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眨眼,神态闲适。
方澈静静地望了她还一会儿,才摇头:“就这么简单?”
“差不多吧……”秦秣习惯性地优雅扒饭,咽下一口后,才又道:“我还帮她向卢老师疏通了,让卢老师别揭穿她。”
看方澈不解的样子,秦秣扑哧一笑:“算啦,再教你一课。对付那种损人利己外加满脑子不正常幻想的家伙,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掐断她的幻想,而是先让她尝到幻想的甜头,再让她自己伸出头去撞上那当头一棒!”
卷三:明日桃子夭 第二十九回:无招
这个征文比赛自然是还有复赛的,第一轮全国入围一百名,第二轮则是自白命中决出两个一等奖、三个二等奖、五个三等奖,以及三十个优秀奖,和六十个参与奖。
这百名入围作者必须在指定日期前赶到京城参加现场的封闭式复赛,复赛题目即时拟定,若是没有真才实料,即便参赛,也不过丢脸罢了。
“是她自己脑子发热,忽略了理智,硬要去抢这个虚名。”秦秣微微撇嘴,“她去参加复赛,若是真能走进前四十名,那也是她的本事。她要是垫了底,那什么也不用多说。”
方澈摇头道:“马克思说,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姜凤还不够格来验证这句话呢。”秦秣喝下一口汤,眯起眼睛惬意地吐息,“让她自己折腾去,是输是赢全都在她自己。我如果掺和了,她输掉以后还能找到个怨恨的对象,我不理她,恨也不给她恨。”
方澈因为秦秣的这句话,足足愣了半晌,许久才含糊不清的说:“无招胜有招,原来这就是你的高手风范……这么说来我还是幸运的……”
“什么?”秦秣随口反问。
“没什么。”方澈咽下那句“至少你没跟我装糊涂”,总算恢复一贯的清冷,又问她:‘你一点都不在乎这个比赛?你为什么不再写一篇?”
“本来就没兴趣。”秦秣顿了顿,忽然眨眨眼,笑的十分灿烂,“你说,你本来好好的是个人,有一天别人用根香蕉来做诱饵,逗你上台去演猴子,你做不做?”
方澈笑道:“哪有这样对比的?”
秦秣摇头:“在我看来就是这样,总之没意思得很。”比赛本身当然没有错,只是秦秣不喜欢。自古文人相轻,她骨子里是不屑于去跟一群小朋友来争那个高低一二的。
这次大赛到后来果如秦秣所料。
姜凤临去京城的那一天,神色终于仓皇起来。她找到秦秣,将她拉到一边,好几次欲言又止。
秦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得她脸色红了又白,恨恨一跺脚,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秣微微勾起笑容,还是看着她,不说话。
姜凤咬了咬下唇,到底还是轻哼着跑开。秦秣叹息一声,不是她想怎么样,而是姜同学想要怎么样。很显然,这孩子产生了被害妄想,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了。只能说她的功力完全不入流,根本不需要别人对她如何,她自己就能把自己击垮。
一周的上京复赛,市三中的参赛队伍回来时,期中考试也堪堪临近。
杜安杰拿了一个优秀奖,在表彰大会上没显得很高兴,也没显得不高兴。姜凤拿得是参与奖,其实就是垫底,不过换个说法而已。她脸色有些苍白,神态憔悴,上台领取学校奖励时也显得神不守舍。
国家发的是奖章,学校则是发了五百的奖学金。
秦秣没有再关注这件事,只知道后来姜凤的成绩一落千丈,也时常听人说起杜安杰,说他又拿到了什么什么奖,说他与姜凤的距离越拉越远。
期中考试很快过去,秦秣依然偏科,但是总成绩还是维持在全校第三十七名的位置。分科的事情被提上议程,有些人反复考虑,而秦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她倒是想选理科,奈何她的脑子对理科的东西不开窍,每次都学得吃力无比,为了以后少受折腾,她还是只能老实点。
因为要分科,许多学生就少不了要兴奋与伤感。秦秣一再感到时光偷走年华,而无人可以抵挡。
鲁松苦着脸选了理科,紧接着又很自恋的说:“哥我的春天来咯!大姐大,看我大杀理科班后,叫你改口叫我哥!”
