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很快就会遇到危险呢?”
“不是这样,这里已经进入齐王的地盘,如果申国舅要拦截我们,应该在连岛港之前进行拦截,可是他却没有动静,以我的推断,江路、海路和陆路他都应该有布置,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不动手?”
无晋的眼中充满疑惑,黑米也有点奇怪,两人都沉思不语,无晋忽然问:“这一带应该是白沙会的地盘吧!”
“公子知道白沙会?”
黑米有些惊愕地望着他,他忽然反应过来,拍拍自己的脑门,“我太笨了,既然护航,路上的情形当然要了解清楚。”
“那例不是。”
无晋笑了笑,“我以前在齐州学艺和他们不止一次打过交道,我知道这支海盗是新罗人李白沙创立,横行于齐州和新罗之间。”
“在凤凰会面前,他们狗屁不是!”
黑米的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屑,他刚想问无晋为什么要提到白沙会,这时船舱内传来当当的敲钟声,吃晚饭时间到了。
“先吃饭去。”
无晋拍拍黑米的肩膀,两人向船舱走去……
随着海面上瑰丽之色消褪,夜幕已经悄悄降临,大船在黑沉沉的海面上疾速行驶,风渐渐变大,鲤鱼风向幡在夜风中拍得啪啪作响,厚厚的云层遮蔽星月,天空一片黑暗,海面暗黑色的波涛,汹涌起伏,仿佛蕴藏着某种神秘未知的危险。
甲板上静悄悄的,只有桅杆不时传来的吱嘎嘎的声音,这时一个身材娇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船舷边,显得那么孤独和寂寞,她默默地注视着海面,眼中含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虞姑娘,你的心情似乎都一直都不太好,为什么?”
惟明出现在她身后,这是十天来他第一次和她说话,虞海澜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她淡淡笑了笑,“外面风很大,皇甫公子回去吧!”
她转身便向船舱走去,“虞姑娘!”惟明忍不住喊她一声。
虞海澜停住脚步,她回头对惟明笑道:“皇甫公子谢谢你的回绝!”
说完,她快步走回船舱,惟明呆呆地站在那里,海风吹动他的头中,他望着虞海澜的背影消失,眼中涌出了一种异常复杂的情绪,良久,他低声叹息一声,叹息声中充满失落。不远处的一个舱门边,静立着一条修长的身影,黑暗中,她的眼睛格外地明亮锐利,闪动着一种极为不满的情绪。
无晋的船舱位于二层最边上,此时船舱里点燃着一支蜡烛,光线十分明亮,船舱里有些闷热,他脱去外袍,也穿着一身潜水用的黑色蛟鱼皮紧身服,这种蛟鱼极为罕见,都隐藏在深海中,又叫美人鱼,用它的皮做成的潜水服像皮肤一样,紧紧贴在他身上,而不会感觉到一丝难受。
这是陈安邦特别送给他,虽然从外表看和普通的潜水服没有什么区别,但它却有极强的韧性,三十步外弓箭难以射穿,也能有效防御普通刀剑。
无晋也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穿着它出现,因为它极像陈瑛那件鲨鱼皮紧身衣的情侣装。
此时,无晋正盘腿坐在甲板上整理一些重要物品,他的东西不多,一把横刀,是上次缴获影武士的战利品,一把铁木弩,一壶五十支的短弩箭,然后还有两个包,都是用防水鲨鱼皮做的软包,就是丢在海中,海水也无法浸入,其中一只皮包装着紫金酒壶和贝叶经,贝叶经用油布细细裹好。
另一只也是黑色鲨鱼皮软包,包很大,显得沉甸甸的,左下角有一个红色的乾坤双鱼图标志,无晋正在细心地检查这只软包,软包已经被细细密密地缝死,里面还包裹了一层内膜,这样就能确保海水不会浸入。
这时外面传来了的脚步声,无晋站起身,连忙将软包塞进船舱壁上的一只暗格。
敲门声响起了,“无晋,是我!”是陈瑛的声音。
“进来吧!”
