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又安咳嗽一声:“这个就不用说了。”
敬元白瞥她:“你不想听来做借鉴?”
梦言收回自己刚刚的错觉。没有哪个爹会说这样的话吧?
谢又安脸羞得涨红,梦言道:“讲正事!”
敬元白揶揄地看看谢又安,使谢又安足够窘迫了,才继续道:“原本他们约好了前一天见面,但那天这个婢女一直没有出现。按照以往的习惯,他第二天还在原地等着,见着了心上人,两个人就约会去了。所以那晚不轮到她出宫,她却跑了出去。”
“前一天为什么没去?”
“瑾优坊要赶制一件珠钗,要得急,必须熬夜做。”
“谁要的珠钗?”
“不知道。太监没过问那么多,现在想问,也没人能回答他了。”
“总之就是有人知道她要去私会,特意把她拖延下来,让她第二天仍旧出宫。这样就有人顶了那人出宫的记录,替他背黑锅。”
谢又安跟着说:“重点是,那人出宫去了哪里?”
梦言跟谢又安对视一眼。
谢又安道:“湛天逸说谎?”
“也不一定。不过你把他湛天逸请过来,我问问他。”
敬元白突然道:“既是要归来,这件事交给我如何?”
梦言立刻摇头:“我拒绝!”
谢又安:“绝对不能交给你!”
敬元白挑眉,也没多少尴尬,欣欣然道:“我自是知道分寸的,你还不信这个吗?”
“信归信,但是你的行为实在离经叛道,跟正统来说差得有点远。这事儿我自己调查,你千万别插手。”
“我说不呢?”
梦言:“……”
大叔你别闹了好吗……
谢又安起身:“我现在就去找湛天逸!我们先自己问,问不出来你再上场成不?”
敬元白笑道:“你们倒是一气儿。”
能不一气儿呢!一张床上的人!谢又安和梦言对视一眼,出去了。
梦言等谢又安的工夫,跟敬元白聊了起来,看似无心:“大叔,你以前都是做什么?”
敬元白自己倒了杯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那你以前都在哪里?”
敬元白看她一眼:“想问我为什么现在出现?”
被拆穿了……
梦言有些尴尬:“是啊,你突然冒出来了,帮我那么多,我总要有点好奇的嘛!”
敬元白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新皇登基,总想着来看看。看了就想,不如留下来帮帮你。你还小,很多事情都应付不来,身边有个人比你自己一个人瞎摸索要强很多。”
这话说得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但却足够打动人心。
敬元白笑了笑:“还是那句话,这本该是你那个皇帝娘的事情,但是她走了,只能我替她做完。”
梦言心底忽悠忽悠的,荡秋千似的,没个落脚的实地。
梦言问:“你跟我皇帝娘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她完成任务?”
敬元白在她头上点了点:“你猜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是什么意思?
敬元白叹口气,悠远深长,像是要回到遥远的过去:“其实,丫头,猜这些也没什么作用。”
那,就随风吧。
谢又安请了湛天逸,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梦言估摸是半道遇上丛筠公主了,真是好奇,私底下她是怎么应对丛筠公主的,也同在自己面前一样,那么冷硬吗?会不会缓和一些?
谢又安抬头装上梦言的目光,眼神里竟然有点委屈。
梦言瞬间就乐了,也不知道丛筠公主是怎么为难她的。
湛天逸其实没什么大病,就是胆小,吓坏了。被谢又安给请过来,见了太阳,吹了会儿风,倒是比之前几天精神许多。
梦言让了座,怎么看都后悔自己冲动,居然要把闲公主嫁给她。
梦言免了那些虚礼,直白地问道:“使团要讨个说法,王子也要配合才是。遇刺之前,你当真没见过什么人?”
湛天逸的眼珠子转了转,摇摇头。
梦言皱眉:“你迟疑什么?”
这句话一问出来,他就慌张了。
梦言和谢又安对视一眼,果然有问题。
敬元白从屏风后走出来,湛天逸只看一眼,就吓得滑到地上去了。湛天逸手脚并用地往反方向躲,指着敬元白,回头跟梦言哆哆嗦嗦地告状:“就是这个人!第二次就是他!”
敬元白冲他笑笑。
湛天逸差点哭出来。
梦言在他身后问:“那第一次是谁?”
“是……”
话止住,但已经晚了。谢又安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到椅子上。看似简单的动作,梦言知道,谢又安拿捏着力道,足够给他造成威胁。
来自三方面的压力,湛天逸崩溃了。
湛天逸祈求地看梦言:“你别逼我了,来的不是坏人,问出来对你们谁都没好处!”
梦言挑眉:“那我倒是奇怪了,是什么人,能让王子你,这么袒护?”
谢又安皱眉:“莫不是,通敌叛国之人?”
湛天逸:“你们想太多了!没那么复杂!”
敬元白往前走两步:“小皇帝,他不说,那这人我就带走了。”
往往最粗暴地也是最有效的。
湛天逸忙求饶:“我说我说!”
