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将至,仙儿略带神秘地问莫然:
“明天要不要出去玩?听说镇东边有一条很美的河,河里还有很多鱼游来游去的呢。”
莫然的家乡地处平原地带,站在旷野中放眼望去,一马平川,附近既无山也无水。加之莫然年纪尚小,从未出过远门,听说有条河,自然十分新奇。第二天,便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结果,河没见着,倒是看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儿,从树林后闪出来,吓了莫然一大跳。仙儿向莫然介绍说:
“这是我的朋友小何。”
同时又向男孩儿介绍说:
“这是莫然,是我的同班同学。”
男孩儿两手紧握地放在身前,礼貌地向莫然笑笑,莫然没见过这种阵仗,有点紧张,朝他点了点头。不过男孩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仙儿身上,一见到仙儿,他的眼睛里立刻闪着亮晶晶的喜悦的光,一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握在身前,而仙儿脸上也出现了莫然从未见过的羞涩表情,一对少男少女轻轻地说笑着。
盛夏的树林中,地上开满了指甲大小的碎黄花,点缀在树下的绿草丛中,远远望去,就好像夜空中的繁星闪闪,几只淡黄色的胡蝶灵巧地在丛林间飞来飞去,为情侣们传递着柔情爱意。这才有那么一丝神仙谷的味道嘛,莫然忘了最初的目的,和仙儿他们一起高兴地采起花儿来,不一会儿,就蓬蓬松松地堆满了双手,小伙子突然手一扬,片片黄花随风飘洒,落在仙儿的头上,肩上和粉色裙子上,莫然恍惚想起了神话里的百花仙子,而此时的仙儿在莫愁眼中,无疑就是一个满脸洋溢着幸福笑容的百花仙子。
及至走时,莫然才猛地想起大河的事情,急急地问仙儿:
“你说的很美的河在哪儿啊?”
仙儿和小伙子相视一笑,随手指着不远处一个脏兮兮的小水沟:
“那不就是…”
莫然当时还不明白,美丽的大河怎么就变成了“小何”。在回家的路上,仙儿终于向朋友坦白,刚才的小伙子是她新交的男朋友,并要莫然替她保守秘密,别告诉其他人。
风波再起
莫然又陪仙儿去看望她的爷爷奶奶。几年不见,那个曾被莫然想象成神仙谷的小屋容颜未改,依旧是一副抖抖瑟瑟、颓败不堪的摸样。遥望那个陌生的小黑屋,莫然想起父母的谆谆叮嘱,又记得班主任曾戏称那是一个贼窝,外标不堪,实则内容丰富,不免对其心生怯意,便对仙儿说在外面等她。仙儿也不勉强,独自走进小屋。
莫然无聊地在外面转着小圈圈,踩着树上落下的干树叶,心里嘀咕着仙儿怎么还不出来,忽听见屋内传出了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只听“小松树”厉声训斥仙儿:
“再不济那也得叫爸,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你那个无情无义的妈,念书念书,念书有什么用,念出你这么一个白眼儿狼!”
中间夹杂着仙儿爷爷含混不清的制止声。仙儿“砰”地一摔门,跑了出来,满脸的悲愤与无奈,掠过莫然,快步向前走去,莫然见状紧快跑几步,一声不吭地跟在仙儿后面。良久,仙儿步伐终于慢了下来,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说:
“他得了癌症……”
莫然知道,仙儿口中的“他”是指仙儿爸爸,一个她只在照片上看到过的陌生男人。仙儿继续道:
“我虽然恨他不管我和妹妹,可是听说他得了这么重的病,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
不待说完,两串泪珠滑落双颊。莫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朋友,只能默默地陪着她,突然觉得,前面的路很黑,看不清方向,好像没有尽头。终于,夕阳隐藏起了自己的最后一丝笑脸,仙儿看了看远方,对莫然说:
“莫然,你快回家吧,要不一会儿你爸妈要着急了。”
“那你呢?”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莫然很想多陪陪情绪低落的仙儿,又怕父母迟迟不见自己回来担心。犹豫了一会儿,冒出一句不得不说的废话:
“那仙儿,你不要太难过啊。”
仙儿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莫然转回身,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仙儿望着莫然的背影,不由心生羡慕:晚归的时候,家的方向亮着一盏温馨的小灯,父母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仙儿从未尝过。最近,妈妈又去做生意了,立森也决定自食其力,打工去了,立品又在上师范,只有自己和心儿相依为命,彼此照顾。想到妹妹,仙儿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回到家里,发现心儿还没有回来,仙儿看着桌上的剩饭剩菜,一点儿都吃不下,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发愣。不知过了多久,心儿回来了,昏暗的灯光下,映着的一张脸也有些阴郁。
仙儿试探着问:
“吃饭了没?”
“不饿。”心儿气鼓鼓的回答。
“怎么了,心儿?”
