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走你阿爸要起疑了。”文母也是含著泪,再三叮嘱:“你要多注意身体,知道吗?”
“嗯!”
文母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
“这些钱先拿去用,不够了打电话给我,我再想办法。”
“不用了,妈!我这边还有——”
“总会用完的,你现在又没有工作。拿着吧!让我安心些。”
母亲这么说,她只好收下了。
这个初春的日子里,由于母亲的来访,文若莲觉得自己仿佛又多了几分面对未来的勇气。
“我看你可以放轻松点,又是一个恶作剧罢了。”曲南星对刚进来的龙威这么说。
龙威疲惫地叹气。
“也许吧!”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并没有看到歹徒在大楼的任何地方安置炸弹。警方人员早已撤走,员工也不再讨论这件事,只有龙威,这栋大楼的最高安全主管,还未放弃,他的直觉一直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可是,经过一个多月的警戒,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总不能老这么神经兮兮的吧?弄得每个员工看见他都很紧张。
“只好叫员工提高警觉,多多留意了。”龙威说。
“这阵子辛苦你了。”
“还好没发生什么事。”龙威苦笑。
曲南星清了清喉咙说:
“既然这儿已经没事了,你就休息个一两天,然后继续去处理我的‘私事’。”
龙威扬扬眉道:
“又去偷窥?”
“只是让你跟踪她——”
“她不走出大门我怎么跟?”
曲南星百思不解道:
“没道理整天都不出门,就算不工作也会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啊!”
“我想她已经不住那里了,”龙威说:“就像你说的,除非有特别的原因,否则谁会像躲债似地成天待在房里?我看你得先弄清楚她是不是真在那里,这样我才好办事。”
曲南星让他说得有点心乱。她真的搬走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
欲知端倪只有再打电话过去;可是上回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别再打电话去。就算他肯放下一点自尊再拨电话过去,万一她在,他又要用什么理由解释他打电话的目的?
曲南星想了想,说:
“不如你替我问一问她那个室友。你不是见过她好几次?”
龙威的头像被台风吹刮的小树似地摇个不停。
“不行!我跟她有点过节,你自己问她比较妥当。”
“我不要打电话过去。”曲南星直截了当地说。
就这么—句话,龙威知道自己没得争了,曲南星决定的事任谁也无法改变;可是——该死!上回他那么不客气地说了那个女人。她还会给他说话的机会吗?也许一见面脚就踹过来了!
不得已,他勉强给自己一个转圜的机会。
“这样吧!我明天再去等一天,真没见到人我再开口,如何?”
“谢了!”曲南星终于露出笑容。
龙威苦笑道:
“我这么辛苦,最后你会让我知道我究竟在忙什么吧?”
第二天,龙威一大早就到那儿等候了,他在车子里看见那疯女人出门,应该是去上班吧!
她把那天和挪威纳犬演的戏又演了一遍才拍拍屁股离开,这回龙威得趴在方向盘上才止得住笑。
然后,他吃了三明治当早餐,喝了罐装咖啡,看了中国时报、联合报,还有民生报三份报纸,那扇门依然动也不动,没其他的人出来。
他的车是够大了,可是他的体型也不小,在里头手脚无法伸展,久了竟觉得全身酸疼,龙威于是拉开车门下车,四处走走,随意看看。
忽然,他发现每个大门旁都有一个红色的小按钮,顿时有痛骂自己的冲动。
真是笨!他每天在这儿等什么?有电铃不会按吗?那个疯女人已经出去了,如果屋内还有人在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他可以先按门铃再说找错了啊!
他立刻迈开步伐往那扇门走去,仍不忘叨念著自己的愚蠢。
曲南星一抬头看见走进来的是龙威,扬起眉讶异地问:
“这么早就回来了?”
此时秘书小姐送进来一杯咖啡,龙威立刻端过来喝了一口,满足地闻著咖啡的香味说:
“没有咖啡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待秘书小姐出去并把门带上,曲南星怒声道:
“我可没有间你对咖啡的看法。”
龙威皱眉道:
“那你问了什么吗?我没喝咖啡前注意力比较无法集中。”
“我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不回来难道继续在那儿受罪?”
曲南星站起来,又坐下。
“你——你问过她室友了?”
“我没问。”龙威又喝了口咖啡。
“没问?”曲南星咆哮:“没问清楚你回来干什么?”
“我说过让我再观察一天嘛!真没见到人再开口问,你忘了?”
“那么你他妈的究竟有没有看见她出门?”
“她没出门。”
“你——”曲南星又站起来。
“你别急嘛!可不可以听我先问你—个问题?你不答应也没关系——”
“拜托你快问好不好?”曲南星咬牙切齿地说。
龙威点点头。
“我听说你从不跟有夫之妇来往,是不是真的?”
“当然。”曲南星傲然答。
“你改变原则了吗?”
