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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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3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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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扰的突厥同行射了过去。

    论对射术的掌握程度,河东弓箭手远不及他们的塞上同行。但论手中的兵器,狼骑所持木弓却永远无法与中原工匠精心制作的角弓相提并论。组合了六种材料的反弯角弓射出的羽箭初速度大,力道足,受风的影响小,虽然有近三分之一被吹偏,仍然剩下了一万余支砸进了突厥弓箭手队伍内。

    刹那间,正在引弓攒射的突厥弓箭手队伍便腾起了一股血雾,无数人倒地,无数受伤者在血泊中翻滚哀号。身为中原军队阵腰的老长史陈演寿却丝毫不给敌人喘息机会,奋力吹角,随着高亢的角声,又一排箭雨凌空射了过去。

    “嘭!”弓弦响处,一片羽箭组成的乌云遮断本来就十分柔弱的日光。被阴影覆盖的突厥弓箭手转过身体,仓皇后逃。人的双腿怎可能跑得过羽箭,随着一点点白光落下,上千人的身体被羽箭射穿。锐利的箭簇撕开皮甲,撕开血肉与筋骨,将奔走不及的狼骑直接钉在了地上。

    “转身,右前方,八十步,射!”老长史陈演寿再度举起号角,用角声引导着上万支羽箭向挡在自家右侧的突厥弓箭手还击。雕翎腾空,从列队前进的博陵弓箭手上方掠过,然后苍鹰般疾扑而落,啄瞎突厥人的眼睛,撕碎突厥人的喉咙。

    连番受到打击了突厥弓箭手哪里还顾得上再阻杀博陵军将士,或者手忙脚乱的逃避,或者在个别英勇的将领指挥下,匆忙向河东同行还击。以密集阵列跟随在博陵军身后前行的河东弓箭手立刻出现了伤亡,血光四下飞溅。但前方的博陵军弟兄与敌军舍命搏杀,河东将士不敢也不愿意在友军面前示弱。他们冒着突厥人的箭雨,将手中雕翎一**向草原同行射去。自己这边倒下一名弟兄,至少也要让突厥人以同样的代价来偿还。

    白羽在空中飞来飞去,两支雕翎正面相撞,闪着火星落地的情况屡见不鲜。每一波弓箭落下,必然有一股血雾腾起。但河东士卒却根本不为身边的伤亡所动。这些仓促被征入军中,没经历过几次恶战的新兵终于成熟了起来,宁可正面被射穿身体,也不愿意自己或者袍泽的后背卖给敌人。他们在箭雨中边走边战,从容不迫。他们跟在博陵军的身后,亦步亦趋,不离不弃。

    有了河东弓箭手的掩护,博陵将士无需再顾及来自头顶的威胁。他们潮水般向前推进,将长槊如海浪般捅进突厥人的队伍。在一连串的叠刺之下,突厥狼骑就像过了季的无根竹笋,一层层被剥了一下,一层层变为博陵军脚下的尸体。看到自家弟兄当不住博陵军锋樱,几名领军的突厥伯克冒险调整战术,尽力让麾下狼骑避开槊阵正前,试图迂回到两侧,从侧翼打开槊阵缺口。

    作为大阵两翼的江湖豪杰和塞上马贼们怎肯让突厥人的图谋得逞,拎着朴刀皮盾便迎了上去。有博陵军为依靠,大伙无需担心自家军阵出现破绽,因此冲杀起来格外得心应手。试图取巧的狼骑和部族武士很快就发现两翼的长城守护者一点不比大阵正前的长城守护者容易对付。虽然他们手里所持的不是那种长得可怕的步槊,但出招比正前方的长城守护者更狠辣,杀人技巧也更娴熟。

    弓箭手疲于自保,狼骑和部族武士在中原守护者的逼迫下节节败退。如果不是仗着人数远远多余对方,他们几乎就要溃不成军。见到这种情况,骨托鲁再也无法冷静下去了。从身边的大梅碌阿史那候斤手里夺过令旗,拼命急挥,“原地,原地接战。各守本位。后退者格杀勿论。杀敌一人,勿论出身,皆赏羊十头,马三匹!”