秦秣斜着眼看他:“我等着!”
陈燕珊和吕琳以及王子毓选的都是理科,姜凤、赵雨虹、成双双选的都是文科。此外,卫海、魏宗晨、熊翠、马慧慧、苏东强也选了理科,林小枫、张涛、姜蕊都选了文科。
整个十九班,选理科的占三分之二,文科生只占三分之一。其中姜蕊与秦秣最要好,她梳着两条麻花辫,拉着秦秣的手,俏皮地说:“秣秣,以后我可缠上你啦,咱们要是还分到一个班,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哦。”
秦秣一把揽过她,大笑道:“那是当然!”
陈燕珊在教室里对着秦秣做依依不舍状,很文艺地说:“秣秣,往后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知道,不管你去到哪里,我这里都留着你的位置,等你的微笑,也等你的眼泪。我这里有你的天空,永远为你而蓝色;我这里有你的港湾,永远为你而风平浪静。”
秦秣当时正含着一口水,差点没喷得陈燕珊一身。好不容易咽下水,秦秣咳嗽着道:“这段话,你哪里抄来的?”
陈燕珊于是兴奋地凑到她耳边,一脸八卦道:“情书啊,居然是杜安杰写给我的情书!他居然给我写情书!哎呦,酸的我呀,牙都酸掉了……”
秦秣:“……”
吕琳在一旁小小声道:“牙都酸了你怎么还那么兴奋?”
秦秣轻咳道:“这是你自己的八卦,你怎么还是一副找到八卦的样子?”
陈燕珊嘻嘻笑着,一个敦儿滚回床上,懒洋洋道:“哎呀哎呀,就是那么回事啦!虽然我不会接受他,但是有人追,感觉很电视啊……”
赵雨虹和吕琳于是凑过去跟她说电视,陈双双和姜凤依然晚归不在寝室,只剩王子毓坐在上铺床上,秦秣抬眼看她,只见她神情隐隐落寞。
分班的事情终于落定,只等下学期各自重新报到。五月中旬天气转热,秦秣开始对着市三中的夏季校服发愁。
省里还是没来检查,但学校对于在校要穿校服的硬性规定却没再改变。夏装校服的款式倒还漂亮,上衣是白色的短袖衬衫,圆领,领口和袖口都滚着深青色包襟,衣摆两侧掐着小蝴蝶结,不收腰,整体显得大方可爱又不失青春秀丽。
问题出在裙子上面。裙子本身很普通,是刚刚遮到膝盖的那种荷叶大摆裙,深青色,款式有些保守。
秦秣希望裙子更保守一些,最好一直能遮到脚踝。
她从穿越以来就没有穿过裙子,宋人的裙子当然与现代不同,而男子的服装即便在现代人那下摆形似裙子,实际上也不是那回事。
秦秣小小纠结,要露小腿,这对她而言,可真是一个挑战。看别人露,和自己要露的感觉,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上。风流纨绔也有保守的时候,何况秦秣已经不纨绔很久了。
这天中午洗完澡后,她热得实在穿不下那条厚厚的校服长裤,于是一咬牙,就将裙子套到了身上。
她最近时常感觉胸口鼓胀,有时候小腹也会隐隐作痛,而穿裙子的感觉,就是将身上的不适成倍数放大。棉麻的布料柔软而贴身,撩拨得秦秣心底酥酥的。她小心推开浴室门,寝室里的女孩们都在睡午觉,没人注意到她。
秦秣仿佛又回到了初临这个时代的时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走路都是浑身不自在。因为害怕吵到别人的睡眠,她干脆赤着脚在寝室里来回走,即适应穿裙子的感觉,也努力忽略胸口的胀痛。
绷着精神走了十几分钟,她身子稍微放松,却又出了一身大汗。
豆大一颗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过她的眼睑,又滚到她脸颊,最后从下巴淌落到地。
秦秣长舒一口气,终于发现自己的行为很可笑。
她干脆走进浴室重新洗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穿上了拖鞋,轻手轻脚走回床上躺下,却是浑身清爽,就算有不适,也可以忽略了。
小憩过后,秦秣第一次穿裙子走进校园里,脚步轻快起来,竟觉得美好得很。人人都穿,夏装校服也可以是青春女孩们的风景,她没有必要扭捏不过。
这一年的高考又要来临,学校照例是给高一高二放假。秦秣站在学校门口,只觉得一晃神,就是人间一轮回。时光能偷走年华,偷不去回忆,回忆从不娶逼迫谁刻意记住什么,但不会忘记的还是有很多。
去年她初来乍到,站在这个门口惊叹当代的神奇与开化,今年她还是站在这个门口,却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过是十六岁。
方澈还是推着自行车从门口走过,向她打招呼:“秣秣,不回家?”
