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云笼罩在两支军队上空,每个人都感到紧张而不安,两支军队在盔甲和装备上都是一样,但不同的是,楚军的头盔涂成了黑色,齐军以枪兵、弓弩、刀盾兵和骑兵为主,而楚军没有弓弩军,变成了一万火枪兵,每支火枪上装上刺刀,这就使火枪兵无论远射还是近身肉搏都能作战。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已经对峙了半个时辰,皇甫无晋非常有耐心,他的军队休息充分,体力充足,更重要是,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有利,他已经得到消息,江淮楚军已经击溃部署在彭城郡内的一点齐军,正疾速向北进发,赶来和他汇合,而齐军异常疲惫,长时间的站立和焦虑会让他们因为疲惫而士气大降。
罗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近半个时辰的站立使士兵们越来越烦躁不安,但两军交战,先冲锋者虽然气势占上风,但损失更大,主要是被对方弓弩所伤,所以罗傋并不想主动冲锋,他更希望对方先发动。
“大将军,对方好像并无弓弩军。”一名将领在他身边低声道。
罗傋摇了摇头,“不可能,他的弓弩是藏在里面,等我们冲锋时出来。”
罗傋经验丰富,看透了皇甫无晋的意图,是想引诱自己先出击,但看透了也没有办法,他的军队身体疲惫,拖不起时间,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疾奔而至,面带惶恐之色,他低声对罗傋道:“大将军,彭城郡传来消息,楚州十万大军在四日前越过淮河,击溃了我们的守军,正疾速向北而来,前锋五千楚军已经抵达曲阜。”
罗傋大吃一惊,曲阜县在南面仅八十里,行军疾速,一天便可赶到这里,难怪皇甫无晋并不急着迎战。
他心中慌了起来,这个消息如果传开,他的军心将严重动摇,他再也和楚军磨战不起,立刻战刀一指,厉声令道:“第一骑军杀上,冲击中央步兵!”
进攻的鼓声大作,一万骑兵奋勇争先,杀向楚军阵地,他们避开楚军骑兵,直冲楚军中央步兵阵地。
万马奔腾、气势如大浪滔天,卷起尘土遮天蔽日,仿佛平地响起滚滚闷雷,铺天盖地向楚军杀来,两军相距三里,瞬间便可杀到。
皇甫无晋见齐军终于忍不住先出击了,他立刻令道:“传令火枪兵换位!”
鼓声‘咚!咚!’响起,黑旗招展,一万火枪兵从中间走出,列队成三排,前后相距一丈,第一排三千士兵蹲下,刷地端起了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铺天盖地奔来的一万骑兵。
第二百五十七章 鲁郡一战(下)
当骑兵向前冲锋之时,从来没有任何骑兵会考虑他们前方是什么,当万马奔腾,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也没有任何人敢停下,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最前方的骑兵也必须毫不迟疑地冲过去。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不是刀山火海,而一万支黑洞洞的枪口,连罗傋也瞪大了眼睛,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他已经隐隐猜到,这或许就是击溃济南守军的神秘武器。
但战争是不容后悔,所有的决策和战术都必须事先准备好,一旦战争发动,就很难在改变,就算那些神秘武器将彻底击毁骑兵,罗傋也不敢让骑兵撤回,双方相距只有三里,骑兵的撤回很可能会导致全军溃败,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让军队杀过去。
“第二军骑兵,三军步兵出动,掩杀!”
他一声令下,进攻的战鼓如山崩地裂般敲响了,齐军又一支万人骑兵和三万步兵发动了,铺天盖地冲杀而去,如果说第一支骑兵是肉盾的话,那后面的四万军队才正是真正的冲杀。
就在这时,楚军的火枪密集开火了,一万支火枪分三轮射击,此起彼伏,硝烟弥漫,子弹密如急雨般射向齐军一万骑兵,一百五十步外,一万骑兵人仰马翻,死伤累累,只三轮枪,齐军骑兵便死伤三千余人,百步内,尸体堆满了前进的道路,没有一名骑兵能冲进百步内,前锋骑兵士气丧尽,心惊胆寒,调头仓惶而逃。
高台上,皇甫无晋见一万骑兵溃败,立刻下令道:“骑兵追击,彻底击溃!”