湛天逸看看大殿中的三个人,不管哪一个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他抹了把脸,开口道。
“是你们的,闲公主。”
☆、第七十章
乌雅闲!?
梦言难以置信地问道:“闲公主找你做什么?”
湛天逸犹豫了一下,回道:“喝茶赏月。”
“不可能!你撒谎也撒得像点!”
闲公主为了这婚事情愿去跳井自杀,说她找你喝茶,谁能信?除非她精神分裂,白天恨着你,晚上又想着你!
谢又安喃喃自语:“说不定真是……”
不等梦言有反应,谢又安忙噤声,垂首立在原地,不再说话了。
对于闲公主的事情,谢又安其实没有发话的立场。毕竟她曾经把闲公主当成她的假想敌,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要被染上个人色彩。
梦言摇摇头:“完全没理由啊……要是喝茶赏月这么附庸风雅的事情,那她干嘛还要跳井?难不成是兴高采烈地去了,回来发现这个王子实在不是意中人,太失望了所以跳井?”
湛天逸愣了下,反问:“闲公主跳井?不可能!”
敬元白打断他们的对话:“湛天逸王子,你最好把当时的情况以及你们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给我。”
湛天逸害怕敬元白,实在猜不出那天晚上敬元白对他做了什么,以至于他一看到敬元白整个人都开始抖,听敬元白说两句话就快要昏厥过去了。
梦言无奈地看敬元白:“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不行。刑讯逼供你们没有经验,被他骗过去也察觉不出来。”
但是现在不是刑讯逼供啊……你知道这个词能把王子的胆子给吓破吗?
谢又安给湛天逸倒了杯茶,梦言尽量语调轻松,企图给他营造出一个聊天得氛围:“你就跟我讲一下。”
事实上,湛天逸还是被敬元白那句“刑讯逼供”吓到了,开始嚷嚷:“我堂堂一国王子,在你国遇袭还没得到个交代,反倒要来逼供?你要用什么手段对付我!?”
梦言好言相劝:“我这客客气气请你来喝茶,哪儿有动刑的意思了?你别太激动,你也喜欢闲公主对不对?那就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免得使人误会闲公主,是不是?”
这几句话倒是在理,湛天逸想了想,问道:“你们想听什么?”
“她什么时刻去找你的?”
“亥时三刻,驿站早已熄灯落锁了。我原本准备出去逛一逛,看看晚上的都城是什么样子。刚出来就碰到她了。”
所以……闲公主并非特意去找他的,只是偶遇而已……
湛天逸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我起先也以为只是邂逅而已,但闲公主主动上前来同我说话,说是慕名前来找我的。”
就当是这样吧……
“然后?”
“她跟我说了些心事,说是内心有些不安。我想就是指远嫁的事情,我就同她讲了很多我们国家的风俗。她听得很开心,临走时说心情好多了,还约了下次再聊。”
“约时间了吗?”
“没有。”
“她什么时候走的?”
“呆了有一刻钟,走时我要送她,她说怕人看到不合适,坚持自己走。她刚走没多久,驿站就失火,有人来袭。我还惦记她半路有没有遇到刺客,或者有没有被人发现。想出门追过去看看,结果被人打昏了。”
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梦言有些烦躁,刚要说让谢又安送湛天逸回去,敬元白皱眉问:“刺客只有一人?”
湛天逸:“我只看到一人。”
“什么模样?”
“个子不高,使一把长枪。穿了夜行衣,看身材,像是女人。”
梦言和谢又安、敬元白双双对视。
梦言简直恨得牙痒痒:“你为什么早不说!”
“事关闲公主清誉,我岂能胡乱开口!我和仙公主只是喝茶聊天而已!旁的什么都没做!不能说出去,凭白让别人诋毁闲公主!”
梦言摆手:“行了行了,让谢又安送你回去。”
谢又安沉吟片刻,叫了高驰过来:“送湛天逸王子回驿站,沿途要小心。”
送走湛天逸,谢又安才开口:“是夏般!?”
梦言叹口气:“我猜是。”
梦言问敬元白:“夏般在哪里?”
“从我那告辞之后,就带着你那个小丫头四处游走。近日,我还真没察觉。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是在都城附近。”
梦言开口:“附近你的线人多吗?”
“我即刻令他们留意找人。”
敬元白走了,殿内只剩梦言和谢又安。
梦言叹口气:“真是不明白,夏般带着初云好好的不行吗?为什么又来蹚浑水。”
“江湖中人,讲究信义。现在想想,夏般之前的行动并非单纯为了初云,同时也是受某人支配。或许她还欠着那人什么情,要还够了才彻底解脱。”
梦言愣了会儿:“其实我刚刚有一点私心,想着最好不被发现。要真是被抓到了,拷打问出来了,那是罚还是不罚?”
