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棋系列]西西里开局- 第19部分

　　
　　从远井真夏身上涌出的鲜血沾湿了被她压制在身下的朝宫岚的衣襟。
　　
　　然而少女却笑了起来。
　　
　　没错，他们现在两败俱伤。
　　
　　但是不要忘记了，她并非一个人在战斗。
　　
　　墨绿色的眼睛中溢出了愉快的光辉，真夏放弃了插在地板上几乎没柄的军刀。为了不给朝宫岚任何反抗的机会，她用双手死死压制住了朝宫岚试图反抗的动作。与此同时，秋原秋也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几缕鲜血从他嘴角溢出，而他身前的活化电流也在一瞬间完全消失。
　　
　　不同于羽山修一郎操纵的气压或者西园寺知里所擅长的重力那样拥有原本就无处不在的介质，秋原秋也的控电能力远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轻巧容易。特别是在没有可以借助的电源或是良好导体的情况下，光是将空气中的电子活化就消耗了他的大部分力气。
　　
　　再加上腹部的伤口……事实上此时的青年虽然依旧站得笔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状态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
　　
　　但是，杀掉朝宫岚已经足够了。
　　
　　随手捡起了掉在自己身边的一把不知道曾经属于哪个恐怖分子的手枪，秋原确认了一下枪中的装弹情况，便抬步朝着朝宫岚走了过去。
　　
　　“看来，是我赢了。”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真夏的笑容里充满了锐利的骄傲。
　　
　　然而，对于她的宣告，朝宫岚的眼中却没有任何属于败者的怨毒。漆黑的眸底某种厉色一闪。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他狠狠地的咬了咬唇，然后忽然嘶声喊到：“Attack！”
　　
　　那是没头没尾，听上去无比突兀的命令。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浅色的娇小身影忽然从靠强的尸堆里弹了起来，扑向了毫无防备的秋原秋也。几乎透支使用了能力的术士一个不察被直接扑倒在地，同时，一把看上去非常普通，每个文具店里都能买到的还带着血迹的美工刀顶在了他的咽喉上。
　　
　　后脑直接砸在坚硬地面上的眩晕让秋原眼前陡然一黑，等视野再次明晰起来的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攻击了自己的对象。
　　
　　栗色的卷发，华丽的薄荷绿洋装，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极大。有栖川亚乃，这个女孩子正以与她神志清醒时完全不同的沉稳动作压在他的身上，顶在他咽喉上的美工刀没有任何颤抖，但她放大的瞳孔里是完全的茫然和空洞。
　　
　　原本就像洋娃娃一样娇小可爱的少女此时变成了真正的吊线人偶，任谁都能看出她正被某种力量控制着。
　　
　　和前一次攻击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远井真夏的肌肉完全绷紧了，她看着朝宫岚的眼神冷利如刀，自墨绿色的眼底燃起了火焰似的怒意。她冷冷的吐出了那个名字，“。……日下部久远。”那个“人偶师”居然能留下这样的后手！
　　
　　“那个废物也只有这点用处。”就算被远井真夏猜出来又怎么样？朝宫岚露出了充满恶意的冷笑，“怎么样？远井真夏，第一次看到死后还留存的可以转移的控制权的能力吗？哼，胜利和PARI的命，现在，选择吧！”
　　
　　情势在一瞬间再次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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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栖川亚乃，目测不超过14岁，似乎是毫无能力的普通少女。对于秋原秋也来说，对方是在恐怖袭击时正好在身边，所以顺理成章的被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的陌生人。而对远井真夏真夏来说，这更是个刚见面的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少女，却两次用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为了对局中的关键因素，完成了棋盘上最意外的变局。
　　
　　要说少女与朝宫岚毫无关系，不要说是曾经自有栖川亚乃口中听到过朝宫岚的名字的秋原，就算是对前情一无所知的真夏此时也不会相信。
　　
　　“……。不要高兴得太早，就算是现在，要在这个女人动手之前杀掉她对我来说也轻而易举。”哪怕腹部的伤口深得吓人，真夏身为技师的速度也不是看上去没有任何特殊力量的有栖川可以比拟的。
　　
　　“但是，你确定可以‘杀掉；她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远井真夏，你已经没有不‘伤害’她就救出你的PARI的办法了吧？”
　　
　　正中靶心。这正是远井真夏现在并未行动的最大原因。PAWN也许是杀戮与攻击的高手，但是，别忘记了，他们并非从小接受系统训练的战士。几乎所有的PAWN都是在对局中依靠鲜血和伤痛才成长起来的野路子。他们也许知道最致命的攻击方式，知道最有效的防护手段，但是，他们从未学过该怎么在不伤害劫持者的情况下解救人质。
　　
