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下水晶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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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下水晶帘-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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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要看星星吗?我们找个风小的地方窝一下吧。”说完他掉头走下木阶,她则顺从地尾随其后。
  他在一颗大石后找到不错的观景点,让她坐在风小的地方,自己则又走了两、三步才坐下,刻意和她保持段距离。
  岳小含曲起双腿,下巴顶着膝盖,遥望天际。
  他暗地观察她仰望星星的寂寞侧影,低声问:“星星好看吗?”
  她小声的说:“以前爸爸总是喜欢跟我谈星星,他说星星就好象是人的愿望,而人太贪婪,愿望也太多,多到自己都数不清楚。那时我才七岁,听不懂爸爸的话。他死的时候我才八岁大,奶奶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他的死讯。你知道吗?接受残酷的事实是我们岳家的传统家教。”
  “因为他已入了美国籍,美国方面的科学单位只让我们看一眼他的遗体,就以科学机密为由拒绝我们领回。那时的我虽然伤心,但仍能接受他的离去,可是随着年纪愈长,反而愈不相信他已走了。我常常梦到他来看我,跟我说他没死,只是被人冷冻了,要我去接他回来。我曾试着跟奶奶和妈妈说,她们都以一种容忍的眼光看着我,并要我别胡思乱想。我也宁愿相信那是梦,因为那样可以减少许多人的困扰,不过我很清楚,在我心底深处永远都会有这个疙瘩存在。”
  “除了你母亲、奶奶外,你跟其它人谈过这件事吗?”
  “嗯,还有我妹妹,但她年纪还很轻,我妈不许我去混淆她。不过,她也说她梦到过爸爸。”说到这儿,她脸上有丝兴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爸也许真的没有死。因为我老妹是在我爸临死前受孕的,而她从来没见过他的面。”
  “你老妹有可能是听了你的话,翻了你爸的照片后,所产生的心理投射现象。”他不想浇她冷水,但单用安慰给她一缕希望于事无补。
  “我老妈也是这么说。”她沮丧的说,然后打开矿泉水,仰头灌入喉咙。
  “但我相信灵魂不灭的说法。不管他是留在人间还是已死去,都不能改变你和他之间的联系。你只要知道他爱你,希望你好好过日子,就够了。”
  她犹豫的看着他,嗫嚅道:“你曾经失去过挚爱的人吗?”
  “譬如?”
  “谁都行,亲人、宠物,或者是……”她忸怩好半天才问出口:“爱人?”
  他深深地斜瞥了她一眼,暗忖,莫非她对他这个“欧吉桑”起了兴趣?
  不论如何,这总算是个开始。他点点头。“有,它叫蜜妮,我十七岁那年,它惨死在车轮下。”
  岳小含眼底浮起一抹同情。“你一定好爱她,她是你的初恋情人吧。”
  “初恋情人?才不是,它是个母狗。”他的口气不怎么好,不过那是因为他正憋着笑。
  “她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恨她?”岳小含以为他口气差是因为他太在乎蜜妮了,因此很想知道这个蜜妮在他心中的分量。
  “它什么都没做。”说完,他头一撇,自袋子中拿出一个饭团,拆开包装纸,囫囿地往嘴里送。
  “我不相信,她一定做了让你伤透心的事。”她一口咬定,随即遽下结论。“你是不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进而心灰意冷,最后受不了没有她的日子,才在三年前辞去令人称羡的职务?”
  屠昶毅没为她大胆离谱的假设喷饭,却差点被口中的食物噎着,他猛地一咳,用力抡拳击胸,大吼:“我吃饭时,别讲笑话好吗?会噎死人的。”
  “你不说真心话,噎死活该!”她嗔道,然后挪身到他身边,像只大眼圆睁的小青蛙般蹲踞其侧,倏地掰开他的大手,夺走饭团。
  屠昶毅没跟她抢,只是用食指将她凌乱的短发顺至她耳后,提醒她,“喂,口下留情,留点给我。”
  她扮个鬼脸,对他吐吐舌。“你一口就吞了二分之一,剩下的是我的。”她张嘴一连啃了三下,塞得满嘴都是。
  蟒蛇岂能吞象?屠昶毅无奈地摇头大叹,“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吃相像啥吗?”
