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 河 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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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 河 潮-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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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吗样?”义刚吃惊地问。大家都沉默了。

  天麻眼了,艾婶叫雪栀把屋檐下的路灯打开。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河边的水草丛里,有几只秧鸡,在啯啯地叫着。天脚边,有一丝亮色,隐隐地响着雷声。西方的天空掣着霍闪。长脚蚊虫从阴暗的角落里跑出来,围着人身打旋,伺机叮咬。雪栀拿了把晒干了的辣蓼草,堆了堆龌龊,熏起一堆烟子,驱赶蚊子。

  淑珍停了半晌,看着盛兴问:“消息准确吗?不会是人家挑拨离间吧?”

  义刚说:“这也不一定。我听镇上人摆龙门阵讲,赵德清快五十来岁了,他堂客只有三十七八岁,人生得体面。两口子只生有一个女儿。赵德清比他堂客大十多岁,他堂客嫌赵德清家穷。原来图他是个国家干部,哪知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到位,每月百分之七十的工资,都不能按月发。一年算下来只拿到大半年的工资,婊子立牌坊名堂好听。人还长期守在镇里,没几日落屋。家里的责任天还要她去做。前几年她跟一个做木材生意的浙江老板趱了。目前,他是在打单身。”义刚拍了一下大腿上叮咬的蚊虫,“不过,不要听到风就是雨,把事情搞砸。人家的传言,不要信以为真,只能作个参考。”

  小秋说:“爱银姐,不会是那种人嘛。”

  淑珍说:“按以前的爱银,她是不会的。但神仙都怕鬼来缠。加上刘光汉和堂客姚氏在里面打搅,那也难说。这样吧,我还是过天去看看。把情况弄清楚了,再作打算。”

  他们扯了会儿爱银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细半夜了。因为明天还有事,小秋和盛兴就起身告辞了,他们俩朝河边的大路上走去。

  天上的黑云一个劲儿地往西边趱。一道雪亮的霍闪,撕开了漆黑的夜幕,睒眼间,照得大地如同白昼。霍闪转瞬即逝,黑暗又牢牢地盖严了大地。接着就是一声骇人的炸雷,从前边不远处稻田上空劈下来,震得大地都在打颤。滚滚地雷声响过头顶,又隆隆地向远处滚去。小秋说:“云往东雨无踪,云往西,雨凄凄。大雨就要来了。”话还没有说完,铜钱大的雨点从天上摔落下来,打得地面啪啪地响,砸得尘土飞扬。他们两扯脚朝家里地飞趱。

第32章、暴雨(1)
早晨,蓝溪村还笼罩在大雨中,大雨下了一天一夜了,还没有停歇的意思。老天像通了眼一样,溜子雨哗哗直倒。屋瓦背上被大雨溅起了一片白蒙蒙的水雾,屋檐水都标直了。禾场坪上到处是消不赢的积水。大雨打在积水上,灒起了无数的亮汪汪的水泡。天地间就像挂了一幅无比巨大茫茫雨帘。不远处的田野,树木,村庄……都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田里的水,已经潽越了,四处乱流。

  庆东伯坐在堂屋门外的壁脚里,望着满天的大雨说:“只怕会要发大水了。我活了几十年了,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呢!我起初就不同意你那宝贝儿子,搞什么网箱养鱼,可他偏偏不信,硬要犟起搞,这好嘞,若长了大洪水,帮龙王爷做去了。”

  小秋妈说:“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重三阿四地讲现话。你不同意他搞养殖,又不让他出去打工。他守在屋里做吗?他也不是小孩了。俗话说,女大不由娘,儿大不由爹。他们年轻人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我们当父母的也不要横加干涉。他养鱼又不要你操半点心。 你还谂整天子,烦人吗?”

