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申太后忽然有一丝后悔,真正能压制住申济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她的长兄申国舅,有申国舅在,申济也不敢这样张狂,或许正是因为申国舅走了,申济狰狞的面目便开始暴露出来。
申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和申国舅之争,只是权力大小之争,她甚至可以妥协一下,施行太后垂帘加政事堂制度,至少还可以保持政局平稳,可现在,她和申济却是一种你死我活的斗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但后悔已经来不及,申太后起身在房间里慢慢踱步,思量着应对之策,现在她的军队在关内和晋州,赶回来已经来不及,但现在京城还有三万守军,如果再征兵,应该能达到五万没有问题,或许能守住京城,无论如何,她是绝不会离开京城。
“太后!”
一名宫女禀报,“他们回来了。”
“宣他们进来!”
片刻两名小宦官奔了进来,伏地便放声大哭,“太后,卢公公……死得好惨啊!”
“什么!”
申太后后退两步,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在她心中燃烧。
“他提了什么条件。”
“他提两个条件,第一,他要为摄政王,第二,要立他的幼子为帝,否则……”
“否则什么?”
“他说,否则他就踏平雍京!”
申太后冷笑起来,“申济,你太过份了,你以为就凭你,能掌控天下?”
申太后蓦地站起身,厉声道:“传哀家的旨意,立即封闭九门,封黄靖为九门大将军,严守城池,再传急报给罗挚玉大将军,大军立刻返回关中。”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兄妹内讧
可以说申太后已经豁出去了,或者说她已经无计可施,她知道将自己军队调入关中的后果,这等于将关内道拱手送给张崇俊,等于将晋州拱手送给皇甫无晋。
她知道自己是在饮鸩止渴,可就算她知道,她也无可奈何,毕竟一旦让申济攻入雍京,她的统治完蛋,整个朝廷也完蛋,那个蠢货,他以为他坐上皇位就有人支持他吗?
可算他的条件也无法答应,他要做实权摄政王,还要立他那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幼子为帝,那她申太后怎么办?试问哪个大臣答应?她宁可和申国舅妥协,推行政事堂制度。
在左右权衡之下,她只好决定放弃晋州和关内北道,先消灭申济保住关中,然后再谈北图。
“太后,白相国求见!”一名宦官在门口禀报。
申太后叹了口气,“请他进来吧!”
白明凯暂时藏身在楚凤茶庄,但他毕竟是左相,如果申太后没有离开,出于一种责任,他还是要挺身而出,不能一逃了之。
很快,白明凯被带进了御书房,躬身施礼,“臣参见太后。”
“白相国,你还没走么?”申太后苦笑一声问。
“回禀太后,太后不走,臣也不会走。”
本来白明凯想说,区区谣言,吓不走朝廷重臣,可这句话他说不出口,六名尚书只剩下两名,十二名侍郎也只剩三人,这不是谣言的问题。
申太后点点头,“大臣们情况如何?”
“回禀太后,臣刚刚去打听过,朝臣大概还有一百多人,礼部尚书李默、太常卿温致远都在。”
“一百多人?”
申太后自嘲地笑了笑,“前天还有五六百人向哀家请愿,今天就只剩下一百多人了么?一个区区的申济就把他们吓成这样?”
白明凯见申太后还是有点执迷不悟,不由语重心长道:“太后,有句话臣不得不说,其实不是大臣们害怕什么,而是他们心中愤恨,愤恨申济残暴,愤恨皇族被屠尽,金侍郎和裴少卿他们就给臣说过,说他们效忠大宁王朝,而现在雍京已经不再是大宁王朝,他们已经不再留恋了,太后,这才是问题的根本。”
如果是以前,申太后肯定会站起身怒斥白明凯混淆视听,但此时她也不想再斥责这个大臣的忠言了,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其实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在申济,而是出在她自己身上,她一心想登基为女帝,默许了申济的一天天强大,将唯一能克制申济的申国舅也排挤走,才导致今天的恶果。
申太后心里明白,但她却不肯承认,她默默点了点头,“哀家也知道申济是祸害,但也没有办法,当初先帝任命申济为西京留守,让他掌握了兵权,说起来先帝是当年被申济的外表老实所蒙蔽,才导致今天的恶果。”
她又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白相国,哀家想请申相国回京,施行政事堂制度,你看如何?”
