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不知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把神香,站在于海的身后,分给于海一把。于海迟疑着。柳梅说:“我知道你是无神论者,但在乡依乡,积麻依腔。信佛无恶人。信者有,不信者无。来。”于海不好扫柳梅的兴,便接过燃香,两人双双跪下。柳梅口中念念有词,暗暗地许下愿心。于海跟着柳梅作了三个揖,磕了三个响头,立起身,走到香炉旁,插上香。柳梅还到功德箱旁捐了五十元钱。
女道士赞许地说:“你们两口子,贵人贵相,男得青云,女得富贵。天生一对,地生一双,真是天配奇缘,世间少有。阿弥陀佛!”柳梅被她说得满面绯红,似是委屈,似是幸福。她瞥了于海一眼,勾着头含糊地说了声“谢谢”,就匆匆地走了出去。女道士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把他们送到大门口。
夕阳西下,西边的山峦抛下了清幽幽的大片阴影,遮住了半边江水。江水一半阴暗深绿,一半金光灿烂,波光涟涟。雄伟的七级古塔披着绚丽的晚霞,高高地耸立在锦鸡山上。夜幕降临了。江对面的县城灯火亮了,一片辉煌,灿如天上的星河,倒映在江中,满江是晃动着的灯光。夜空晴朗,一轮玉盘似地的月亮高高挂在碧蓝的天幕上,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清辉里。柳梅和于海过了江,走在江滨的大道上。一阵凉爽的晚风吹来,掀起柳梅的裙摆,抚弄着她那飘逸的长发。柳梅高兴地说:“好舒 服; 啊!” 。 想看书来
第6章、捕杀疫牛(1)
田野里,云霞似的红花草子花儿,开始谢了。正当人们热火朝天进行春耕的时候,一场罕见的牲畜口蹄疫病,魔怪似的突然袭来了。它张开血盆大口,吞啮着辰河两岸,迅速地向西陵全境及周边广大地区蔓延开去。顿时,人们笼罩在惊恐和惶惶不安之中。一时间弄得人们惊慌失措,谣言四起。
星期天,人称三麻雀的快嘴婆娘付氏婆,从邻县的龙潭镇赶集风风火火地回来,在坪上柑桔园的路上,撞到了兴伢的堂客爱银说:“不好了,不好了,瘟疫来了。”
爱银毛骨悚然地问:“什么瘟疫?”
付氏婆说:“听说是三号病。养牲带得,养牲死;人带得人亡,无药医,没救首。”随后,谣言不径而走,不到半日,如同三月的风儿很快就传遍了全村。说什么“哪里,哪里死了好多好多牛;哪里哪里,又死了好多人。”还有地说得活龙活现,“哪里哪里牛养牲得病了,就用枪打死,泼上柴油放火烧,挖坑掩埋。人一得病,就关到隔县城七八里地的一处荒无人烟的岩洞或废弃的矿井里,隔离起来,防止传染;像隔大痳疯病一样。”霎时,各种流言蜚语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弄得人心惶惶。
那天中午,盛兴犁完山垅里那丘草籽田,回家去吃点心,见堂客爱银,正在翻箱倒柜地在逻东西。满床满地揎得尽是凌乱的衣裤、袜子、被褥等。盛兴吃惊地问:“疯婆乸,你是在做吗?!”爱银顾不得理睬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仍旧一边低头忙着在柜子里乱翻,一边惊恐兮兮地说:“瘟疫来了,躲灾星去!”