  庆东伯说:“自己的孩子,哪有不操心的?我操心还要报你吗?孩子都中你都中均了,你那么揪。我去看看他。”

  小秋妈说:“这么大的溜子雨,你去做吗,衣服会打得浇湿的。等雨住了再去 。”

  庆东伯说:“这雨看来一下子住不下来。”他从壁板上取下挂着的蓑衣披上,戴上油纸斗篷,扎上裤脚,打着赤脚,戳了根竹钻棍,就出了院子。他走到蓝溪过河码头上,只见雨水沿着河岸边的趄坡沟槽四处哗哗地奔流。浑浊发红的河水,急速地打着漩涡,卷着一堆堆渣滓柴飞快地向下游流去。

  水已经涨上来老高了,掩埋了码头。平时用牵缆子的扯渡,已经改换荡浆了。因为水流太急,渡船不能对驶,要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好远,才能荡过对河,落到码头上的地方,要不就会被冲到码头下面很远,靠拢不了岸。

  庆东伯上了船,他拿起篙竹,帮着渡船老板撑船。他边撑边问:“滕老哥,你看今儿这水势怎样?”

  滕老哥说:“小暑大暑,淹死老鼠。现在正是涨水期。只怕有点凶险,洪水可能会翻坪的。雨落得又骤又久,到现在还不歇气。”

  庆东伯心里嘀咕着,上了岸。他沿着河边的马路,朝小秋的果园走去。来到付家湾杨柳溪拱桥上。拱桥上已挤着很多躲雨的人。他们徛的徛,坐的坐,有的还蹲在地上,三五成群在动着打三棋和訄子棋,昌旺公,唐屠夫,仁浩公几个老倌子见庆东伯走来了,便挤了挤,让出个座位,叫他坐会儿。庆东伯说难解蓑衣,就徛合儿。

  “徛客难打发唦。”唐屠夫一边劝庆东伯坐,一边继续他们先前的话题:“今年的天气,有点儿怪,怕是百年难见。”

  “百年呀,在座的谁也没见过。昌旺公也见过八十来年的日头。昌旺公,你说呢?”仁浩公睩了睩眼睛说。

  “我今年饱满八十一了,今儿这大雨,是大年初一吃糟酒,还是头一遭呢。按老辈子的讲法,以六十甲子推算,今年是个水灾年。再按今年春节正月初一初二三的天象,老百姓会有灾星。老辈子说初一是皇帝老儿的天;初二是文武百官的天;初三才是咱老百姓的天。今年初一出太阳,皇上日子好过。他们设了国税和地税,钱嘛崭劲收到中央去了,上头有的是有钱用。初二早晨还好,吃过早饭,就阴霜了,雾雾沉沉,下午还落起了毛毛雨。文武百官也就是现在国家干部,日子就差远了。他们的工资听说只发七成呢。” 

  昌旺公还没说完,唐屠夫就插嘴说:“嗯,是有点儿道理,听说国家干部还要下岗分流呢。”

第32章、暴雨(2)
“你莫打岔啰,等他讲完起唦!”旁边一个后生想听完,急切地拦阻说。

  “初三吗,是咱老百姓的天。可日子就糟了。那天夹雪夹雨。莫讲别的,光这几年的税费,就比这河里的洪水,涨得还快呢。还有工厂破产改制,工人下岗。”

  “吗个破产改制,是一律实行私有化。吗个下岗,是失业。”仁浩公一想到他的儿子和孙子下岗的事,就没好气地说。

  这时一个青年走过来说:“你们莫乱讲啦,这是改革。昌旺公,你那是前儿八百年的老黄历,是迷信,早过时了,不灵了。”

  仁浩公凶狠地盯了那后生一眼,发怒似的说:“呿呿!你这个黄毛伢子,嘴上的黄壳都还捋脱,就造起嘴来了。你过路都还没有人家过桥多,吃饭还没有人家吃盐多呢。你晓得人家条屌啊!”

  “仁浩公,你吃了那么多盐,不成了干腊肉了。”那后生恶毒地回应着。

  仁浩公气得扬起手中钻棍准备去拷那后生的脑壳。

  “信科学没错,你不要瞎扯了。天气和人的命运怎么能瞎搅和在一起呢?”后生子见了,一边说,一边连忙捧着脑壳,躲着勾腰溜走了。

  唐屠夫说:“你讲今年我们老百姓要遭洪灾,我们这里又不是湖区,会遭什么样的洪灾,到处都是山山坡坡,那会有吗大洪灾呀?”