  “要饭的?”她挑眉假笑。
  他虚伪地冲着她笑,“才不是,连乞丐都比你斯文,还会懂得看人点头。你刚刚的行径和一只蹲踞在荷叶上、吞下一斤蚊蝇的贪婪青蛙没两样。”
  “那是因为我饿啊!吃饭皇帝大,你有没有听过?”她盘腿坐在地上,从装食物的袋子中拿起一包巧克力,撕开包装纸,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袋子里多的是食物,你饿,也犯不着抢我的。”
  屠昶毅的口气并不严厉,但岳小含恶作剧的兴致全没了。
  “小气鬼喝凉水!人家好心问你问题,你推三阻四不肯答。只不过吃你一点饭团,你就跟人家凶,说我吃相难看像青蚌。屠昶毅,你去死啦!我咒你八世长不出胡子,时时刻刻得挺着两个水球走路,然后每月还得固定活受七天罪!”她一古脑地将所有不满宣泄而出。
  “你别乱兴文字狱啊!我并没有说你像青蛙……”他慢调斯理的解释倏地被她打断。
  “我并不鄙视要饭的,但你的确说我的吃相不如乞丐。”岳小含偏要跟他计较。
  “我没有,我是说你的吃相不如乞丐斯文,这两个意思差得远了。”屠昶毅和颜悦色地解释。
  岳小含冷哼一声,翘起下巴,啄起小嘴,拒绝跟他说话。
  他掩嘴偷笑,讨好的说:“好吧,锦衣卫小姐,算我屠小人词拙、遣词不当,不小心开错了玩笑,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这回。”
  她眼波一转,嗔道:“算你识相!但是那个蜜妮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绕了半天,她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我说过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不听我的话跑到路上,我还来不及去救他,已被车辗死了。”
  “那不是她的错啊!一定是你不会说话,惹她生气。”她口里有着责难。
  他又拿出一个饭团,咬一口,漫不经心的说:“我不是已经承认我天生词拙了吗?”
  她伸手又要抢饭团,但被他闪开了。
  “你现在放马后炮有什么用!她死得已经够冤枉了,你还批评她是母狗。”
  屠昶毅再也受不了,决定跟她说明白,免得误会愈闹愈大。“你可真会想岔。‘她’的确是一只母狗──一只淘气、贪玩又爱撒娇的科卡,喔!它还结扎过,至少兽医是这么跟保证的。你从头到尾只说对了一件事──我的确不会说话,尤其是跟狗交谈。再来,它死的时候我十七岁,即使伤心得要死,也不会等到那么久才发作。老天!你竟能把三年前的事和十四年前的狗扯在一块。”
  岳小含尴尬的笑了笑,不敢相信她竟被他戏弄了!
  “蜜妮真的是只母科卡?”
  “林旺真的是一只公大象?”他学着她可怜兮兮的腔调反问,但她给他一记白眼,这让他呵呵笑了起来。
  她蹙眉问道:“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有张可爱又消稽的卡通脸?”他不答反问。
  她呆愣住了,半晌才有反应,“什么!我是卡通脸?!这算什么话?指桑骂槐,还是借机损人?”
  “哎哎哎!你才十九……”
  “二十。”她咬牙更正他的错误。“我二十岁!”
  昨天之前她会竭尽所能的躲避成长的事实,但在屠昶毅的面前,她不甘心被他矮化,尤其是在年龄上。
  “好!小姐,你才二十,思想却如此灰暗。我不过是说出我所看到的事实。说你卡通脸,是因为你的表情丰富有趣,可没掺杂丝毫贬抑。”
  此刻岳小含觉得“卡通脸”这一词该离她远一点才是,毕竟她不再是个小女孩,而这结果还是他一手造成的。但从昨日至现在,他连一句赞美的话都没吭过,足以显示她缺乏令男人心悸与渴望的女性特质。
  她不禁怀疑,以屠昶毅这么优越的条件,为什么肯娶她当老婆?就一个单身汉而言,四十岁才结婚是稍嫌晚了点,但对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而言,那是黄金档的适婚年龄,燕瘦环肥任他挑,他根本没道理委屈自己娶个“卡通脸”!
