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承修自己的鳕鱼排却是分毫未动。
“阿远,你有什么话好说?”
“文章是我写的,照片是我拍的,这些我承认。”雷鸿远点燃一根烟,浓眉纠结在一起。“但稿子不是我传的。”
蓝书华“啪”的一声扔了刀叉,指着雷鸿远又要开骂,但因满嘴塞满牛肉,只发出喃喃不清的咿晤。
“档案没长翅膀,不会自己飞向杂志社吧?”罗承修不愧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帮他讲出口。
蓝书华忙不迭地点头,灌了一大口水。
“我想,有人在我的电脑动手脚。”
罗承修皱眉道:“是谁?”
雷鸿远双眼射出凶狠的光芒。
“你也认识,龚眉仪。”
“学妹?”
罗承修不放置信,问道:“你确定吗?不是公司的同事动的手脚?不是你那想整精敌想疯了的总编吗?”
“我在这段期间都没进过办公室。”只有能够自由进出雷家的人,才可能动他的电脑。
“我问过小姨,龚眉仪前几天送一份文件来给阿爸签名时,在家里逗留了大约十来分钟。”
蓝书华终于把牛排全部解决,拿起餐巾擦拭油腻的嘴角。
“你不是高手吗?怎么连自己的电脑都守不住?”
雷鸿远冷睇不断找碴的家伙一眼,冷哼道:“视团系统能设密码的地方,我一个也没漏掉。”
罗承修站在仲裁者的立场沉吟道:“如果是学妹,那就有可能。她功力不在你我之下,只是深藏不露。”
蓝书华满心小服气,承修干嘛那么护他?
让小蓝哭的人,就该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我看龚眉仪只是他找的管死鬼,根本就是他自己传的稿,还想怪谁?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吗?”
雷鸿远口气冷峻得像结了冰。
“如果真是我做的,我何必否认?反正目的已经达到,我应该开开心心准备接收总编办公室,何必在这里听你大成厥词!”
你这个缺心没肝少肺的混帐家伙,居然敢跟我大小声,今天我不代小蓝揍得你满地找牙,名字让人倒过来写!“
雷鸿远满脸不屑。“凭你?下辈子比较可能。”
“谁跟你耗到下辈子!我马上就教训你!”
蓝书华拳头一下了握紧,一下子松开,很想就这样照脸掴过去,打他一个满脸十分。
罗承修一拍桌子,说道:“都别吵了!这里是公众场合,吵吵闹闹像话吗?别丢脸了!”浑然不觉自己的声音也震耳欲聋。
蓝书华心里乍然一阵酸溜溜的。
“你干嘛替他讲话?小蓝是不是你妹妹?她哭得那么惨,你都不心疼?”
“她在哪里?”雷鸿远立刻追问。
蓝书华恶意地斜睨他。
“你当我蠢蛋吗?不告诉你!”
雷鸿远不去求他,转向一旁的罗承诺,
“阿修罗,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那你告诉我小蓝在哪里,我这几天找她找得快疯了。”
“你敢讲的话,咱们就一刀两断!”蓝书华出言恫吓。
“摆脱你是阿修罗的福气。”雷鸿远冷冷接口。
唉!这两个人一见面就不对盘,以后怎么当亲戚呢?
罗承修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能说。”
雷鸿远眼神黯淡下来。
蓝书华心里的得意就不必说了。
“小妹不准我说,我说了她从此不理我。”罗承修自有不得已的苦衷。
蓝书华很快补充道:“我理也不理你。” “阿远,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罗承修不忍见多年的好学第那么绝望,出声提醒。
雷鸿远抓住组承修,噪音变得暗哑又浊重,怀着一丝希望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蓝书华大出声。
他才不让混帐加三级的大野狼继续去骚扰小蓝呢!
罗承修叹了口气,怎么偏自己倒楣?卡在他们中间,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你想想,小妹为了谁跟你大动肝火?”
讲这么白还不懂,阿远自己要讨骂,不是他的错了。
“穆崇真?”
雷鸿远小小的希望幻灭了,穆崇目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丢到古井永远没人收尸,怎么可能原谅他?
“没错,你等着接律师函吧!”
想到他倾家荡产流落街头的落魄样,蓝书华心里一阵痛快。
送佛送上天,念在往日的情分,这次他就好人做到底。
罗承修点出一个雷鸿远从没考虑过的关键人物:“穆崇真只听一个人的话,你该知道那个人是谁。”
蓝书华“咦”了一声,自动对号人座:“该不会是我吧?嘿嘿嘿!有可能哦!她一向敬我如兄长……”
罗承修受不了这个活宝,这次换他催促了:“我们也该走了……”
蓝书华波罗承修硬拖出店门外,不顾其他客人嫌恶的目光,大声嚷嚷道:“姓雷的,求我吧!我可以劝崇真原谅你哦!这样小蓝就不会生气了。死人哪!什么叫我不够……很看不起人耶……那不然你是谁……”
第十章
暖暖溶溶的阳光洒在身上,海风轻轻柔柔地拂过面颊;白浪在海面上跳舞,多情的太平洋,终年守候着东台湾的净土花莲。
少了学童的喧哗笑语,星期天的国小校园田得分外宁静。
“终于找到你了,你可否会躲。”
穿过空荡荡的操场,李家庆看见秋于上坐着一抹孤寂的身影。
蓝慕华长睫半掩的水眸写着惊讶。
“学长!你怎么来花莲?”
