起船篙,见他面色不虞也不多开口。
幽暗夜色下,暗影眸光轻敛不复从前清亮。他呆在容千槿身边八年,前后换了两个身份,他对容千槿有厌恶,亦心存占有,为了留得她信任,她吩咐的事他全无推托。
特别是到了暗影这个身份,容千槿对他并不防备,也全然没有拿他当过近侍看待。
他初次接近她的时候,身份叫暗叶,那时她才八岁,清新可爱。他本就生得好看,容千槿尤其喜欢围着他转。要亲亲,要抱抱,面对这般天使,他从不吝惜疼爱。
她的闺房,向来不是他的禁地。小时候的容千槿和他亲近,他有时亦会为了哄她入睡,楼她在怀中拍着她后背。醒来的时候,他若不在她会撒娇生气哭鼻子。久而久之,他从不离身她也总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
包括夜里,同榻而眠,同被暖身。他也算护她尽心,却不知道女孩子长得有多快,直至某日夜里她来了初潮,恍然不知所措。他还如从前般亲吻她的额头,让她别怕,口中安慰道,“我的小千槿长大了。”
千槿自小和他熟络,他不甚在意,自诩为兄长。而这番话出口,容千槿从脸红到了锁骨,他微怔,容千槿亦是微怔,那年容千槿十一。
翌日起,他称病推脱,接连十余日没有出现在定远侯府。而这个时候,定远侯府中多了一个常客,容连旭。鬼知道他远在苍月为何会对容千槿有兴趣,但他看她的眼神绝对不是一般。
他是男人,他读得出来,定远侯亦读得出来。正值苍明二年,容连旭十七。长得那般模样,又对她倾心有佳,她亦不讨厌他,定远侯觉得好事将近。
暗叶有心躲她,容连旭见缝插针。暗叶觉得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容连旭要相貌有相貌,有修养有修养,要家世有家世,又对她有心,算是个绝好的归宿。
此时的暗叶不仅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看着容千槿,反而以兄长自居,还替人家考虑起了嫁娶之事。看到容千槿和容连旭走得如此近,心里有些异样是正常的。她从小之只和自己亲近,现在多了别人,多少不是滋味,他如是想。
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某日,局面斗转,他措手不及。暗叶有意疏远,已退居成可有可无的角色,时常在定远侯府打打酱油。一日还是在花苑内撞见容连旭亲了容千槿,这原本也没什么,他怔住是因为他觉得像自己这般心态才会去吻千槿额头,容连旭应该去吻她的嘴才对。
越想越不对,容千槿却发现了远处的暗叶,眸间尽是慌张之色。容连旭亦是回头,暗叶立在远处,愣愣望着二人。不多时,便见容千槿惊慌失措跑向他,容连旭眉间一蹙。
暗叶顿觉不好,此时退避三舍才是上策,撒腿就跑。容千槿在身后唤他,声音中已有哭腔,他犹豫要不要停,便听见她摔倒,哭得更凶。他护她这么久,没见过她这么委屈,心中某处软了下来,回头抱她。她一愣,继而破涕为笑,暗叶觉得应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事后才知,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当夜他便被定远侯叫到了一处,问了些和千槿相关的事,便请出了家法,“你一个小小的近侍,不知天高地厚,死有余辜。”暗叶方知定远侯是怕他坏了容连旭的事。
不知道定远侯是想杀鸡儆猴还是给足了他面子,厅内足足汇集了四十多个侍卫。暗叶心头盘算了一翻,一一扳倒,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比较困难。再加上若是在定远侯府闹事,引起了关注,老头子会杀了他才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暗叶选择顺从,直到定远侯口中念出那句,“打到死为止。”暗叶心里发怵,还是任由人按在凳子上绑好,板子打在身上不多久便皮开肉绽。他倒不是有骨气忍住哀嚎,而是在考虑接下去该怎么办,定远侯应是打到一定程度便消气了,忍忍便好。
正准备开口哀嚎求救,听到厅外的声音,像是千槿。她这么一闹,定远侯怒不可谒,“给我往死里打。”暗叶最后一丝心存侥幸也被打破,如此下去真的会被打死的。难道要奋起反击,暴走一场?
正欲暴走之时,听清千槿的哭喊,“爹爹不杀暗叶,女儿日后嫁容连旭便是!”暗叶心中微沉,却是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定远侯却要人越打越凶,暗叶突然可以理解定远侯的心情。女儿能说出这番话,决计是对暗叶有了私心,这样暗叶便更不能留。
暗叶蓦然一滞,也不暴走了,想起老头子教过的龟息功。秉了鼻息,十二个时辰之后方醒,醒后要躺足半年才能下地。换做从前他是肯定不会有这般想法,到了此时,尽是一丝庆幸。
理所当然,暗叶被定远侯活活打死了。侯府上下从此不敢有近侍和三小姐走近,容千槿趴在他身上哭的时候,暗叶还是欣慰,不枉是自己拉扯大的。
再醒的时候已身在乱葬岗,来搬他的人是许邵宜和曾辞。
“怎么混得如此狼狈不堪?”曾辞嘿嘿笑道,暗叶却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在老头子那里果真躺够半年才得以下床,本以为会换个别的差事,老头子却还是让他回定远侯府。暗叶打死不去,上次都混成那样的,这次难道要躺着出来?
面具之下,看不清楚老头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