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那里望过去。
第二次洪峰来了,直朝光勇的房子冲去。刘光勇骑在屋顶上,感觉房子颤动了几下,屋架子发出“喳喳”几声地响声,慢慢地浮了起来,向下游漂流而去。光勇这才发急了。他看到弟弟光汉的煤码头上停泊着几只船,心想只要我喊一声,他会来派船来救我的。他满怀希望地大声呼喊着“救命呀!”
听到洪水中有人呼喊救命的声音,岸上的人都朝着他看去。起初,他看见没有人动,还以为他们听不见,于是就放开喉咙大喊。
运兵看见父亲从上游流下来了,并且听到了呼喊救命的声音,他急得奔向水边,准备扑下水去抢救父亲的时候,被几个搬运工人把他抓住了。他们把他死拉硬拽地拖到煤坪里。
运兵见了刘光汉,一下子跪在他的面前,说:“叔,我求你了,不看在我的面上,也看在你们兄弟的份上,和爷爷奶奶的份上,你就发发善心吧,无论如何去救救我爹吧!我在这里给你磕头了。”
刘光汉的眼眶湿润了,他望了一眼汹涌的洪水,说:“老侄呀,不是叔不肯救你爹,也不是叔和你爹没感情。你的面子,你爹的面子,还有爷爷奶奶的面子,我都看得起。我心里也在滴血呢!实在是洪水太大了,这飞雄的洪水,谁敢去冒这个险啊!这么去会鸡飞蛋打的,赔了船和煤炭事小,还要倒赔几条人命。谁担当得起呀!”刘光汉抹了把眼泪,狠了狠心地说“你就原谅原谅你叔吧。这是天灾,天灾啊!听天由命吧!”
这时光勇骑着的屋架已经被冲到了煤炭码头外的河中间。他见这儿离岸最近,大概一两百多米远的距离,若错过这个机会,那就只有到来世了。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拼着命喊救命,喉咙都喊嘶了,但岸上的弟弟和儿子没有一点儿响动。煤场上舶船上站着那么多的人,只呆呆地望着他。运兵见孤独无援的父亲那撕心裂肺地求救的可怜样子,心如刀绞,他跪在地上捧着头,一个劲儿地往煤堆上撞,几次爬起来,要扑向河里,都被人们把他抱住了。在场的人也都痛苦得流下了眼泪。运兵泪眼朦胧地望着活生生的父亲,就这样被洪水冲走了。他悲痛欲绝,晕死在地上。
洪水中的光勇,望着这冷漠的人们,他已经绝望了。此时,他相反他显得更平静了,他不再心急火燎地喊救命了,心想:“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前世命该如此。自己的亲兄弟有船都不来救我,还有谁能冒死来救他呢。”他从屋脊上走下来,准备跳到洪水中一死了之。
第35章、情绝义尽(4)
“光勇哥,你坐好,我来救你来了!”光勇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他停住了脚步,向四处张望,看见南岸有一只划子急速地朝他划来。划子上只有一个人,在勾腰使劲地荡桨。两岸的人群都轰动起来了。
光勇猛地一惊,心想是真的有人来救我吗?是不是幻觉呢?他坐了下来,用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还崭劲地在自己手上揪了一绞,他感觉到生痛,这不是幻觉。他定睛一看,真的有人扒着一只小船朝他划来了。他浑身热血往上涌。他刚站起来想看个真切。
小船上的人还以为他要投河了,急得大喊:“光勇哥,我来救你来了。你莫想危经哪!你要坐好。我是义刚呢。”
光勇心里一阵激动,想不到在这危急关头,连他自己的亲人都不敢来冒险救他,而这个素无往来,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人,不顾生命危险来救我。他真是感激万分,心里又燃起了一丝生的希望。