无晋将包放好,又坐回原位,门推开,陈瑛走进来,满脸不高兴地坐下来,“太过分了!”她恨恨道。
“出了什么事?”
无晋见她依然穿着那身健美的黑色鲨鱼皮紧身衣,呈现出她曲线起伏的健美身躯,她身体柔软,盘腿坐下时,就像做瑜伽似的轻盈,无晋很欣赏地打量她一下,微微笑道:“是谁惹我们的陈大小姐生气了?”
“还有谁?你们那个户曹主事,那个自以为是的人。”
“哦?”无晋有些好奇地笑问:“惟明不是挺稳重的嘛!哪里自以为是了?”
“哼!我们陈家拼死拼活保护他,为了护卫他所谓税银,我们凤凰会不惜冒着和白沙会开战的风险,可他是怎么报答我们,他竟然要抢走我大哥最心爱的女人。”
无晋吓了一跳,“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惟明什么时候要抢你大哥的女人。”
“你知道他想娶妾的事情吗?”
无晋点点头,他听大嫂说过一点点,前段时间惟明是准备娶妾,“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哼!”
陈瑛重重哼一声,“你知道他要娶的人就是虞师姐吗?而虞师姐就是我大哥的最心爱的女人,这个你知道吗?”
“等等!等一等!”
无晋已经糊涂了,太多的爆炸性消息突然向他袭来,他的脑海里乱成一团,惟明要娶的妾竟是虞海澜?而虞师姐是陈瑛大哥最心爱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戏剧性的场面?
他好不容易才理清楚一点头绪,急对陈瑛说:“我听大嫂说,惟明已经回绝了这门亲事,他和虞师姐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这怎么能叫抢你大哥的女人?”
“他虽然回绝了,但他的心没有回绝,我一路上就在观察他,他其实一直就在偷偷地注意虞师姐,我看得出他很后悔,他回维扬后,肯定会再提这件事,那时我爹爹又会头脑发昏,把虞师姐给他。”
“不会!”无晋肯定地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大哥,他自制力很强,既然他已经拒绝,就算他心中后悔,他也不会再提这件事,他是读书人,讲究一言九鼎。”
陈瑛这才稍为消消气,她瞥无晋一眼,咬一下嘴唇,眼中涌现出一丝难以割舍的痴恋,“那你呢?你拒绝过的事情,你会后悔吗?你会再提吗?”
无晋低着头笑了笑,这叫他怎么说呢?他明白陈瑛的心,可是他心中无法忘记九天离别时的伤感,良久,他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难怪虞师姐总是一脸忧伤,原来她爱的是你大哥。”
陈瑛见无晋岔开话题,她心中不由一阵黯然,她暗暗叹息一声,他总是回避自己,难道他对自己就一点不念旧情吗?
陈瑛也不多想,她立刻恢复自然,便苦笑着说:“如果她是喜欢我大哥,大哥早就娶她了,还轮得到你们皇甫家吗?哎!我大哥一直就喜欢她,去年除夕酒宴上,我大哥当着所有头领的面宣布,他要娶凤凰会最美的女人,当时所有的人向虞师姐望去,谁都知道,虞师姐就是凤凰会最美的女人,但虞师姐却淡淡笑着说,哪有哥哥娶妹妹的,你明白了吧!”
无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陈瑛的大哥也是单相思,虞海澜也不喜欢陈庆,无晋不由又好奇地问:“那她喜欢谁?”
陈瑛轻轻摇摇头,“她谁也不喜欢,她心中只有仇恨!”
无晋没有说话,等待陈瑛继续说下去,陈瑛有些伤感道:“十五年前,她的哥哥和母亲都死在扶桑海寇头子北条寅次郎手中,父亲抱着她跳下大海,她活下来,但他父亲却死了,仇恨便在她心中扎下根,十七岁那年,她便立下誓言,不杀死扶桑仇人,她绝不嫁人。”
无晋刚想再问,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咚!咚!’作响,只听黑米在门外紧张地喊道:“公子,有异常情况出现!”
第三章 白沙会
无晋一惊,一跃而起,向船舱外奔去,陈瑛也跟着他跑出去。
“什么异常情况?”
