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信得过之人,在这危急的局势中,皇甫恒更要让自己信赖的人统领军队,杨晟就是不二的人选。
张缙节跪在大理石台阶之下,皇上的决定使他万分忧心,他已经跪了快半个时辰,膝盖疼痛难忍,但他不能起来,如果皇上不收回皇命,一定要任命杨晟为大元帅,那洛京王朝就会毁在那个昏庸的老匹夫手中。
“陛下,你不能这样昏庸啊!”张缙节悲愤交加,忍不住大喊起来。
身后的百名大臣也跟着大喊:“陛下,收回皇命!”
这时,一名宦官从内宫奔了出来,对张缙节行一礼道:“相国,陛下请你去。”
张缙节挣扎着要站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后面两名官员连忙将他扶起。
“各位同僚,我一定要说服皇上,换掉那个昏庸的老匹夫!”
众大臣一起鼓掌表示支持,在众人的掌声和期望中,张缙节带着一丝悲壮的心情跟着宦官进了内宫。
御书房内,皇甫恒正在大发雷霆,他刚刚得到消息,皇甫无晋正在发动对广州的战争,皇甫无晋本人也亲自乘船南下了。
皇甫恒命人翻箱倒柜,终于从一个多月的奏折堆中找到了临川郡刺史送来的奏折,奏折上说楚军集中在鄱阳郡,可能要对广州用兵,这个奏折他竟然没有看到。
这个迟到的消息令皇甫恒怒不可遏,‘砰!’的一声巨响,砚台砸在墙上,顿时碎裂成两半,他奋然又掀掉满桌的奏折,对身旁的几名宦官大吼:“是谁!是谁!隐瞒了这个消息,朕竟然不知道!”
几名宦官吓得战战兢兢,事实上,皇上知道这个消息,他是默许了皇甫无晋对广州的占有,或者说他无可奈何,所以装着不知道。
皇甫恒的怒火万丈并不是楚州对广州用兵,他本来已经默认了皇甫无晋对楚州的占领,只要皇甫无晋肯出兵帮他对付齐州。
可现在齐州大举进攻豫州,而皇甫无晋却南下广州去了,显然不能再助他,这就让皇甫恒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皇甫无晋一定是知道豫州要被夹击,所以他才故意南下,自己承认了他为晋安皇帝的子嗣,条件就是要共同对付齐州,可到最关键的时刻,他却跑了,这让皇甫恒怎么能不大发雷霆。
大吼大叫一通,皇甫恒无计可施,他坐倒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地盯着屋顶,胸脯剧烈起伏,他的思路又回到了眼前的局势上,他该怎么办?
这时,一名宦官走进御书房,躬身禀报,“陛下,张相国来了。”
想到张缙节,皇甫恒又是头疼,又是恼怒,这个时候不齐心协力对付外敌,倒先发生内讧了,皇甫恒知道张缙节和杨晟从先帝开始便一直在暗斗,张缙节反对杨晟为元帅,未必是出于公心。
“宣他进来!”
宦官出去了,片刻,张缙节匆匆走进来,一进御书房便跪倒在地,悲声道:“陛下,若用杨晟为元帅,陛下的社稷江山都会毁在他手上”
“够了!”
皇甫恒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极为不悦道:“朕召你进来不是要和你说这件事,你先起来!”
张缙节无奈,只得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召臣有何事?”
“朕想知道,太仓和左藏内各还有多少钱粮?”
“陛下,太仓还有粮食八十万石,司农寺和常平仓还有四十万石,粮食有一百二十万石,银两还有三百万,另外荥阳粮仓有存粮近五百万石,这是刚才荆州运来。”
皇甫恒沉吟半晌,自言自语道:“看来,荥阳是绝不能失守!”
第二百五十二章 张缙节的抉择
张缙节心中暗暗叹息,这个时候了,皇上还在考虑荥阳的粮食问题,能不能保住洛京都迫在眉睫了,洛京不保,保住荥阳的粮仓又有什么用?