小船劈波斩浪,顺流飞速划来,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小船触在瓦背上。义刚从船上走下来,一手拉着船绳,一手抓住光勇。
光勇激动得喤喤大哭,心里有千万句感激的话语,一齐拥塞在喉咙里,但一句也说不出来。
义刚劝说着:“光勇哥,不要紧,你莫怕。有我在呢。我们到船上去。”义刚慢慢地把光勇扶到船上,标箭似的洪水把他们冲下几里外的峡谷里。正当他们靠近岸上的时候,房子被一股巨浪冲向巨大的岩塝,迅速地撞了上去。
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房子被岩塝猛烈地顶爆撩起一丈多高,然后,哗啦一声从高空轰然倒塌下来,没入翻滚的洪水里。房子全散架了,一根根柱头和桁条、椽皮、木板、枋片从洪水里冲天冒起。义刚和光勇随同屋架被抛向空中,又迅速跌入水里,沉了下去。就在这时,义刚死死地抓住光勇的腰带不放。他拼命地用脚踩着水,从水里浮起来。
一浮上来,义刚手疾眼快,一手抓住飘到眼前的一根大柱头,一只手把光勇使劲地拖出水面。光勇呛了好几口水,款款地咳嗽着,脸也憋得铁青。他浑身泛力,就像一条半死不活浮脑的鱼,张着嘴在啴气。
义刚叫他抱住柱头,旋出旋水,朝岸边游去。但是他们两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全身的力气几乎耗得筋疲力尽。他们抱着柱头,只能听凭凶猛的洪水任意折腾,即使是崭劲,也无法靠岸。他们被洪水冲下十余里路了。
义刚想无论如何也要把光勇哥弄到岸上。他抱着柱头,随着一股巨大旋水,把柱头猛烈往岸边送去。义刚大声喊着:“光勇哥,你抱紧柱头,往岸上冲,我送你。千万莫松手!”义刚拼尽全力,猛地一推。柱头顺着水势打箭一样朝岸上标去。而义刚侧被翻腾的洪水卷入了河中,迅速地向下游冲去。光勇痴痴地躺在岸边,望着被洪水卷走的义刚,痛哭流涕。
义刚抱着一根桁条,在洪水中挣扎。大概又冲走了十来路。这时,从下游开来两艘快艇。前面快艇上的人发现了他,迅速地把快艇朝他开去,把他救上了船。 当一个高大中年人连忙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时,义刚一眼认出了是县委向政农副书记。向副书记问他是怎样被洪水冲到这里来的。义刚把抢救光勇的事情讲了。向副书记高度的赞扬了他,并问起村里的抗洪救灾情况。
义刚说:“十分严重。向副书记,你们到哪里去?”
向副书记:“专门到你们那儿去抗洪救灾。好,咱们快走吧!”他命令快艇加足马力全速前进。 。 想看书来
第36章、洪中抢收(1)
洪水浸泡了一天两夜,才开始退下。
第三天中午,宗祥伯坐在退水的河边,默默地望着麦芒似的翻滚洪水,心情异常沉重。他想咱老百姓的日子太艰难了,累死累活辛苦了大半年,把家里的几个钱,赌博似的全部投入到庄稼上去了,眼看着到手的好年景,竟被一场洪水无情地夺走了,真是哭起来都没有一点儿眼泪呀。唉,往后的日怎么过啊?宗祥伯盘算着,如果没有这场洪水,黄月已经熬过了,打了早稻,就通生了,家里留下的百来十斤谷子,就可以接济上。可好嘞,一场洪水,早稻全淹到洪水里去了,浸泡了一两天,坪上的问题可能不太大,但垅里和溪边上的田里,稻子可能早已浸腐了。盼望已久的好日子,全打了水漂。想到这里,他胸口像塌上了块巨大的石板,憋闷得难受。
“爹,爹……吃点心了。”桂翠喊了几口,父亲都没打张,像是没听见似的,他痴痴地坐在那里,正在想他的心思。