他不是应该寸步不离地守在崇真身边吗?
踢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和没咬半口的面包,李家庆霸占另一个荡秋千。好久没碰这玩意儿了,还真有点怀念。
他踩遍花莲县市大大小小的街道,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团契教友开设的艺术咖啡精舍。得知小丫头外带原味苦咖啡和几块面包,独自跑到半山腰的小学校园沉淀心情,整理情绪。
“你哦,一声不吭跑来花莲,也不怕人家担心!”
李家庆目光充满怜惜,小丫头本未就不长肉,这几大折腾下来,就算冒充非洲难民也不会有人怀疑。
蓝慕华本来就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又泛上了泪。
“我没脸见崇真,更没脸见你。”
“傻丫头,你又没做错事,为什么不敢见我们?”
唉!上帝把她教得太成功了。
一股人是死鸭子嘴硬,硬不认错,她却刚好相反。李家庆简直拿责任心过强的学妹没辙。
蓝慕华心里油煎似的,学长为什么不骂她?为什么不揍她一顿替崇真出气?他愈是宽宏大量,她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崇真还好吗?”
“你猜呢?”
李家庆将秋千荡得更高,声音在半空中回响:“小真那么爱面子的人,发生这种事,心情会好到哪去?”
蓝慕华豁然起身,要不是李家庆快手快脚地抓住她,她大概就直接从操场边缘纵身一跳,沉到太平洋当人鱼公主了。
“不要冲动,学长年纪大了,禁不起吓喔。”
李家庆连忙安抚泪涟涟的小丫头,她跳下去他就麻烦大了!
他去哪找一模一样的学妹还给雷鸿近!
“小真没怪你,我更加没怪你,你不是生下来替上帝背十字架的,不要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肩上揽。”
蓝慕华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哽咽着说道:“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笨……勋勋的照片都……”
说到这里,雷鸿远活该遭天谴了。
勋勋那么小,大人的事不该牵扯上他。李家庆就是看不顺眼这一点,才会要求他付出代价。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雷鸿远那么阿莎力,别说杀价了,根本是要五毛给一块,真是卯死了。
李家庆揉了揉她海风吹散的头发。
“雷鸿远来找过我了。”
“他还敢去见你们!”蓝慕华怒火燎上心头。
有人掌白花花的钞票上门请罪,他可是很欢迎的。
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李家庆笑道:“楼子是他捅下的,当然要他自己收拾。他不来才会出人命。”
雷鸿远不是火烧不死、水浸不烂、子弹射不穿的好莱坞电影英雄,李家庆在商场打滚多年,多的是黑道朋友愿意免费提供服务。
“他有向你们道歉吗?”蓝慕华没啥信心地问。
“有。”
李家庆竖起大拇指,毫不掩饰对雷鸿远的赞赏。
“他当着远观法律事务所四百名律师的面,像个小学生直挺挺站着,整整被小真骂了三小时。”
小真讲话已经够毒了,更何况骂人! 她开口连坟墓里的死人都受不了,雷鸿远居然挺得过三小时。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啊!
蓝慕华倒抽一口凉气,惊道:“骗人的吧?”
他那么骄傲……怎么可能乖乖挨骂?
“没办法,谁叫你是他的罩门。”
李家庆笑嘻嘻说道:“还好我们夫妻都是你的朋友,也是雷鸿远要卯起来巴结的人,当他的朋友绝对比敌人好。”
蓝田华苍白的脸颊涌上淡淡的红晕。
“学长,你和崇真……”
李家民重重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我都忘了自诉你,崇真已经离婚了,我们打算去美国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
蓝慕华迟疑地问道:“老太太答应了吗?”
李家庆也不瞒她,实话实说:“当然没答应。”
蓝慕华自责不已地低下头,大滴大滴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别哭了,再哭海水要倒灌喽!”
李家庆举日旗了,说道:“只要不是我妈钦点的儿媳人选,她都不会同意的。有没有那报导都一样。”
蓝慕华心里还是不好受。
“可是,有了那篇报导,崇真永远不可能成为李家的媳妇了。”
“有没有那张纸,根本不是重点,”李家庆淡淡说道:“要不是有了贝比,小真和我根本没打算结婚。”
蓝慕华控制不住地大叫:“孩子!你们有孩子了!”