  “是呀,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吗个大洪水。”仁浩公附和着说。

  昌旺公说:“我小的时候,听老辈子讲,冇晓得好多好多年前,我们这里发过齐天大水,淹死若干的人。那边辰河的阴沉木潭就是那年发大洪水冲成的。原来那里是一片原始森林,上千百万年的大树被洪水雍到地底下去了,年代久远了,变成了阴沉木。不知经过多少万年,洪水冲来冲去,冲成了一个大潭。把埋在地底下的树木又冲了出来。不知是我们哪代老辈子发现了,把它盘了起来,那喷香的木材比牛骨头还硬。人们把它叫神木。后来人们就把那地方叫阴沉木潭。听说那潭里还埋着许多阴沉木呢。”

  旁边的人都围拢来听昌旺公讲古。一个中年年人说:“昌旺公,你莫骇我们唦,哪有齐天大水呀?你在讲神话啊?”

  庆东伯说:“发齐天大水,我看是不会的。但翻坪的事我也听说过。好象是说光绪年间,淹死了好多人。阴沉木潭,我做伢儿的时候,到那里摸过鱼,潭很深,据说有六七篙水,钻迷子都打不登底。”

  启南这时候从这里经过,听人们在议论洪水的事,就说:“几位老前辈和大家都在这里,听中央和省里的气象消息预告说,今年长江流域和江南,可能有特大暴雨和洪灾。我看我们这儿这几天的雨势,恐怕会涨大水。大家还是潜心点儿,做好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庆东伯说:“启南的话讲得有道理。大家还是要防备防备的好。”庆东伯因有事,说了声,径直朝小秋果园的场部走去。

第32章、暴雨(3)
因为下雨,果园的事不听做,小秋坐在场部的棚子下,正在看书。他脚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了的十届三中全会农村政策汇编书,书缝中夹着一支红碳素水笔,他凝眸透过雨雾,望着对面坪上一望无际绿豆黄的稻田出神。直到他父亲走到跟前,才回过神来,他忙站起来说:“爹,这么大雨你来做吗?”

  庆东伯说:“河里涨大水了。我来看看。你那几网厢鱼就那么等它?若翻坪了,你去喊皇天呀?”

  小秋说:“我已经把它拉拢来了,搪在洑水窠了。我和超市联系好了,过会儿,他们派车就来拉。没事的,你放心。不过我还想留点儿,养到冬腊月,斤量重,价钱好。”

  庆东伯说:“你准备留多少?这么大的洪水?”

  小秋说:“卖掉四厢,还留两厢。鱼正在飞长。还有八、九、十、十一足足四个月喂养期。到那时,一条可能有三四斤重呢。”

  庆东伯不同意小秋喂养到那个时候,他担心洪水翻坪,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要小秋把鱼都卖掉。他问小秋卖给超市的价钱。小秋告诉他五块一斤。庆东伯说价钱还可以,他要小秋都卖掉,得手现钱好还贷款。小秋硬要坚持自己意见,父子俩争执了好一会儿。父亲知道小秋的犟脾气,只说了一句“浑水来了,鱼呛都会呛死”,作了让步,最后父子两才勉强统一了意见,留一厢喂养。

  小秋叫父亲脱掉蓑衣,到屋里去坐会儿。他洗了两个香瓜,给父亲吃。小秋告诉父亲,怕涨水浸,他和两个员工,昨天把地势低的地里西瓜和香瓜都摘了,一起卖给超市。

  庆东伯见小秋已做了防洪的准备,也就放心了。他坐了会儿,带了几个香瓜和西瓜,就起身回去了。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天地间迷蒙一片。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33章、十万火急(1)
凌晨一点多钟,一阵急促的的电话铃声,把正在睡梦中的县委副书记向政农惊醒了。凭经验,向政农知道,半夜三更的电话,一定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他一骨碌坐起来,顺手从床头抓起话筒,问:“哪里?”

