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处理完毕了吗?”黄碧玉问道。
“下个月就可以取得新药上市许可了。我带了协助我们研究的医生一块到FDA委员会报告,我把实验数据及临床报告发给他们,强迫他们提问,让他们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数据远比他们用来评估的标准更先进。”邝野昂起下巴,双眼发亮地说道。
站在门边的方净文看着邝野脸上神气,心里充满了骄傲。
她不懂公司的事,但是看到少年落魄的他,如今志得意满,无比成功的模样,就觉得大快人心。
老夫人会称赞邝野吧!她或者怨恨邝野的父亲,但是邝野如此出色,该是每个家族的骄傲。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黄碧玉手一挥,恍若他做的只是一件鸡毛小事,而不是一件未来可以攻占美国血压药四分之一市场的成功作为。“谁让你这么赶路?美国来回三天,是存心想要累到暴毙好气死我吗?”
方净文睁大眼,不能相信老夫人竟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她低头不敢看邝野的表情,她握紧拳头,觉得鼻尖一阵酸楚。
邝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外婆,他挺直胸膛,与方净文擦身后走出小客厅。
他的一语不发比什么都让方净文难过。她挺直身子,水眸对上老夫人。
“他做得很好,为什么不给他一些鼓励?”方净文问道,白皙脸孔胀成通红。
“那是他分内之事。”黄碧玉说道。
“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他是个聪明的家伙,知道现在的努力可以让他得到更多遗产。”黄碧玉面无表情地加了两匙糖到茶汤里。
“'他'是你的孙子,你该为他的成功感到骄傲!而且以他拚命三郎的个性及聪明才智,他到哪里都会有成就的。你为什么不想想,他留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方净文的声音愈来愈大声,她甚至激动到握紧了拳头。
“你是什么东西,给我闭嘴!”黄碧玉斥喝道。
“我什么都不是,而你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方净文说完,倾身从老夫人餐桌上拿了一个蓝莓面包。“邝野会喜欢这种面包的。”
她示威地看了老夫人一眼,以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走出起居室。
“给我回来,你是我的伴护,不是他的。”黄碧玉命令道。
“我来当伴护,是因为我欠他人情。”方净文气得连说话声音都在发抖,根本不想理老夫人。
“把电话给我,我明天就要安排相亲,免得一些有心机的女人,以为可以当着我的面勾引男人。”黄碧玉大怒拍桌,茶杯溅出一桌褐色茶汤。
“没人能拐走邝野,你的冷血还比较有可能先逼走他。”方净文回嘴道,脚步丝毫未停地离开了。
“好大的胆子,咱们走着瞧!”黄碧玉愤怒地把所有东西全推落地上。
她管不了浪漫成性的女儿,就不信连这个有野心的外孙也管不动
方净文走到厨房,擦去眼眶里混合着愤怒与不舍的泪水后,她找出一个大托盘把方才的中式早点全都放进去,再配上蓝莓面包、热咖啡与牛奶,走上二楼。
她双手端着托盘站在邝野房门口,用脚踢了两下门。
“滚开!”邝野凶恶地粗吼一声。
“开门。”方净文沉静地说道。
下一秒,门马上被拉开。
邝野看着她及她手上的餐盘,脸上表情有苦有喜有怒有自卑。
“我不用你的同情!”他粗声说道。
“我的手快断掉了。”方净文没响应他的话,她端着东西,大步走进房间内。
“给我。”邝野接过那个托盘,诅咒了一声。“见鬼了,你想把手臂折断吗?干么端这么重的东西?”
“以前刚学做面包时,烤盘重、温度又吓人,相较之下,这个木盘轻得像没有重量一样。”她看他脸色已经发白,便没再继续提她的上臂,至少还留着几道浅浅的烫疤。
邝野把托盘往桌上一搁,光想到她可能被盘子砸中的后果,他就双唇颤抖。
“你一个大小姐,干么跑去学做面包?”他抓住她的手臂,粗声问道。
“因为——”你。方净文微红了脸,含糊地说道:“我忘了。”
“因为什么?”邝野朝她逼近一步,高大身躯在她脸上形成一道阴影。
“因为我高兴。”方净文拖着他的手臂,推他在书桌前坐下。“吃东西。”
“我累死了,不想吃。”
“怎么不多休息一天再回来?”近看之下,他眼底的疲惫更加清楚。
邝野黑眸冒火地瞪着她,从齿缝里迸出话来。“我就知道你巴不得这两个月不要见到我。”
“我如果不想见到你,干么还无聊的送这么一堆东西上来,你快点吃。”她命令道,把筷子塞进他手里。
邝野看着她清秀小脸上的固执,他心窝一暖,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方净文见他开动,她找到了浴室,进去拿起一条毛巾拧了冷水。
“擦脸。”她走到他面前说道。
“没空。”他一手抓拿着面包,一手拿着筷子,满脸耍赖地看着她。
“头往上抬。”方净文无奈地说道,啪地一声把毛巾贴到他脸上。
“干么甩我巴掌。”他声音很痛苦,但表情很愉悦。
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邝野看着她开心的笑颜,着迷地看着她笑到不可自抑时,总会咬住下唇极力克制的可爱模样。
“快点吃你的早餐。”方净文把他的脸扳回原位。
