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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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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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子知道今晚贵客是故意给自己这个主人长脸,所以干脆捧着酒盏,专心地做一个听众。直到来护儿说完了虎牢关之战,把话题又转到了宇文述父子狼狈为奸排斥贤才的时候,他才放下酒杯,笑着拦了一句:“今日难得与老将军重逢,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没必要提了。况且若没有当日之误,我也没机会到张老将军麾下做事,并能结识这么多好弟兄!”

    他记得自己刚刚被宇文述设计从雄武营赶走时的心情是多么愤懑和彷徨。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时隔将近一年,那段不快的回忆已经被岁月冲得很淡。如今再提起雄武营的弟兄来,旭子心中更多记得的是彼此之间的生死友情。甚至对张秀和宇文士及两个凉薄的家伙,他心中亦没有多少嫉恨。自己犯了年少无知,不懂得防备的错,吃了亏,学了乖,这已经足够。人不能永远活在怨恨中,更没有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

    “小子几乎都快荣辱不惊了!”来护儿偷眼看李旭的表现,心中暗暗纳罕。他不知道李旭性子生来就有几分随和,所以对年青人的定力愈发佩服。换做别人受了李旭去年那种委屈,不怀恨个十年八载绝不会罢休。而来护儿看过的所有年青人当中,如果有人曾经立下过旭子去年那种战功,恐怕要在酒桌上夸耀一辈子。

    这个少年人值得自己拉拢。来护儿笑着在心中做出决定。李渊这个人有眼光,宇文述的眼光也不差。但他们还是把少年人看得低了,如此人物,又何必非纳他入家族。关键时刻扶他一把,日后回报必将是付出的十倍。

    他把头转向张须陀,暗自羡慕对方的好运气,凭空拣了一个得意臂膀回来。却看到张须陀举盏大笑,满脸得意。“的确如此,若非宇文述弄权,咱们哪有没机会于此相聚!来来来,且干了这杯,庆贺老天眷顾,能得今日之欢。”

    “干!”大伙哄笑着举盏。

    酒越喝越投缘,话题也越说越广。从辽东扯到河南,又从河南扯到洛阳,当旭子问及雄武营近况,来护儿想了想,回答:“他们这次征辽与我走得不是一路,但我听人说在大军初渡辽河时,雄武营曾经数度击溃高句丽人的反击。陛下对弟兄们的勇悍大加赞赏,还在群臣面前提起你,说诸将若能都像你一样用心治军,辽东旦夕可定!”

    “陛下居然提起我?”李旭平静的声音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惊诧地追问。他没想到杨广依然能记得起自己的名字。在他的推测中,心思多变的皇帝陛下早已将他这个将军忘干净了,根本不会想起当日命令他来齐郡之前所许下的承诺。

    “是啊,陛下对你可赏识得紧呢。他曾当着群臣面说,如果你不是因为忙于剿匪脱不开身,定能率领雄武营建立更多功业!”冯慈明老将军笑着为来护儿的话提供佐证,“犬子就在陛下身边做侍卫,家书中曾经提到过此事,羡慕不止!”

    听完冯慈明的话,李旭的感觉更为惊诧。“可今年匪患爆发是三月份的事,在今年头两个月,我根本没接到过兵部的调令?”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自己错失了最后一次前往辽东的机会?谁这么大胆子敢在陛下面前说假话,谁又敢捏造地方匪患的事实?旭子瞪大眼睛,用目光四下追问。他发现张须陀、罗士信二人双眼中亦写满了惊诧,周绍基的眼神很迷茫,冯慈明老将军的眼神很犹豫,而来护儿老将军的眼神则被怒意所充满。

    “这帮蠹贼,居然胆敢欺君!”明白过来事情真相的来老将军咬牙切齿地骂道。有人不想让李郎将返回内府军,所以刻意多捏造了一场匪患出来。如此,兵部就可以不给李旭下调令,而得不到朝廷军令的李旭,也不敢擅自离开齐郡,主动到陛下面前请缨。

    “你莫为此事烦恼,这回班师,老夫一定在陛下面前替你把事实真相说个清楚!”望着李旭又惊又撼脸色,来护儿大声安慰道。“定是某些人怕你重回雄武营,分了他家的兵权。某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出头,宁可耽误国家大事,也要照顾自己的私心!”