秦秣点头:“要回去,你明天高考?”
“我提前考,只考这一次。”他没上车,只是推着走,也示意秦秣同行,“你想去哪个学校?”
秦秣稍稍落后他,慢步走着:“我这里还有两年,不急。”
“现在没有属意的?”
秦秣略微迟疑道:“也许会去我姐的那个学校吧,我不一定能考上。”
“你加油吧,我先走一步。”方澈抬腿跨上自行车,铃铛轻响,他渐渐远去。
卷三:明日桃子夭 第三十回:远方
暑假很快又来临,这一年的高考成绩出来,方澈竟然摘下了省状元的桂冠,又再次传奇了一把。
然而传奇的意思也就等同于传说神秘、不可亲近。方澈走得匆忙,甚至连谢师宴都来不及摆,就离开了市三中,离开了邵城。徒留下无数谈资,只供后进者臆想。
秦秣秦秣从放假起就宅在家里,那天高考成绩出来,她打电话去向方澈恭贺,就听他沉沉的说:“秣秣,我要走了。”
“走?”彼时秦秣心情正好,全未想到方澈所谓的“走”,可以有多远。
“我要去澳洲,今天下午的飞机。”方澈的声音在听筒之中透出,低低的,仿佛吐息在秦秣耳边。
“出国?不错呀。”秦秣斜靠在沙发椅背上,心中有几分神往。北宋的交通当然不能同现代相比,而能踏过华夏河山,走出去看看世界广阔,该能看出何等胸襟?
方澈的声音越发低了:“秣秣,我要去剑桥读本科,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会直接从澳洲飞到英国。也许……还会一直在剑桥念到硕士甚至博士毕业,不知道要到哪一年……才能回国。”
秦秣抓着听筒的手蓦然一紧,霎那间有种空茫将她包裹,仿佛是留不住的时空,一面面隔开过去将来,就连缝隙都是吝啬泄露的。
“我去送你。”她轻叹一口气,言语间一派镇定。
“你……”方澈话到嘴边,却还是险险地将“不留我”三个字收了回去,换成了“不用送”。
“秣秣,你好好保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人情,他日相见,连本带利一起还给我。”
电话被挂断,秦秣看着听筒呆愣半晌。
时间在人类面前,永远是最大的赢家。
她慢悠悠地踱步回房,铺开宣纸写字,墨迹淋漓,笔锋如刀。
“青史终须付一醉,莫争华发共青丝!”