尽管他知道皇上不高兴,但还是忍不住道:“陛下,关键不在粮食,而在用人,如果军队再次大败,洛京的最后一点点实力都将消耗殆尽,到时拿什么来保卫洛京?谁来保荥阳粮仓不失?杨晟年迈昏庸,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担此重任,陛下,不可啊!”
“张相国,你是在教训朕用人不察吗?”皇甫恒阴沉着脸道。
“微臣不敢,但请陛下想一想晋州的教训,不就是杨晟昏庸无能,才导致晋州惨败吗?”
“朕就是吸取了晋州的教训,李延能干吗?他现在在哪里?秦汉武擅战吗?他现在又在哪里?他们都投降了雍州,杨晟虽败,但他却拒绝雍州劝降,拼死逃回洛京,难道朕还看不清楚吗?”
“杨晟虽然忠于陛下,可他毕竟已年过七十,他的昏庸臣很清楚,不能因为他忠心,就让他为元帅,他真的会葬送了陛下的社稷,三思啊!陛下。”
张缙节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皇甫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厌烦了极点,杨晟已经老迈平庸,他当然知道,但也不是张缙节说得昏庸无能,晋州之败,根本原因是在于李延和秦汉武害怕死战而投降,秦汉武的八万军甚至一兵一卒未伤,这不是杨晟的责任。
皇甫恒克制住内心的恼火,冷冷道:“陈留总管贺千绝勇猛多智,从军二十年,在军中资历很深,在军中享有威望,他统领五万大军,军纪严明,那朕让他替代杨晟为主帅,张相国以为如何?”
张缙节昂然道:“臣认为完全可行,贺千绝是前左卫大将军贺铮之子,名将世家,足智多谋,陛下若能用他为元帅,强过杨晟百倍。”
“是吗?”
皇甫恒突然暴怒起来,他狠狠一脚踢翻桌子,大吼道:“他会拿着朕的脑袋去求赏,他已经率军投降了皇甫忪,你不知道吗?”
张缙节愕然,贺千绝竟然投降了,这怎么可能?
“这……这,陛下,臣真的不知!”
皇甫恒几乎要气疯了,他一屁股坐下来,怒气冲冲道:“朕命他率部去彭城郡接应败逃而归的皇甫英俊部,没想到他却率军进了济阴郡,投降了皇甫忪,还说鸟择良木而栖,张相国,他就是你认为的名将世家,可以取代杨晟的大元帅,杨晟虽然平庸,但他不会出卖朕,朕亡他也亡,你懂吗?”
张缙节心中长叹一声,贺千绝投降齐王是因为他在晋州兵败后,强烈要求杀杨晟以谢天下,而皇甫恒非但不追责,还继续用杨晟为大元帅,贺千绝心中失望,眼看大势已去,他焉能不降?
虽然这是一个理由,但他也知道有点牵强,根本原因是贺千绝认为豫州难保了,说到底还是一个明哲保身,都是先帝的儿子,谁当皇帝不都是大宁王朝吗?
张缙节只得默默起身,躬身施一礼,“臣告退!”
皇甫恒也觉得自己态度有点过于严厉,他缓了一下语气道:“张相国为朕的社稷考虑,朕很感动,但朕登基不久,对军队控制不深,更没有对朕忠心耿耿的大将,朕也知杨晟平庸,但至少他能让朕相信,他不会投降背叛,朕也有难处啊!”
“臣能理解,如果是对异族作战,或许就没有这个问题。”
皇甫恒苦笑了一下,张缙节说到点子上了,他何尝不知道,所以他才找不到可信之人,自己的军队都成了这些大将的进身之阶。
“张相国,你告退吧!朕想独自考虑一会儿。”
张缙节行一礼,退下去了,皇甫恒焦虑地望着地图,六十万大军东西两面夹攻他,这一次真的凶多吉少了,要想破眼前的困局,只有指望皇甫无晋,二十万西凉军进攻关中,再出二十万楚州军队进攻齐州,围魏救赵之策,雍、齐两军必然退兵。
但他也知道,要想让皇甫无晋出兵,不拿出一点真金白银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皇甫无晋想要什么,他想要荆州,可是荆州是自己唯一的退路,皇甫恒他左思右想良久,还是长长叹息一声,形势到最坏的时候再说吧!