    是宇文述搞的鬼!张须陀将目光转向冯慈明,从对方暗示里他得到了肯定答案。大伙没有像来护儿一样的地位,不敢公然替李旭鸣不平,言语之间,却带上了几分对自家弟兄的回护意味。

    “老夫别的事情做不到,你立了多少战功,为地方做了多少好事,却一笔一笔记得清楚。也一笔一笔向朝廷汇报得明白。在这里,未必不如你去府兵中受人的鸟气!”张须陀举起酒杯,大声安慰。

    “李将军莫恼,眼下烽烟四起,你在齐郡,一样可报效朝廷,替陛下分忧!”冯慈明举起酒盏来,向李旭劝道。

    “是啊,以李郎将之才,前程又岂会几个小人所挡!”周绍基亦举盏,向李旭表示同情。

    一股淡淡的暖流淌过心底,旭子知道大伙都关心着自己。他笑着将面前的酒喝干,在举起酒盏的同时,亦将刚才表现出来的所有不快硬吞落肚。‘宇文家的人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你困扰。’他记得自己刚才安慰来护儿的话,也知道,属于自己的,唯一的应对方式。

    “张通守说得好,你在这里,一样建功立业。”来护儿说话的声音很大,几乎在向所有人宣布,“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提出来,老夫只要能做到,肯定倾力相帮。咱们爷两个就争这一口气,绝不让那些暗地里给你使绊的人得了逞!”

    “多谢老将军提携!”李旭站起身,再度向来护儿施礼。对方这样说,等于公开地在表态。在共同对付宇文家族这个敌人上,彼此是天生的盟友。旭子自知没有与来家联手的实力,但眼前却是一个完成张须陀所托的绝佳机会。

    “晚辈亦愿意留在齐郡剿灭周边残匪,以报陛下厚爱和几位将军抬举!”他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但眼下最大的麻烦是麾下弟兄们没有甲杖可用,每每临战,全凭一腔血勇来支撑。让晚辈这个为将的亦不忍心放手一博,无奈错过了许多平乱战机!”

第五章 诺言 (四 下)

    听到李旭的要求,来护儿禁不住一楞。他今天之所以肯赏光来一个后生晚辈家中赴宴,并且于席间一再赞赏主人的勇猛,就是看中对方的日后发展前途,想把彼此之间的关系拉近一些,以便将来让自己的家族和子孙在需要时能多一道助力。

    以对方目前的地位和境遇来看,这实在是雪中送炭的恩德,别人做梦亦求不来。没想到李旭非但不懂得感恩,还趁机提出了如此无理的要求。

    大隋朝虽然不禁民间拥有短刃和铠甲,但寻常市井之间的东西怎及得上先皇在世时统一监造的那些精良?近几年国力日疲,因此兵部对铠甲器杖管理甚紧,百具以上出入皆有记录可查。武将如果私自将兵器送人,肯定会被言官弹劾。那是国之重器,岂是为将者可以私相授受的?

    来护儿有心拒绝这个无理要求,,但方才的话又说得实在太满,刚拍完胸脯,对方把手出来了,又立即缩头的话,未免有些下不来台。

    “这事莫非很令来老将军为难么?若是如此,就当晚辈说了一句醉话!”李旭见来护儿半晌无语,笑了笑,举杯赔罪。

    来护儿的犹豫让他很纳闷,旭子清楚地记得当日雄武营前去辽东接应宇文述之时,宇文士及轻易地就弄到了数千条长槊,上万匹战马。来护儿在军中势力虽然不如宇文述强,但其本人出马,总比宇文士及面子大吧!怎么会如此没担当?

