劾,按律当斩,但由于齐王的庇护,他只是从军队中革职,贬为维扬县县尉,但仅仅一年后,他便又升为东海郡司马,一晃已经四年。
赵杰豪属于那种外面粗犷,但内心十分精细之人,他很清楚他来东海郡的真正任务,不是当所谓的司马,实际上是来保护齐王在东海郡的生意,齐王在东海郡的生意做得大,钱庄、海外贸易、盐铁等等都有涉及,赵杰豪自己算过,他在东海郡五年,齐王已经平平安安赚了上百万两银子。
但这也是赵杰豪悲哀的地方,齐王会不会因为他在东海郡得力,而将他老死在东海郡呢?想想高恒已经在短短五年内升为刑部侍郎,他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赵杰豪读过几年书,只能说是粗通文墨,不像高恒还是举人,而且还混到了县男爵,尽管只是九品小爵,但正是这个爵位使高恒突破了非进士不得升五品的上限,当上了四品侍郎。
赵杰豪也知道自己被提升的可能性不大了,除非他也能混到爵位,可是大宁王朝的爵位比他娘的进士还难得到,齐王也一共才五个爵位名额,他手下那么多人在争夺,能轮到他吗?
高恒的到来使赵杰豪心情不太好,再加上他要忙碌长子成亲之事,所以他今天也无心去陪高恒视察,借口生病在家,不料上午便发生了刺杀案件。
赵杰豪的心情不太好,但他妻子朱氏却不考虑他心情,在一旁絮絮叨叨,“老爷,大郎马上成亲了,下面我们应该考虑二郎了,上次我见了一次苏刺史的侄女,真是很不错,长得美若天仙不说,性子也非常温婉,如果豪儿能娶她为妻那真的是他的福气了,我打听过了,她还没有许人家,老爷你去和苏刺史说一说,看看没有这个可能?”
赵杰豪没有心情,却又不得不回一声,“你这个蠢婆娘,人家祖父是国子监祭酒,正三品高官,书香门第世家,豪儿字都不认识一箩筐,他配不上的,别痴心妄想了。”
“可是……”
朱氏被丈夫一句话堵住了,她忽然又想起女儿胜男,觉得有必要再给丈夫说说:“还有胜男,你没发现她有点变了吗?开始穿长裙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年底就十七岁了,咱们也应该给她留意了,而且别再把她当小子一样了,总把她当小子养,她会嫁不出去的。”
“好了!好了!你有完没完?”
赵杰豪心烦意乱一摆乎,“你就别烦我了,我今天有正事,今天高侍郎被刺杀了,你知不知道,搞不好我要丢官的!”
朱氏听说丈夫要丢官,吓得她不敢再说了,悄悄退了下去,赵杰豪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沉思如何应对今天的刺杀案,他是主管东海郡治安的司马,刑部侍郎在东海郡遇刺,他难辞其咎,他也明白这件事是高恒对苏翰贞下手了,这种权力斗争和他无关,他沉思良久,最好的办法是向齐王汇报,让齐王替自己开脱。
想到这,他便铺开信纸,准备给齐王写信了,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管家在外面禀报,“老爷,苏刺史和御史中丞陈大人来了。”
赵杰豪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吩咐,“快请!”
苏翰贞他不想见,但御史中丞陈直他却不敢不见,赵杰豪急忙迎出大门,只见苏翰贞和陈直已经被领了进来,赵杰豪心里明白,他们必然是为惟明之事。
他急忙上前拱手施礼,“两位大人光临寒舍,小弟怠慢了!”
苏翰贞连忙回礼,“本不该打扰赵司马休息,但有急事,请赵司马见谅。”
“既然有急事,那我们就不用客气了,请客堂坐!”
赵杰豪手一摆,“请!”