张缙节出了紫薇宫,众大臣立刻将他围拢,七嘴八舌问道:“相国,皇上可罢免杨晟?”
张缙节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天命如此,不是你我能挽回,大家散去吧!”
众人愕然,张缙节心中忧虑,也不再多说一句话,背着手黯然离去,众大臣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府中,张缙节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并吩咐下人,他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张缙节心情很沉重,在这危急的时刻,皇甫恒想到的不是才能,而是忠心,他宁可任用昏庸无能的杨晟,也不愿意用才能卓著的贺千绝,贺千绝不得其用,愤而投齐,却又反过来使皇甫恒更加不信任外人,这是个恶劣的循环,张缙节长叹一口气,他已经预感到豫州即将灭亡。
大树将倾,鸟兽皆散,他张缙节又该何去何从?
“老爷!”门外传来管家的禀报,“二公子派人送信来了。”
二公子就是张容,出任楚州高职,这个时候他派人送信来……
这个时候儿子派人送信来,使张缙节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吩咐道:“让他进来!”
片刻,一名精干的男子被领了进来,他躬身行一礼:“小人赵蒙,奉张使君之命,特来给相国送信!”
他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上,张缙节接过信并不慌看,却问他,“我儿还有什么口信吗?”
“张使君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相国,兄弟二人都在长江以南,希望父亲也过去,就这句话,别的没有了。”
张缙节点点头,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长子张群,去年从陈留郡调到荆州南郡为刺史,次子张容也在楚州,两兄弟都希望自己也到荆楚去,他苦笑了一声,这谈何容易?
“你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
张缙节吩咐管家,“赏五十两银子,好生招待!”
送信人感激不尽,跟管家退下去了,张缙节拆开了儿子的信,只见开头的第一句话便是,‘凉王欲取天下,愿以父亲为相……’
张缙节心中颤了一下,又继续往下看,信写了洋洋洒洒两页纸,基本上都是分析天下各大势力,最后的结论是,皇甫无晋必将横扫天下,重夺晋安帝位。
这些张缙节心里都有数,但儿子在信的最后却有意无意透露了一句话:‘此逐鹿中原之际,凉王剑虽南指,却意不在岭南’。
这句话让张缙节一阵愕然,难道皇甫无晋打广州是虚吗?
他手忙脚乱地找出一幅地图,摊在面前细看,手指着鄱阳郡,他得到消息说,楚州大军屯兵于此,鄱阳郡南靠临川郡,与荆州隔鄱阳湖相望,张缙节大吃一惊,难道皇甫无晋是想趁机吞掉荆州吗?
等一等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应该不大可能,皇甫无晋不久前才被皇甫恒承认是晋安皇帝之孙,他这个时候趁火打劫,有失大义,会让世人不齿,他应该不会这样做,苏逊也在楚州,肯定会劝阻他。
如果皇甫无晋意不在荆州,那会在哪里?张缙节的目光落在了齐州上,难道皇甫无晋是佯取广州,而实攻齐州吗?如果是这样,倒是一步绝妙之棋。
张缙节心中激动,他站起身想去禀报皇上,可慢慢地他又坐了下来,他很了解皇甫恒,为人多疑,如果自己告诉他,是儿子的暗示,那他肯定会怀疑自己勾结楚州,自己这样跑去,很不明智。
张缙节心中又叹了口气,儿子劝自己效忠皇甫无晋,倒也有几分道理,皇甫恒宠信外戚,不信大臣,让他很失落;而雍京名为大宁,实为申氏王朝,轮不到他张缙节;齐王是一介武夫,勇烈有余,文治不足,连一个内弟都管不好,何以管天下,而且他名不正言不顺,大宁王朝的社稷轮不到他。