  话筒里:“向副书记,我是县委办小胡,有紧急情况向你汇报。”

  “什么?你讲。”

  “刚刚接到西南边的乾安、梅州、苏溪、辰河等几个乡镇的紧急求救电话,说他们那里连日大雨,山洪暴发,洪水猛涨。现在,洪水已经涨上坪了,乡镇政府驻地已经进水,数万群众被围困在洪水中,情况十分紧急。现在有五个乡镇告急,请求县里火速救援。”停了一刻,胡主任又讲,“另外,市里今天发了个明传电报。”

  向政农焦急地问:“洪灾中有没有人员伤亡?明传电报是什么内容?”

  胡主任说:“人员伤亡情况还不清楚,我正在派人与他们联系。明传电报是市委市政府转发省委省政府关于紧急做好抗洪救灾的通知。”

  “你给黄书记汇报了吗?他是一把手。还有徐县长。他们是县抗洪指挥部的正副指挥长。你按程序办理吧。”

  “向副书记,这我知道。但他们都不在家,不,他们都不在县里。”胡主任着急地说。

  “那他们在哪里?”向副书记因前段一直沉在他工作联系点上才回来,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他生气地问。

  “他们都出外考察去了。黄书记随工业改革小组到俄罗斯考察去了。徐县长到北京去了,好像是说争取扶贫资金。刚才我给他手机打了个电话,他说‘叫你主持安排抗洪工作,他一下子回不来,他说他等会儿还要给你打电话,亲自给你说’。”

  向政农沉思了片刻果断布置说:“小胡,你赶快通知县委、人大、政府、政协、县武装部副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及防总指挥部的全体人员,半个小时后,到县委小会议室来,参加紧急会议。等会儿,我就过来。”他刚放下电话。手机就响了,他打开一看,是徐县长的电话。徐县长把情况向他讲了,托付他主持抗洪抢险工作,并告诉说黄晋金那儿没办法联系。

  向政农接完电话,放下手机,连忙穿上衣服。他爱人欧亚芬,睡在隔壁的房子里。他们两口子感情很好,原来一直睡在一起。自从向政农当上了县委副书记后,家里的电话昼夜不断,经常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吵得她无法入睡。她曾几次要把电话移到客厅去,但向政农不同意。说:“人家不是有急事,哪会半夜三更打电话啊?给我打电话的无非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上级有紧急任务;一种是下级或老百姓有急事求助。不管怎样,这都是对我的信任和需求。古人郑板桥都能卧听民间疾苦声,何况我们是共产党哪!”他爱人是他大学的同学,也出生在农村,对老百姓有深厚的感情,听了向政农一番话,深受感动,也就只好作罢了。后来,儿子读大学去了,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口子了,她只好搬到隔壁儿子那间卧室去住了。

  一阵刺耳的电话和说话声把欧亚芬吵醒了。外面是哗哗的雨声。她峨着头看看荧光时钟,已是凌晨一点多钟了。她看见向政农房里亮着灯,又听见好像穿衣服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他的老毛病又犯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33章、十万火急(2)
老伴的老毛病是有点儿年头了。向政农五二年出生在农村。*中高中生,尽管学校经常停课学工学农,耽误了不少的文化知识学习,但他利用空闲时间把教材记得滚瓜烂熟,所以他成绩一直很好。当时因*取消了高考。高中毕业回村后,他又从他奶奶那里,偷偷拿来他嬢姑文革前读高中的所有课本,白天劳动,晚上在煤油灯下刻苦自学,补习文化知识。

  本来,那时候出去参加工作机会很多,但都因他伯父的儿子在*中批斗过老大队书记。老大队书记是个心狠手辣老奸巨滑的家伙,他使尽手腕,后来又官复原职。上台后,他大肆报复批斗过他的人,甚至还珠连他们的亲戚六眷。向政农也因此遭到报复。那时候,招工招生,都只招家庭成分好的贫下中农,而且要家庭历史前后三代清白。大队书记就借故以阶级斗争为纲,抓住他的伯父曾在解放前一九四三年,被国民党抓壮丁,参加过中国青年远征军,到印度参加抗日战争,说他有严重的家庭历史问题和社会关系问题,多次阻拦他招工招生甚至参军服兵役。七二年恢复高考,向政农考起了上海复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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