“法外无情。”
“是,应该罚。可是初云刚刚找到姐姐,我不想是我使她的心愿再次破碎。”
谢又安抱抱她:“等找到夏般问清楚了再说。我陪你。”
夏般躲了,但是发现敬元白的人在找她,她干脆主动现身。只是她不肯跟敬元白走,死守着要梦言来见她。
夏般说:“我现在不比以前,一条贱命随便给人当枪使。我现在只想好好带着宝儿,多余的事情我一点不会干。我不跟你走,走了就回不来了。你让小皇帝来见我。”
谢又安不肯,任何对梦言有丝毫危害的事情,她都不同意。
敬元白自视甚高,表示有他在的地方,绝对不会有危险。
梦言跟谢又安商量了一整天,各种软磨硬泡的手段都使完了,最后照例是在床上厮磨一番。梦言窝在谢又安怀里:“让我去吧……”
谢又安叹气:“我陪你。”
“好。”
宫门一关,谢又安给梦言换了一身便服,敬元白来带她出去。月色下潜行,出了宫往南走,直到一片茂密的树林才停下。
梦言下马车,对空气低声喊道:“夏般?我来了,只有我们三人,谢又安,敬元白。”
树林中瑟瑟作响,夏般一身干练的青灰色短打,唯有白皙的脸在月光下光洁如玉。
只有她一个人,不是陷阱。
梦言问:“初云呢?”
“在安全的地方,你不必操心。”
梦言摸摸鼻子,倒不是操心,只是有点想她,还以为今晚能见上一面。
夏般冷硬地开口:“我同你也没什么旧好叙的,直接说。你帮过我一次,我说了会回报你。”
“回报我的结果就是去袭击我的客人?”
“那是我跟另外一个人之间的事情,我必须那么做。”
“是谁?”
“不能告诉你。”
梦言搞不懂了:“那你叫我来是做什么?”
“那个王子中的毒,比你之前的毒多加了一味药,若是用你的解药去解,顷刻间就会毙命。”
夏般抛过来一个瓷瓶,谢又安错步挡在梦言身前,拿了瓶子仔细打量。
夏般笑道:“不必那么小心,只是解药而已。山崖下你放我一次,现在我还你了,我们两清了。”
夏般转身要走,梦言叫住她:“你也太随意了吧!刺杀邻国使团,你以为这不是罪了?”
“你要抓我?”
梦言犹豫了。
夏般讥笑:“初云还在等我回家,你大可现在就把我抓去拷问。就让初云自己等着吧!”
可恶……真得很会威胁人啊……
夏般:“你若是不抓,我便要走了。不过作为补偿,我可以告诉,所有的事情不会再有变故,到这里,没有了。我许诺给她的事情,这次在驿站已经做完了,我不会再帮她。我是她最后一支兵,她的所有线桩都被你拔掉了,在我之后,她是孤军奋战,没有任何人能帮她。但你放心,她本人,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继续查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到此为止,往后你自管做你的皇帝,没有人会妨碍你。”
“其实你还是……在帮他吧?”
“是,这是最后一次,因为我主动见你,这不符合当初签订的契约。所以我必定会替她掩护。之后我谁也不会欠了。”
“是……闲公主吗?”
夏般微怔,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梦言看着她的背影,喉咙干涩。算了,有些话也不必再说,也不必再问。初云不该总回首过往,她只要向前看就可以了。
夏般突然停下,回头道:“初云常念叨你,她很想你。或许,有一天我会让她去看你的。”
夏般认真道:“她现在很好,长高了,也开始发育了。唯一的烦恼就是不太适应身体逐渐的成熟,但这不是问题,我会陪她。”
陪伴啊,是最长情的告白。
谢又安在梦言身边,捏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第七十一章
梦言想到一些细节,比如她为了闲公主求情的样子,或者是在自己动怒之后刻意撇清关系的淡漠。这都可以伪装,对晁千儿来说不是难事。她在先皇身边呆了十多年,依然是先皇最宠爱的人,这足以说明一切。
只是梦言没多想,只当是后宫冷寂,那两个人彼此之间生出惺惺相惜的情谊,在这一方天地之间寻到一个陪伴和安慰。所以当梦言发现这两个人私底下有联络时,还以为自己已经发现了掩藏在表象之下的洪流。
梦言想,这两个人是有感情的啊。想到这里,为这一发现惊讶,思路就被阻断了,再没有往下进行。
到现在,梦言才意识到,晁千儿自缢之后,闲公主是什么反应呢?
没有反应。她从来是关起门自己过自己的,在怡景宫中,她做些什么,露出怎样的表情,梦言一概不知。
梦言跟谢又安说:“我又想到晁千儿了。”
谢又安其实也想到一些事情,跟梦言的心情不一样,但怀疑是大同小异的。但她不说,保持沉默。梦言提起来之后,谢又安想了想,开口道:“夏般不是说了吗,这件事到此为止了,那个人,没有人再帮她。”
“那就这么算了吗?死了那么多人,就这么算了?”
“晁千儿是甘愿去死的。”
“那就让这份‘甘愿’就这么被辜负了?”
谢又安不再说话。
梦言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