心儿不哼声。仙儿来到妹妹面前,发现她的确情绪不对头,眉头微皱,脸上挂着一层霜。仙儿把手搭在妹妹的肩头,温和地说:
“心儿,现在爸妈都不在我们身边,只有我们俩个相依为命。你有事不能和我说,还能和谁说,是不是和同学闹别扭了?”
“妈的,我们班那个死胖子居然说我‘有人生,没人养’,我跟他没完……”
仙儿听了妹妹的话,眉头也不由立了起来,说:
“反了他了,别怕,明天我去揍他,替你出气。“
“不用了,白天我已经挠了他满脸花,刚才还往他家窗户上扔了一块砖头,我看他还敢不?兔崽子。”
仙儿拍了拍妹妹的背,说:
“估计他不敢了,他再敢放肆,我去揍他。”
心儿沉默了一会儿,对姐姐说:
“姐,我不想念书了,班里那些傻帽成天除了读书,就是讲他爸他妈,和他们一点儿共同语言都没有。再说,奶都说了,女孩子读书没用。”
仙儿想了想,说:
“你看立品现在上师范,以后就有稳定工作了多好啊。再说,妈妈要是知道我们又要退学,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心儿倔强地一甩头:
“反正我是读不出什么出息来了,我不想念。”
仙儿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安抚妹妹,因为她自己的意志都开始动摇了……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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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然看到,仙儿的心思越来越不在学习上了,经常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成绩也一滑再滑,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未经世事的莫然还没有学会如何安慰和帮助别人,只是在仙儿偶尔提出陪她的要求中,答应的异常爽快。
小镇分为镇南和镇北。镇北繁华,学校、医院、邮局、商店等应有尽有,每日里车水马龙,商贾云集;镇南冷清,零零星星地坐落着百来户人家,也没有很热闹的地段。它们的分界线是一大片极其茂盛的松树林,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季,厚厚的积雪压在上面也不能使他们屈服,反而别具一种挺拔而肃穆的美丽。那一排排提拔的树木时时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在当下的季节里更是显得春色盎然。树林中间被几条蜿蜒延伸的火车轨道划分开来,整齐地站立两侧,像是随时准备迎接远方而来的贵宾,又像是铁路站线上最忠实的守护神。
仙儿和莫然手拉着手平行地走在其中的两道轨道上,她们的身子在上面不停摇摆,为了保持平衡终于松开紧紧相握的两只手,把两臂努力展平,伴随着不时传来的尖叫声和银铃般的欢笑声,只听莫然说道:
“仙儿,不行了,我要掉下去啦……”
“莫然,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仙儿在一边鼓励道。远远地驶来了一列火车,“咣当咣当”一边向前,一边喷着白气,莫然见状率先跳下铁轨,并大声提醒着仙儿:
“仙儿,车来了,快下来。”
仙儿抬头看了一眼迎面而来的火车,仍然镇定自若地张开双臂,沿着轨道摇摇摆摆地走着,莫然目露焦虑,将两只小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声地喊:
“仙儿,快下来啊,危险!”
列车越来越近,发出刺耳的鸣笛声,扑面而来的气浪几乎将仙儿的头发竖起,仙儿终于大笑着敏捷地跳下轨道,站到另一边的碎石上。长长地列出将莫然和仙儿分离开来,巨大的气浪使莫然又退后几步。车子行的很快,时间却似乎过得很慢,不知过了多久,莫然终于再次看到了对面的仙儿,她忙跳过铁轨来到另一面,关切地拉住仙儿的手说:
“仙儿,你吓死我了。”
“怕什么。你以为我会想不开吗?”
之后,又是一阵大笑:
“真痛快!”
