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妈见是芝兰,高兴地应说:“嗯!是芝兰,大冷的天,来,忙屋里烤烤火,莫冻着。”小秋妈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芝兰。芝兰一头黢黑的秀发披在肩上,粉白细嫩的瓜子脸冻得绯红;一双漃清美丽的大眼睛,闪着亮光;几绺柔软的鬓发飘在耳边。尤其是她那高挑的身个儿,披着件蓝风衣,整个人儿显得相当抻长,秀里秀气,十分可爱。
小秋妈痴痴地瞧着芝兰。芝兰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小秋妈喜爱得一把抓住芝兰柔软的手,连忙往屋里拉。走到壁脚,芝兰看见小秋的父亲于庆东在吊脚楼下搓草绳子。他身边已摆放着长长的几圈搓好的草绳子。芝兰笑着问:“于大伯,你搓草绳子做吗?这落雪落凌的天气,不冷啊?”
于大伯抬起头,打量了芝兰一眼说:“不冷。俗话说春冷皮肤冬冷骨。搓搓绳子还会发热呢。这样冻天冻地的天气,不好做其它的吗子事,搓几根绳子作渔槽草或丝瓜、冬瓜藤绳子的都可以。”
小秋妈把芝兰拉到火塘边。在火塘里加了几坨栎树炭,火烧得旺旺的。她搬了个小凳儿叫芝兰坐着炙火。芝兰看了看屋里,没见小秋,问:“小秋哥到那里去了?”
“他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忙些吗儿,你找他有吗当紧的事吗?”小秋妈问。
“没吗当紧事。他要的《鱼秧繁育实用技术》、《金秋梨栽培技术》、《葡萄栽培技术》和《粉葛栽培技术》几本书,我给他找来了。”
“他等会儿可能回来,够麻烦你了。”小秋妈一边说,一边从灶屋里走出来,她一只手里拿着一沓糍粑,两个蒿菜,两个豆子的,一只手拈着铁糍炕。
芝兰今天来,小秋妈今天特别高兴。因为儿子小秋已有二十六七了,年纪也大啦。人家的孩子二十三四,就早已成家立业,作父亲了。可他至今连个对象也没有着落,这一直是他们老两口子的一块心病。芝兰如今是国家老师,在村里教小学。小秋妈看着她长大。这孩子自小长得俊俏,貌善貌气,聪明伶俐,人见人爱,一直是她理想的儿媳妇人选。在农村讲亲,讲究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论相貌没说的,他们是天生的一对。但论门户吗?只是自己的儿子至今仍然是个农民。虽然是个自费大专生,可没有正式工作,自费生国家是不包安排工作的。可芝兰是个揣铁饭碗的国家教师。尽管两个孩子从小要好,但芝兰的父母还是嫌小秋是个泥腿子,门不当户不对。他们认为好不容易将女儿盘出头,跳出了农门,所以坚决不同意女儿再嫁在农村。
尽管听人家说芝兰父母不同意,但为了两个孩子,去年八月,小秋妈仍试着托媒人去说合,结果不仅吃了个闭门羹,而且还连累了芝兰。她不光遭到了她母亲狠狠训骂了一顿,还不许她再与小秋往来。但是两个年轻人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芝兰作为一个新时代的知识青年,不像农村一般姑娘,她有自己的理想和爱情观。她认为吃国家粮和吃农村粮不能作为年轻人选择对象的唯一基础和条件。爱情应该主要以人品和感情为基础。只要人品好,有感情和共同的理想就是美好的爱情。小秋虽然在农村,但他有知识,不仅人品好,而且对她有感情,所以她仍一往情深,不顾父母的责骂和阻拦,仍旧像以前那样与小秋照常来往。
