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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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4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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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护!”李旭挺直身躯,毫不犹豫地回答。“张须陀老将军告诉晚辈,武将的职责是守护!”

    “守护什么?你又守护住了什么?”罗艺忽然觉得眼前的年青人很有趣,眉毛倒竖,冷笑连连。“你在塞外布置下的退路,莫非以为老夫看不见么?既然准备逃了,妄言什么守护?”

    李旭的手迅速按向刀柄,又缓缓缩了回来。这一刻,在罗艺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戏谑,却没看到恶意。想想罗艺所在的幽州多年前就处于半割据状态,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一番准备也许能瞒住别人,却半分也逃不过老家伙的法眼。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老将军却依旧要送自己塞外的全部舆图,看来他根本不准备将此事戳破。

    “谢老将军帮忙!”李旭知道躲不过去,索性不再隐瞒。只等着听听罗艺接下来准备提什么条件。

    而罗艺却没提任何苛刻条件。“你不用谢我。老夫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多远!”老将军手捋胡须,笑得就像一头狐狸。“地图,我有。你将来需要什么帮忙,老夫也会尽力而为!但你得告诉老夫,你到底在干什么?”

    “守护。但张老将军教导晚辈时,没告诉晚辈具体要守护什么!”李旭想了想,诚恳地回答。

    砰,老将军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他刚才先前见到李旭偷偷经营塞外,以为对方至少现在已经为将来的事情做好了规划。没料到傻小子居然还在迷迷糊糊地走一步算一步,压根儿没设立任何长远目标。

    正郁闷间,耳边又传来李旭的解释。“晚辈最初守护的目标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结果晚辈的舅舅被流寇所杀。晚辈的妻子和孩子也因为奸人所害,死于非命。所以,老将军说得对,我根本没守护住他们!”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罗艺叹了口气,低声附和。

    “晚辈曾经想守护天下,重新恢复大隋秩序。结果兵败河南,让麾下弟兄全做了千秋雄鬼!”李旭目光投向高山之巅的长城,叹息着道。有支当值的军队正准备收操,弟兄们扛着刀矛从城垛口走过,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那不怪你。当时有恶狼在前,毒蛇在后。即便孙武复生,也无能为力!”罗艺知道博陵军在河南兵败的前因后果,从武将的角度表示安慰。“但段达出兵的时机非常蹊跷,按道理,他不该如此早地得到李渊的动静才对!”

    李旭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将目光继续投向长城,投向直刺苍穹的长槊,“后来,晚辈不再好高骛远,只想守护六郡,让百姓少受些糟蹋。守护眼前这段长城,不让突厥人把晚辈的家变成牧场。这个目标,现在倒是实现了一半!”

    “这件事,老夫也想做。虎贲铁骑和博陵精锐并肩而战,始必讨不到任何便宜!”罗艺的目光也看向了长城,仿佛在向李旭承诺,又好像在说给别人听。

    夕阳的光芒愈发柔媚,将长城的影子映下来,铺在两人前方的路上。李旭和罗艺肩膀并着肩膀,踩着长城的影子缓缓而行。“晚辈现在想守护的,是自己的…”山风吹过,将二人的话吞没在暮色中。“现在看来,守护一城一地容易,守护…。最难!那不仅仅是武将的职责,也是做…的坚持!”

    “让我想想,你说的好像有道理,…。灵魂…家园。他***,…。绕晕老夫了!”罗艺抖了抖缰绳,马蹄于长城的影子上蹁跹起舞。

第七章 盛世 (十二 下)

    只在军营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侯君集便向李旭告辞,带着对方送给自己的骏马及三十名来自博陵军的护卫匆匆忙忙向回赶。九十三匹坐骑都是来自突厥的良驹,手中又拿着李旭和罗艺两人分别签署的过关手令,前半段归途自然是走得非常顺畅。才两天一夜光景,他已经来到了飞狐关,过得前面的山口,便可以进入河东地界。