白明凯心中苦笑一声,早知今天,又何必当初呢?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被逼到这个程度,申太后也不可能让步。
“既然太后决定,臣没有意见。”
“好吧!就这么决定,白相国,守城之事哀家会部署,但安抚城内民众情绪,稳定物价,就要烦劳白相国,有什么事,可即时和哀家联系。”
“臣遵旨!”
情况紧急,申太后也暂时不提立新帝之事,她便借口皇上病了,反正小皇帝也不问朝政,他的失踪也很难引起大臣的注意。
雍京城门在晚上彻底关闭,不再准许恐慌的民众逃亡,申太后随即下令,再投放京城四十万石粮食,以稳定粮价,又效仿张缙节,以每天一两银子的佣金,征兵三万。
白明凯带领一百余名官员,又征调了万年和长安两县的衙役三百余人,众人一起忙碌,在各坊散发传单,安抚民众,雍京国库内钱粮充足,招募新军得力,很快,大军便驻扎在城墙之上,绣衣卫则在城内巡逻,维持治安。
在一系列的手段下,雍京城的局势便渐渐稳定下来。
夜里两更时分,十八万关中大军抵达了雍京城,站在城头上,只见下方有无边无际的军队点着火把,俨如一片星星点点的红色海洋,火海随即分裂成三块,向四面八方散去,一个时辰后,十八万大军分别围住了东、西、南三门,只留北面未堵,北面是山原,难以包围。
申济骑在战马之上,凝视着黑黝黝的城墙,此时他已明白申太后不肯接受自己的建议,也好,那索性就一举做到底。
“大将军,我们是否可以攻城?”一名心腹大将低声问道。
申济摇了摇头,“不急,我是为了围城打援,把她的援军先干掉,再取京城。”
“大将军,卑职担心……”
“不要再说了!”
申济摆摆手,打断了手下的建议,“我心里有数,你不用再多言了。”
申济眺望着雍京城,他心里在盘算着自己的粮食能支持几天?
龙泉郡永和县内,这里是从太原府西渡黄河最近之处,夜里,一支十万余人的大军从东而至,准备开始西渡黄河,这支军队是申太后驻扎晋州的主力,一共十二万人,由雍京王朝的征东副元帅罗挚玉率领。
罗挚玉已经接到申太后的紧急命令,命他将大军撤回关中,紧急支援雍京,关中出现了申济的造反,罗挚玉也知道,他必须率大军返回了。
申太后一共有二十万大军,其中十五万在太原府一带,另外五万在晋南上党郡,由申济的长子申俊义统帅,由于申济造反,也就意味着申太后无法再控制晋南的军队,这也是申太后始料不及。
罗挚玉最早是梅花卫大将军,梅花卫改制后出任羽林军大将军,在皇甫玄德驾崩、申太后掌权中立下了大功,而被申太后封为兵部尚书兼关内大元帅,替申太后统帅二十万大军,不久前又加封晋国公,在整个雍京王朝内,他与申济、邵景文一起共掌军队大权。
申太后的催促相当急迫,罗挚玉也知道关中空虚,情况紧急,他留三万军守太原府,自己率十二万大军轻兵简行,每人只带三天干粮,疾奔关中救援。
此时是正月初七,新年刚过,正是北方的隆冬时节,天寒地冻,黄河被冻地结结实实,士兵们每人发一束稻草,从冰面直接行军渡过黄河,
夜色中,一队队的士兵列队下了码头,向黄河中走出,月光下,黄河如一条明亮的玉带,镶嵌在寒风呼啸的秦晋大峡谷中,河面上寒风凛冽,尖利的啸声俨如从洪荒而来的怪兽,士兵们衣甲单薄,难以抵挡河面上的寒风,皆冻得瑟瑟发抖。
已经有一万多军队越过了宽阔的河面,上对岸了,但大部分军队都在冰面上艰难行军。
罗挚玉站在河面上,望着士兵们渡河艰难,眉头不由皱成一团,他手下大将宋远低声道:“大帅,夜里渡河太寒冷,我看夜空晴朗,明天必然有阳光,不如明天渡河,大帅以为如何?”