“芝兰,你尝尝大妈的糍粑。去年的糯米好,舂的糍粑糯流了。”小秋妈关切地说。
芝兰忙站起身说:“大妈,你莫烧,我刚吃过早饭。”
小秋妈说“嗯,俗话说过个门脚都要吃三碗饭,试试大妈的。”小秋妈以为芝兰要走了,连忙拉住她,硬把她往凳子上摁,生怕她走脱。
糍粑烤在火塘糍炕的一边,不一会儿,烤焦了的糍粑冒出一缕缕的热气,发出丝丝地响声,满屋子飘散着一股烧熟了诱人的蒿菜和豆子的清香。
小秋妈不时把烤黄的糍粑翻过面,待两面都烤得焦黄焦黄了,便拿起一个蒿菜糍粑往芝兰手里塞。芝兰推辞着说:“大妈,你和大伯吃。”小秋妈扯了个谎:“我们早吃过了,芝兰你吃吧!”芝兰推辞不过,只好接着。她摚话耄砹鞯聂亵卫鹆艘怀呃闯さ乃孔印Vダ挤忠话胫父∏锫琛P∏锫杷担骸棒倏簧匣褂心亍!彼执映鞴窭锎Ю戳怂岵撕桶咨疤牵弥ダ嫁骠亵纬浴P∏锫杩醋胖ダ妓顾刮奈某宰诺目⊙睦锉茸约撼粤饣瓜闾稹Vダ几粘酝暌桓觯∏锫栌值堇戳艘桓觥?芍ダ既涡∏锫柙跹八担僖膊豢铣粤耍底约焊粘栽绶共爬矗亲踊贡ケサ摹K焉帐炝说聂亵嗡透诖蟛コ浴
芝兰和小秋妈在火塘边说了会子家务话,给小秋妈打了声招呼,提着糖,就去看望小秋的奶奶。她每次来都要去看望。从奶奶那儿回来,她见小秋还没回来,又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就准备回去,过天再来。小秋妈说什么也要留她吃午饭,说小秋中午一定会回来的。她叫芝兰把书送到小秋的房里去,在那里看看书等等。小秋的房子在横屋的楼上。芝兰朝小秋楼上房间的板梯走去。小秋妈就高兴忙着为她准备午饭去了。
小秋家的房屋坐落在广阔的于家坪的中央。两幢正屋都座北朝南前后一刬儿排开。北边的是祖上老屋,属几兄弟姊妹共有,现在还住着奶奶。前面的正屋是小秋父亲自己竖的,配有偏厦,构成一横一竖磨勾型的武源西南乡村典型的民居式样。正屋是三柱五挂,一式三间,中间是堂屋,两头是厢房。西边的当上是横屋马脑。马脑座西朝东,上下两层吊脚楼。楼下喂猪、鸡、鸭、鹅等养牲;楼上面住人,两间住房,一溜跑马楼,四周是整齐的栏杆,十分晓亮。小秋就住在楼上。
芝兰沿着板梯走到吊脚楼上,站在栏杆旁边,凭栏眺望。在晴朗的天空下,可以看到白雪覆盖着的广阔的蓝溪平原,以及平原尽头在阳光下闪着白光的连绵起伏雄伟苍茫的山脉。
芝兰走到小秋的房间。房间的西边靠壁的是一张架子床,床上挂着纱罗帐子。床的南头朝西开着一扇后门,通往西边楼道的后门。东面的玻璃窗子下,放着一张书桌。桌子上用活动铁书架码着一摞书,桌子正中还摊开着一本小册子。芝兰拿起一看,是一本《*中央、国务院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决定》文件汇编。书里很多地方用红笔划了杠杠,有的还打上着重号。桌子的北边放着他父母亲结婚时的一个老式开门柜。柜里柜上都码着许多书。芝兰看到小秋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尤其是看到小秋在农村繁重的劳动之余还坚持学习,这使芝兰感到十分激动,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对小秋的强烈的爱慕和敬意。芝兰不经意地拿起一本《中国农村经济政策汇编》,心想小秋哥不仅爱学习,而且看的书十分广泛,其中主要是关于农业种养殖的和农村政策经济方面的实用书籍。这在当前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啊!