  想到这里,岳小含万分懊恼,今天之前,她认为留了一嘴山羊胡的屠昶毅是个三流角色,怎么才过没多久,他就成了有优越条件的男人了?她轻咬下唇,满眼怨叹地觑他一眼,气他用那么没情调的话赞美她。
  屠昶毅接收到她的眼波,饶富兴味的看着她。他想不出要用什么话赞美她,卡通脸是他所想到最贴切的形容词,因为她不矫饰,不扭怩作态,自然流露的天真率性,在在吸引他,虽然她那颗过度防御的心太过世故,所幸她有张喜怒哀乐尽现的卡通脸,得以让他一目了然。但是他毕竟没有超能力,老是玩猜心的游戏也是很累的。
  他下定决心,除非这小妮子打算学习双向沟通,而且愿意当他老婆,不然他不会强迫她适应一切。
  “小含。”他轻唤她一声。
  “干嘛?”她心行不甘地抬头,闷闷地问。
  他犹豫一会儿,言不由衷地问:“你的名字有特别意义吗?”
  “特别意义?我不晓得,只是我出生时,碰巧赶上奶奶特别珍视的兰花花期,那种兰叫作笑玉。所以我的名字是由‘笑玉含苞’而来。不过,大概是我天生没那种附庸风雅的命,英明的户政人员阴错阳差帮我改了名。”
  原来还有这等的事啊!屠昶毅觉得有趣极了,不过他接下来要谈的真可是一点都不有趣。
  “小含。”他唤。
  “又干嘛?”她还是没从沮丧中回复过来。
  “我考虑过你的提议了。”
  “什么提议?”
  “就是你昨天提到关于夫妻之间的事,也许……我们真该等到你考上学后后再说。”
  “为什么?”她直言迸出,贝齿随即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露出弃妇的表情,但这很难办到,尤其她已渐渐习惯他的温柔。她心里暗忖,他一定是觉得她的表现乏善可陈,所以宁愿不和她有进一步的关系。
  屠昶毅注意到她的脸部表情,低斥:“不!别多心,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干嘛改变主意?我昨天死求活求地要你别碰我,你不肯听,现在反而良心发现,宣怖我们不用睡同一张床了。不过,告诉你,我高兴得要死,根本不在乎你虚伪的动机是什么。”
  “好极了,我不用解释太多。”他顺水推舟,“你只要知道我这么做是因为关心你,希望你能专心考试。今早我同一些老师谈过你,他们相信以你的资质再加上专心一致的话,要考上大学绝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你能不能够确切掌握这最后三个月的时间。”
  “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能!”她赌气的说,双臂一抱,头一扭,不再睬他。
  “是不能,还是不愿?”屠昶毅以手控制她的头,强迫她看着自己。
  “都是!”她被迫迎视他,不由得恨恨地说。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排斥学校?”他音调一沉,为她执拗的脾气伤神。
  “学校的课程无聊得要死,老师讲课又不生动,更烦的是我打瞌睡又没碍到别人,竟然还要我在走廊上罚站!”
  “小含,上课打瞌睡本来就是不当行为。若换作是你在讲台上授课的话,不知道你有没有雅量忍受这种挑衅的行为?”
