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她眼眶湿了,他说什么?
她定定望着窗外,咬着唇,不说话,她憎起这个自己深爱的温颂亚,他怎么这样白目?管这么宽?
他不知道她爱他就算了,为什么还说这些话来伤她?他想撮合她跟莫刚?为什么?为什么啊?
温颂亚没听见她回话,于是心口漾起一阵不安。
或许他不该提这个,可是昨夜他已经告诉自己,要让莉咏去恋爱,不能巴住她,所以第一步,就是探探她对莫刚的口风,才能知道她喜欢怎样的男人,他,可能可以帮她找对象。
因为自己也看见她的生活被这个职务给占据了,或许他该替她的单身负点责任。
“莉咏?”
杜莉咏明明听见了,却不回话,也不看他,温颂亚有点慌了,知道她一直静静看着窗外,就是故意不理他,是在生气吗?
他索性将车停下,靠在路边,点亮双黄灯,这才有机会问她到底怎么了?
“莉咏……”他侧过身,而她仍是看着窗外一动也不动,这赌气举动令他无法忍耐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扳过身来。
起先杜莉咏是很不愿地、是抗拒地,她与他角力,不教他能轻易看见她的脆弱,然而没办法,力气终究是抵不过他,一阵拉扯后,终于还是被扳过身来,见着他眼色中的不解。
下一秒,不解转为惊讶,然后,再度盛满疑惑。
“你哭了?”他讶道:“为什么?”
呵,她也想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不能正视他不爱她的事实?为什么又要在他说出莫刚很不错这样的话语时,恨起他的不解风情?
为什么自己要哭,让一切变得好尴尬?
温颂亚敛下眸,他不知道她哭什么,这会儿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
他伸出手,轻触上她的泪颜,那触感滑软且潮湿,因着她的泪如雨下。温颂亚叹气,擦去她纷流的泪水,感叹道:“你哭什么?我觉得好奇怪,以前几乎不曾见你哭,现在,好像常常见到你哭……莉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这样多愁善感。
他也只能这样猜,会不会遇到了困难?
“什么事也没有。”她挣脱他在肩上的大手,视线移向前方。
他叹气。“别瞒我。”他看得出来她的不对劲。
“真的。”她稳住了狂躁的心,恢复一脸平静看向他,太过定直的目光,令温颂亚一愣。
他皱起眉,顿了下,才道:“没骗我?”
她忍着心底的难过,忽地笑了,看不出勉强。“我刚刚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头忽然疼起来罢了。”
这谎言很假,她说自己头疼到想哭,或许在其他人身上有可能,然而杜莉咏一向不是这样脆弱的人,或者该说,她就算头痛,顶多皱个眉,不会落泪,这谎言可信度颇低,但温颂亚不得不接受这个说辞。
他察觉自己并不像追根究底,也觉得心里一阵空空的,刚刚他的发言,在这瞬间让他有点后悔,总觉得是因为这样而逼出莉咏的泪水,她的眼泪同时也推挤着他的理智,让他想结束这话题,不敢再问下去。
就怕再问下去,会……会什么?他自问,脑袋一团混乱,深深看向她,见她用手擦了擦眼泪,连忙抽了张卫生纸给她。
她接过,又是一抹浅笑。“谢谢。”
他耸耸肩,发动车子,开了一阵,身旁,保持了好一阵沉默的杜莉咏忽然开口。
“以后你别管我的事,尤其是做媒。”她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会生气的。”
温颂亚心想,看来这才是引她不对劲哭泣的真正原因。
可是,为什么她反应这样大?
她的眼神又为什么这么伤心?
温颂亚在此刻,发觉自己对他们之间的友情感到陌生了,因为……刚刚他的心被她的眼泪抓紧,并且很讶异的发现,手中刚刚触摸她脸颊的感觉,仍在,湿的泪水已干,抚摸着手心,仿佛提醒他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
他忘了什么……。
一路上,杜莉咏一直看着窗外,街景如流泻的跑马灯坠入她眼里,她的眼底却没因此染上缤纷,反而凝着一股深沉的萧瑟。
她要放弃了。
这决定忽然跃入脑海,而且很奇妙地,在一有这个念头后,疯狂的、根深蒂固的做好了这个决定,她丝毫没有迟疑就下了决定。
是因为太苦了,明知道这场暗恋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这么傻呢?杜莉咏不断问自己,如果够聪明,就不应该往这场暗恋里面坠,她既然没有想得到什么,又为什么不放自己的爱情一条生路?
那么就放弃爱他吧,退回朋友的身份,居于伙伴的地位,给予他该有的关怀,其他,没有了。
再见,爱着温颂亚的自己。
晚间,杜莉咏跟温颂盈开着笔电视讯对话。
客厅矮几上,放着杜莉咏的白色笔电,她盘腿席地而坐,看着荧幕上出现的温颂盈。
温颂盈留着一头超短黑发、瘦削的脸、大大眼睛、薄的唇,看去来很酷有主见,今晚打电话来才发现杜莉咏刚出院,因为担心,她硬要杜莉咏开电视讯给她看看,许久不见不莉咏,颂盈很兴奋。
然而刚刚她从杜莉咏口中听见一个消息,让她震惊,不敢相信。
“你要放弃我哥?!”温颂盈尖嚷。
“嗯。”
“我的天,你说真的吗?今天什么日子?愚人节吗?”