    三十名来自博陵军的护卫一个不落,尽管每张脸上都染满了灰尘,却没有人发出半声抱怨。侯君集想试试他们的骑术,几度在跑动中更换坐骑,以便将众人甩得稍远一些。每当他带着几分得意停下来休息,总是发现众护卫排成长长的一条线缀向自己靠近,不疾不徐。

    这些博陵子弟的骑术个个居然都好到了如此地步?侯君集不甘心,又反复试了几次,每次的结果都差不多。有人跟得他很紧,寸步不落。也有人落得稍远,只能看到一缕烟尘。但每每他把坐骑的速度放缓,护卫们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重新凝聚成股。

    当队伍走到灵丘的时候,侯君集没机会再试了。前方已经是刘武周的地界,哨卡林立,他必须与护卫们互相扶持着才能过得去。但他也不是没有收获,在多次暗地较量的过程中,他已经发现了对方的一些门道。并不是每个护卫的骑术都像自己一样好,而是他们采取了一种非常稳妥的行军策略。有两个身手最好的人紧跟自己不放,另外两个骑术较好的人缒在队尾。每过一段时间,队首和队尾互换。这样,无论自己怎么加速,只要不能把所有人都甩开,博陵精骑总有办法将其他弟兄收拢起来。

    想通了此节,侯君集不得不承认博陵军比自己麾下的飞虎军还要强悍的事实,心里的傲气一扫而空。当他开始把这些人视作同伴后,才蓦然发觉自己居然一路上没怎么跟同伴说过话,甚至连带队的两名博陵小将的名字都没问过。

    “这位仁兄贵姓?”趁大伙在溪流边饮马的机会,侯君集走到侍卫们的头领面前,拱手施礼。

    那带头的侍卫被他前倨后恭的怪异举止吓了一跳,赶紧侧开半步,肃立抱拳,“免贵姓杜,博陵军骁骑营左五旅三队队正杜九成,见过侯将军!”

    “杜队正不要客气!”侯君集性子虽然冷傲,却肯佩服有本事的人。伸手托住杜九成半躬下的上身,笑着说道。“这一路辛苦各位弟兄了。前方是刘武周的地界,如何走,侯某想听听各位的看法!”

    “如何走,侯将军尽管下令。我家大将军早就吩咐过,要我等唯侯将军马首是瞻!”杜队正是个实在人,没等侯君集客套完,立刻郑重地回答。

    “是这样!”侯君集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草草地画了张舆图。“按照我来时的记忆,翻过前面的土丘再走三里左右,会有一座木桥。刘武周安排了不少人在那收过桥钱。如果绕行的话,咱们得向南多走四十里…”

    “闯过去便是!”杜队正想都不想,傲然道。

    “硬闯?弟兄们可能会有损伤?”侯君集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地问。如果身后带得全是飞虎军精锐,为了节省时间,他肯定要强行闯卡。但去求援的路上,护送他的飞虎军士卒几乎阵亡殆尽。这年头训练一名合格的骑兵非常不容易,如果带着博陵弟兄硬闯刘武周设立的哨卡,一旦损失太严重了,对李旭那边将不甚好交代。

    杜九成冷笑了几声,脸上看不到半分畏惧。“侯将军不要顾虑。临行前,大将军叮嘱过我们,能节省时间尽量节省时间。你尽管下令,我来组织弟兄们!”说罢,他冲着溪边洗脸的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军官喊道,“薛兄弟,检查马鞍,收拾好兵器!过了山丘后会遇到哨卡!”

    “诺!”姓薛的低级军官迅速站直身躯,肃立领命。然后快速跑开,将军令说于每名弟兄知晓。二十八名护卫手上的动作立刻紧张起来,一丝不苟地开始检查行装。小半柱香时间后,薛姓军官跑到队正杜九成身前,昂首禀告:“杜队正,博陵军骁骑营左五旅三队队副薛轨复命,三伙弟兄整饬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先吃饭,给马也喂些豆子。吃完饭人休息半刻钟,再遛半刻钟马。”杜九成回了个半礼,紧接着下达第二道命令。

