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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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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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属下和属下身边同队二十几个弟兄亲眼所见。李仲坚的帅旗和大隋军旗不一样,是黑色的大纛,上边有金色流苏和他的姓氏!”斥候队正感觉到自己受了侮辱,梗起脖颈,大声重复,“那面旗子别人不敢打,属下,属下化成灰都会认得!”

    “是博陵大总管的帅旗!据说是昏君亲手颁发给他的。”纳言宋正本低声补充。大隋正规军的衣服铠甲皆为土黄色,军旗为赤红。只有少数的亲贵大将,才有资格于军中独树一帜。上次高士达和王薄等人攻击博陵时,李旭的黑色大旗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所过之处,千军辟易,无人敢搠其锋樱。

    “姓李的是在向大王示威!”王伏宝非常聪明,从斥候的话中迅速得出一个看似正确的结论。“他在向咱们宣告,说自己来了。试图不战而吓走咱们。属下愿意带五千兵马去会他一会。趁他远道而来,正是疲惫的时候!”

    “属下愿意与王将军同去!”高士达的族弟高士兴也走上前,大声请战。前一段时间听说李旭战死河南,他感到非常非常地失望。仇恨只能永血来洗刷,他需要李旭杀死李旭以慰兄长在天之灵。如今对方自己送上门来,正好成全了这份心思。

    “末将也愿意去会会那姓李的!”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不止高士兴一个,前军督尉阮君明,旅率高雅贤也主动请缨。在他们看来,此刻的博陵军是最疲弱之时,不趁着这个机会上去占便宜,待对方恢复了元气后,又有什么好处可捞。

    “来人,给我擦擦身上的水!”面对踊跃求战的将领们,窦建德反而阴沉起了脸。他能容忍部属们小小的冒犯,却不愿意看到军帐里的秩序如一盘散沙。义军中向来不乏勇士、悍将,但义军中却缺乏严格的军纪和清醒的作战思维。

    眼下正是‘隋人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大好时候,窦建德不希望自己做一个失败者或旁观者。所以,他必须重新打造麾下的这支队伍,让他们变得和官军一样井然有序,或者比官军更像官军,更纪律严明。

    几个侍卫匆匆跑上前,替窦建德擦去蟒袍上的茶水。他的袍服也是参照大隋王公的规格和款式订做的,看上去华贵且不失威严。将领们很快注意到了眼下大伙身份和原来的差异,一个个讪讪地退回应该站的位置,等着主帅做最后决定。

    “李将军带了多少人过河?队形散乱还是齐整?他的营盘扎在山谷中央,还是半坡上?周围可有水源和树林?”到底是一军之主,窦建德所问的问题比其他人水平高得多,条理也清晰得多。

    “禀王爷,敌军秩序井然,旗号分明。营盘扎在谷口的缓坡上,临近溪流,周围树木不多!”斥候单膝跪倒,如实汇报。

    大王和王爷两个称呼听上去差不多,所代表的意思却截然不同。窦建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几丝微笑,“嗯,很好。人数呢,你能估测一下么?”

    “禀王爷,从旗号上推测,人数应该在一万五千到两万三千之间。具体看不清楚。博陵军的斥候弓马娴熟,属下不敢靠得太近!”斥候队正想了想,大声回答。

    才两万人?几名将军脸上又露出了不屑之色。他们这次北上,战兵就带了五万余,加上辅兵、民夫,规模足足有十几万。对外宣称三十万,犹自觉得声势不够雄壮。敌人却只派了两万人便想同时对付义军和幽州,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两万!”窦建德又吃了一惊,低声追问。根据他所掌握的情况,这已经是博陵军在滹沱河西岸的全部力量。如果此刻义军杀过河去…?巨大的诱惑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想想当年高士达、刘霸道等人的结局,窦建德又慢慢恢复了冷静。

    李仲坚善于使诈,他很可能故意让义军看到博陵的空虚,进而引义军钻入圈套。还存在一种可能就是,博陵军对幽州军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不怕义军抄后路,也不怕义军趁火打劫。

    他抬起头,欲向宋正本询问对策,却从心腹军师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迷惑。“纳言以为…”窦建德拖长了声音问,眉头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博陵军的确是在向咱们示威!”沉吟了片刻后,宋正本决定采纳王伏宝的说法。“李仲坚想凭多年的积威逼咱们后退,腾开博陵和幽州两军厮杀的空地来,以便他专心致志地对付罗成!”