李家庆像做错事活逮的顽童,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悄声说道:“这个消息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千万别说出去。
“我不会大嘴巴,”蓝慕华连忙拍胸脯保证:“学长放心吧。”
李家庆放下心中的大石,嘱咐道:“尤其是牧师和牧师娘,绝对不能让他们听到任何风声。”
短短几分钟内,不可思议的消息纷至沓传来,蓝慕华有点消化困难。
“我的天!你们真是……”
男人本性一旦发作,上帝也只能徒呼负负。
李家庆掩不住得意的神色。
“风水轮流转不用等三十年,九个月就够了,等贝比平平安安生下来,想抱孙想疯了的老人家,自然会用八人大轿把小真抬进李家大门。”
他李宋庆可不是让人搓圆捏扁的泥人儿,老婆当然要选自己看顺眼的,想抱孙就得连带接收孙子的妈。
狡猾得跟只黄鼠狼没两样嘛!一点都不像他牲畜无害的外表。
蓝慕华用全新的眼光打量心目中温文儒雅的学长。
李家庆古里古怪地一笑,道:“对了,我还要谢谢你呢。”
“谢我?”为哪桩?
李家庆眨着眼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
“你以为小真骂骂就算啦?”
听到这用蓝慕华不由得为雷鸿远的前途忧虑。
“是不太可能。”
李家庆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姓雷的?当然还要拿点遮羞费啦!”
猛地想起那只价不菲的“寒酸镯子”,蓝慕华紧张的绞着手。
崇真跟他要了多少钱?他付得起吗?
“这家伙死了都活该,更何况是赔钱?
“你不想知道姓雷的要贿多少钱吗?”李家庆故意吊她胃口。
蓝慕华硬起心肠,“我没兴趣。”
李家庆很有兴趣告诉她:“不多啦,看在他那么有诚意道歉的分上,我们只跟他要了五百万而已。”
应该要更多的,这样去赌城才能大开杀戒,好好玩几把。李家庆哀怨自己数日前的心软。
“五百万?!”
蓝慕华吓到胸腔一口气喘不过来,几平昏倒。
他在杂志社一个月才赚四万多,不吃不喝也要十年才能还清。
“学长,你也不缺钱……”可不可以网开一面?
呵呵!露陷了吧?就不信你能忍多久!
“学妹,他辜负你对他的一片心意,五百万还算便宜哩!小真的意思是非告死他不可。”
李家庆正气凛然仿佛化身以替天行道为己任的正义使者。
蓝慕华急切地否认道:“他没有对我不好……”
“我们是替你出气。”
李家庆慢地问道:“还是说,你根本不生他的气吗?”
拿人手短,自然要做到和事老的本分啰!
蓝慕华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其实他对我满好的。”
李家庆恍然大悟道:“学妹,你太善良了。你怕他没钱赔是不是?所以才一直替他讲话。”
蓝慕华咬着嘴唇,由唇瓣内咬到唇外,咬到渗血都没感觉。
“他不像你们那么会赚……”讨情的味道连小孩子都不会错认。
“喔!那你认为他一个月赚多少?”
蓝慕华不明白学长嘲弄的眼神所为何来。
她说了什么可笑的话吗?
“最多四万多吧。”记者不都领这个新水?
“哈哈哈!” 美金还差不多!
李家庆根不给面子地爆笑出声。
他这个学妹,把优质金龟当成乌贼,真教人无言以对。
蓝慕华小嘴翘嘟嘟的,声音气呼呼的说:“学长,你笑什么?!”
“学妹,我问你,”李家庆憋住笑声问道:“你知道台北社交圈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是谁?”
蓝慕华食指指向前一秒还笑得前仰后翻的人。
“不就是你吗?”
李家庆很大方地受这个封号,“不过,那是过去式了。”
声音多么萧索!穆崇真听到肯定冲出来砍人。
“当然你现在被套牢了。”
蓝慕华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凸,惹得学长大肆取笑。
“所以,”李家庆口气非常遗憾:“最有价值的金童换人了,那个人就是你的雷鸿远。”
蓝慕华啐了一口道:“他才不是我的……什么人咧!”
金童?有嘴巴这么坏的金童吗?她真的很难把富家子弟跟雷鸿远随性的形象串连在一起。
他穿西装打领带的次数用十拉手指头数还剩很多,牛仔裤和棉杉的数量,却是十卡车也装不完。
富家子弟不都是名牌的爱用者吗?学长就算着休闲装也非常讲究,绝不出现印象便宜货的脚印。
李家庆收起玩笑神色,拉蓝慕华站起来,两人沿着操场边走边聊,就像他们从前在校园漫步谈心。
夕阳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很怪耶!”李家庆笑道:“鸿远来找我们谈判时,十句话里有七句就会出现‘他的小蓝’。”
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让‘他的小蓝’不生气,要他租下电视黄金时段道歉地行,只要“他的”小蓝平安回来……
蓝慕华一颗心怦评跳着本来死寂无波的心潮 又因为李家庆的蓄意撩拨,掀起惊涛骇浪。
“他真的这么说吗?”丢下所有欢快的感觉,还不会太糟。
他和她,并没有深仇大恨。
她无法原谅的,是他伤害她的朋友。
更可恶的是,他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帮凶。
可是,如果他已经得到崇真和学长的谅解,没有人在这个事件中受到伤害,那么她还要继续生他的气吗?
蓝慕华永远不理他的决心动摇了。
用兄长开导小妹的口吻,李家庆谆谆说道:“有需求才有供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