　　当然，如果有栖川亚乃的确是朝宫岚的PARI，那么杀掉她也没有任何关系。顶多就是让对局再开而已。但是少女身上并没有任何基因共鸣的反应，而且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与术士身份相符的异能，攻击秋原秋也时的力量与速度也完全没有超过一个普通人的限度。
　　
　　＇在对局中牵连普通人制伤制死的情况，对局双方都是死刑。＇
　　
　　＇受到威胁时攻击普通人制伤制死，视为防卫过当，死刑。＇
　　
　　“……但是，那个女人，是PAWN吧？……。科学技术，朝宫岚，你们不是有压制基因共鸣的手段吗？”
　　
　　“的确是有。不过，远井真夏，你敢赌吗？”用PARI，对手，甚至是自己的生命赌这一半一半的可能性？
　　
　　远井真夏的脸色沉了下来。感觉到她的沉默，秋原秋也死死的咬住了牙。第一次，青年的胸口升起了并非悔恨也不是自我厌恶，而是想要将眼前的一切全数毁去的漆黑杀意。
　　
　　没有人可以这样威胁真夏小姐。
　　
　　没有人可以这样侮辱他的女王殿下。
　　
　　原本沉寂下去的空气再次颤抖了起来，□纵者的情绪所激活的电子躁动了起来，摩擦出了不稳的轻微爆鸣。
　　
　　“真夏小姐……”光是开口的动作就让紧贴的刀锋划开了喉间的皮肤，但是秋原却全不在意。他的眼睛冷冷的盯着如同人偶一般的有栖川，再没有保护这个少女时的温情。
　　
　　“请下命令吧，真夏小姐。”
　　
　　只要一句命令，我将为您清除一切威胁。哪怕拼上性命，我也会为您带来胜利。
　　
　　哪怕此前还曾是自己保护的对象，只要妨碍了真夏小姐，那么……
　　
　　但是，骑士的话语换来的却是厉声斥责。
　　
　　“闭嘴！”
　　
　　“真夏小姐？”
　　
　　“给我闭嘴！”
　　
　　墨绿色的眼睛满是杀意，但真夏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不再却理睬因为被训斥而沉默了的秋原，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做出了选择。
　　
　　“说出你的条件吧，朝宫岚。你没有第一时间让那个女人杀掉秋原，为的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明智的决定，远井真夏。”〃朝宫岚笑了，漆黑的眼睛里全是报复后的快意。他残存的右手颤动了一下，“那么，为了表示你的诚意，先从我身上起来怎么样？”
　　
　　“好。”墨绿色眼睛的少女毫不迟疑的放开了钳制的动作，而就在此时，超过在场所有人预料的异变发生了。
　　
　　只是一瞬间，除了有栖川亚乃之外的三人的右手背同时亮起了怪异的银蓝色，那个所有PAWN都不陌生的电子音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特别通告。特别通告。针对四边岛恐怖分子劫持事件，请身处九州分区四边岛区域PAWN为日本列岛地区安全提供协助。现在发布针对身处九州分区四边岛区域PAWN的XII7命令：‘不得伤害普通人’限制解禁。目标为‘国民自卫军’及其他可疑人物。容错率1％，请各位克制自己的行为。再重复一遍，仅限伤害，容错率为1％，请各位克制的行为。”
　　
　　这是，绝对出乎所有人意外的，终局之音。
　　
　　片刻的错愕之后，朝宫岚第一次失去了所有余裕的喊声响了起来。
　　
　　“白痴！快躲开！”
　　
　　




☆、二十八

　　二十八
　　
　　“咳咳，咳咳咳……”像捅破了自来水管一样，鲜血奔涌出身体。少年一手捂住了几乎贯穿肺部的伤口，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互相扶持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一男一女，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秋原秋也与远井真夏。
　　
　　因为那道打翻了棋盘的“命令”，白棋终于还是奠定了胜局。
　　
　　不过几秒，自己就再无翻盘的机会了。
　　
　　不甘吗？悔恨吗？自己动用了那么多手段，制造了如此完美的布局，一度占据了优势，结果却因为这样的意外落到了惨败的下场。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A级不是吗？他才应该是最强的不是吗？
　　
　　怨恨，嫉妒，不甘……
　　
　　也许，都有吧。
　　
　　可是，在生命还剩下倒计时的时候，在明了了自己的失败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是实验。或者你要说是一种‘比较’也可以。‘野生组’的‘种子’的强弱判断，为了这个任务，父亲大人允许我提供给你所需要的一切资料。而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表现。取胜与否并不是关键。”
　　
　　他直到此时才算是真正明白了蓟小姐话里的意思。
　　
　　他们只是一个测试用具——这才是父亲大人给予他们的“真正的”任务。
　　
　　所以……还有什么好怨恨和不满的呢？
　　
　　既然是父亲大人的安排……
　　
　　少年微微侧了侧头，右臂也折断了，这个动作差点让他没办法保持上半身的平衡。但是，他总算还是看到了自己要看的东西。
　　
　　那个昏倒在他身后的女孩子，薄荷绿色的洋装早就破破烂烂了。她正对着他的方向的后背有一道深深，从右肩一直斜拉到腰间的伤口，不断有鲜血从里面涌出来。
　　
　　但是还好，那伤口并不很深。
　　
　　总算……还活着。
　　
　　……呵，这个蠢货，果然只有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这就够了，他已经看腻味了这个蠢货那幅又蠢又弱，让人生气的样子，早想甩掉她了，这种结束倒也正和他的心意。