    “我就说么!咱们直接打过去么?大不了再退开,让罗成捡个便宜!”高士兴听宋正本赞同王伏宝,大笑着建议。

    “不打!”王伏宝却很不给面子地改变了主意,大声道。

    “不打!”几乎与部将异口同声,窦建德断然得出结论。

    “大王!”发觉自己抢了主公风头的王伏宝赶紧躬身,向窦建德赔礼谢罪。

    “不妨,伏宝,你的建议很对!”窦建德大度地摆摆手,总结,“如果咱们先动手,最大的可能是让罗成捡个现成便宜。况且一旦罗成那小子再次后退,咱们还可能吃大亏。就像这河间郡城,明着是幽州军不与咱们为敌,实际上他们在借刀杀人!”

    眼前的例子明摆着,义军攻打河间这么长时间,任何收获都捞到。反而在突围的死士怀中搜出了好几封河间某大姓送给幽州的信。那些人在信中不断拍罗艺父子的马屁,乞求他们施以援手,甚至说出了愿意拥戴罗艺为河北大总管,刀山火海,永不背叛的话来。而在义军没抵达城下之前,罗成和河间豪门们彼此却看着不顺眼,差一点就拔出刀来互砍。

    虽然窦建德现在已经自诩为仁义之师,却也没仁义到牺牲自家弟兄成全罗艺父子的地步。几个核心将领商量了一下,索性干脆投桃报李。决定无论罗成和李旭哪个想取郡城,义军永远袖手旁观!

    “属下建议,咱们退往乐寿!”决定了坐山观虎斗的大方向后,宋正本想了想,建议。

    “正本所言甚合我心!”窦建德点点头,认可了纳言的意见。

    乐寿县虽然也隶属于河间郡,但距离郡城足足有一百里。而此县距离博陵郡边缘的安平,则足足有两百里开外。即便姓李的屠夫再多疑,看到义军这样大的动作,也知道大伙对他没有恶意了。所以姓李的和姓罗的尽快对着掐,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窦家军远远的看热闹便是。

    “咱们连夜解围,撤向乐寿。走之前,正本替我写一封信给这里的郡守。告诉他咱们怜惜城里的百姓,给他们一个月时间抢收夏粮。待麦子割了后,我等再回来取此弹丸小城!”听见将领们的脚步声去远,窦建德向留下来的宋正本下令。

    “这怎么成,大王欲收仁义之名也不是这么个仁义法子!”担任侍卫统领的人选是窦建德的妻舅曹旦,听到他的命令后,忍不住出言干涉。“再说了,咱们自己的军粮也没多少,这军中每日的嚼裹…”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窦建德眼睛里射出来的凌厉目光给打断。按军中规矩,侍卫无议政之权。第一次胡乱插嘴要被打军棍,第二次再犯,就要被贬到罪囚营受苦。倘若到了罪囚营依然满嘴跑舌头,被人举报了后就会将脑袋砍下来挂到旗杆上示众。而曹旦天生属于大嘴巴直心肠,本月已经挨过了一顿棍子…。

    “末将,末将…。”曹旦被窦建德看得满头是汗,喃喃地解释。他想提一提妹妹的名字,可当着宋正本这个外人的面又实在拉不下那个脸来。只好耷拉着脑袋,等着妹夫法外开恩。

    “你下去苦囚营吧。待一个月刑满后到前军做伍长!”窦建德叹了口气,拍了拍妻舅的肩膀,命令。

    “王爷开恩!”宋正本见状,赶紧给曹旦求情。此刻军帐里就三个人,窦建德完全可以当作没听见曹旦的话。反正只要当事人不说,过后别人也不会没事找事指责窦建德娇纵心腹。

    “我跟你说过,咱们现在要争天下,而不是争眼前的几口热乎饭菜!”窦建德抓起曹旦的胳膊,将其直接推出了军帐。“自己去找明法参军报到,别给你们老曹家丢人!”