罗挚玉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夜间渡河不易,但京城危急,如果去晚,被申济攻下城池,恐怕会造成京城大屠杀,我罗挚玉将有千古之罪。”
“大帅,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罗挚玉瞥了他一眼道:“你跟我多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宋远犹豫了一下,道:“卑职以为,雍京申氏篡权,皇族已被杀尽,事实上已经不是大宁王朝,朝廷官员们人人都离开雍京,各寻出路,现在申家内讧,却让我们去送死,弟兄们都有怨言。”
罗挚玉吃了一惊,“你听到了什么军中谣言?”
“大帅,不是谣言,卑职中午和十几名高级军官谈话,他们都有此意,不愿为申家卖命,大帅,军心堪忧啊!”
罗挚玉半响默默无语,他并不是死忠于申太后之人,当初皇甫恒逃离华清宫时,他就放了皇甫恒一马,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局势如此严峻,他焉能没有考虑?只是申太后待他不薄,他难以下此决心。
“先把关中危急解决再说,就算不为申太后,也要为雍京百姓考虑。”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骚乱,无数士兵想前方狂奔而来,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罗挚玉大怒,“出什么事了?”
“大帅,西凉骑兵从后面杀来了!”
罗挚玉大吃一惊,他就害怕白天渡河被伏击,才选择夜间渡河,但还是遇到伏击,而且是西凉骑兵,不知他们来了多少军队?
雍军措不及防,遭西凉骑兵伏击,顿时一片大乱,士兵们争先向黄河内跑去,河面上的士兵也顾不上寒冷,向西岸奔去,罗挚玉大喊军队镇静,但队形已乱,他喊也喊不知。
他站在一块巨石上向东眺望,月光下,只见数里外黑压压的骑兵,无边无际,从四面八方杀来,仅这个阵势,至少也在八万以上。
罗挚玉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他蓦地回头向西望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渔翁之利
黄河西岸,已经有近两万士兵上岸了,但就在东岸发生突袭后,仅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黄河西岸也一阵大乱,已经上了岸的两万雍军纷纷掉头奔回,而东海的西凉骑兵已经越杀越近,将雍军士兵都逼迫下了黄河,罗挚玉也被他的亲兵拥下了河面。
随着混乱渐渐平静,黄河冰面上两里长的地带内站满了十余万雍京,他们不知所措,一片惊慌,而河两岸出现了数以十万计的西凉骑兵,他们密密麻麻地站在河岸渡口,冷冷地注视河内的情形。
罗挚玉的心比冰还要寒冷,他看出来了,这不是数万骑兵的围困,而是二十万西凉骑兵包围了自己,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甫无晋早就在关注雍京的形势了,所以才会倾力调兵,时机掌握得这么准确。
十几万人被赶到黄河冰面上,对方是骑兵,他们是步兵,而且两倍于他们,他们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也冲不上渡口。