    “此事说难也不难,但牵涉到的关系太多,太复杂!”来护儿放下酒盏,郑重回答。他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仔细一想,就明白了素来持重的旭子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不通清理。“来某不瞒诸位,如果李郎将眼下带得还是雄武营,甭说几百套铠甲兵刃,就是把数万兵士重新武装一遍,老夫也能做得了这个主儿。但雄武营好歹是府兵,郡兵却属于地方…”

    “如此,真是我等唐突了。来将军勿怪,李郎将和我也是忧心时局,一时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层关系!”张须陀本来满怀期待,听到来护儿如此一说,赶紧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向来护儿讨要铠甲的馊主意是他向旭子提出来的,齐郡没有足够的良匠和资材,的确无法打造出两万士兵的装备。而朝廷又不肯给地方调拨,逼不得以,他才出此下策。

    “兵部那些鸟人做得什么事儿啊?本为替国家出力,却逼得你我私下绸缪!嗨!”水师副总管冯慈明装做出幅生气的模样,将酒杯向案上一顿,咚咚有声。

    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转移话题。大伙趁着酒劲儿骂骂兵部的文官,算不得什么大错,也避免了宾主双方的尴尬。

    李旭却不能体味到老将军的好心,站起身,狂灌了自己一盏酒后,红着脸道:“是晚辈考虑不周,给诸位添麻烦了!该罚,该罚!”说罢,他又自己狂灌了自己一大杯。此刻,他心中堆满了歉意。本来想替地方尽点心的,谁知道自己的力量居然如此弱小,连一点好处也讨要不来。

    见到李旭诚心道歉,来护儿等人也甚觉无趣。今天大伙本来喝得很尽兴的,居然为些与私人利益不相干的事情搅了局!沉吟了一下,来老将军试探着说道:“本帅这次跨海东征,倒是缴获了一批高句丽人的甲杖,虽然有些残破了,修一修也能凑合着用。只是长史崔君肃眼睛一直盯得紧…。”

    “崔大人和几位随军文官都被裴太守请去登山赏秋了,他们这些人饮酒作赋的兴致一上来,肯定什么都顾不得!”张须陀听来护儿露出口风,立刻紧紧跟上。

    关于饮酒做赋里边还包含着什么调调,宾主双方都心照不宣。以裴操之的做事之能,他如果想让崔君肃等圣人门下对齐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无数个好办法可用。至少,今天赏秋的人临下山时都能得到一份丰厚的润笔,虽然大伙在山上未必写过一个字!

    “那好,后天大军拔营时,我将那些缴获来的累赘放下,交由你齐郡处理吧。还有一些损坏了的兵器铠甲,张通守和李郎将如果不嫌弃,就一并收了,暂时寄放于你们两位手中,待朝廷需要时,再行归还!”来护儿见齐郡上下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点点头,做出最后决定。

    “多谢来老将军成全!”张须陀、李旭、罗士信再度举杯,向大方的贵客致谢。

    宾主同时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李旭趁机命人拿来三份“薄礼”,算做庆贺三位故人凯旋。来护儿看也不看,直接交给身后的亲卫收了。

    趁着酒兴,来护儿问起李旭到齐郡之后的情况。张须陀把旭子到来后的几次恶战的过程如实说描述了一番。他说话不喜欢添油加醋,但平平淡淡中自带一分真实感。在座三位贵客都是武将,听到当时敌我双方大致情况,便能猜到现场到底是一番什么光景。当听闻李旭、秦叔宝、罗士信和独孤林四人只带了一千骑兵便敢偷袭十万叛贼时,不觉对四人的勇气大为佩服。

    “那位独孤督尉,可是柱国大将军独孤信的兄弟?”冯慈明听到张须陀提及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惊问。

    “正是,当初他自告奋勇来投军,我还以他面孔生得细嫩,差点没赶走了他!”张须陀笑着回答,“还有罗士信,也差点被我赶出了大营。好在他们两个性子倔,没被我三言两语给说没了信心!”