    转过身,他又正色质问宋正本,“纳言曾经建议我令行禁止,难道对于自己身边的亲信,这个谏言就无效了么?”

    “这…?”宋正本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曹旦走远。“曹将军也是出自一番好心!”待倒霉者背影消失在夜幕后,他才勉强想起一个合适的求情理由。

    “如果咱们不想让老百姓将咱们当强盗,首先得自己把自己不当强盗看!”窦建德摇了摇头,笑着点明自己的良苦用心。

    他带的不是一伙流寇,不是只懂得抢掠的乌合之众。问鼎逐鹿,谁说只有世家大族才具备资格?

    古来将相本无种。

第二章 展翼(五下)

    “这个李仲坚,倒也是个英雄!”同样处于极度震惊当中,罗成看上去却远比数十里之外的窦建德沉着。父亲罗艺的多年言传身教熏陶出了他处变不惊的本能,而自身的骄傲性格也使得他听闻李旭的到来后非但不肯示弱,反而在内心深处涌起了一丝兴奋。

    与传说中的英雄一较短长是罗成多年的梦想。自从十四岁开始,他的耳朵里就被人灌满了关于李仲坚,关于他和八百壮士转战辽东三千里的英雄故事。虽然在朝廷的有意无意推动下,整个故事已经和事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罗成就是愿意听,愿意让自己少年的梦和故事里的背影交相重叠。

    他是虎贲大将军罗艺的嫡生独子,所以永远没机会作为一个小小的旅率阵前拼杀。作为幽州军的唯一继承人,他也一直没遇到过什么强大对手。记忆中,仅仅于前年随父亲出塞那次战斗勉强算得上过瘾。但那次战斗中罗成左侧为宿将步兵,右侧为宿将刘义方,老爹罗艺又在背后坐镇,根本没让他完全发挥出自己的本事来。至于这次领兵南下河间,到目前为止他只和几伙前来探听虚实的小兵毛子打了两仗,完全是牛刀杀鸡,宝剑砍柴。

    既然李仲坚主动出击,罗成就决定和他好好打上一场。为自己争一个硕大的名头,也让父亲看看自己这个儿子是如何给他涨脸。所以,从斥候口中问清楚了敌军的虚实后,他立刻做出决定,命令帐下先锋沈炯领两千士卒出征,连夜袭扰李旭的军营。

    “你只准站在远处制造混乱,别给博陵军休息的机会,也别靠得太近被人反扑!”抓起令箭,罗成听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发颤。“无论目的是否达到,只要保证麾下弟兄平安,我就记你首功!”

    “得令!”沈炯兴奋得一哆嗦,抱拳肃立,大声回应。

    他很庆幸刘义方等老将此刻都不在罗成身边,否则肯定不会轻易地让自己得到立功机会。幽州军纵横边塞这么多年罕逢敌手,试问区区博陵小卒如何挡得住?如果这次少将军能带领大伙将李旭所部击溃,那些老家伙们就要对年青一代刮目相看。再也没机会罗罗嗦嗦,一个个终日就像秋天的蝈蝈般没完没了。

    “小心些,敌军而有防备,你就立刻撤退。李仲坚虽然新败,但他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将令箭交道亲信之手后,罗成拍了拍对方肩膀,小声叮嘱。

    骄兵必败,父亲曾经多次叮嘱过他不要小瞧任何敌人。所以,他也尽量把李旭放在前辈高人的位置上,虽然这个前辈年龄与自己差不了多少。

    “来人,持我的将令去调鲁城和平舒二地的守军,让他们接到命令后,即刻向束城靠拢!”送走了心腹爱将,罗成又抓起第二、第三支令箭。眼下幽州军在河间郡的最大劣势为兵力过于分散。罗成所处的主营束城只有一万左右兵马,其余弟兄都在附近几个县城执行任务。如果面对的还是赵子铭,罗成凭着手中的两千轻骑和八千步卒,足以跟对方放手一搏。但考虑到即将面对的是李仲坚,幽州军就不得不更谨慎些。先将所有力量聚集成一个拳头,再找机会与李某人一争高下。

    “诺!”传令兵快步上前,接过将令,然后小跑着出帐。

    “看你们急的那样样子!”罗成在心里笑骂,然后抓起第四支令箭,询问,“今晚轮到谁巡夜?”