秦家小店的生意是一步步好起来的,店名“金缕”,说的不仅仅是金缕衣,还有花开堪折。
秦爸秦妈的冷战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相互化解,夫妻俩和好如初,脸上笑容日益灿烂,精神劲头都是十足。秦云志居然主动提出要跟秦秣一起练毛笔字,他平常出门玩耍的时间也少了,暑假里除了偶尔跟秦秣抢电脑,就是认真读书。
秦云婷没有回家,她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了一个实习生的位置,虽然做的只是端茶送水一类的杂事,但机会难得,她还是决定留在那里好好学习。
“二姐,我帮你烧好热水了,你还不去洗澡?”秦云志时常会献献这种小殷勤。
于是秦秣离开电脑去浴室,秦三弟弟就趁机获得电脑的控制权,并且一定要等秦秣从浴室出来后,三番五次软硬兼施才肯归还。秦秣当然清楚这小家伙的小心思,但她屡次上当,致使秦云志从未失手,每次都得意到尾巴翘天。
就算是为了逗弟弟开心,秦秣愿意装傻,陪着秦云志一起玩种种智商在水准以下的小把戏。
比如秦云志说:“二姐,你看咱们家的洗碗池是不是特别奇怪?它居然漏水……”
秦秣:“你用布塞上试试看?”
秦云志:“二姐,你比我高明,还是你来吧,小弟愚钝得很,就在一边取经好了。”
秦秣便也作出一脸得意的样子,高高兴兴地去弄那个根本没坏的洗碗池,然后弄得一身是水,又被偷偷玩电脑的秦云志嘲笑。
秦云志:“二姐,一加一在什么情况不下等于二?”
秦秣黑着脸:“算错的情况。”
秦云志:“二姐,要不电脑就给我玩玩,就十分钟,拜托……”
秦秣眼睛一瞪:“不行!”
他从不直接允诺秦云志任何事情,总是要在这孩子拿出种种可笑的缠人法子后,才装作输掉,达成秦云志的心愿。
“天龙八部”这个游戏秦秣从寒假玩到暑假,迟到状元也终于从超级菜鸟升级成一般菜鸟。游戏里的科举状元已经能被秦秣轻而易举的拿下,她由此获得不少奖励,竟然渐渐荷包丰满,成了游戏里的小财主。
迟到状元跟着败家状元进了一个名叫“鬼多多”的行会,认识了一群极具游戏属性的朋友。秦秣大多数时候沉默,偶尔跟他们闹上几句,算是跟上了时代的节拍,竟然也能说出许多惯常的网络用语,再也不是那个看到男女同校就会大惊失措的错位秦公子。
有一次工会的元老们在世界频道上因为一个人妖的事情而闹分裂,几个派系互相吵得不可开交,各色粗鲁言辞成片成片地刷过,污染着秦秣的眼睛。
她终于发出一连串血淋淋带刀的表情符号,在世界频道上刷了一句:“咬人的狗不叫,劈狗的雷不闪,人妖站左边,妖人站右边,不男不女的做检阅,全都有气质点!”
一直滚动着的世界频道的页面忽然停顿了几秒,紧接着又爆发出一阵跟家猛烈地刷屏热潮。
支持迟到状元的有,破口大骂的也有,秦秣忽略掉那些,只点开败家状元的密语:“把小白花带到狼群里,是我错了。”
秦秣:“--”
窗外雷雨又起,雨后天空如洗,但是没有彩虹。
秦秣知道,不论她将融入这个时代到什么程度,她都不会忘记千年前的诗酒剑,以及咏霜的琴。
就在这个雨水洗刷过的下午,秦秣收到了来自澳洲的航空快递。
她惊讶地打开包裹,却见包裹里只有一个寸许高的小玻璃瓶。瓶子晶莹剔透,里面是半瓶水,以及点点沙粒状的土石。
方澈在随包裹而来的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科西阿科斯山上的雪和泥土。”
秦秣右手手心里的小玻璃瓶子冰凉冰凉,她手腕微动,五指指尖反倒温暖。
南半球在冬天,而北半球却正值盛夏。这一捧雪,跨越了地球两端,从澳洲的科西阿科斯山而来,落到秦秣手上时,终是融化了。
然而雪化成水,她终究是从雪而来。
这一段雪水再怎么改变,它身下的泥土也从来不曾改变。
卷三:明日桃子夭 第三十一回:沙
天色明亮,秦秣的小卧室里有点闷热。她特意到家具市场买了套竹几竹椅,换下了房里的小书桌。
小台扇呼呼地吹着风,秦秣开着游戏,惬意地看着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