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只能向沿着冰面向南或者向北突围,黄河流经秦晋大峡谷之中,两边大多是高山峭壁,并不是随地能上岸,必须要有陆地和水面平齐,才能称为渡口,才能上岸,但这一带渡口颇多,向北二十里外有延川渡口,向南三十里外也有浮图渡口,罗挚玉已经派出探子前去查探,他不敢在贸然行军。
黄河东岸上,西凉军主帅张崇俊亲自领军,正冷冷地注视着河面上的十余万大军,他心里很清楚,现在无论地形、士气、战力和兵力,他都拥有绝对优势,甚至只须三万骑兵便可横扫这十余万步兵,但他没有下令,皇甫无晋给他的命令是逼罗挚玉投降,不主张大宁军队再自相残杀,张崇俊只有等待,等待这些士兵熬不住寒冷,军心自己崩溃的那一刻。
在他身旁,右相张缙节也亲自赶到了,他在大宁王朝威望很高,又是文官,将他来劝说罗挚玉投降。
“张大帅,现在可以下去了吗?”张缙节见士兵们在冰面上都冻得瑟瑟发抖,心中着实不忍。
张崇俊摇摇头,“相国再等一等,他们的军心还没有到最后时刻。”
两支数十万人的军队就在冰面和岸上对峙着,罗挚玉的军队处于弱势,他们甚至不敢点火,怕融化冰层,此时最大的威胁并不是西凉骑兵,而是刺骨寒冷。
他们站在厚达数尺的冰面上,又是隆冬之夜,再加上北风凛冽,那种透骨的寒意几乎将衣甲单薄的士兵们都冻僵了,而岸上的骑兵则点了无数篝火,他们不停换防去烤火取暖。
“大帅,喝口酒吧!”
亲兵将一只酒壶递给了罗挚玉,罗挚玉摇摇头,推开了酒壶,他现在在等探子的消息,这时,有人低喊:“回来了!”
只见南面和北面的几名探子几乎同时回来,罗挚玉愣住了,怎么这样快?
“大帅!”
南面的探子先奔到,他焦急禀报道:“南面五里外已经修建了一座冰墙,楚军用麻袋装土,在河面上砌了一道土墙,上面浇上水,光滑无比,根本就过不去。”
“禀大帅,北面也是这样,五里外筑起了冰墙。”
罗挚玉呆住了,这样一来,他所有的希望都断绝了。
“起来不准坐下!”
不远处传来了军官的怒斥声,只见很多士兵都忍受不住严寒和疲惫,都坐躺在冰面上,副将宋远上前道:“大帅,退路已断绝,大家粮食都带得不多,这样下去,弟兄们都会冻饿而死,卑职建议要么拼杀出去,要么就……”
这时,所有军官的目光都投向了罗挚玉,等他做最后决定,要么杀出去,要么投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大帅!”
一名士兵奔跑而来,禀报道:“洛京的张相国来了!”
罗挚玉一惊,连忙道:“快有请张相国。”
只见张缙节带着两名随从走了过来,他一边笑着和将军们打招呼,“各位将军,好久不见大家了。”
张缙节在皇甫玄德时代就是右相国,地位崇高,大将们纷纷向他躬身行礼,罗挚玉不敢怠慢,上前躬身施礼,“参见张相国!”
“唉!”
张缙节长长叹了口气,对众将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又何必自相残杀呢?我封太皇太后的旨意,希望各位将军能继续为大宁王朝效力,不要再为申家卖命,大家可愿意听从太皇太后之劝?”
众大将都惭愧地低下了头,他怎么不想,关键是在主将罗挚玉,罗挚玉也低低叹息一声,“张相国,您的来意我明白,其实我也知道,如果张崇俊发动进攻,一个时辰内,我的十余万军队都将全军覆没,您是不愿大宁军队自相残杀而来,我罗挚玉若连这个都不明白,真的是枉为大丈夫了,只是雍京那边……”
张缙节微微一笑,“罗将军请放心,潼关现在只有两万守军,摄政王殿下已经亲自率军从虞乡渡河,绕到潼关背后,我估计潼关已经拿下,然后楚州大军将直接进攻雍京,你认为雍京还可能被申济攻下吗?”
“可是申太后?”
“关于申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