    “末将刘德馨!”刘义方之子出列,大声响应。

    “拿着这支令箭调派双倍人手,城门,城墙均按战时上岗!”罗成冲刘德馨点点头,交代。

    “少将军放心,末将决不给敌人可乘之机!”刘德馨肃立,大声保证。

    “敌人还没到呢,你小心些就是,别一惊一咋地!”作为东线营中为数不多的前辈,行军长史秦济笑了笑,在一旁提醒。他赞同大伙认真对待敌军,但不赞同把敌人看得太强大。否则,只会起到涨他人士气,灭自家威风的效果,实在是得不偿失。

    “秦长史说得好,大伙今夜该干什么干什么。至少要到明天中午其他两城的弟兄们才能赶过来。到那时候博陵军的体力估计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然后咱们两方扎扎实实地打一场硬仗,我就不信姓李的还长了三个脑袋六只胳膊!”罗成赞同秦济的建议,笑着叮嘱。

    算下来,在过去的一天之内博陵军足足走了八十余里。这种行军强度下,士卒们体力消耗一定非常的大。李仲坚和他的部下都不是铁打的,他们需要休息。所以大伙小心归小心,真正战斗却未必很快开始。

    计算着自家兵马集结所需要的时间和敌军可能开始的进攻时刻,罗成的心又安定了不少。他相信如果自己坚守束城,对方即便是飞将军再世,也没有能力迅速跟自己决出胜负。但那样的话,攻破博陵的头功就有可能被父亲麾下的老将军们抢走,实在令人心有不甘。

    如果我领军出战呢?一个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想法窜进罗成的心脏。他感觉到嗓子发干,浑身被加速流动的血液烧得燥热。野战中击败李仲坚,这可是所有为将者的梦想。论双方兵力,幽州军和博陵军彼此相差不大。论士卒体力,幽州军牢牢占据上风。论士气,幽州军乘兴而来,博陵军刚刚经受一场大败…算来算去,罗成欣喜地发现除了自己的经验和名头不如李旭外,无论从哪个角度,幽州军都不弱于对方。

    ‘名声是打出来的,而经验要靠实战来积累!’他暗暗地告诫自己。眼下正好有一个实战的机会。即便一时失手,幽州军还可以退回城中,据险抵抗。而一旦击败李旭…

    诱惑,难以视而不见的诱惑。即便勉强转过头去,巨大的诱惑依旧如蜜糖般将浓郁的香味朝罗成鼻子里送。他听得见自己心里的渴望,但又忘不了肩头上的职责。涌出一个念头又自己否定,涌出一个设想又自己推翻,如是反反复复折腾,从吃霄夜时一直折腾到第二天黎明,与李旭当面对决的冲动依然难以遏制。

    黎明时分,一阵嘈杂的脚步结束了罗成半梦半醒的状态。“谁在外面喧哗!”伸手从床头摘下宝剑,他大声追问。军营乱跑是要被处罚的,即便是平素脾气再温和,他也不能容忍有人故意违背军规。

    “是,行军长史秦济。”执戟侍卫闻声入内,脸色苍白如雪,“禀少将军,行军长史秦济,前营统领崔怀胜求见。说有紧急军情需要当面向少将军禀报!”

    “无论多紧急的事情,让他们去中军等着!”罗成心里一惊,浑身上下的疲惫瞬间消失。“主帅是一军之胆,要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他反复默念着父亲的教导,顶盔贯甲,然后以和平时一样的步伐走向中军大帐。

    几乎所有的核心将领都已经被惊醒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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