“真的,我只是觉得到了放弃的时候,你干么这么夸张?”莉咏喝了口水,撑着脸颊看着电脑荧幕。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吧?我早跟你提过可以放弃我哥,你不都是没在听?”颂盈一脸惊愕,“现在你说要放弃,这怎么可能?”
莉咏暗了暗眸光,浅浅笑了。“我只是突然发现,他要的不是我而已,以后也不可能,就是忽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执迷不悟了。”
想过了,既然温颂亚不爱她,她就要懂得放弃。
曾经她怀抱着“他好就好”这样的想法,如今不适用了,因为自己陷得太深,已经管不住自己了,过去她可以伪装不在乎,现在不行了,她会突然在他面前生气,还会突然哭……。
这样太怪了,她觉得自己变得古怪。
颂盈摇头。“我好担心你……。”
“担心什么?我还是为你哥工作啊!一切都没变,只是……。”莉咏抿了抿唇,又喝了口水,才道:“心境不一样。”
遥远彼端,温颂盈看着电脑荧幕上的杜莉咏,依然美丽,电脑喇叭传来她的嗓音,确实缓缓的惆怅,莉咏看起来毫不在乎,可是温颂盈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颂盈可惜道:“我哥没有眼光,他配不上你。”
“别这样说你哥,他很好……。”她叹息。
“他哪里好?”颂盈嗤之以鼻。“他只知道工作,总是跟莫名其妙的女人交往,他根本没有眼睛,忘了身边有你;他也忘了我,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也从不理我,就把我一个人放在国外。”
“他很关心你,真的。”杜莉咏深知他们兄妹的误会情结,一直花很多时间调停,去没办法,听颂盈又开始抱怨起温颂亚,她只好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回台湾?过年能回来吗?”
她想让温颂盈回台湾,找机会大家一起出去玩玩,每年她都这样邀约温颂盈,但每回颂盈都说……
“不行,圣诞节有假,但我没订机票。”
“颂盈……”
温颂盈笑了,她在荧幕前手舞足蹈。“不然下次过年假期你来找我?我介绍好男人给你认识!偷偷告诉你,我最近认识一个不错的男生……”
杜莉咏听着,心想,好男人?
好的男人太多,可她的眼睛太笨,只能锁定一个,还是不爱她的那个……她轻轻叹气,听见外面声响,万籁俱寂中,忽地一辆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发出恼人声音,但对此刻的杜莉咏来说,她却感谢这噪音。
她就怕太静。
会让她想太多事。
第6章(1)
温颂亚第一次觉得,自己太依赖杜莉咏了。
是因为这个早晨,看见她疲惫的进门,纤瘦肩膀背着大包包,颈上围着大围巾,让她的脸看起来好小……他看着她踏着步伐进来,将大包包搁在椅上,没见她休息与喘息,只看见她从包包里掏出行事历,边打开桌上的笔电,等待开机的时间,低首确认行事历上的行程。
然后她走过来,跟他确认一些作品的进度,他始终看着她,也看见她认真眼色里,淡淡的疲累。
“其实你可以不用今天就来上班的。”温颂亚关心道:“昨天才出院,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
她扯唇淡笑。“反正我待在家里没事。”
“你明天再来,今天再休息一天。”他语气强硬,担忧地看着她没啥精神的脸。
她摇头,拿着笔杆敲了敲手中的行事历,迳自道:“这礼拜我们会很忙,其实该怪我,应该不要让你留在医院的。”她叹息,想着她住院那三天,他除了回家梳洗外,几乎寸步不离,虽然他把设计图带去画了,还是有些delay。
这刻对比起现在的心死,杜莉咏忽然恨起过于耽溺他温柔的自己,怎么会这样呢?因为他笑着说要留下陪她,她就无法拒绝了……明知道他有工作,更明知道——陪伴她三天,他也不会爱上她。
终究自己还是太过脆弱了,她握紧笔杆,咬了咬唇,低头看见他工作台上,摆放的一条项链,她知道,那是给莫珊的,真美的项链,跟莫珊很搭。
杜莉咏察觉自己的心浓浓的酸起,她深深吸口气,忽地对上他紧张的目光。
“不舒服吗?”温颂亚扭紧浓眉,担忧地望着她,又问:“还是快回家休息好了,我送你。”
他站起来,将挂在椅子上的夹克披上她单薄身体,一手拥紧她肩膀,就要往外走——
下一秒,杜莉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他。
他有些错愕,不解地问:“怎么了?别那么倔强,身体还没全好就别工作,先回家休息。”他边叮咛边审视她有点苍白的脸,伸手就要抚上她的脸颊,下意识地想触摸她皮肤温度,不只是担心,更是一种心疼。
可,心疼什么呢?