盛兴问:“吗个瘟疫?你莫太烧火了唦。”
爱银说:“我怎么烧火?这种病好凶险呢。你还不知道?叫什么?什么……口什么……疫?啊,叫口蹄疫,传染病。传染得很快,牛养牲得病,口里流涎水,流到那儿就烂到哪儿,没药整,最后烂死为止。人一带得了,黄泡胀汁,烂成骨头腔腔死掉。”
“这是谣言!你听谁说的?真是乱世谣言多。”
“什么?谣言啊!你不信,叫别人也不信!到时带得了,就弯鼠过坝了,后悔就迟了。今天付氏婆从龙潭亲戚那儿回来,说那里的政府已经开始打牛了,打了几十头。有人也开始传染得这种病了,被送到七老八荒的山洞里隔离起来。外面已经传得天摇地动了。你还是个剩人,一点儿也不知道。”爱银手里拿着一件衣服,一边鼓着惊恐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男人,像不认识似的,一边毛骨悚热地说。“你赶快去吃点心,饭我已经捞好了,罩在桌子上在。等我捡拾几件衣服,到我娘屋里去躲一躲。”
“你真是没落头,听她讲鬼话。俗话说跟好人做好人,跟仙乸讲鬼神。她的话你也信?见风就是雨。也不弄清楚,就象打慌只鸡乸。那种病没那么凶火。现在医学发达了,哪里有没药整的?”盛兴一边坐在桌边吃饭;一边说,“就算正如你讲的,不是癞湖嫫躲端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放心吧,政府会想办法的。你也不要再捡拾东西了,去娘屋躲了。在家放心帮我做做家务。现在春耕大忙,抢种如抢宝。我吃了点心,还要把坪上那两丘草籽田犁转来沤起。今年若年成好,多种点圞糯,年边多卖几个钱,免得手头紧巴巴的。交了国家税费。若有剩余,也过个像样的热闹年。你若有了吗,生个一男半女,月里吃穿就不用求人啦!”
爱银翘着嘴巴,气嘟嘟地说:“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呢。你不去躲,我去躲。我还没活够呢!跟到你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说着她仍顾捡她的东西。
兴伢和爱银的婚姻是经人介绍的,他们结婚已经六七年了,不知什么原因,至今还没有孩子。爱银小兴伢四五岁,在娘屋做晚女,娇生惯养惯了,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虽然她人长得漂亮,但对家务活儿一点儿也不通窍和热心,一心只顾穿这打扮,而兴伢则是勤劳节俭。因而两个人的性格有着很大的差异和合不来,所以婚后经常发生口角。每一次吵架后,爱银总是趱回娘屋打处十日半月,全然没有这个家。直到兴伢派人上门去说情,才把她接回来。由于经常吵架,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淡薄生疏,甚至多次闹到离婚的地步。今天兴伢见说她不转,也懒得和她淘神。俗话说怕老乸图自在。他刨了晚饭,就闷声不响地上坪犁田去了。
第6章、捕杀疫牛(2)
就在付氏婆到处嚷嚷的当天上午,镇里召开了关于防止口蹄疫病的会议。参加会议的主要有各村书记和主任,镇干部七站八所的负责人。会议在镇政府小会议室里举行。小小的会议室烟雾弥漫,到处飘散一股呛人的烟草辛辣味。镇党委书记黎苗主持会议。首先由镇长杨孟春学习了关于防治三号病的有关文件和全县疫情通报。接着,黎苗传达贯彻了西陵县委县政府关于认真搞好防控和消灭三号病的会议精神。为了这次防疫工作,他最后着重强调几点:一是按照县里的要求层层建立组织。不仅镇里建立防控领导工作小组,而且村组也要建立防控领导小组。二是紧急启动应急预案。一旦发现疫情,立即采取隔离、封锁、扑杀、消毒等综合防控措施。三是做好群众的宣传教育工作。四是组建防控工作队和落实扑杀任务。黎苗传达完县里会议精神后,征求大家的意见,叫大家讨论。
这时会场就像开了锅,一下子热闹起来。枫香村的支部书记朱元凯问:“这次是真三号病,还是假三号病。莫象前年把流感当霍乱,结果弄得老百姓劳民伤财。三号病是若么发现的?我们从来没听说过。”
大家齐声附和着说:“是,是。”