“爹,爹,你怎么啦?” 直到桂翠走到他的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地喊。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用那双痴呆无神的眼睛,望着女儿,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嗯”。
桂翠埋怨着说:“爹,你在想吗呀,都想痴了?快去吃点心。”她望着父亲愁苦的样子,心想只有一两天的功夫,父亲就老了许多。他才五十来岁呢,但头发全白了,额门头上刻着好几道老深的皱纹,脸庞两颊已窝了进去,颧骨鼓得老高,脸色塕黑。繁重的劳动和生活的重压,使他过早地衰老了,看上去就如七老八十岁的老人。
桂翠见父亲这副模子,一股怜爱之情潮水般地涌上心头,她的眼眶一酸,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强忍着,背过脸装着揉擦眼睛的样子,偷偷地抹掉了泪水。他不想让父亲看见。
宗祥伯见女儿徛在那里,说:“我不饿,你们吃吧。”说是吃点心,其实这那是什么点心啊?他们急匆匆地逃出来时,只带了一小袋米,每餐用几两米和上南瓜熬稀饭,用来充饥。
桂翠听到父亲说不饿,有些生气地说:“怎么不饿啊,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爹,身体要紧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也不要着急唦。等退水了,我们把屋子打扫干净,就去田里割禾,只要稻子不浸腐,就有点儿收成,买不行,我们自己吃还是可以的。估计也能接到打晚稻。”
宗祥伯说:“晚稻在哪里呢?你讲得快活。现在还不知道晚稻秧怎么样了。若是晚稻秧出了问题,那全年的谋望就全泡汤啦。”
桂翠说:“爹,就算晚稻秧遭了损失,你愁也愁不去呢。晚稻秧就算是舍点儿,也不会全舍的。秧少了,我们就栽根根禾。过去生产队还不是也栽根根禾,产量也不错嘛。等坪上退出水了,我和哥先去洗秧。你放十二条心唦,船到滩头自有游。你去吃了点心。等我好捡拾东西,退水就赶回家。”
“你娘呢?”宗祥伯问。
“他躺在棚子里,头有点儿痛。你们老年人愁心太重,愁这愁那,把人都愁老了。光愁也是空的。”桂翠看了父亲一眼,“遭水灾又不是我们一家,你和妈要想开起唦,天无绝人之路。”宗祥伯听说老伴头痛,就站起身,慢慢地走过去。桂翠跟在后边。
第36章、洪中抢收(2)
桂翠娘躺在棚子的稻草上。
宗祥伯走进来问他头痛得厉害不厉害?
老伴说不怎么厉害,能挨得住,只是太阳根踔起踔起痛。可能是烤眼了。不要紧,没有什么大碍。老伴叫他去吃点心。
宗祥伯从岩板上揣起一大碗稀饭,蹲在地上唏哩呼咙地喝着。
良玉挽着高高的裤脚从坡下垅田坎上的小路走来,她见了桂翠,就大声的嚷着说:“桂翠,坪上退水了。田地也退出来了。好多人都回家了。”
“河边的路退出来吗?”桂翠问。
“路还没有。路上的水还齐大腿深。我都是薅水过来的的。”良玉回答。大家见良玉从村里回来,都蓬过来打探消息。得知退水了,都高兴欢呼起来。迫不急待的人们,便扭头往回跑,拿着逃出来的东西,纷纷扯脚冲天往家里趱。
桂翠急忙收拾东西,用红胶桶担着一担用品和炊具,对坐在岩板上父亲和母亲说:“我先回去了。你们慢点,等路退出了再回来。”话音未落,就咚咚地跑下趄坡路,急匆匆地往家里趱去。
桂翠趱到家里,洪水已经退到禾场坪里。他哥启南正拖着装满东西的木排赶回来。
桂翠见了退水后的家,一下傻了眼,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庞上扑淋淋地滚了下来。她不禁大声地尖叫起来:“我的娘啊,这哪是家呀!”