曲南星变了脸色,纳闷不解。
“你是什么意思?她结婚了?她说的?还是你看见她——”
“我什么都没看见,”龙威懒懒地说:“事实上,看见她那好像随时都会生产的肚子后,实在很难再去注意别的了。”
曲南星双手扶著桌面,彷佛不如此他就站不住似的。
“你说——她怀孕了?”
“随时会生的样子。”
“不可能!”曲南星失神地摇头道:“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
“那么大的肚子难道是装了气球?”
“也许那个人不是她——”
“你这么说就太小看我的眼力了。”龙威又拿起咖啡来暍。“认错人可不是我的专长。除非她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否则我敢保证你要找的人绝对是已身怀六甲了。”
曲南星坐回椅子上,脑子里竟乱成一团几乎无法思考。
她怀孕了?
要生下小婴儿?
天!这——这可能吗?
若情况真如龙威所说,孩子很有可能是他的,应该说“绝对”是他的,他相信文若莲不可能—和他分手就搭上别人,还立刻怀了孩子。
他忆起那天藉口还耳环想见她一面,她坚决不肯,还要他以后别再打电话过去。这难道全是因为她怀孕了?
但——怎么会怀孕呢?他们曾商量过避孕问题由谁负责,而文若莲绝不是会粗心得忘了吃药的人。再说,是他的孩子,她为什么不说?
原因倏地跃入他的脑海。很明显文若莲是存心要瞒著他这件事,然后呢,再以他的骨肉来要胁他,逼他拿出钱,甚至结婚——
曲南星愤怒极了,他无法容忍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被欺瞒。
“我要当面问她。”
“问什么?”龙威劝道:“如果人家已经结婚大肚子,你又何必再去打扰她?万一影响了人家的家庭——”
“如果孩子是我的呢?”曲南星绿着脸问:“你说我该不该仔细问一问?”
龙威很讶异。
“你的孩子?这种事可不是谁先说就算谁的!你这么肯定?”
“所以我说要问清楚。”
“直接问人家孩子的爸是谁不大妥当吧?她现在可是即将临盆的人,太激动的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装作不知道直到她平安生下孩子?”曲南星拍桌子叫道:“如果真是我的孩子,就绝不能叫别的男人爸爸。”
龙威觉得他那样子真像立法院中乱拍桌子的立法委员。他想了想道:
“先问问跟她一块儿住的那个女人嘛!”他说著站起来往门外走。“你可以开除我,不过千万别叫我替你去约她,我说过我们有点过节。”
“你和那个叫叶秋的有什么过节?”
“哦?她叫叶秋吗?真有气质的名字,和她本人一点也不相配。
叶秋快步走进她生平所见最高的摩天大楼:心里的激动真是难以言喻。
她就要见到曲南星那个负心汉了。她早就发誓过见了他一定要他好看;没想到他竟主动约她,这分明是老天爷的旨意要她来替若莲讨个公道嘛!
她穿著一身矫健的行头,以备动手时能取得较佳的优势。若莲被他害得这么惨,不能为她讨回公道还算什么好姐妹?
大楼气派非凡,四处都有忙碌的人走来走去。没想到曲南星在这么棒的地方上班,像他这么烂的人每个单位都该拒绝录用他。
她进电梯,按了曲南星说的楼层;电梯越往上升,她的情绪越激动。
一踏出电梯,许多人慌乱地四处走窜,广播器传出什么危险,要大家镇定等一些听不很清楚的字眼。叶秋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就看见两个男人朝她这儿跑来,其中之一竟是在飞机上见过,后来又在她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大猩猩。
叶秋正想踹他一脚,他却神情紧张地对她喊:
“老天!快离开这里。”
叶秋—副女流氓的模样。
“干嘛?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她是谁?”曲南星问道。
“她就是你约来的人。你什么时候不约偏跟她约在今天!”龙威喘著气说:“先离开这里吧!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好不好?”
叶秋根本没听进去,直指著曲南星。
“你约我来的?你就是那个负心汉?”
她说的话毫无章法;龙威也没空请她重说一次,一手拉著一个说:
“拜托!这可不是演习,万一炸弹爆炸,我们就得同归于尽了,而且根本是尸骨难分。”
“炸弹?”叶秋边跟著跑边疑惑地间:“你在说什么啊?”
龙威拉他们往楼梯跑。
“有人在公司这个楼层放置了炸弹。人捉到了,炸弹还在拆除;但为了安全起见,整栋大楼的人员都得撤到——”
话还没说完,爆炸声响起,不到两秒的时间,后头就冒出火花。
龙威不及思考,一个跃起将叶秋抱着往楼梯滚下去。
第四章
“兴南”集团的爆炸案震惊了整个社会。歹徒勒索不成,怒而放置炸弹施以报复,分明是向警察的公权力挑战。
歹徒虽在作案当天被补,定时炸弹却因无法及时拆除而爆炸,不仅造成两名警员当场殉职,“兴南”集团亦有数名员工受伤,其中以总裁曲南星伤势最重。
曲南星右腿受创,另有几片外物伤及肺叶,幸有现场医护人员及时抢救送医,手术后情况稳定并无生命危险。
文若莲看过晚报的头条新闻后只觉—阵晕眩,“曲南星”、“总裁”、“伤重”等字眼不断在她脑里打转。
是他吗?