他笑不拢嘴,嘴里吞进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而方净文皱着眉,感觉他的温度高得不对劲,她很快地又伸手去摸他的脸。
“你发烧了。”她肯定地说道。
“对,我还怀疑自己内分泌失调,我年轻时没长青春痘,现在倒长了好几颗。”邝野故意解开衬衫,露出黝黑胸膛,存心等着她害羞脸红。
方净文没后退,反倒向前一步,双手扣在他肩上,看着那几颗凸起的红点,还有一、两颗有水泡的红疹。
邝野双眼一亮,大掌揽过她的腰,不客气地将她挟带至双腿之间。如果她愿意暂时忘掉她的男友,他原本就很乐意叫那个没肩膀的家伙滚到外层空间去。
“脱掉衣服。”方净文小脸胀得通红,眼睛仍紧盯着他胸膛。
“乐意之至。”他说,啪地扯坏了一排钮扣。
她走至他的后背查看,指尖拂过发热的阳刚肌肉时,有了半刻的恍神。
邝野倒抽一口气,僵住身子——因为她丝缎般的抚触,让他全身血液直冲到他的男性部位。
“让我吻你……”他侧身在她耳边说道,咬住她的耳垂。
“你长水痘了。”她推他的肩,强自冷静地说道。
邝野茫然地看着她,浓眉慢慢皱成两座小山。
“长水痘?”他咳嗽了两声,粗声问道。
“对,长水痘。”她点头,以为他在装傻。
他低头瞪着胸前那些红色丘疹,一想到成人水痘可能会引发的麻烦,他就想骂人。“搞什么鬼!我怎么会长水痘?”
“现在的孩子都有打水痘疫苗,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八成的人在小学以前就会长完水痘,你就是那两成的异常。”
“妈的!”他又骂人,这回还踢桌子。
他花了三年时间在去年拿到药学博士,但他一直以为水痘这种小儿科的病,不会跟他有关的。
“你得去看医生,因为你在发烧,而且成人长水痘的并发症会很严重,你最好多休息。”之前面包店老板也因为水痘大病过一场,她很清楚这些症状。
“见鬼了,FDA好不容易通过我们的药品审核,接下来我们要忙着大赚一笔,我哪有空休息?你直接叫医生打昏我好了。”邝野一想到这些红色痘痕,会长满全身,他就想摔东西揍人。
他不喜欢生病,更讨厌那种无力不能自由的感觉。
“你需要休息,工作不代表一切。”方净文说道,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难过了。他以前生病时,从来没人叫他好好休息过吗?
“工作就是我的一切。”邝野烦躁地拿起咖啡喝个精光,压下一个哈欠。
“身体不顾好,你连工作都没有,快点去看医生。”
“无所谓,我不用看医生。”邝野像是想气死她似的,他走到床边,一个翻身把脸埋到枕头里。“反正,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方净文看着他高大身躯像堵墙似地横在床上——一座让人觉得好寂寞的哭墙,她无声地在床沿坐下。
“你先把早餐吃完,然后去洗个澡,我再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她说。
“干么关心我?”他闷声说道,内心窃喜。
“我们是朋友。”
“你明知道我的意图可能不只是朋友。”他倏地一回身,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慢慢地往前拉。
她的身子半横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像是送进虎口的羊。但这只笨羊竟然觉得黑发凌乱的野狼很性感。
“我知道你不会不顾道义,抢别人的女友。”她抬出最佳挡箭牌。
“叫那个郑力宏滚到太平洋!”邝野不爽地低吼一声,抓起枕头往地上一扔。
“起来把早餐吃掉。”她固执地拉住他的手臂。
“我不喜欢清粥小菜。”他板着脸,脸臭得像只老山羊。
“病人就该乖乖合作。”她低声哄他,其实很珍惜这种可以用朋友名义关心他的时光。
有了男友也好,否则以她一碰到邝野失控的程度,他们现在已经发展到她完全没法子脱身的地步了。那种被爱焚身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病人有权选择他想吃的东西。”他生气地说道。
“我的奶油核桃酱做得很好,如果有人乖乖合作,我可能会多做一点。再不然,甜甜圈我也很拿手。”知道他喜欢甜食却总不好意思,她干脆直接把红萝卜钓到他面前。
邝野冷哼一声,眼睛却啪地亮了起来。
“既然已同意,那就快点起来,吃饭、洗澡、休息、看医生。”
“啰嗦的女人。”他不情愿地坐起身。
“啰嗦还不是为了……”你好。方净文把话吞了下去,告诉自己,要对邝野母性泛滥是太容易的事情了,所以她得有分寸。
“啰嗦是为了我好,对吗?”他替她把话说完。
“当然,好朋友是当假的吗?”为了表示清白,她直视着他的眼说道:“我下楼去请司机准备车。”
“对,你最好快点下楼,免得我失去理智,一口吞掉你。”邝野瞪着她的冷静,没好气说道。
“你不会的。”
“发烧生病时,我什么也不保证。”邝野双臂交握在胸前,挑衅地盯着她的眼。
方净文一挑眉,佯装冷静地走出他的房间。
她告诉自己,他们都是有理智的成年人,而她也有足够的毅力可以抗拒他。
应该是这样吧……
事实证明,邝野果然长了水痘,成人水痘的后遗症原本就多一些,他虽然服下特效药,却因为已错失前两天最佳治疗期,便开始发烧且陷入全身发痒状况中。
而邝野则一如他所说的'发烧生病时,我什么也不保证',脾气坏到该判十个死刑。
医生说,他体力严重透支,没有好好休息,可能正是他长水痘的原因。于是,吩咐邝野要好好睡上几天。不过,全家上下都知道邝野根本不听医生的话,他只在乎方净文!