洪水的印子还清晰地残留在瓦楞上,壁板上,门窗上。地面上已经澄了厚厚的一层潮泥。门窗上、柱头上和枋片上到处挂着洪水冲下来的枯枝败草,壁板被水浸得涨膀膀的,有的地方还膨了起来,有的木板撟了。禾场坪里到处是一堆堆的渣滓柴末和龌龊。昔日干干净净温暖舒适的家已经面目全非。
两兄妹心里难过极了。他们放下东西,就去打扫屋子。启南拿着瓜勺,桂翠拿起猪食勺,两个人使劲地浇水,冲洗壁板和地面。冲好了,他们就把屋里的床凳柜子等家具都搬到禾场里,一一冲抹洗涮干净,晾晒起来。两姊妹弄得丁子汗暴,衣服全湿溻了。
已经晌午了,多日难得见的太阳,终于从云层里路出脸来。火辣辣直射大地,晒在人的身上,热烘烘地。启南和桂翠两姊妹,借着大太阳,就搬了两张板凳,架上木板,铺上簟子把湿谷子用谷筢子摊晒在上面,浸湿了的谷子涨奅奅的,谷嘴巴已经爆出了白芽儿,再不晒就长成秧苗了。
桂翠又在门前柚子树上搭上烺篙,把棉絮被褥衣服等晾晒在上面。把其它脏湿衣物泡在脚盆里,涮洗干净后烺在三徛桠上。整个禾场就像联合国的会场,车满了红红绿绿的万国旗。
太阳偏西了。沉寂了多日的生米虫,又开始尖声怪气地烦躁鸣叫起来。水退得很快。村子的马路已经全部露出来了。宗祥伯搀着老伴回来了。他们看见懂事的一双儿女,把房子打扫得熨是熨帖,一扫连日的阴郁,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父亲在房屋前后旋了旋,觉得阳坑被潮泥搪浅了,不利水。他叫启南说:“你用搭耪把屋后的阳坑起深起,吗屋里积水了。我到秧田坎上去看看,看秧苗怎样了,舍得厉害吗?”
第36章、洪中抢收(3)
启南说:“秧苗上好了。我到那里已经浇洗了。秧苗一点儿没舍。只是水浸久了,叶子有点儿发黄。”
父亲听了,就如千斤重担从肩上一下子落了地,心上顿觉轻爽了许多。父亲高兴地说:“你们两姊妹歇会儿气,我到禾田坎上去打合儿望,看禾是不是上潮泥了。你们等会儿拿几把镰刀带来,有沦了的禾就把它割了,要不浸在水里就没用了。”
桂翠说:“歇吗气呀?又不累。”她拿着镰刀就跟着父亲一同去坪上的稻田里。
启南见妹妹跟着父亲走了,他也拿着镰刀跟着追上去。
还好,坪上的禾苗没上潮泥,因为这里处于雄水窠里,潮泥澄不起来。但是坪上遭激流的地方泥土都冲到老骨子了,田地里的庄稼全被冲走了,只剩光秃秃的一块泥坪。田埂上,路上,还没有干,皮烂骨生标滑得很,人走上去,就像扭秧鼓似的,一不小心就会踣跤子。
他们父子几人艰难地走到柑桔园的田坎上,隔老远就看见坪上临河边低洼的二磴田里,有几个人在齐腰深的水里割禾。
他们走近一看,是荷英和她的两个孩子三人。荷英的大孩子是个女娃,叫李麦花,小名叫麦花,今年十岁,在村里读高小,今年上半年已失学。在扒龙船的时候已经和大家认识了。小的是个男孩,叫李小春,今年七岁,是十月份生的,因为十月份有个小阳春,所以叫小春。他在村里读小学二年级。
荷英这丘田地势低洼,她们娘母子趁着洪水还没有全退下去,一边洗掉禾穗上的泥澄,一边收割。他们娘母子三人拖了个拊桶。两个孩子因为年纪小就帮妈割禾,母亲荷英就打禾。水还很深,两个孩子蹲下去割的时候,水都淹齐嘴巴了,他们为了不让水呛进鼻子,豁蛮屏住气,竭力仰着头,一面割,一面艰难地喘着粗气。他们母子的衣服全被打得浇湿,没有一根儿干纱线儿。虽然到了七月,尽管出大太阳,但洪水还是冰冷刺骨。他们娘母子几个人都冻得嘴唇发乌,全身打颤,牙齿抖得咯咯的响,尤其是两个孩子,浑身都冻起了鸡皮子子。
宗祥伯他们走到荷英的田坎上,见他们几娘母子冻得那个样子,心疼地说:“荷英,你也等水退落去了再收割唦。要不冻病了孩子,若么办呢?”
荷英说:“宗祥伯,我有吗法呢,不趁水深洗掉禾穗上的泥澄,那谷子就吃不得。家里的粮食早已经断筒了,等米下锅呢。一家老小五口人,要吃的呢。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弄得过来呀!”荷英叹了声长气,“禾穗在水里浸泡了整整几天了,现在已经暴胸了。趁天色好,再不把它收上来,全发芽了,到时喂猪,连猪都不肯吃。”她用满是泥水的手揩了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