“三艘船将我们包围!”
海面上的风更大,吹的却是西风,风势强劲,船帆已经斜转,迎着西风鼓起,大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剧烈地上下起伏,全速向东前进,早已脱离航线,此时航线已经不重要,摆脱追击才是关键。
不习惯乘船的人此时根本就无站立,四周是暗黑一片,暗黑的天空,暗黑的大海,大船仿佛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中行驶。
但更令人压抑的是海面已经开始起雾,风渐渐小了,一层灰黑色的雾霭开始笼罩海面,大雾弥漫,连风也无吹散浓雾,对方非常善于选择时机,就在雾起时开始发动。
船尾的甲板上已经聚集十几名大汉,他们都手执弩箭,紧张地盯着后方,其他人也从船舱各处奔来,无晋手执铁木匣弩快步走上来,大汉们纷纷让开一条路。
“公子,看见没有?”一名大汉手指不远处,“那边有艘船影,离我们约百步口。”
无晋看见了,在一层雾霭中,一艘黑影船时隐时现,确实只相隔百步,正全力向他们追来,危险果然来了。
“不是有三艘船吗?还有两艘呢?”无晋没有找到另两艘,奇怪地问。
“一艘在更远一点,但还有一艘却找不到,刚才还看见,离我们很近。”
无晋蓦地回头,向四下找去,海面的雾起得很快,刚才还能看见黑漆漆的海面,而现在海面已经看不见,四下都是灰茫茫的雾霭,雾霭中仿佛躲藏着一种神秘的恶兽,就像一双凶恶的眼睛躲在雾霭后盯视着他们,四周充满危险的气息。
一种不祥的预感强烈地袭击上他的心头,他对众人大声喊道:“大家注意警戒……”
话音未落,只见一艘巨大的船影俨如从浓雾中突然出现的鬼船,出现在他们右舷,擦着他们的大船而过,两艘大船的最近处只相隔不到一丈。
“啊!”一声惨叫,靠右舷最近的一名手下重重摔倒在甲板上,他的胸前插着一支弩箭。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这一箭却是无晋射出,一个黑影从船舷边落下,重重摔在甲板上,这是从对面船上跳来的第一个敌人。
凤凰会的海盗们都有丰富的经验,所有的人全部蹲下,举起弓弩便向对面大船密集的黑影处射去,一连串的惨叫声,有五六个人中箭落海,但还是两人跳上他们的甲板。
在这危急时刻,陈瑛一个前滚翻,身影快疾如飞,像一只从水面上掠过的黑色燕子,她从甲板上一跃而起,左右手凌厉刺出,两支锋利的水刺,同时刺穿了对方的心脏,她冷冷地抽出带血的水刺,两具尸体便软软地倒在甲板上。
但陈瑛并没有停留,她眼角余光一扫,见一块长长的舷板伸了过来,舷板下面有锋利的铁钩子,一旦勾上,两艘船就难于分开了,就在刺杀敌人的兔起鹘落之间,她那柔软的身体又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横跃而起,一脚将刚刚靠近船舷,还没有来得及挂上的舷板踢下大海。
凤凰会凌厉的反击使对面准备跳船的后续敌人停滞一下,就在这停滞的一刹那,一个小山般的大浪推涌而来,使两艘的距离又荡开三丈距离。
凤凰会的二十几名海盗抓住这一线机会,翻滚到右舷边,用身体顶住船舷,举弩向对方射击,而对面的箭也如飞蝗般射来,在他们头顶上嗖嗖飞过。
无晋的经验稍缺,他是最后一个翻滚到船舷后面,但他的弩箭却是最凌厉,一眨眼的时间,他已经一口气射出了四箭,将两名桅杆上的黑影射中,两名黑影惨叫着从桅杆上重重摔下。
而这时,其他人才刚刚射出一支箭,周围的几名海盗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不可思议的上弦速度。
被动的局面在瞬间已经被扭转,由突然袭击变成了两船对峙,两艘海船在大雾中并驾齐驱,双方皆用弩箭对射。
虞海澜的身影也出现,她穿着白色长裙,身姿轻盈敏捷,一手拎着药箱,正在迅速地给三名受箭伤的弟兄处理伤口,割箭、消毒、止血、包扎,动作非带熟练。
就在这时,无晋认出对面的大船,竟然就是今天黄昏看见的那三艘东莱商行的货船,原来,它们一直就在跟踪自己。
“无晋!”