皇甫无晋是晋安皇帝之孙,乃大宁正统,又封为凉王,按照太庙铁碑,凉王是排在楚王之后,而且他又是苏逊的孙女婿,能被天下士人接受,投奔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张缙节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他心中很矛盾,刚刚才劝皇甫恒要敢于用人,而自己却又生了异心,难怪皇甫恒只能用杨晟,确实也是无可奈何,但自己的想法绝不是为臣之道,他不能一走了之,连苏翰昌都没有离开洛阳,他张缙节又怎么能背弃皇上?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奔跑而来,只听管家在门口道:“老爷,刚刚听到消息,齐军已经攻破梁郡了。”
张缙节‘啊’地一声,一下子愣住了,梁郡虞城县是他的祖籍所在。
齐王军队在攻占东宫后,立刻兵分三路,一路由罗启玉继续率三万军沿黄河西进,直扑粮仓荥阳郡。
一路由齐王皇甫忪率二十万大军进入济阴郡,在济阴郡,陈留总管贺千绝率五万大军投降,皇甫忪大喜,封他为梁谯总管,统领梁谯两郡兵马,皇甫忪随即率大军向西疾速挺进,穿过梁郡后迂回向荥阳郡包抄。
而另一支军队由大将赵子为率领七万大军,同样穿过梁郡,却向西南进军颖川郡,目标是占领豫州西南,皇甫忪的战略非常明显,他并不想进攻洛阳,而是想尽可能多地占领豫州土地。
而就在这时,洛阳以西的渑池县爆发了四十万大军的会战,洛阳生死存亡,便在此一役。
第二百五十三章 洛京危急
渑池位于洛京以西约一百余里,境内东西崤山阻隔,自古便是西秦大门,这里地形以盆地和丘陵为主,森林茂密,飞鸟走兽繁多。
八月二十日,东进的二十万雍州大军和杨晟率领的二十万豫州大军在此相逢,在长达百里的战线上,双方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涧水南岸,喊杀声震天,金鼓大作,旌旗飞扬,尘土遮天蔽日,一场数万人的会战正在展开,双方倾力拼杀,兵戈相击,寒光闪亮,惨叫声中鲜血飞溅,人头滚滚,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这是双方军队在抢占涧水南岸的一块制高地,这块制高地以东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对于骑兵来说极为重要,从上向下冲杀,威力巨大,对于步兵而言,居高临下,士气也占了优势。
因此双方主帅都各自下令部将,务必夺下这片制高地,雍州军一万八千人,主将是申济的心腹,叫做陈兆胜,是从前灵武郡的一名边将,以统帅骑兵而出名。
豫州军则投入两万人,主将便是原皇甫恒的侍卫长徐重,他已被提升为千牛卫大将军,这次随杨晟一同西征,是杨晟的裨将之一,为拿下这块重要的制高地,他主动请缨而战,率二万步骑军同敌军进行惨烈的厮杀。
他们从凌晨恶战至中午,双方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已经历时三个时辰,两边士兵都已筋疲力尽了,但谁也不敢先撤下战场。
后方大旗下,徐重的眉头皱成一团,心中暗暗焦急,他已经几次派人去求援,但迟迟没有消息。
“将军!”
一名都尉飞驰而至,大声禀报道:“弟兄们都坚持不住了,先收兵吧!”
“再坚持一会儿,援军马上就到!”
都尉无奈,只得调转马头回去督战,徐重也开始心急如焚了,他的军队不到,不等于对方的援军也不到,一旦对方援军赶来,他们就必败无疑了。
“再去催主帅,援军再不来,我们就败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名报信兵从远处疾驰而来,“徐将军!”
这是派去催援军的军士,徐重大喜,连忙迎上道:“怎么样,主帅何时派援军来。”
“主帅说,将军可以调整战术,但他不能再派兵来,他说兵力要保护辎重,不能再分散!”
“老浑蛋!”徐重终于破口大骂起来,只要两千精锐骑兵,他便可以胜了,杨晟也连这一点都不懂吗?难怪张缙节说他昏庸,果然昏到了家,晋州是不把辎重放在心上,现在又太过于看重,他最大的问题是孰重孰轻分不清啊!
这时,又来一名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