此时的仙儿在莫然的眼中有点陌生。仙儿望着渐行渐远的巨蟒,像是自言自语:
“你说铁轨尽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
两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眨动,好奇而茫然的望向远方的世界……
从仙儿的言行中,莫然隐约感觉到,她又动了退学的念头。这次,仙儿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语气显得十分坚决:
“我妈知道我和心儿退学的话,一定不会答应,所以我们决定先去姑姑家避一避。咱老师是我妈的同学,事先不能让她知道。这样,今天中午放学,我先走,你帮我把书包偷偷拿出来,送到火车站,我在那儿等你。”
说完,仙儿从包里拿出已经写好的一封信,说:
“下午我走后,你把这封信交给穆老师,她如果问你我的情况,你就一概说不知道……”
仙儿没有告诉莫然,其实她和妹妹去姑姑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们想去看看已经卧病在床的爸爸。尽管他从未尽过父亲的义务,仙儿也尽量避免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爸爸,但是血脉这个东西是割不断的,况且他已经要死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狠下这个心来一眼也不去看他,她知道如果那样做的话,自己将来一定会后悔。昨天夜晚,她和妹妹躺在床上商量着,先去姑姑家小住一段时间,照顾卧床的爸爸,然后看能不能打份工养活自己。现在对于这对无依无靠的姐妹来说,自食其力是极大的诱惑,也是当务之急。
莫然知道仙儿的决定是她所不能改变的,她掩饰着内心的不舍,低头看了看仙儿的信,普通的白色信封,上面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和地址,信口也没有黏住,信封边缘处有一圈儿皱皱的,像是水珠沁过的痕迹。
临上车前,仙儿和妹妹接过莫然偷拿出来的书包,然后不容分说地将六块钱塞到莫然怀里,莫然想推辞,却被仙儿按住,她说:
“莫然,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相信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随后,仙儿拉着妹妹头也不回地登上了远去的火车,从拥挤到冷清的站台告诉莫然,仙儿再一次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下午上课前,莫然按照仙儿的嘱托,将信交给了班主任,穆老师拆开看了一遍,十分平静地压在讲义下面,然后对班里的同学们说:
“仙儿又走了。”
仿佛早就知道仙儿会离开一样。 。。
立品小记
不久,莫然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考试…小学升初中,她的成绩由原来的剧烈波动终于变为稳步上升。考试完成后,她以全班第四名的成绩,顺利升入镇第一初中。
于此同时,仙儿那同母异父的姐姐——立品,也从中级师范院校毕业,来到镇第一初中教音乐。她身着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端坐在钢琴后,边弹琴边教学生们唱《龙的传人》和《风中的承诺》,歌曲好听而有新意,不像别的音乐老师那样很枯燥的照本宣科。
莫然几年前就见过立品,她是大哥莫辰的同班同学。第一次在家中见到莫然,立品就很肯定的说:
“你是莫辰的妹妹吧,你们哥俩儿长得很像呢。”
莫然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姐姐,眼睛清澈明亮,轻抿的嘴角中透着一股执着,长相虽不如仙儿漂亮,却另有一股洒脱之气。
在课堂上,立品习惯于随机抽点学号让同学起来回答问题。莫然是2号,当看到莫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时,立品会意地一笑。 非常不巧的是,这个音乐知识她确实回答不出来,不过她也并不着急,一向气氛轻松的音乐课使她的精神很放松,立品看莫然回答不出来,说:
“莫然既然是2号,学习应该不错,那同桌也应该成绩很好,就让同桌起来帮她回答吧。”
一说到莫然的同桌成绩好,全班同学哗然大笑。莫然的同桌名叫李昆,父母双亡,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家境十分困难,本应该是深受同情的一位学生,却无奈他不但成绩不好,脑子也似乎缺根筋,不但调皮捣蛋,平时为人处事也颇不讨广大师生的喜欢。和每一位同桌相处不出三天就要吵架,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老师头疼地给他频繁换座,后来做到莫然的后桌,恰好和小兰同桌,两个人仍然时常吵架,有时候小兰气急了打他,甚至他也毫不客气地还手,小兰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大哭。过了不久,老师惊奇的发现,他居然对莫然颇为尊敬,莫然说话也比较听得进去。于是老师把莫然叫到教室外对她说:
“我看李昆平时对你还是挺尊重的,我打算安排他和你同桌,你在学习方面帮助一下他,你看怎么样?”
莫然虽然对李昆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但颇为同情他,有时候同学欺负他时,也会忍不住帮着他说一两句话。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李昆对她的态度要好于其他人。她有些不太情愿,但老师既然说了,她也就同意了。所幸的是,她和李昆同桌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李昆还是经常做混事,有时候甚至让自己也非常窘。比如有一次,莫然和后桌的胖墩儿开玩笑,随手画了一张漫画,画非常简单:一个圆圈就是头,两个向下弯的弧线是眼睛,一个向上弯的弧线是嘴巴,在画上身子和四肢,然后拿给后桌的男生说画的是他,包括小兰三个人正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小兰指着漫画说:
“那个圆嘟嘟的身子还真是挺像胖墩儿的。”
就在此时,李昆眼疾手快地拿起笔在画的两腿之间点了个圈圈,虽然初中生的年纪还比较小,,但是于那敏感一笔的意思还是了解的,莫然顿时觉得特别窘,把画给撕掉了。而胖墩儿脸涨得通红,站起来抓住李昆一顿狂锤,弄得全班同学都在跟着起哄。莫然也很气,一下午都没有理他,后来李昆真诚地找她道歉,莫然不原谅他也没办法,同桌还是要继续做,就对他说
“你跟我道歉干嘛,你应该和人家胖墩儿道歉。”
没想到他说:
“我才不呢,我知道,你比较善良,是真的对我好,不像他们只想着戏弄我。”
现在李昆和莫然并排站在一起,被同学们笑得一脸窘态,也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立品也笑着让他们坐下,又抽查别的同学来回答。
立品也和仙儿一样,有着很好的运动天赋。莫然印象很深,全校教师越野比赛上,立品一马当先冲到终点,赢得众人的一片掌声。那一头清爽的垂耳秀发随风摆动,令人觉得很简洁很精神,引得数位小伙儿竞相追逐,立品于众多的追求者中选中了文俊。
文俊人如其名,斯文中不失俊朗。他大立品五岁,是去年从师范大学毕业分配到这里来的,现在高中部教数学。本来以他的学历和父母在教育系统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