陈瑛翻滚到无晋面前,低声对他说:“我刚刚检查过了两具尸体他们是白沙会的海盗。”
“白沙会的海盗?”无晋眉头一皱,“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船上有银?”
陈瑛摇了摇头,“这不是临时抢劫,白沙会打劫商船从来只有一艘,它们出动了三艘船,很明显是针对我们而来,是有人向他们泄露了我们的秘密。”
“肯定不是泄露!”
无晋冷笑一声,“他们就是申国舅安排的拦截者,他们从连岛港就盯住我们,一直到现在才动手,很明显是要让我们以为是齐王下的手,我说怎么一路这样安静。”
“可是我们人太少,凤凰会的增援还没有来,如果另外两艘船将我们包围,那就麻烦了。”
两人都沉默了,身体随着大船的起伏而微微晃动,黑暗中,两艘大船依然在疾速行驶,在一个接一个的浪峰中劈波斩浪。
浓雾越来越浓,四周海面上白茫茫一片,这一带海蜮是莱州外海,岛屿众多,暗礁密布,在大雾中行船极其危险,但此刻已经顾不上,大船早已脱离航线,在向未知的东方疾速航行。
时间渐渐过去一个时辰,战事稍稍平息,危险依旧尾随,右舷的敌船已被甩开了二十余丈,但另外两艘船却已经追上,在浓雾中时隐时现,它们们成品字型包围住了大船,就像仿佛三只猎豹,默契地配合着,将猎物一步步赶入它们的屠宰场。
一名船员跑来,向无晋禀报,“公子,大致方位已经判断出来了。”
无晋大喜连忙问:“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在莱州以东大约二百里外,刚刚驶过了小松树岛,已经偏离航道一百五十里,再向前三十几里就是蟹脚岛。”
这时惟明也被一名船员扶着从船舱出来了,他的晕船十分严重,脸色惨白,身子显得十分虚弱。
“无晋……能否在蟹脚岛靠岸停一停?”
不等无晋回答,陈瑛便在一旁冷冷道:“靠岸的下场就只有一个,被屠杀,如果你不想被屠杀,现在可以跳下海去。”
“阿姑!”无晋厉声制止住了她,“你这是怎么说话?”
陈瑛紧咬一下嘴唇,头扭过去了,无晋缓和一下语气,对惟明解释,“大哥,我们现在已经被包围,对方之所以不再进攻,就是想把我们逼迫到蟹脚岛,一旦让他们得逞,我们无一能活命。”
“那我们怎么办?前方还有三十几里就是蟹脚岛了”
惟明担忧地望着兄弟,他只是个文人,又是在海上,他头脑里已经乱做一团,他知道路上会有危险,申国舅会派一些武艺高强的杀手来拦截,却没有料到会严重到这个程度,申国舅竟然是动用海盗,此时他的心中又是担忧又是害怕。
无晋的神情却十分平静,尽管他也一时没有好主意,但所有人都在望着他,如果他先乱套,那他们就败定了。
“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这样和他们耗下去,尽量避开蟹脚岛,拖延时间,等待凤凰会来救援。”
惟明还想再说什么,虞海澜却走上来说:“皇甫公子,现在担心也没有用,你先回船舱吧!”
惟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默默点点头,扶着海员慢慢回船舱,一直等他背影消失,陈瑛才低低骂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
无晋怒视她一眼,陈瑛低下头不敢再说话,这时虞海澜却走过来说:“无晋,我们不能再向东走。”
“为什么?”无晋一愣。
“因为再向东五十里就是白沙岛,那里是白沙会的老巢,我怀疑前面会有敌船在等着拦截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