  “我起码会先检讨自己是不是有尽到做老师的责任!”她大声顶了一句。
  “但是你连做学生最起码的义务都没尽到,又有何权利去诃责别人?”他尖锐地反驳。
  她无话可说,久久才忿然的说。“你又不是我爸,少在这里教训人。”
  “我知道我不是,也很高兴我不是﹔我要是你爸的话,早就好好抽你一顿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逼你去上学,因为那么大的人还要人拿着鞭子挥才肯听话,实在很丢人。”
  “你不敢!我是你老婆,不是佣人,也不是奴隶。”
  “喔!那你就看我到底敢不敢。”
  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岳小含见状,气得只想一把扯掉他嚣张的胡子。
  他佯装没瞧儿她怒发冲冠的模样,环顾四周一圈,评道:“又起雾了。”然后正视她。“把东西收一下,我们该下山了。”
  “不要。”她将头撇过去,不屑地拒绝。“要收你自己收。”
  他闻言耸耸肩,径自开始收东西,五分钟后他已收拾妥当。
  “来吧!别闹脾气了,我已决定照你意思做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屠昶毅朝她伸出手,和颜悦色道。
  “我……”她结巴,说不出话,心里直喊:但我不想改变婚姻之实的关系啊!她始终没脸说出口,只是冷冷地盯着那只僵在半空中的手。
  仿佛是在比耐力,他们静得像两个被钉死的木头人。最后是屠昶毅移动步伐走上前,把她架起来,强迫她站稳。
  她顽强地甩开他的搀扶,没想到腿一软,差点跌倒。屠昶毅眼明手快,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哎哟!死山羊,看你做的好事,”
  “又怎么了?别耍把戏。”
  “谁跟你耍把戏!我的腿是真的麻痹了!”她毫不客气的反驳,忘记是自己蹲太久的后遗症。
  他无可奈何的看了一下表,打定主意,将剩余的食物和垃圾一并递向她。
  她一脸不可置信,好象他教唆她去杀人,而不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见鬼!我才不拿!你这个没良心的欧吉桑,我脚都麻了,你还要奴役我。”
  “安静!你说话的分贝大得足以吵醒山脚下的人。”他低斥,好脾气已被顽冥不灵的她榨去百分之九十九。他硬将东西塞到她手上,然后转身背对她,命令道:“上来。”
  “我……”
  他不给她机会说话,恶语地催促:“现在就上来!否则我放牛吃草,让你一个人蹲在岗上露营,享受餐风饮露的滋味。”
  岳小含一听,忙打量四下。
  这儿夜深沉、风萧萧,虽然没有怪鸟长鸣,但光是想象孤零零地置身此处,不被吓出病来,也会吓出尿来。她认命地瞅了他宽阔的背影一眼,心中彷徨不已,最后见他不耐烦地要起身,她才慌乱地使劲一蹬,攀上了他的背,像个小娃娃似的,腼腆地缠着他的颈子和腰际。
  他长吁一声挺直腰杆,两手向后轻轻放在她的臀部,确定她的重量,便开始迈步向前走。
  她将绯红的右颊贴在他的背脊上,聆听他短促却均匀的心音,感受他稳健的步履和适中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她松地紧绷的神经,满足地趴在他身上,渐渐地沉睡过去。
  叩、叩!两记敲门声后,纪元隔着一道门,催促着:“少奶奶!请起床,已经六点半了。”
  见门后没动静,他又用力敲了几下,没想到里面传出恶言恶语的叫嚣,足以媲美河东狮吼。
  “这里没有叫少奶奶的!七早八早叫人起床的是缺德鬼!去死吧!”
  纪元被骂得灰头上睑,只得摸摸鼻子,忍不住又开始埋怨屠昶毅。
  “这下倒霉的事全推到我头上!少爷也真是的,老早就要他娶贤妻、生良子,偏把这番忠言当作耳边风,现在倒好,挑到一个喜欢赖床的小泼妇,分明是在劫难逃。咦?啥米碗糕声?”
  纪元正想打退堂鼓离去,突然听见房内钤声大作,想是行事按部就班的屠昶毅为她调的闹钟,不一会儿,门板上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接着几片金属掉下地,发出叮叮咚咚的残音。
  显然,一缕“钟”魂已缈,同样难逃“疤面女煞星”的魔掌。纪元一想到闹钟的惨状,不禁摇头。
  “老纪,你愣在这儿干嘛?”
  屠昶毅突然出现,吓得纪元的心差点蹦出胸口,他转身没好气地答:“我还能干嘛?
  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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