他领着两人来到客堂,双方分宾主落座,一名丫鬟端了两杯茶,苏翰贞却无心喝茶,时间紧迫,再不封路就来不及了,他急忙欠身道:“赵司马,我有一事想请司马帮忙。”
“刺史大人客气了,有什么事,请尽管说。”
苏翰贞有些不好开口,陈直却慢慢悠悠说:“惟明已经被连夜送进京了,苏大人的意思是,很多事情都没有调查清楚,甚至连证据都没有,高侍郎便急着将人送进京了,我们认为很不妥,希望赵司马能调动团练兵将他们拦住。”
陈直说得很坦率,就是请赵杰豪调团练兵拦截高恒的人,团练兵是地方民团,按理应使刺史下令,司马来具体执行,如果是剿灭山贼之类的行动倒也无妨,但今晚情况特殊,苏翰贞就是下令了,赵杰豪也未必会执行,只有上门来协商。
本来他们也不想明说,只说惟明被人劫狱,可又担心如果那样说了,赵杰豪会推给县衙或者郡衙的衙役,索性就直说,反正赵杰豪也心知肚明,把事情说白了他反而不好推辞。
赵杰豪半天没有说话,让他出团练兵拦截只是顺水人情,反正出了事也是苏翰贞担责任,他是在考虑自己有什么利益,尤其陈直更有话语权,他想得陈直一个人情。
陈直也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他见赵杰豪一犹豫,便知道他的心思了,淡淡道:“我也在写一份沿途见闻报告,要递交皇上,我会在报告中特地提一提民众对东海郡的官评,其中赵司马的部分我会多着一些笔墨,赵司马看呢?”
赵杰豪呵呵笑了起来,“那就多谢中丞大人的美言了。”
他又对苏翰贞道:“大人,刚才说有人劫狱,卑职也认为事关重大,必须出团练兵进行拦截搜捕,但卑职出兵需要得到大人的旨令,请大人正式签发刺史令!”
他可以卖这个人情,但责任他却不担,苏翰贞也明白,便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请司马和我立刻回郡衙。”
半个时辰后,东海郡的一千团练兵出动了,他把守住了维扬县的各个关卡码头,水路、陆路,所有的道路和县边界都被封锁了,所有离开维扬的马车和船只都要搜查,从时间上来算,从惟明被带出牢狱到团练兵封锁,中间相隔了一个时辰,如果是正常走官道,一个时辰是来不及离开维扬县,可如果是走小路,就难说了。
搜查一夜,惟明的下落没有半点消息,但在一更时分时,无晋却得到了黑米送来的一个重要情报。
第一百零四章 惊心动魄的一夜(七)
两更时分,五辆马车便在官道上疾驶,一个时辰前,黑米便赶到了晋福记当铺,告诉无晋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有乞丐发现十几名士兵护卫着一辆遮蔽严实的马车出南门向平湖县而去了。
如果从地图上看,要想离开东海郡进京也无非两条线路,一是水路,乘船走长江,或者乘船出海,其次是陆路,而陆路有三条线,一是向西北经暨阳县到平江县,二是走正西方经华亭县到平江县,三就是向南到平湖县,然后迂回到平江县,甚至还可以继续向南从余杭郡的海盐县出海。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想到了暨阳县和华亭县,惟独漏掉了平湖县,京城在北,平湖县在南,一般人的潜意识都会将平湖县排除,但正因为这种潜意识存在,对方偏偏走的就是平湖县。
平湖县再向南就是余杭郡的海盐县,那边有一个港口,现在最让无晋担心就是对方从海盐县上了海船,那真的就追不上了。
无晋心如火燎,不断从车窗探头向前方眺望,催促马车加快速度,一旁的黑米不时安慰他,“公子放心,凤凰会在海盐县也有情报点,阿姑已经发鸽信去了,那边的人会帮我们盯住,到现在没有消息过来,说明对方没有去海盐县,而是迂回去平江县了。”
无晋脸色很难看,他从早到现在一直殚尽竭虑,显得很疲惫,此刻他眼中闪烁着怒火,这怒火是因为赵杰豪的失职,他派出的团练兵所有方向都设立检查哨卡了,惟独去平湖县的官道他没有派兵盘查,这就给对方抓住了机会。
他直到一更时分才得到这个消息,简直令他恼火万分,而之前他得到的消息是所有的出口都被团练兵堵死,最后居然平湖一路没有设卡,而他大哥偏偏就是从这条路被送走了。
现在急也没有用,无晋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目躺在椅背上,微微叹了口气说:“我现在最后悔之事就是没有好好练习骑马,否则骑马要比马车快得多。”
无论前世的无晋还是今世的无晋都是骑马,骑马主要是裆力,在马奔跑时要驾驭得住,维扬县是东南沿海,骑马之人不多,尤其马车出租业发达,几乎招手就能拦到马车,他也练习骑马之心,现在他却后悔了。
“公子,其实你有马!”
