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你快点!”
“哎呀,我只有这个速度啦!”
“喂,他们上车了!”
“江远寒你这个笨蛋,我脚疼,你就不能走慢点,扶我一把吗?”眼见方澈抱着秦秣进了一辆黑色悍马,钱晓却把江远寒往另一边的小林里拉,她哎哟哎哟地叫唤着:“我脚疼啊脚疼,江远寒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你想过河拆桥是吧?”
江远寒无奈地将钱晓扶到旁边一条石凳上坐下,苦笑道:“姑奶奶,我都还没过河呢,你让我怎么拆桥?”
钱晓眼睛一瞪:“这么说,你要是过了河,就准备拆桥喽?”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远寒烦躁地抓头发。
“那你是什么意思?总之你不能有异性没人性!”
“晓晓你怎么就胡搅蛮缠呢!你也是异性好不好?”江远寒的双手本来正扶着钱晓的肩膀,这时路灯幽暗,他心中一急,只见眼前女孩的红唇还要再继续喋喋不休,便干脆将头一凑,猛地用唇舌堵住那小口,狠狠嗤咬起来。
钱晓呆住,江远寒也呆住。
两人就着唇舌交缠的姿势大眼瞪小眼,恨不得把对方都瞪成雕塑。
“呜……”钱晓忽然激烈挣扎,她牙关一咬,咬得江远寒连忙将头后仰,呼痛躲开。
“这个,对……对不起,晓晓,我、我不是……”江远寒捂着嘴,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
钱晓手脚并用,猛地对着江远寒劈头盖脸地打去,边打边抽噎:“你坏蛋!混蛋!天打雷劈,抢我初吻!那是人家的初吻……呜呜……”
江远寒呆呆地任她打,好半晌才又向她搂过来,柔声哄道:“是我不好,是我……你。你打我没关系,我从小练武,皮糙肉厚,别打疼了你的手脚,晓晓,别哭了,哭得我心疼……”
钱晓被他有力的双臂紧紧圈住,哭得更厉害了:“滚开!你混蛋!谁要你心疼?你恶心不恶心?我不稀罕!我不稀罕!呜呜……”
“晓晓,你打我吧,别哭了行不行”江远寒低叹,反将钱晓抱得更紧了。
细微的私语声在夜风中划开,远远传不入正在车上的秦秣耳里。
秦秣在副驾驶上轻轻伸过一个懒腰,侧头问方澈:“怎么回来了?哪里来的车?”
方澈挂档、踩油门,神情严肃,但还是温言安慰:“秣秣你别急,忍一下,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秦秣眨眨眼,扑哧一笑:“方澈,那么蹩脚的谎言你也当真?”
“什么?”方澈愣了愣,放慢车速,侧头一看秦秣,见她精神很好的样子,才恍然松一口气,失笑,“原来那丫头是故意找借口转移大家注意力,我居然信了。”
秦秣眼睑微垂,在心里琢磨着这一句“居然信了”。方澈惯来聪明,如果不是关心则乱,又怎么会去相信那样明显作假的言论?
“这个关心则乱里,友情之外,其它的成分有多少?”秦秣心中轻叹,为自己在这一刻的迟疑不前而自嘲。
“对了,你的脚没事吧?这个我倒是看出来了,总觉得你是故意装的。”方澈又笑了笑。不知从何时起,他的一脸冰山已经消融,虽然平常表情变化还是很大,但总算稍稍会笑。
“没事,我身体健康,处处都很好。你怎么回来的?这次准备停留多久?”秦秣决定要改变以前事不关已的态度,仔细去了解方澈的一切,当然,前提是他愿意。
“我这次是回国做一个项目。”方澈转动方向盘,“科技园有一个附属的软件编写应用公司,我挂在这个公司名下,修学分的同时还做一些具体工作。这次是TE公司跟国内一家游戏公司合作,TE负责引擎,青山网络负责其它效果和运营。我申请到参与这次项目,所以就回国了。”
他稍稍停顿,又道:“引擎的核心部分已经完成,现在要做的是后期的测试和修改调配,时间还算宽裕,可以到明年四月份再回剑桥。”
“不错。”秦秣含笑点头,心中竟然隐约有着雀跃之感。
“对了,这车子是青山网络配给我的。算是暂借,不是我的车。”方澈眼看前方,嘴唇微抿,“那个人是谁?”
“你说江远寒?”秦秣脑子一绕才明白过来方澈的跳跃式问话,“他是我们学校建筑院大三的师兄。”
“你不喜欢他,所以故意装作崴了脚?”