    那是数年前的故事了,当时乱匪像星星点点的火苗般刚刚于野外露出头来。各郡奉命重整郡兵,张须陀亦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贴出了招募英杰告示。结果第一天来了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衣着光鲜,言谈桀骜。张须陀不愿意接受,以兵法、武技相考。没想到对方居然文武双全,不但把所有问题答得头头是道,还在马上与秦叔宝打了足足二十个照面。张须陀大喜,摆宴庆贺,本以为自己的好运就此结束,结果第二天又有一个十四岁的小毛孩子前来投军。

    有了头一天的经验,老将军不敢慢待他,只是以年龄小为理由笑着劝他回家。小毛孩却不肯,自言姓罗名士信,武艺精熟足可为将。张须陀见他说得有趣,命人抬来一重一轻两个石锁让他拎,能拎着任何一个围校场走半圈便可入伍。罗士信却一手一个,将训练士卒用的五十斤和三十斤的石锁同时提了,当双锤挥舞着在校场上耍了一整圈。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夫即便再年青二十岁,也没这般膂力!”来护儿笑着评价。然后将目光看向李旭,问道:“李郎将从军时,也不到十伍岁吧?”

    “晚辈比罗督尉大上十几个月!当年已经十五。他和独孤督尉两个都比晚辈年龄小,但本事都比晚辈高许多!”李旭笑了笑,十分谦虚地回答。

    “也别那么说,若论用兵能力和骑射之术,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未必敌得上你一个!”罗士信听李旭如此自谦,赶紧出言否认。在旭子初到齐郡时,他们几个地方将领的确起过与其一争高下的念头。大伙都是年青人,都名声在外,难免彼此不服气。可经历过数次并肩战斗之后,这种好胜心慢慢变成了彼此之间的钦佩。人各有所长,不可能样样都比别人强了。能看到其他人的长处,并与对方互相学习,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强者。

    “他们几个差不多,就是我这个老骨头没什么本事,还腆着脸赖在通守的位置上不走!”张须陀笑着说道。麾下几个年青人能互敬互爱,让他这个当通守的在客人面前非常有脸面。

    “通守大人过谦了!有道是荐贤者贤于贤,通守大人不但能挖掘到这么多当世英才,而且能知人善用,又岂是碌碌无为之辈?”来护儿笑着,冲张须陀举盏。

    “是啊,通守大人麾下有如此多良将,何愁匪患不平!”周绍基亦笑着相劝。

    “如果光一个齐郡,我倒不愁。陛下许我齐郡郡兵越境击贼,但四面八方,却没有一个郡无匪患存在!”提到匪患,张须陀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些许有些无奈。

    几位客人都来自东都,对地方匪患情况略有耳闻,却没想到其已经激烈至令张须陀这个名将发愁的地步。放下酒盏细问,张须陀掰着手指头,将王薄、霍小汉、吕明星、帅仁泰、左孝友等贼的实力大小一一道出。这些巨匪任何一人麾下都有十万余众,最近还隐隐有了互相勾结之势。导致郡兵们首尾难兼顾,出击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得不提防有人趁机攻打自己的老巢。

    “更厉害的是瓦岗军,人数虽然不多,战斗力却非常强悍!”罗士信在一旁大声补充。

    “瓦岗军不是只有一万余众么?”老将军冯慈明惊问。他听说过这支有义贼之名的队伍。该哨响马就活动在距离洛阳不远的东郡,经常出兵抢劫永济渠上向东都运送物资的官船,每次都是捞一票就远遁,朝廷几度派兵去剿,每次都追不上他们的脚步。

    “依末将浅见,眼下各地乱匪人数虽多,却都是些乌合之众。只要朝廷肯用心去剿,早晚都可尽灭之。只有瓦岗军,军纪严明,号令整齐,今后有可能会是我辈劲敌!”李旭见众人说得热闹,亦放下酒盏加入了讨论。

    “李郎将如此推崇瓦岗军,莫非已经与贼军交过手?”来护儿没想到还有连李旭都佩服不止的贼军,瞪大了眼睛追问。

    “两个多月前在泰山脚下交了一次手,当时我方有骑兵一千,其中两百重甲。瓦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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