　　
　　反正没有了自己，父亲大人也会为这个蠢货准备新的搭档的。
　　
　　对这蠢货来说，不管什么搭档都比只会讽刺讨厌她的自己好吧？
　　
　　哼，蠢货果然什么时候都是蠢货呢。自己帮她挡了一次电击，这个蠢货却还是晕得像死猪一样。朝宫岚的心中涌起了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抱怨的奇妙情绪。
　　
　　难得，他觉得蠢货这身麻烦的衣服现在看着也不是很碍眼了呢……
　　
　　不过，这样也好。
　　
　　像是厌倦又像是安心似的吐出了一口气，受损的内脏现在连这么微小的动作都无法支持，他再次自喉间咳出了一口鲜血。然而，等朝宫岚再次抬起头，脸上已经重又挂上了骄傲矜持的冰冷。
　　
　　“……我输了。”他说着，毫无表情的看向远井真夏。
　　
　　“啊，当然。”少女骄傲的抬起了下巴。即使只是惨胜，即使她腹部伤口涌出的鲜血已经把衬衫的前襟完全染红了，但胜利就是胜利。只要这一点，就足以让她露出对手绝对不喜欢的胜利者表情了。
　　
　　如果是几小时之前，这样的远井真夏一定会让朝宫岚忍不住讽刺出声的吧。然而现在，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漠的点了点头。
　　
　　“没错，远井真夏，你的确很强。不过，我所承认的只有你而已。”就算失败，他朝宫岚也是绝对不承认那个背叛者的。
　　
　　他冷冷的看了秋原秋也一眼，然而这样的反应无论是真夏还是秋原都毫不在意。
　　
　　“承认什么的，我根本就不需要。”看也不看扶着自己的秋原，真夏就代自己的骑士做出了回答。
　　
　　“这倒也是。”不知道是觉得在战败之后再挑衅已经失去了意义，还是觉得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朝宫岚歪了歪嘴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略微沉默了一下，他忽然放松了全部的力气。
　　
　　“杀了我吧。既然败给了你，那么死在你手上才比较符合这样的结局。远井真夏，我可不是日下部那个废物，我不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任何情报。所以，杀了我吧。但是，”他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这件事和那个蠢货无关，”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有栖川亚乃的方向，“放过她。”
　　
　　“……她果然是你的PARI。”秋原秋也眉头一皱，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冷意。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么样？”不同于面对远井真夏，看着秋原的朝宫岚再次露出了尖锐的讽刺神色，“别忘了，XII7命令只限于‘杀伤’，怎么？秋原秋也，你还想赌吗？你觉得自己有日下部那个蠢货的钻空子能力？”
　　
　　秋原秋也一下子抿住了唇，但一只纤细的沾满了鲜血的手拍了拍他握拳的手。远井真夏瞥了一眼昏迷的少女，握着刀走到了朝宫岚身前。
　　
　　“我答应你。”
　　
　　“谢谢。”
　　
　　“不用谢。”少女弯下腰，手中的刀刃刺入了少年的心脏。
　　
　　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朝宫岚本就惨白的脸一瞬间因为剧痛而扭曲了起来，然而，就在少女要拔出刀刃，彻底断绝掉对手的生命气息的时候，朝宫岚忽然用残存的最后的力气将上半身朝着真夏压去。
　　
　　刀刃被深深的挤压进了少年的胸腔，真夏的眉梢跳了一下，这样的重击让朝宫岚的心脏一下子就停止了跳动，但是在最后一刻，朝宫岚在远井真夏到耳际留下了遗言。
　　
　　他说：“小心秋原秋也。”
　　
　　小心秋原秋也。
　　
　　为什么？
　　
　　少女的眼睛眯了一下，但这个问题已经无人可以回答。
　　
　　她推开了身前的尸体，拔出匕首，直起了身。
　　
　　就算在生前再骄傲再矜持，少年失去了生命的尸体也不过是一团蛋白质组成的有机物而已。没有了支撑，这团已经失去了所有价值的有机物理所当然的向后倾斜，倒了下去。
　　
　　而此时，秋原已经走到了真夏的身侧。
　　
　　他虽然尽量挺直着背脊，步伐里的不稳和身体的细微颤抖还是清晰的显示出了青年现在的状态。
　　
　　真夏的眼神滑过他凌乱的发丝，被鲜血浸透的上衣，和颤抖着的，一看就知道完全脱力的手臂，最后停留在了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上。
　　
　　即使曾充满杀意，即使曾蕴满愤怒，这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依旧如平日一般专注温柔，唯有信任与坦诚，干净得不可思议。
　　
　　小心秋原秋也？
　　
　　真夏忽然笑了。
　　
　　真是蠢话。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她还真有点期待，他与自己站在棋盘两端的样子呢。她倒要看看，那个时候的秋原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不过现在，
　　
　　“过来，阿秋。”女王傲慢的仰起了头，“你现在脏死了，快点，和我一起去换身衣服，我可不想在武装部队那群废柴来的时候还一副鲜血淋漓的样子。”
　　
　　“是的，真夏小姐。”
　　
　　回应她的，是骑士一如既往温柔而坚定的声音。
　　
　　对局，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