姚溪村的村主任姚茂元,又叫要胖子说:“老前年,说是消灭霍乱,镇里的夏部长把用在井水消毒的消毒丸子,发给群众做预防霍乱药吃,结果上百群众的喉咙都烧肿了,说不出话,严重的还住了院,光药费镇村里就赔了几万块。还弄得群众怨声载道。骂我们的朝天娘。”会场里,顿时引发出一阵不无讽刺的嚯嚯笑声。“后来夏部长受到了处分,降了职还冲了军。可群众骂我们是医盲,当接生乸逻不到屄门。”这事虽然过去了几年,但群众的记忆犹新。刚刚平静的会场,被姚胖子的话一提,惹得又爆发出一阵响亮地哈哈大笑。尽管这事发生在黎苗没有调来之前,但他听了也无不感到尴尬。
为了把握会议的走向,黎苗及时地把话题引到正题上,说:“关于这种病是怎么发现的吗?据内参讲,前两个月,我国外贸牛肉出口,在出口检疫时被发现,世贸组织拒绝我国牛肉出口,进入国际市场。听说出口的牛肉是我省南边的一个天然养殖场的。国家农业部和省畜牧局对我地进行了抽样疫捡,结果证实确实有疫情。光这次牛肉出口外汇损失就达上千万元。”黎苗说到这里顿了顿,“同志们,这次不会象上回再闹笑话啦。吃一堑长一智嘛。今天我在这里强调,我们要搞责任追究制,谁出了问题,谁负责,和工资年终奖金挂钩。这次三号病防治工作,我们要全力以赴,抓紧抓实,抓出成效。对群众,要大力宣传好防疫灭疫的重要意义。要做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让老百姓支持配合我们的工作。散会后,各村要进行地毯式疫病排查,摸清底子,上报好病牛数。按照县里预测分配的捕杀指标。我们镇的疫病牛可能有三四十头。山里的几个村子可能少些,河边平原村的发病牛可能每村在五至六头左右。这仅仅是个推测。各村的实际情况或多或少有些差异。县委政府规定凡发现病牛,一律捕杀,焚烧掩埋,不准食用。考虑到老百姓的损失,每捕杀一头,政府补贴三百元。”
金竹村的唐书记当即插话说:“牛是农家宝,老百姓的半个家当。一头牛两千来元,补贴三百元损失,囵是胡椒都不辣汤。老百姓能让我们捕杀吗?硬搞,他们不和我拼命才怪呢!我们乡里乡亲的,今日不见明日见,这个恶人我们若做得啊?”
各位村书记和主任都随声附和着说:“也是。我们是别在岩旯里的笋子,不是左右为难吗?”
黎苗见状,忙接着说:“嘿!我们还是不是党的基层干部?在困难面前,就只会说拉稀话,根本没点勇气,哪还有战斗力!”会场一片沉默。黎苗扫了一眼,说:“好啦,大家不要为此犯愁嘛!县里和镇里组织专门捕杀工作组,具体捕杀任务不要你们管。你们只需配合,摸清底子上报给我们。县里抓得很紧,要求最迟明天下午将要捕杀数报到镇里赵副书记那里。然后由镇里汇总报到县里。县里要安排资金和弹药燃料。大家要把思想统一到县委政府文件精神上来,这要作为一项政治任务,大家要和镇党委镇政府保持高度一致,要声同调,行同步。谁那里出了问题,拿谁是问!还有不清的吗?没有就散会!”
“嗯,大家慢点,这里还有些宣传资料,各村领去张贴好!”杨孟春镇长大声补充说。
第6章、捕杀疫牛(3)
吃过午饭,兴伢拿着揪好的犁绠绞,从村子路过,看到路口的墙壁上、柱子上、大树上,到处贴满了关于防治口蹄疫病的告示。走到蓝溪村村委会的大门口,见那里围了一大堆人在观看刚贴的告示,兴伢也走过去观看。
告示上说,口蹄疫病不是人畜共患病,对人的健康和安全不会造成威胁。口蹄疫是一种有口蹄疫病毒感染偶蹄动物(牛、羊、猪等)引起的急性动物传染病。该病一般情况下很少感染人类,只有在人体密切接触了感染口蹄疫的动物及相关产品后,才会发病。该病只存在人畜之间的传染,人与人之间不传染。即使人体传染受到口蹄疫病毒感染,也有有效治疗办法。城乡居民没有必要对此产生恐惧和不安。告示还告诉了人们一些口蹄疫病常识知识和防治方法。同时要求人们积极配合镇村工作队,搞好病牛扑杀、消毒和掩埋处置工作,坚决防止疫病疫情的扩散。
兴伢看完告示,从人丛里走出来,闷声不响地夯着犁,走到溪边,牵着牛,往坪上柑桔园旁边的田边走去。此时正是柑桔开花的时候,满树满树的桔树都开满了白蓊蓊的桔花,远远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满世界里飘荡着浓烈的桔花香气。
正当他准备押牛犁田时,坐在柑橘树下的义成看见了,朝他大声地喊:“兴伢,过来抽袋烟吧!宗祥哥、昌旺公他们也在这里。”
兴伢把牛綯绾在牛角上,让牛在田里吃草,就朝他们走去。兴伢接过昌旺公的烟荷包,卷了袋烟说:“现在又闹牛瘟病了。”
宗祥说:“咱老百姓的日子,硬是真难过。要么是旱灾,要么是水灾,要么是病灾,要么是税灾……这样灾,那样灾,灾星不断。咱老百姓不是犁里着,就是耙里着。唉,现在牛瘟又来了,咱们又要遭难了。”
昌旺公说:“真的,你听那个说的?”