方净文在,他便乖乖吃药、吃饭、休息。
她如果没空理他,他就会像未进化的原始人一样,把整间屋子砸得像猪窝,然后再咒骂任何不尽力让他的房子保持清洁状况的人。方净文为此放弃周休二日,留在他身边照顾,因为她是唯一制得住他的人,因为她也是这屋子里最关心他的人。
这天邝野状况已稳定,所以方净文请了半天假,准备和郑力宏见面。
只是从这天早上开始,她便忙得像颗陀螺。先是老夫人把她叫进小客厅,要她打电话去处理一件让人火大的小事,而方净文电话还没说完,董太太则已经站到门口了。
“净文。”董太太没看到她在讲电话,唤了她一声。
“等一下我再去找你。”方净文捣住话筒,转身跟董太太说完后,再继续帮老夫人催促一件未到货的克什米尔披风。
在对方保证今天晚上一定送货到府之后,她挂上电话,又听老夫人唠叨不绝地抱怨了十分钟之后,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夫人需要伴护了。
因为伴护有义务要阻止其它的人对老夫人动手不客气。
一件克什米尔披风没来,今晚就会世界末日吗?
“老夫人,我晚上请假,我先走了。”她说。
老夫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头继续对着看护抱怨。
方净文走出小客厅,找到了正等在客厅里的董太太。
“不好意思,你有事找我吗?”方净文问道。
“那个……”董太太轻咳了一声,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邝野又不肯吃药?不肯吃饭?”方净文蹙着眉,心里的烦躁一再地升高。
“他在楼上摔东西。”董太太低声说道。
“如果我二十分钟还没出来,就报警。”方净文看了下手表,三十分钟后,郑力宏会来接她。“因为那时我应该已经出手宰了他。”
董太太笑着点头。
方净文小跑步准备上楼时,遇见要走出小客厅的老夫人。
“你不是要去约会吗?还上楼做什么?”黄碧玉问道。
“你孙子召唤人。”
“他不舒服?”黄碧玉马上担心地皱起眉。
方净文看着老夫人,知道她虽不曾到邝野房里探望过他,但她认为老夫人对于邝野的情况其实是关心的。
她只是分辨不出老夫人对他的关心,是基于邝野是她的外孙,还是他现在将药厂带到前所未有的成就这回事。因为老夫人说话的方式,刻薄得让人胆寒。
“他没事。至少我一个小时前离开时,他除了伤口复原会痒,所以脾气坏得像头猛兽之外,一切都很好。”她说。
“打电话叫许医生来,他开的那是什么药,一点效都没有。”黄碧玉立刻发飙。
“邝野已经得到最好的照顾了。”方净文蹙着眉,将发丝拢到耳后。
“没错,他把我的伴护当成情妇,一天二十四小时召唤个不停,当然好得快。”
“我不是他的情妇。”方净文冷冷地回望着老夫人。
“你的野心也许更大。”黄碧玉不客气地说道。
“事实胜于雄辩。”方净文不想与她争辩,径自转身往楼梯上走。
“等邝野一好,他就要开始相亲。”黄碧玉说道。
“我祝福他早日找到好对象。”她快步走上二楼,直趋邝野的房门口。
她以为自己不会动气,却还是被老夫人给激怒了。她从不贪图他们一丁点财产,为什么要被侮辱成见钱眼开的拜金女?
方净文推开邝野房门,立刻不客气地把怒气都扔到他身上。
“邝野,我警告你,你如果再三天两头地……”她的话没说完,因为躺在床上的邝野像个孩子一样地瘪紧双唇,鼓着腮帮子,黑亮眼里有种愤怒神色,看起来……很可爱。
“我的背很痒!我抓不到!那个鬼药根本没用,我痒成这副德行,路边长跳蚤的流浪狗都还比我舒服,我明天就去找那个医生算帐!”他先把两颗枕头扔下床,再用拳头忿忿捶打着床垫。
方净文很想笑,但她拚了命地忍着。
“所以,你找我干么?”她问。
“搽药、抓痒!”他瞪她一眼,可没忽略她那双带笑水眸。
“你可以叫董太太帮忙。”她好心地建议道。
“万一她迷恋上我怎么办?”邝野不客气地说道。
方净文噗地一声笑出来,因为他这回真的扯得太荒谬。她拍了下他的肩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