    虽然身边只有侯君集一个外人,队副薛轨依旧恭恭敬敬地接令,传令。得到上司指示的博陵士卒从空闲的马匹背后取下一个小包,将人都舍不得吃的腌黄豆倒出半斤左右来,用手捧着放到战马的嘴边。伺候坐骑吃饱了,又拉着缰绳在溪流边缓缓走动,顺气,饮水。仿佛那些畜生是自己的亲兄弟般,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懂得照顾战马的人不会是好骑兵。侯君集是行家,看了博陵士卒的动作,便知道一会儿大伙闯关的把握又多了几分。佩服之余,他也放下架子,主动与博陵士卒一道伺候战马,准备出发。半个时辰后,大伙风一般卷过年久失修的官道,只有三十一人,气势却不亚于数万大军。

    木桥上的哨卡前几日曾经被侯君集应闯过一回,最近明显加强的戒备。听到马蹄声,五十多名税丁立刻举枪列阵,在木桥中央排成厚厚一堵矛墙。领军的小校扯起嗓子,大声呼喝:“什么人?停下!不想死就停下!”

    他没听到任何回答,只看见一道浓烟向自己扑来,越扑越近。疾驰中,博陵士卒从背后解下角弓,搭上羽箭。侯君集不给他们发任何命令,他知道给这样的精兵发号施令纯粹多余,跟着大伙的动作举起弓。弓弦声响起后,木桥上响起一片惨号。守桥士卒抱头鼠窜。没等惨号声传开,侯君集一马当先冲进敌军空隙,收弓,拔刀,泼出一团血光。杜九成和薛轨两个紧随其后,渗入侯君集闯出来的缺口,打马,盘旋,将口子越扩越大。

    税丁们哪里遇到过如此阵仗,乱纷纷从桥上退了下去。博陵骑兵风一般冲过,从背后追上税丁,手起刀落,一个不留。

    一道哨卡的五十名守军连报警的号角都没来得及吹响,便被杀了个干净。博陵军护卫马不停蹄,立刻簇拥着侯君集冲向下一道哨卡。在懒散惯了的对手们做出正确反应之前,放箭,挥刀,闯卡,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当第一声警报终于响起时,这支队伍已经再度进入河东人控制的地界。

    三天后,他们从内侧看到了娄烦关的城墙。沿途杀敌超过两百,自己方只付出了遗弃四十五匹战马,轻伤七人的代价。闻讯赶来接应的长孙无忌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将众人打量了好半天,才感慨地说道:“早听说博陵军乃天下至锐,没想到竟强悍如斯!君集好运气,竟然有机会与博陵精锐并肩作战!”

    连续目睹了无数奇迹后,侯君集早就不再说任何赞叹的话了。笑了笑,急切地追问:“关上的情况如何?敌军攻得还那么急么?二公子在哪里?长孙兄速带我去见他!”

    “狼骑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了。早在三天前,始必便失去了破关的信心。一些室韦人仍在恋恋不舍,但士气…!”长孙无忌不屑地摇头,三言两语便将最近的军情介绍清楚。“君集且随我来,这两位将军,也请随我去见见我家主帅。剩下的弟兄先跟着我的人去用战饭,营帐、热水等杂事,都会有人替诸位安排好。”

    众亲卫齐声道谢,然后按照长孙无忌的安排去军营休息。队正杜九成和队副薛轨两个随同侯君集一道,径自去见守关主帅。李世民正等得心急如焚,听闻侯君集已经返回,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赤脚从寝帐中迎了出来。看到心腹爱将满脸风霜,形销骨立,忍不住以手拂额,闭着眼睛说道:“君集,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你陷入敌手,今生再无机会与你痛饮了呢!这几天日日我后悔不该拍你去冒险。天可怜见,你我兄弟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闻听此言,有股暖流潺潺从侯君集心头流过。无论眼前这位二公子对待别人如何,对自己和长孙无忌等,却是如手足兄弟一般。他赶紧上前躬了下身,大声回应:“劳赵公挂怀。君集幸不辱使命。”

    “我知道,我知道君集从不会令我失望!”李世民欢喜得像个小孩子般,围着侯君集等人绕来绕去。“这两位壮士一定是护送你归来的博陵英杰,赶快随我到军帐内坐。来人,拿孤的酒盏来,孤要亲手给君集和两位壮士敬酒!”