“中午到家里吃点心,我堂客讲我还不信呢。村子里到处都贴了告示,那上面讲得水清明白。病牛要枪打火烧土埋呢!”兴伢说。
“这个病,旧社会也发过。去年冬天响雷,我就知道不是吗好事,俗话说‘雷打冬,十间牛栏九间空。’”昌旺公说。
兴伢说:“打雷与牛病有吗关系啊?你这是迷信。至于牛发瘟,也不会那么厉害。”
一直在揪犁绠绞的义成抬起头来说:“现在医药科学那么发达,那个病不能治啊?不会那么厉害。”
“没有那么厉害?嗨,那还要用火烧土埋做吗啊?!那是没有什么特效药可整治得好。”昌旺公说。“唉!”昌旺公长长地叹了口气。
兴伢问:“你叹气做吗?”
昌旺公说:“天灾易躲,人灾难防。我看光汉这次不会轻易放过咱们,他会就汤下面,借机整治咱们。”
兴伢说:“我们一不偷二不抢,我谅他不敢!”
义成说:“昌旺公讲得有道理,大家要多个心眼儿为好。光汉这人我知道,人说‘面上无肉,做事刮毒。不知他会生出什么鬼花招。’”他们说了会子话,就各忙各人的事去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6章、捕杀疫牛(4)
镇里散会后,刘光汉就邀村主任陈宏富去临江宾馆商量病牛摸底的事情。陈宏富早有思想准备,他知道刘光汉的小九九。这人向来爱报复人。这次捕杀病牛,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报复那些告他状的人。
陈宏富当村主任多年,现在已五十多岁了。他经历了农村建国以来近半个世纪的翻来覆去的各种政治运动。他清楚地看到,运动起初还能按照上面要求去做。可到了后来,就变味走调了,权力者们往往参杂着私心杂念,借运动泄私愤。张三上台借机斗李四,李四上台斗张三,就这样斗来斗去,没完没了地斗争着。这已成为一条规律,尤其是*和*以后,愈演愈烈。陈宏富是一个正直本分的人,他深恶痛绝这种做法。但是他无法改变这种做法。每到这刻上,他就想方设法借故回避,但不是说他无原则地和稀泥,而是他既不愿参与那些用卑劣的手段同流合污去整治无辜的群众,更不愿意参与去打击报复那些反映问题的正义人们。在他的心里,他有他自己的是非观。今天他既不愿得罪刘光汉,又不愿同刘光汉去报复那些告状的人们,于是扯了个躲子说:“不知怎么啦,开会坐了半天,脑壳旋来旋去,晕得厉害,我想去看看医生。摸底的事吗?村里的情况你比我更清楚,你摸一下,报上去就是了。”
刘光汉狡猾地说:“嗯,这是关系到疫病防治的大事,今天黎书记讲得那么认真严肃,我怕万一搞得不好,结果我们两交不了差。俗话说‘人多注意多’,多个人商量下不稳整些?要不下面村民怪罪起来,我们也不好交差。你说呢?”
“你办事一向圆范。你摸一下,报上去,就全权代表村支两委吧!”陈宏富恳切推辞着说。
陈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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