黑米接口笑道:“我听阿姑说,岛主曾经送你一匹良马,现在还在琉球岛,阿姑说你是自己忘记了。”
黑米见无晋没有吭声,又小心翼翼试探他,“公子,其实我们都看出来了,阿姑对你有意思,我听邱老八说,以前你们在岛上的关系就很好,其实阿姑虽然长得黑了一点,但很俊俏……”
他还没有说完,无晋便打断了他的话,“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没有心情,以后再说吧!”
黑米不敢吭声了,两人都忙碌了一天一夜,都疲惫不堪了,趁这个机会,他们都闭上眼小睡一会儿。
马车在笔直的官道上疾驶。四周是被夜色笼罩的稻田,一望无际,现在已是五月下旬,稻子都已结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稻花的香甜。
三更时分,他们进入了平湖县,平湖县在地图上的形状是一个不规则的铁锤形,西宽东窄,东面是它长长的锤柄,只宽十几里,这十几里也和维扬县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望无际的稻田,马车里,无晋和黑米都已经睡着了,毫不知觉,他们已经进入了平湖县。
这时,官道上一匹马迎面飞驰而来,马上骑士老远便喊:“米大哥在哪里?”
马车停下,无晋蓦地一下醒来了,他推了推黑米,“快醒来!好像有人在叫你。”
黑米坐了起来,骑马之人已经到了车窗前,“米大哥,我是海盐的杨志。”
黑米认识这个骑马人,他精神一振问:“杨兄弟,有消息吗?”
“有消息,乌塘镇有兄弟发现了那辆可疑的马车,一共十八名士兵护卫,他们在乌塘镇休息了半个时辰,现在又向海港方向而去。”
“现在他们和这里相隔多远?”无晋急追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海港离这里约五十里,我们和他们相差二十里左右的路程。”
“那船只呢?是否随时可以出港?”无晋又追问,他的心中开始着急起来。
“一般是有船可以随时出港,但今晚海港那边雾大,不一定能走,只要抓紧时间,或许能追上!”
“即刻出发!”
无晋一声令下,马车启程了,车夫不断鞭打马匹,五辆马车沿着官道向南海港方向狂奔而去。
四更时分,马车终于赶到了海港,海港距离县城约十里,是一座大镇,近五百余户人家,大部分都是渔民,维扬海港的耀眼光环将这里掩盖了,海盐港只是一个渔港,偶然有一些客运船只出港,还有就是走私者从这里偷偷上岸。
海港已有数百年历史,黑雾笼罩的夜色中,隐隐可以看见一座座巨大的建筑轮廓,俨如一座座小山,那些都是废弃的货物仓库,见证这里曾经的繁华,在维扬港兴起前,这里也有过千桅如林的壮观景象,但现在已经破败了,破旧的码头和破旧的房屋,随处可见晾晒的渔网和废弃的小渔船,海风吹拂,整个小镇弥漫着一股鱼虾的腥味。
马车冲到码头,跑得筋疲力尽的马终于停下,几匹马跪倒在地,再也跑不动,无晋索性从马车里跳下,他手中拎着弩箭,向客运码头狂奔而去,黑米跟在他身后疾奔,二十几名大汉也从另外四辆马车上跳下,跟随着他们的身影奔跑而去。
此时正是黎明,县最黑暗地时刻,深暗的海水在黑雾笼罩中翻腾,拍打着堤岸,远处的海面上放佛蕴藏着某种未知的、神秘的危险。
海盐港的码头足有两里长,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渔船,大多看不见人影,十分安静,只偶然有人从船舱探头出来,好奇地望着这群在码头上狂奔的人。