鼓声敲响,蓝旗挥动,部署在南撤的一万骑兵发动了,如长堤决口,一万骑兵俨如大浪滔天,向败退的齐军骑兵席卷而去,一万齐军大败,而此时,齐军的大队人马掩杀而来,楚军钟声大作,白旗挥动,楚军一万骑兵呼啸而退,瞬间从一万火枪兵身旁疾驰而过,齐军追兵已到百步外。
火枪兵再次猛烈射击,枪弹如暴风疾雨,打穿盾牌,击透盔甲,大片齐军惨叫着倒地,而此时的齐军一万弓弩手却在后方,无法发挥作用。
楚军的诡异战术都是围绕着一万火枪兵进行,后方的罗傋也发现这一点,如果不击溃这支犀利而神秘的火器队伍,今天他就败定了,罗傋歇斯底里大吼,“给我擂鼓冲锋!”
他索性抢过鼓槌,‘咚!咚!咚!’密集的鼓声敲响,这是冲锋的命令,五万齐军在战鼓的催促下,不计代价地向楚军猛冲而来,一片片倒下,一群群冲上,一步步接近了楚军火枪兵,已经到三十步外。
从一百五十步到三十步,短短的一段距离,齐军已经付出了一万五千余人的伤亡,而此时,皇甫无晋并没有拿出臼炮,尽管他知道臼炮的犀利,但他更希望用战术的方式来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火枪兵退,骑兵和步兵迎战!”
楚军的鼓声变了变得缓慢而有力,‘咚——咚——咚’跟着是红旗和蓝旗挥动,一万火枪如潮水般退下,护卫在高台周围,一万骑兵和三万步兵迎战而上,两支大军轰然撞击,展开了惨烈的肉搏厮杀,齐军倾巢而出,连辎重兵和罗傋的三千亲兵也投入战斗,只剩弓弩手,罗傋将所有的筹码都押上了赌台。
淄水南岸原野上的战斗已呈白热化,金戈铁马,杀声震天,鼓声劲击,号角呜咽,尽管楚军的人数要略少于齐军,但昂扬的斗志和充沛的体力还是使他们占据了上风,骑兵对骑兵,步兵对步兵,血流成河,尸横籍枕,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此时,皇甫无晋凝视着东方,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和楚军一样,一万齐军弓弩手留在后方,张弓搭弩,护卫着主帅,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战场的厮杀上,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吹散原本笼罩在河面的晨雾,阳光普照,天空晴朗,很多后面的士兵都看到了一幅可怕的景象,使他们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淄水宽约十丈,水流平静,在齐州北部的丘陵之间蜿蜒流转,最后注入大清河,而在晴朗而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一支由近百艘千石军船组成的船队出现在他们身后,距离他们只不到三百步远,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他们,不等他反应过来,百艘战船上的五百门大炮同时开火了,炮声如雷,密集的炮弹落入毫无防备的大营和弓弩阵中,俨如数百铎火花绽放,在人群猛烈地爆炸了。
靠河边的二千余弓弩手死伤惨重,哭爹叫娘,四散奔逃,此时大营也燃起熊熊大火,尽管大部分弓弩士兵都不在火炮射程内,但突来的袭击和炮弹爆炸的震撼,以及楚军从后面杀来,还是让弓弩士兵一片混乱,很多人心中惶恐之极。
对死亡的恐惧和齐军战局的不妙,开始有士兵趁机脱军逃跑,一人带动十人,百人带动千人,逃跑的士兵越来越多,罗傋大声叫骂,拔剑劈砍,一连杀了十几人,但是阻拦不住大群士兵逃亡。
楚军的火炮依然在猛烈的轰击,爆炸声响彻原野,横飞的弹片不断让大量士兵倒下,整个后军都陷入一种狂乱之中,有人擅自跑到钟鼓前,敲响了警钟,有人吹响了号角,他们都是在提醒作战的军队。