秦秣的脸色黑了黑,回想起来又觉得好气:“不知道是哪个笨蛋教他用‘凤凰于飞’那四个字,我看了都只能装傻,不敢多说其它。”
方澈的脸色也是一沉,他到的时候那些氢气球已经飞远,所以他根本就没看到氢气球上的字。现在听秦秣这么一说,他握方向盘的十指骤然收紧,冷哼道:“看来我走得太快,便宜那个江远寒了,早该教训他一顿!”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直白点解释,就是凤与凰在空中交尾,这个意思能把开放的现代人都生生羞煞。
秦秣摇头:“气过也就算了,犯不着起争执。他是建筑院的理工科学生,我估计他也糊涂。”其实秦秣从看到钱晓与江远寒同时出现起,心中就隐约明白。
上次钱晓问她行踪,她刚说不久就被江远寒撞到,然后钱晓又出现,还问她江远寒是谁。而这次钱晓更直接,拉了她到广场来,又没掩饰住对江远寒的熟悉——秦秣要是还猜不到钱晓这是有意在做红娘的话,她就该去悼念自己的智商了。
因为怀疑江远寒的军师就是钱晓,所以秦秣才不愿意说破。也许那个神经大条的丫头也同是糊涂人士中的一员,秦秣对她,总是宽容些。
方澈低头道:“我可没有那样的肚量。”
“什么?”秦秣扬眉。
方澈没等秦秣的下半句话出口,又道:“我当着你同学的面说,你是我女朋友……”
秦秣似笑非笑:“怎么?”
“没怎么!”方澈轻咳,“你不用介意,那只是权宜之计,你当没听过就是。”
秦秣垂在右侧的那只手悄悄握紧,她唇角还是向上翘起,笑道:“说出去的话,哪能当做……”
“叮叮当……”大煞风景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秦秣紧捏的拳头松开,轻吐一口气,还是接起电话。
“姐!”韩致远的声音有些紧张,“妈妈知道我又回国找你了!她生很大的气,摔了东西又哭,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告诉我,哪怕一点点也好。”
秦秣低叹一声:“你爸爸呢?”
“我没告诉过你吗?”韩致远很是低落,“姐,我爸爸早在我十岁那年就过世了。”
秦秣的心脏猛然被揪紧,她呼吸一滞,声音柔和下来:“你等我两天,两天后我一定跟你联系。”收了电话,她怔怔出神,在没找到秦沛林之前,####案她又如何敢与韩致远说?
至少对韩瑶而言,秦家村的一切都是残忍的。而既然时光没能磨平她的伤痛,旁人的劝慰又岂能有用?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结只有秦沛林才能解得开。
“秣秣,”方澈的眼睛依然看向前方,“有什么困难,告诉我好吗?”
秦秣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多年前的一段老故事,听着叫人头疼。”
“我听着。”方澈这三个字,说得沉缓有力。
秦秣洒然一笑,点点头,便将自己所知一一道出。
汽车在C城的霓虹中安然行驶,车头灯光明亮得仿佛恒远。等秦秣将那段旧事说完,心中一直压抑的那股不知是酸是疼的情绪竟渐渐舒缓下来,又施施然汇成一抹生活的尘土之色。
红尘悲喜,全在这一片大地之上,人间烟火的颜色,最终也全要落定。
“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我们可以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方澈听完之后,先是说了这一句,然后将车驶进市中心一栋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内,“青山网络C城分公司就在这栋大厦的21楼,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这个时候公司还没下班吗?”秦秣疑惑。
“今天倒是下班了,不过以后还常有加班的时候。我们今天只到外面看看,不进去。”方澈走到外面帮秦秣打开车门,又顺势拉起她的手,“停车场里车子多,走路注意点别撞到自己。”
秦秣好笑道:“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儿,哪那么容易撞着?”
“你吃晚饭没?”方澈随口又问。
“没有。”
“大厦顶楼有家餐厅,偶尔可以去奢侈一下。”停车场里灯光明亮,方澈一回头,眉眼间都是飞扬的笑意,“走吧,帮我享受享受挥金如土的感觉。”
秦秣心里嘀咕:“挥金如土,那日子我早过够了!”但方澈还只是个学生,秦秣实在不敢肯定他的经济能力可以支持他奢侈到什么程度。
“你都说了是偶尔奢侈,那意思就是,这奢侈还得精打细算。”秦秣皱眉,“你都不会理财?”
“怕把我吃穷?”方澈低笑,带她走进电梯,“可是我辛辛苦苦做研究,也想犒劳自己一下,怎么办?”
“换家不奢侈的餐厅啊!”