还是同名同姓?
文若莲心乱异常,边说服自己他不会是什么企业的总裁,却老有声音在耳边说他就是,烦得她简直快哭出来了。
如果情况允许,她真想亲自到医院确定一下;可是她大着肚子,为避人耳目连大门都不敢踏出—步,又怎么去?
秋子呢?
文若莲六神无主地扶著腰在屋内走来走去。为什么这时候秋子偏偏不在?
叶秋像回应她的呼唤似地冲了进来,若莲高兴地迎过去,一看清她又立刻退了三步并尖叫道:
“你的脸——秋子!你出车祸了?”
叶秋摸摸脸上一大块纱布,不耐地说:
“哎呀!差点命都没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爆炸了!”叶秋比了个夸张的手势。“轰的一声,整个楼面几乎全毁了,你那个姓曲的约我去,差点害死我。”
“谁——你说谁约你去?”
“曲南星。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毕竟你们已经分手了,等我去打他—顿,你和他就各走各的路谁也别理会谁。”
“秋子!”文若莲懊恼地问:“他什么时候约了你,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以为你不会想再听见他的消息嘛!”
“他——真是那集团的总裁?”
叶秋点头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那他的伤——”
“好像伤得不轻。”叶秋说:“我等手术结束才回来,医生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你——要去看他吗?”
文若莲拼命摇头。
“我不能。他有钱有势,如果让他发现孩子的事——”
“你怕他会跟你争?”
“他一定会的。一旦他确定孩子是他的,会不惜任何代价把孩子从我身边夺走。到时候我怎么办?”
“若莲!——”
“我要离开这里。”文若莲激动地说。
叶秋抓住她的肩膀。
“你冷静点,别神经了!预产期就在下个月初,怎么能现在搬家?曲南星受伤了,得静养好—阵子,就算他有心跟你抢孩子也是几个月后的事情啊!”
文若莲的表情先是茫然,接著她抓住叶秋的手哭了起来。
“我好怕,秋子!我怕保不住我的孩子。如果孩子被曲南星抢走,叫我怎么活得下去?”
“你想太多了。”
“如果他没这个念头,他约你见面做什么?”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叶秋安慰道:“你安心待产吧!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讨论其他的事好不好?”
文若莲苦笑了笑。
“看来我是一定得搬离这里了。”
“也许事情根本不如你想的那样!他不知道你怀孕,不是吗?”叶秋说。
“不管他找你是为了什么,我和孩子都该离他远一点,这个险我冒不起。”
“好!到时候要搬一起搬。”叶秋说。
“你不用——”
“别想让我跟我干儿子分开住。”
文若莲听了感激地一笑,随即蹙眉道:
“秋子!你的伤——”
“挺深的伤口呢!”叶秋叹气。“我以后可能不像以前那么漂亮了。”
“会留下疤痕吗?”文若莲担忧地问。
“你没听到吗?即使会好也无法恢复旧貌了。”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航空公司——”
叶秋挥挥手,潇洒地说: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我又不是只能做空姐这一行。”
她虽说得潇洒,文若莲还是感觉得出她心里的沮丧。女孩子哪一个不爱美?脸上平白无故多了个疤谁不难过?换是别的女孩子早就哭翻天了。
秋子会受伤全是为了她,是她认识了曲南星,曲南星才会约她。虽然很多事情无法以此推论,文若莲还是自责颇深。
对秋子,她实在亏欠太多了,这份人情怎么才还得完?
曲南星住院,龙威忙著打理爆炸大楼的善后工作——受伤人员的医疗问题,还有大楼的修复细节——让他忙得没时间多想什么。
今天,医院通知他曲南星已栘入一般病房,他拖著疲惫的身子赶去医院;由于既疲倦又焦急,一路上他不知道抢了几个黄灯,还险些冲上安全岛。
医院里弥漫著一股刺鼻的药水味,而一向厌恶医院的龙威眉头都没空皱一下便直接往曲南星住的头等病房走去。
看着缠满绷带和身插导管的曲南星,龙威心头一紧;很难相信平日充满自信与威严的一个人如今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而这全是他的疏忽所造成的。
他默默站在床前时,曲南星张开了眼睛。龙威拉了张椅子坐下,以沙哑的声音说:
“抱歉!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
曲南星缓缓地摆了摆头,极吃力地开口:
“如果让叶秋受了伤才真是过意不去。你没什么事的话,她应该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