    嚷嚷完了,骨托鲁又回过头,瞪着赤红的眼睛对自己的亲弟弟阿史那达曼命令,“达曼,你带本部兵马上去。顶住博陵军,不得让他们继续前进。”

    “大哥!”阿史那达曼没想到一向宠爱自己的哥哥居然要第一个派自己去上前送死,瞪圆了眼睛抗议。

    “速去。候斤,你带领我的亲卫督战。无论是谁,后退超过五步者,立刻斩首。萎缩不前者,与通敌等罪。部众剥夺,草场充公!”阿史那骨托鲁仿佛没压根儿听见达曼的抗议,解下自己的佩刀,直接塞到候斤之手。

    “是!大汗!”阿史那候斤抱住骨托鲁的佩刀,转身去调兵遣将。听哥哥已经下了如此狠心的命令,阿史那达曼知道再无回旋余地,跺了跺脚,举刀跑向自家部曲。“弟兄们,跟我上,让他们看看突厥男人的血!”他大声呐喊,带队逆着败军向前。不再抱怨,也不再看自己的哥哥一眼。

    “贺鲁,你带领本部兵马跟在达曼身后。组成第二垒,不得放任何人通过你面前。包括达曼!”骨托鲁目送弟弟离开,然后命令亲信大将阿史那贺鲁去组建第二道防御阵地。

    大汗的亲弟弟都压到第一线去了,阿史那贺鲁当然不敢再多废话。闷闷地答应一声,转身而去。骨托鲁继续分发令箭,将阿史那奚,阿史那玄,阿史那保柱等突厥贵胄全部派了上去,一层层在博陵军前方设立阵地。然后又命人吹响号角,将麒麟谷,黄花豁子两处参与佯攻的士卒全部调向葫芦涧,集中兵力。待得到两处的角声回应之后,喘了口气,将头转向心腹大将阿史那湖色罗低声命令道,“你,骑着我的马,去把军营和附近能参战的弟兄全调过来,不用等待我的将令,到达位置后,直接发动攻击!”

    “大汗?”阿史那湖色罗接过令箭,脚步却无法挪动分毫。受长城附近地形所限制,骨托鲁每次出战带领的人都不足全营兵马的二分之一。手中这支令箭,相当于近二十万大军的调动权利。而眼前这些出战的弟兄锐气已失,万一在自己回来之前,达曼与贺鲁等人的兵马坚持不住,骨托鲁身边便无兵可用,十有**会死在李旭手里!

    “快去!”阿史那骨托鲁知道爱将想表达什么意思,用手指了指不远处仍然在继续败退的大军,苦笑着道:“如果此战败了,我还能活下去么?你能早到一步,便是救了我一步。否则,便等着赎回我的尸体吧!”

    “末将定然不辜负大汗所托!”阿史那湖色罗手按右胸,深深俯首。他知道敌我双方已经到了必分胜负时刻,不敢再多说什么。跳上骨托鲁的坐骑,在马背上狠抽了两鞭子,如飞般远去。

    也只能如此了!派出了身边最后一员将领。骨托鲁内心反而变得安宁。他从贴身亲兵手里抢过一把横刀,紧握着站在了自己的羊毛大纛之下。几名溃散的部族武士从他身边不远处跑过,骨托鲁刀尖一直,立刻有亲兵冲上去,不由分说将逃兵砍倒,割下脑袋,扔到了骨托鲁脚边。

    负责督战的大梅碌阿史那候斤也不再手软,带着清一色的黑甲侍卫,在骨托鲁附近横成一道人墙。无论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试图穿墙而过,侍卫们立刻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地割下他的脑袋,血淋淋地扔到自己的脚下。

    有大汗地弟弟亲自领兵战斗在最前方,身后还有一群督战的凶神恶煞。狼骑和部族武士们的士气稍稍提高的数分。在低级将领们的指挥下,他们结成小队,负隅顽抗。中原联军毕竟人少,在敌人舍死忘生的阻拦下,前进脚步大幅度放慢。

    李旭见敌军死战不退,立即改变战术,命令隐藏于博陵军方阵部位的弓箭手们引弓向前攒射。顷刻间,狼骑又倒下了数百人。阿史那达曼也不示弱,带领亲信弯弓搭箭,对准前排的博陵军将士奋勇还击。

    很多狼骑和部族武士都误伤在了阿史那达曼的箭下,但这种不分敌我的杀伤毕竟给博陵军造成了一定困扰。转眼之间,刚刚被弓箭手射开的阵脚又被新的部族武士填满。在财富的诱惑与死亡威胁的双重作用下,牧人们一层层被杀死,一层层拥挤上来,居然短时间内,让博陵军止步不前。