温颂亚的眼色变得深邃了,他以带点疑惑的眸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杜莉咏,他的手只悄悄举起,还抬得不够高,离她的脸还很远——
然而他清楚看见杜莉咏躲开了,她察觉到他的动作,往后一步,躲得很明显,这举动打击了温颂亚。
他还没看清楚感受那挫折,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他往前站一步,一大步,让他们很接近,他伸手握住她身侧双手,看着她闪躲的眼睛,沉默了。
“干嘛躲?”他语气里带着不快。
更多的,是涌上胸口的酸,还有丝丝失望,他这刹那忽然明白,自己是被杜莉咏拒绝了,她只不过拒绝他的触摸、只不过闪了一步,就让他——反应很大。
“躲?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她撒谎。
其实是想拉开距离,早决定要放弃,就要做得彻底。
但看着他困惑的眼眸,杜莉咏有瞬间失神,每一次当他用这充满穿透力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她时,她总会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总会感觉呼吸急促,总会发现这份爱又多一分……可是现在,她努力冷静,不让自己再受他吸引,她抿紧唇,别开眼。
杜莉咏故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转移话题。“下礼拜一晚上有K杂志举办的慈善酒会,你得出席,那天我不去了。”
K杂志广邀各大设计师捐出作品来为慈善拍卖,温颂亚自然有参加,每回这种酒会莉咏会陪他去,这次她心态转变,不去了。
她只是助理,酒会上,其实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每每看见温颂亚被名媛明星包围,她就只能在旁边喝果汁,还不能喝酒,因为等下要负责开车送酒醉的温颂亚回家。
“为什么不去?”他蹙眉,脸色一沉。
“就不想去。”她淡淡道:“如果你醉了,请人帮你叫计程车。”
“你在生气?”温颂亚回想,知道昨天送她回家后,两人的感觉很尴尬,事实上自己后来也有点后悔,为什么管这么多?被莫刚影响。
杜莉咏摇摇头。“没有,其实只是觉得……这不算是工作内容。”她扬起笑容,勉强着自己。“我希望可以多一点自己的时间,怎么说呢……昨天出院我想很多,可能自己太拼了,累坏身体……”软软的嗓,轻柔且缓,温颂亚听她解释,心里半信半疑。
温颂亚觉得她变得很奇怪,显示昨天出院时在车上的眼泪,以及最近公事公办的态度,都让他觉得很不寻常,心里面也觉得莫名不安起来。
“就只是这样?”
她语气坚定。“只是这样。”
温颂亚沉默几秒,正经道:“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莉咏,我不敢说很了解你,但至少我知道你现在怪怪的,只是工作倦怠吗?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她抿唇,默声看向他。
“你抿唇,就是没话反驳。”他语气认真。“发生什么事了?你要说出来,我才能帮你,你知道我一向迟钝,并不是很细心,也许很多地方我疏忽了,如果你今天是对我不满或者遇到困难,都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温颂亚说得字字认真,打在杜莉咏心里,是一下又一下的冲击,他为她着想的话语,敲着她已经为他关上的心门,有瞬间她心软了,觉得不要这样对他,不要这样失常的拉开距离,不要有任何变化。
但终究她还是硬声反驳:“你想太多了,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休息。”
他没表示什么,只是抱着担心的语气,又说:“也好,你是需要休息,不然我放你大假去充电?”
“好,放大假吧!”她浅浅地笑,目光调向旁边自己的笔电荧幕,想到昨天跟温颂盈视讯,于是道:“我想去看看颂盈。”
“看她做什么?”
“她很寂寞啊,一个人在英国,没有人关心她。”她语气带着丝丝惆怅。“你也该常常打电话给她吧?”
提到这个,温颂亚忽然沉默了。
他撇撇唇,低头拨弄着桌面上的项链,没回话。
“不要故意当没听见。”她还是浅浅笑着,看着他,眼里不禁涌入哀愁。
温颂亚大学毕业那年,家里遭受剧变。
他的父母亲在一场车祸里同赴黄泉,留下他跟当时国三的妹妹。
但当时刚办完后事,他就得入伍当兵,父母留下来的保险费与遗产足够让他们兄妹暂时生活无虑,但这也只是暂时,更何况温颂亚知道有些亲戚觊觎这份钱财,入伍前想了想,决定干脆把妹妹送出国念书,总比在不相熟的亲戚家寄人篱下来得好。
退伍后,他决定利用这笔钱出来创业,常常忙得焦头烂额,妹妹多次打电话来他都没办法分神关心,久而久之,便习惯了这样的兄妹相处模式。
这些,是有一回温颂亚带点醉意吐出的真言,当时杜莉咏震惊地听着,本来还怀疑他的创业基金从哪里来,毕竟一个年轻人哪租得起工作室来创业?知道事实之后,却只感觉到满满的心酸。
“我有听见,”他语气中饱含无奈。“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知道颂盈很渴望你能关心她。”杜莉咏沉下眼眸,想起初见温颂盈时,那份感伤的感觉。
那时也是这季节,圣诞节时温颂盈放假,跑回来台湾,她每天想粘着温颂亚,但温颂亚总忙着工作,或许是有点刻意回避吧!因为杜莉咏也一样忙,却还是有空陪温颂盈。
就是那时候她们结成好友的,颂盈坦率、直肠子,本来总是满口能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