但战场上钟鼓和号角都是一种指挥军队作战的信号,而并非守营时的警报,钟声和混乱严重动摇了齐军的军心。
鏖战中的齐军出现了溃败的迹象,随着五丈高的帅旗被一颗炮弹击中,轰然倒下,数万齐军终于全线溃败。
近十里长的战线,齐军兵败如山倒,丢盔卸甲,争先逃命,楚军随后掩杀,杀得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而这时,已经提前上岸的一万楚军从东面掩杀而来,拦截住了齐军的溃逃之路,齐军士兵们纷纷跪地求饶……
中午时分,战场上终于安静下来,楚军开始清扫战场,敌军尸体集中焚毁,而楚军战死士兵则一一登记,也开始焚烧,最后将尸骨装入陶罐,皇甫无晋骑着战马,在数百人的护卫下,在一队队被俘的齐军士兵中穿过,行军司马赵著向他汇报初步统计的战果。
“八万齐军,死伤二万八千余人,不算伤兵的话,俘获四万五千余人,缴获战马一万三千余匹,还是有数千齐军向南败逃而走。”
“我们伤亡如何?”皇甫无晋问道。
“我军死伤三千余人,战马也损失了千余匹。”
皇甫无晋点点头,只要死伤控制在五千人之多,那这场战役他们就属于大胜,他又追问:“罗傋呢?有没有找到他?”
“没有找到,根据降兵交代,他的数百亲兵从战场上率先撤出,保护着他向南逃走了。
“算他的运气好!”
皇甫无晋随即下令,“大军重新驻营,等到南方的军队赶来汇合。”
当年晚上,大将吴军率领三万江淮军先期抵达了梁父县,和皇甫无晋军队汇合,两天后,江淮军陆陆续续抵达鲁郡,皇甫无晋命大将周延保驻防齐州,控制住齐州局面,又命齐郡长史郑源为特使,去幽州传檄,劝说镇守幽州的大将刘汉章投降,并许诺,他若投降,将封他为赵国公、范阳节度使。
消息不会立刻回来,皇甫无晋在休整两天后,便率十万楚军乘八百艘大船沿黄河西去,向豫州挺进。
洛京城已经包围了近十天,从第七天开始,雍齐联军便开始猛烈的攻城,双方已经在达成协议,以洛水为界,双方各占领半城,齐军占领北城包括皇宫,雍军则占领南城,而皇宫内的所有人员和物资,包括皇甫恒都要交给雍州,达成这个协议后,双方便开始大规模进攻洛京。
不料经过七天的准备,洛京的防御已经渐渐建立起来,守城军队也增加到三万人,大将李弥还在城头上建造了不少重型投石机,并使用了火油和震天雷,给攻城的两支军队以重创。
三天血战,使雍州郡死伤三万余人,齐州军也有两万余人的死伤,而洛京依然巍然屹立,此时,楚军奇袭齐州的消息已经传到齐军大营,尽管皇甫忪下令封锁消息,但消失还是不胫而走,传遍了军营,绝大部分齐军将士的家属都在齐州,顿时人心惶惶,军心思归,不安的情绪弥漫在齐军大营内。
帅帐之内,齐王皇甫忪异常烦恼,背着手在大营内来回踱步,懊恼、悔恨以及愤怒的情绪交织在他内心,使他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他刚刚接到情报,罗傋率八万军北援,结果在梁父县遭遇了皇甫无晋的主力,楚军使用了一种犀利的火器,使罗傋全军覆没,而江淮楚军也全面进入了齐州境内,齐州境内再无自己的军队。
皇甫忪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的齐州丢了,为了夺取豫州,结果自己的老巢却被别人占领,得不偿失,这使他心中悔恨交加,而且王妃妻妾和十几个子女都下落不明,这让他在豫州还有什么意义。
皇甫忪几次想下令,大军返回齐州,但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如果他现在返回,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这是,他的谋士高昂急步走了进来,“殿下,我刚刚得到幽州的消息。”
第二百五十八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幽州怎么了?”