    双方的弓箭大战此时也陷入了胶着状态。虽然河东弓箭手在陈演寿的指挥下打了突厥同行一个出其不意,给敌人造成了极大的杀伤。但当突厥弓箭手将注意力从博陵军槊手身上全部集中到河东弓箭手这边,又补充了大量援军之后,竟凭借着高出河东将士不止一筹的射术,渐渐挽回了颓势。担任两翼护卫的刘季真和时德睿二将多次分出兵来,试图冲进突厥弓箭手队伍,予敌以重创,都被苏啜附离带领亲信死死地挡在了阵地之外。好在此时天空中的风力变得更大,羽箭的杀伤力骤减。否则河东兵马肯定因损失巨大而丧失战斗力。

    战斗到了此时已经进行到白热状态,敌我双方都使上了浑身解数,只要能杀伤对方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几名突厥伯克看出陈演寿为弓箭兵之胆,立刻仗着射技高超,集中几柄强弓向他攒射。羽箭多数被风力吹歪了,但数轮之后,终究有一箭命中目标。

    老长史闷哼一声,手中号角落地,身边弓箭手立刻队形混乱。突厥人看到目标达成,赶紧抓紧机会展开反扑。但没等他们第二次拉开弓弦,一阵激昂的角声从敌阵中响起。老长史陈演寿手握号角,身体半蹲半跪,布袍被血染透,角声却连绵不绝,宛若虎啸龙吟。

    听到角声,河东将士重新抖手精神,挽弓回射。双方弓箭手又开始较量起射术,每一刻都有人倒在箭下,却再无人言退。

    就在此时,随着一阵闷雷般的鼓声响过,山谷中又杀出一哨兵马。快速向左右一分,直接扑向突厥弓箭手。

    负责护卫弓箭手的苏啜附离赶紧领兵迎战,却不料这次出来的河东兵马甚多。分出了四分之一缠住了他麾下部属,另外四分之三中的一分护在自家弓箭手阵外,两分冲入了突厥弓箭手阵内大肆砍杀。

    “以多欺少,不算英雄!”苏啜附离气得大叫,举着粗大的横刀,在长城守护者当中往来冲杀,势若疯狗。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部落和族群,如果再完不成骨托鲁交付的任务,回到草原上将永无立足之地。

    长城守护者们却丝毫不理解他的苦衷,在底层军官的带领下动一转,西一转,不到半柱香时间,已经将苏啜附离身边的亲兵杀了个干干净净。

    “我跟你们拼了!”红了眼的苏啜附离高举横刀,径直冲向陈演寿的座驾。他想用自己的生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对方却不肯再给他机会。还没等他靠近弓箭手阵列外围,一名大将举槊冲上,槊锋一挑一引,将苏啜附离绊倒于地,紧跟着一槊刺出,正中其哽嗓咽喉。

    “河东姜宝宜在此,贼子速速束手!”挑起苏啜附离的头颅,姜宝宜大声喝令。他是此阵的阵尾,关键时刻奉李旭之命杀出,一下子便发挥出了巨大作用。

    苏啜附离战死,追随他的霫族武士立刻散去。没人保护的突厥弓箭手转眼成了待宰羔羊,被河东弟兄杀了个七零八落。掌管整个大阵的李旭见到机会,立刻调兵遣将,将完成任务的阵尾调到相对平坦的左翼,沿左翼斜向前压,以神龙摆尾之势予敌军以重创。

    这伙生力军的投入立刻使得场上局面大变。抵挡博陵军攻击的突厥人本来就已经非常吃力,又不得不分出兵来去抵挡姜宝宜,立刻首尾不能兼顾。第一道阻拦眼看就要崩溃。气红了眼睛的阿史那达曼带领亲兵冲到博陵军大阵前,挥斧猛劈,劈裂一面盾牌,直插阵核。

    李旭在阵中看得真切,挥动令旗,命盾牌手们闪出空隙,放数百突厥人入阵。然后敲响战鼓,大阵迅速闭上缺口,阵内一团团七蕊梅花擦着阿史那达曼等人快速旋转,花蕊乱吐,三下两下将入阵的突厥人杀了精光。