客船码头在另一头,点着十几只火把,在昏暗的火光映照下,可以隐隐看见几辆马车停在码头旁,十几个人正在上船,都是身披盔甲的士兵,无晋甚至看见了一个被反手捆绑的男子,带着黑色的头罩,正是他的大哥惟明,无晋脚下更加快了速度,奔跑声惊动了对方,有八九名士兵从船上跳下,拔出寒光闪闪的战刀迎着他们冲来。
无晋单手执弩,扳动悬刀,一支弩箭‘嗖!’地射出,跑在最前面的士兵被迎面射倒,‘啊’惨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两群人轰然撞击在一起,无晋闪开迎面砍来的刀,一拳将一名士兵打飞出去,鼻梁骨断裂,鲜血从口中喷出,随即猫腰一脚,踹在另一人的肚子上,他的弓弩挥动,砸飞另一名士兵,俨如秋风扫落叶,霎时间便有三名士兵被他打翻在地。
但情况紧急,他无暇和这些士兵缠斗,拔足向那艘客船奔去,此时客船已经驶离码头二十几丈远,十名士兵站在船头一齐向他放箭,箭如急雨,迎面向他呼啸射来,他一个前滚翻躲过箭雨,随即右脚一蹬,一跃跳进了海中,向客船奋力潜去。
“在这边!射击!”
十名士兵向水中放箭,‘嗖!嗖!’的箭矢不断从无晋身边射过,惊险万分,‘咚!’的一声,一个黑黝黝的球状物体扔进海中,这是一种军队中才有的土水雷,尽管远远不如后世水雷,但它也能掀起巨浪,无晋在船上听海员们说过这种水雷,他心中大骇,掉头便拼命向回游……
刚刚游出十几丈,只听海中一声闷响,水雷炸开了,顿时弹片四溅,无晋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推向岸边,一块弹片擦着他的头皮射过,火辣辣的疼,海面上冲出一道一丈多高的水浪,险些将大船也掀翻了。
无晋又被海浪冲回了岸边,等他从海中浮出,只见大船已经消失在海面上的迷雾中,不见了踪影,他心中恼恨之极,狠狠一拳砸在码头石壁上。
黑米和二十几名大汉也解决了士兵冲上来了,他们站在码头上,遗憾地望着海船远去,他们一路疾奔,还是慢了一步,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失落。
黑米上前帮无晋上了岸,他见无晋脸上有血,不由吃了一惊,“公子,你受伤了吗?”
“没事,刚才一块弹片擦过头皮,可能擦破了皮。”
无晋坐在码头上,情绪比较消沉,他又问:“去找船了吗?”
“去了,两个弟兄去找渔船了。”
黑米话音刚落,有人忽然指着远处海面大喊:“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无晋抬头向海面望去,只见海面的黑雾中出现了五六艘海船,其中一艘正是刚才那艘船,无晋吃了一惊,他一跃站起,惊疑地望着几艘驶近码头,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们凤凰会的船!”
黑米忽然大喊起来,他指着一面凤凰旗帜惊喜交集,“是岛主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上)
五艘大船缓缓靠岸,从为首的大船上走下一名中年男子,身材魁梧,一只狮子大鼻,老远便听他呵呵大笑,“无晋,想不到我们在这里见面了!”
黑米和二十几名大汉一齐单膝跪下,抱拳施礼,“参见岛主!”
这个中年男子便是被朝廷称为大宁王朝第一匪的凤凰会大头目陈安邦,同时也是无晋的舅舅,无晋的母亲陈凤凰就是他的大姐,凤凰会是四十年前由陈安邦的父亲陈志铎一手创办,他收服了东南沿海三十三支海盗,将他们组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