    “谢赵公!”侯君集又楞了一下,再度致谢。杜九成和薛轨何曾与级别如此高的官员一道吃过酒,也慌慌张张地学着侯君集的样子,躬身施礼。

    “两位壮士不要客气。孤与你家大将军乃骨肉至亲。进来坐,进来坐。酒立刻便能温好,军中无菜,且嚼几块烤肉果腹!”

    二公子莫非欢喜得忘形了?侯君集狐疑地四下看了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了长孙无忌。他记得李世民的封号为赵公,与王爵还差了两级,按礼法,绝对不可用孤来自称。一旦被言官抓住把柄投诉,唐王李渊即便有心维护他,表面上也得做些处置。

    长孙无忌与侯君集心意想通,笑了笑,得意地介绍道:“君集还没听说吧。隋帝已经逊位给唐王了。唐王在三日前登基,国号便是大唐。圣人天子登基后,改元武德,已经封了赵公为秦王,世子为太子。”

    “恭喜秦王!”侯君集抱拳躬身,大声向李世民道贺。终于李家终于化家为国了!作为从龙之臣,他也再不是先前那个人人看不起的寒门小子!从这往后,关陇侯家将与河南侯家一样高贵。侯姓的族谱中,将永远写上侯君集大名。

    长孙无忌了解李世民的心性,偏转过头来,悄悄地给杜九成和薛轨二人使了一个眼色。谁料两位来自博陵军的低级军官孤陋寡闻,压根猜不出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没有看见。

    有道阴影自李世民眼角迅速闪过。自己人的祝贺总不如外人的祝贺令人开心,他有些失望,但不准备与两个小兵毛子一般见识。先搀扶起侯君集,然后笑着对两个博陵小兵说道:“你家大将军被我父皇封为开国博陵郡王,河北大总管,上柱国,骠骑大将军。他可是我大唐第一任骠骑大将军,让无数人羡慕得很呢!”

    这回,队副薛轨终于明白过几分味道来,扯了扯队正杜九成的胳膊,先遥遥向长安方向施了一个军礼,口称“谢大唐皇帝陛下。”然后转回身,又向李世民抱拳,“谢秦王!”

    “不必客气!”李世民满脸笑容,大度地摆手,“我与博陵王素来投缘。今后刚好同殿称臣,共创太平盛世!来,孤王给你等斟酒,大伙一道满饮此盏!”

    琼浆佳酿的香气立刻飘满军帐,没等喝,所有人脸上已经涌起了熏然之意。一杯暖酒落肚,李世民正打算再说几句客套话,两个来自博陵的小兵却很不开眼地抹干了嘴巴,再度向众人抱了抱拳,低声请求道:“我二人奉命护送侯将军返回。此刻任务既然已经完成,不敢在外边逗留时间太长。请秦王殿下给个回执,我二人今晚便拿着赶回博陵复命!”

    “大将军不是已经带领援军出击了么?你们到哪里去复命?”李世民没想到两个小兵如此忠于职守,楞了一下,好奇地问。

    “启禀秦王!”薛轨口舌相对伶俐,按照刚刚学会的礼节回应,“大军长时间在外,为了防止变生肘腋,博陵郡王麾下司马赵子铭已经赶回博陵坐镇,我等向他复命即可!援军的具体动向,我家大将军已经写了信,交由侯将军带回。大将军说过,您不必给他回信。他肯定收不到。给我们两个写个回执,证明我等任务完成便可。”

    “哦!”李世民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他很不喜欢两位博陵小兵的愚鲁举止。但以秦王之尊,倒也没必要跟这种低级军官斤斤计较。点手叫过长孙无忌,低声吩咐道:“给他们写个回执。再搬一箱银饼来,每人赏他们每人一块。他们一共多少人,谁也不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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