    阿史那达曼见势不妙,转身欲走。周大牛和张江带着亲兵夹了过去,两朵梅花交汇,然后快速分开。阿史那达曼身上登时多出了数个透明窟窿,哼都没哼,轰然而倒。

    主将身死,突厥人的第一道防线立刻告破。博陵军加快脚步,冲向敌军第二垒。阿史那贺鲁赶紧领兵顶上,用自己本部兵马携裹着阿史那达曼麾下残兵死战不退。怎奈博陵军越杀越勇,数息之间便将他精心构筑的防线捅了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站在羊毛大纛下,阿史那骨托鲁心如刀割。他自幼丧父,年少时屡屡遭受始必兄弟的欺负,全靠亲弟弟达曼这个精神寄托才不至于郁闷至死。因此,于他心中,达曼就像自己儿子般重要,绝对不允许任人伤害。但今天为了稳定军心,他却不得不将达曼派到了第一线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捅死。

    想到自己今天可能也会与弟弟“团聚”,骨托鲁心里更加凄凉。偷偷抹了一把泪,回过头来,对着身边一个亲卫打扮的人问道,“如果我今天战死了。你可怎么办?是不是立刻去投奔他?”

    那名亲兵闻听此言,立刻从腰间拔出刀,二话不说便向脖子上抹去。骨托鲁吓得手忙脚乱,上前一把将亲兵死死抱住,一边偷偷流泪,一边哽咽着道:“我不过问问而已!你又何必去死?”

    “自从嫁给了你。我什么时候想过别人。骨托鲁,你尽管放心。如果你今天战死了,陶阔脱丝没本事为你报仇,跟你一道走勇气还是有的!”扮作亲卫的陶阔脱丝丢下刀,呜咽着回答。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今天两个她曾经最放不下的人自相残杀。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已经相信命运。是长生天安排了眼前这一切,作为长生天的孩子,她没法抱怨,没法抵抗,只能默默承受。

    “大汗何出此言!”另一名亲兵打扮的女人低声喝问。“为将者乃三军之胆,岂可轻易言败。我军人数是敌人三倍,援军马上便到。此处地形已经可以供骑兵展开,难道大汗不相信自己,还不相信狼骑的英勇么?”

    “滚!”虽然对方所说全是金玉良言,骨托鲁依旧破口大骂。“你这个女人。葬送了苏啜附离一个人还不够么?如果不是你,我岂会这么着急南下?”

    挨了骂的陈晚晴不敢还嘴,躬了一下身子,默默地闪到一边。骨托鲁却不依不饶,走上前继续数落道:“你这个该受诅咒的女人。苏啜附离为你连命都搭上去了。你居然连眼泪都不肯为他掉一滴。你的心肠真的比月牙湖底的冰还冷。我知道了,在你眼里,他不过是把刀。我们,我们这几十万人,在你眼里全是刀,对不对?江南大陈,恐怕在你眼里,除了陈家外,其他人全是牛羊草木吧?”

    陈晚晴被他骂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嘴唇嘟囔了好半天,才冷笑了一声,昂首回敬道:“大汗后悔了么?后悔了尽管杀我,拎着我的头去给李旭赔罪。看他是否会放过你,放过你的部落?”

    阿史那骨托鲁虽然奸诈,毕竟是个突厥人,嘴巴远没对方灵巧。被质问得无言以对,顿了顿脚,悻然道:“我何必杀你。你这辈子无论毁了多少人,也无法看到好梦实现。江南不会属于你们陈家。江北也不会。那里从来就没属于过你们陈家。”

    说罢,不再理会陈晚晴,拥着陶阔脱丝继续观战。看到李旭手持鼓槌,指挥千军万马如手使臂,心中暗道:“输给如此英雄,也不算委屈。可惜我一时糊涂,让这么多突厥男儿为我殉葬!”

    正沮丧间,忽然听到山谷左侧一阵喧嚣。正在扩大战果的河东兵马突然放弃对手,转身原地结阵。紧跟着,数杆大纛挑过山梁,从黄花豁子附近赶来的一部分突厥兵马终于到达的战场。

    没等骨托鲁抹额相庆,又一哨兵马呼啸而来。竟是距离此地最近的一部突厥狼骑,听到葫芦涧的角鼓之声,在阿史那步真的带领下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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