时到中午,小秋还没有回来。芝兰要回去,说下午要到联校去有事,不再等了。小秋妈硬要她吃了午饭再走。芝兰不好违拗她老人家的一片盛情,只好留下来,吃了午饭,她走到楼上,在小秋的桌上用双格纸上留了几句话:
小秋哥:
你好!我是昨天下午回家的,因为回来得晚和下大雪,我没能来。今天一早就到你家,你不在家,等了很久,没见你回来。我有话想对你说,听说你要去外地打工,是不是真的啊?我想你还是莫去的好,你不图其他方面想,也应该为你爹妈着想,他们年纪大了。另外还有我呢。我想你最好不要去啊!我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对你讲。因下午联校有事,来不及等你了,我走了,下次回来好好给你说。
芝兰
1999年2月28日午
芝兰写好后,看了一遍,用镇尺压着,放在桌子上,走下楼,给小秋妈和庆东伯打了声招呼就告辞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1章、芝兰(2)
原来今天一早,就在芝兰到来之前,小秋见下雪,就打算老早到河边去剁几根竹子,织几个渔糟草篾籇。他拿着柴刀走到河边,启南从河对面看见了他,就邀他到义刚叔叔家里去,一起去打听一下村里有关查账的事情。小秋叫他先走,他跟着就来。
自前年村里收缴税费把村民打伤后,村民对村干部,尤其是刘光汉所作所为再也看不惯了,甚至达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吴义刚和几个有正义感的人一商量,要求村支两委公布村里历年的账目。但村支两委置若罔闻,不但不承认错误,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摊派,同时还抄了说公道话良玉的家,打伤了良玉的父亲。他们只好把村委会的经济问题和乱收税费的情况反应到县里。县纪委和农委答应他们,现在快过年了,各项工作都很忙,等过年后再派人和镇政府一起来调查处理。可是,年过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半点儿响动。
义刚四十来岁,退伍军人。他是七九年重返前线,参加中越自卫还击战,立过两次二等功,还在火线上入了党。反击战结束后,组织上把他安排在一个边远乡镇当武装部长。他因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只有他一个劳动力。自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之后,田地要人耕种,家里离不开他。他就回家务了农。八四年,他被镇里招聘为林管员。他成了招聘干部,每月工资三四十来元。这样它可以一边在镇里上班 ,一边利用工余时间种责任田。义刚不仅为人正直,不趋炎附势,敢说公道话,而且慷慨大方,乐于助人,在群众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因为他在镇里上班,对上头的政策和镇里的情况比较清楚,大家不论有大事小事都愿意找他去商量。
小秋过了河,朝义刚叔家走去,到了他家院子门口时,义刚叔的堂客艾淑珍在门外抱柴禾看见了,隔老远就问:“小秋,那么早到哪里去,是不是到芝兰家去?”小秋说:“到她家去做吗?我是到你这儿来的。义刚叔在家吗?”
淑珍笑着说:“在家,刚才义刚他们几人还说到你呢。来,到屋里去。”
义刚在屋里听到淑珍和小秋的说话声,推开堂屋门走了出来,他招呼小秋进屋。小秋走到屋壁脚,跺了跺脚上鞋帮上的泥雪,相跟着义刚叔走进屋里。屋里的火塘里烧着一大炉茶树蔸脑壳火,火苗蹿得老高。小秋和义成、启南、盛兴和运仁他们打了招呼,就坐在他们让出来的小靠背椅子上。火塘的楼炕上有几个铁钩子,钩子上吊着两三块熏得红彤了的腊肉和几串蔑穿的干豆腐 。小秋刚坐下,淑珍婶就端来了一碗开水冲泡的热气腾腾的阴米子,递给小秋。小秋推辞着让给义成他们。他们说刚吃过。淑珍说:“搭热吃,暖暖身子。”
小秋说:“艾婶,那么客气,我可天天来啦。”
淑珍说:“好的!只是孩子上大学带去点,现在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没剩什么。算你还有口福。想吃就要等来年了。若今年年成好,多栽点糯禾,多收点糯谷,就多做点一阴米子。到时,你们来有的是吃的。” 启南叹了口气说:“光年成好,有吗用,我们收得再多,缴完税费,还不是老鼠养儿把猫展劲,白忙一场。”