皇甫忪吃了一惊,一种不安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幽州可是他的最后一条后路,如果幽州也出事,那的处境就危险了。
谋士高昂是皇甫忪的重要幕僚之一,跟了皇甫忪近十年,劝说皇甫忪娶罗启凤为妃就是他的主意,正因为娶了罗启凤,才使皇甫忪得到了时任齐青节度使罗傋扼全力支持,皇甫忪由此对高昂极为信任,这次和雍州联合攻豫也是高昂大力劝说,皇甫忪才下定决心。
高昂躬身道:“我听说皇甫无晋派齐郡长史郑源去幽州劝说刘汉章,我感觉有点不妙,请殿下立刻送信给刘汉章,一定要稳住他。”
皇甫忪大怒,“郑源这个浑蛋,我待他不薄,将他从县令提升为史,他竟敢背叛我助敌!”
“殿下,他既然投降了皇甫无晋,肯定还想向上爬,这个是正常,殿下请不要管他,关键郑源是刘汉章妹夫,我很担心刘汉章受郑源所劝,投降了皇甫无晋,幽州就危险了。”
皇甫忪沉吟一下道:“刘汉章跟我多年,应该不会背叛我。”
高昂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事关每一个人家族命运和前途之时,是不会考虑什么交情,齐王最大的问题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皇甫恒为储君东宫太子,他登基是名正言顺;皇甫恬的母亲是皇后,申皇后扶他登基,也能说得过去;而皇甫无晋是晋安皇帝嫡孙,有太皇太后支持,他登基也是情理之中,惟独齐王是偏妃之子,封为藩王,无论从哪一点说,他登基都难以服人。
如果他实力强大,或许还有人支持,可现在他老巢都被人端了,支持他的人恐怕就更少了,远的不少,就说郑源,一直对他表示忠诚,可真的事到临头,便立刻投降了皇甫无晋,还积极替他做事,这说明齐州的官员们并不是真心支持齐王,只是慑于他权势而违心答应,如果齐王连这一点都看不透,也太令人失望了。
虽这样想,高昂却不敢明说,只得含蓄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殿下还是写一封快信给刘汉章,这样稳妥一点。”
皇甫忪点了点头,其实他心中也没有底,“好吧!我马上就写。”
停一下,他又问:“我想问先生,我现在是撤军回齐州,还在留在豫州?”
“殿下自己觉得呢?”高昂反问道。
“说实话,我心里很矛盾,我很担心家人。”
皇甫忪眉头紧锁道:“我知道将士思归,可是我一走,辛辛苦苦占领的豫州土地就归了雍京,我心中不甘,更重要是,我若被皇甫无晋击败,我就完了,再无立足之地,心中很乱,请先生教我。”
这个问题高昂也想了很久,他便语重心长道:“首先我认为王妃和世子无恙,应该是在赶来洛京的途中,只是无法传递消息,如果王妃和世子被俘,我们就应该马上知道,皇甫无晋肯定会用他们来打击殿下的威望。”
皇甫忪想了想,应该是这样,只要王妃在济南城破时没有被抓,就应该能逃脱,他觉得被俘的可能性不大,一颗心也稍稍放下。
“然后呢?请先生继续说。”
“然后,我以为现在有上中下三策可选,由殿下决定。”
皇甫忪有了兴趣,他坐下来道:“你说,我听着!”
“我先说上策,上策是殿下可以分兵两路,一路少量军队北上幽州,阻止刘汉章投降,另一路由殿下率主力撤回东郡,准备迎战皇甫无晋。”
说完上策,高昂看了看皇甫忪,皇甫忪没有表态,催促道:“先生请说完,我一起考虑。”
“好!我再说中策,中策是殿下还是派少量军队北上幽州,主力则继续攻打洛京,务必拿下洛京,然后依凭洛京对付西进的皇甫无晋,而下策就是直接撤回大军,直扑齐州,如果刘汉章没有投降,那命他从幽州南下,两军配合一举夺回齐州,这三策殿下可选其一。”
皇甫忪沉思片刻,他有些奇怪地问道:“先生为何把夺回齐州放到下策,难道这不现实吗?”
高昂摇摇头道:“这里面首先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