小秋说:“今年中央一号文件讲得明明白白,要减轻农民负担。看来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些。”
“中央一号文件年年发,就是只见鸡吃水,不见鸡屙尿。我们农民的负担从来没减轻过,相反,是落雨天背稻草,越背越重。去年,征粮队把李晓明的父亲李驼子打伤了,还抄了他们的家,至今都还没处理,我们农民的日子没法过了。我说了几句公道话,他们找我出气。”吴义成越说越气愤,同时瞅了小秋一眼。
“他们量视他是劳改犯的家属。”淑珍插话说。
运仁说:“中央的政策确实好,但到下面,揪嘴巴和尚把经念歪了。”义刚叔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只顾抽着闷烟。
启南大声地说:“有中央政策这上方宝剑,我们要坚决抵制他们搞三乱。皇粮国税,我们一分不少地缴。至于提留费,我们要和他们算清账,按照上面的文件精神,上缴的税费不得超过上年人均纯收入的百分之五,该缴多少,我们就一分一厘都不少,不该交的一丝一毫也不能交。莫让他们吃脑皮,只要大家齐心,看他们怎么办。”
小秋说:“对,我们要按中央的文件精神,和他们算清账。自古说‘皇粮国税大似天,’我们一个子儿也不少。俗话讲,‘养了爹娘不怕天,交了国税不怕官’。义刚叔我们去年反映给县里的村账情况,他们答应今年开春来落实。但开春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落头。你在镇政府上班,信息灵。他们究竟是怎样安排,说话算不算数?会不会耍我们?”听小秋这么一说,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义刚。义刚的眼睛瞧着火塘燃着的茶树蔸脑。屋里顿时一片沉静,只听见茶树蔸脑不时发出嚯嚯的火啸声。义刚长长地嗍了口烟,慢慢地吐着烟圈,灰白的烟雾一缕缕徐徐地飘散在屋子里,他叹了声气说:“中央三令五申的强调减轻农民负担,严禁三乱。今年又下了个一号文件。按道理讲,我们农民的日子应该好过的。但据我所晓得的消息,并不乐观。大家要有心理准备。今年的形势怕是一下子减不下。现在实行乡镇财政包干,分灶吃饭。乡镇那么多的干部吃皇粮,工资福利从哪里发?还有村干部的工资补贴及一切开支出在哪里?还不都出在我们老百姓的头上。俗话说‘官出于民,民出于土’。如果不改变现行政策,看来我们老百姓的日子怕一下子难以有所改观。”
“国家不是拨得有工资吗?干部的工资和开支都要我们老百姓负担,那我们不是变成了蔸棕树了,任他们怎样剥?”运仁急着插嘴说。
义刚接着说:“听我说完,你讲的有道理。但不完全是那么回事。不仅除了他们的正常工资福利和开支以外,还有他们的吃喝拉撒,甚至贪污嫖赌逍遥不都是我们农民出吗?中央减轻农民负担,到下面莫增加就谢天谢地了。前几天,镇里开会,传达县里三级扩干会议精神,今年要大搞开发和建设。镇里决定要搞三大工程:一是建一个柑桔罐头厂,投资三百多万元;二是建一个板鸭厂,投资二百万元;三是建好柑橘繁育基地,投资两百万元。三大工程都要在十月一日完工,并举行竣工庆典。三大工程共需资金七百余万元。资金来源是三合一:招商引资一点;镇里拿一点了;群众集资一点。镇里拿一点,和群众集资一点,这两点我看最后还不都落在我们老百姓身上。所以我猜只会有增无减。”义刚看了看大家,又慢不吞子地嗍了几口烟。“去年我们反映给县里的要求清查村里账目的材料,听说已转到镇里,县里责成镇里查处。材料好像是在镇里书记黎苗的手里。镇里的意见吗,据传有不同的说法。一种是赞成查;一种是暂不赞成查;还有一种是反对查。究竟怎样处理现在还搞不清楚。”
启南说:“刘光汉把持村里权力二十多年,又兼镇里企业办主任。他们是不是会官官相卫?”运仁说:“这很难说。”
小秋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再去催一催。我们既然已经搞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就锝把问题搞个水落石出。若是问题搞不清楚,或半途而废,结果是割卵敬菩萨,卵割脱了,菩萨还敬不灵。到时他们还会变本加厉地乱收税费。那打人抄家的事还会发生,他们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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