“那不行,挣了钱就要用来花的,我可不想成为守财奴。偶尔把自己的胃照顾得更好一点,我工作起来会更有动力。”方澈眼睛微微眯起,“不然,你要是一顿饭就把我给吃穷了,以后你管我伙食?”
“这主意不错。”电梯在二楼停下,又有几个人上来。秦秣说完那句话后,便闭口不再出声。
顶楼是家法国餐厅,环境优雅,钢琴声如水银滚珠,那透明的落地窗外,风光格外好。
两人在窗边一个小圆桌旁坐下,侍者过来点单。秦秣一看菜单,上面的价格果然令人咂舌。她又将那精美的册子递给方澈,决定看他荷包出血之后,脸上会不会显出一点心疼来。
方澈随便用法语点了几个菜,等侍者走远,他才低声对秦秣道:“其实我一点也不会吃法国菜,完全不出其中的高低口感。”
秦秣抿唇笑道:“那你还非要来这里,你的荷包有没有经济危机?”
“有一点。”方澈嘴角反而上扬,“据说有些人,如果看到别人比较惨,她就会忘记自己的难过。”
秦秣忍不住瞪眼:“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没觉得你是那种人,但我希望你不要难过。虽然这法子,有点可笑。”方澈笑了笑,望向窗外。
“我不难过。”秦秣揉揉眼角,无奈道:“我只是头疼,怎么去找出我那三叔来。”
“我倒是有个法子。”菜上来了,还有一瓶波尔多红酒。方澈摇晃高脚杯,“你听了以后,不要怪我才好。”
“怎么?你先说说。”
“我觉得秦伯伯有很大的可能知道你三叔的消息,你可以让韩致远谎报一个韩夫人病重弥留的假消息,探一探秦伯伯的反应。也许,他会去找你三叔。”
“我母亲病重?”秦秣苦笑,“如果三叔会关心我母亲的身体善,他又怎么忍心一去十八年?”
“只是试试而已,你不是向韩致远许下了两天之期吗?”
秦秣点头:“其实我是早有打算,如果旁敲侧击不行,那就直接去问我爸爸。”
“如果他肯说,很早他就会说。”方澈目光落在秦秣身上,静静地一动不动,“你看看秦叔叔的反应,如果他只是打电话,你就要找到对方的号码,如果他直接去见人,那我们……跟踪。”
“跟踪?”秦秣一挑眉。
方澈唇角又翘了翘:“没错,我陪你一起。”
卷四:千山万水一线间 二十回:蓦然回首
从顶楼那家法国餐厅出来后,秦秣又跟方澈去了21楼的青山网络科技公司。
隔着玻璃门看那公司里一排排的电脑,秦秣不禁有种全世界都是数字的错觉。
“也不知道,我毕业以后做什么。”她眉峰微蹙,回想自己所知所学,竟全是风花雪月,百无一用。
“我觉得你可以做老师。”方澈懒洋洋地靠在玻璃门上,带笑的目光将秦秣上下扫视,“你以前教育我,不是挺成功?”
秦秣别过脸去,掩下自己双颊上泛起的红潮,轻哼道:“我现在不好为人师了。”她大步走向电梯口,甩下一句话:“法国菜填不饱肚子,我请你去火宫殿吃夜宵,去不去?”
离青山大厦最近的一家火宫殿就在步行街那边,方澈开着车子就近找到停车位,才一下车门就见到不夜城市的灯火照天,行人来往如织,一片繁华喧闹。
秦秣这次没等方澈来开门,自己就先跳下了车。她揉着额头,即便坐的是高大又下盘极稳的悍马,她还是有些晕车。
“晕车?”方澈抓起秦秣的一只手,用大拇指指甲轻掐她的虎口,“掐虎口可以减晕。”
秦秣抽开手,好笑道:“你用这点力气,哪里能治得了晕车?我自己动手。”她将右手用力掐住自己左手虎口,一边疼得眉毛打抖,一边快步往步行街宽阔的路中间走去。
那边没有车行,空气确实是要好些。
火宫殿在步行街一个拐角的胡同里,拐进去两边都是翻新的仿古建筑,那些黑瓦屋檐下挂着各种样式的灯笼,朦朦放着光,映出时空交错。
“等等!”方澈忽然拉住秦秣停到一个大推车前。
那推车上放着个足有一米高的大铜壶,铜壶壶嘴极细极长,壶身上印刻着线条曲折的云纹,点了红漆,十分精致漂亮。铜壶底下则是个液化气的火炉子,烧着铜壶滚热,在这冬日里与冷空气一遇,直冒白烟。
这是一个卖藕粉糊糊的推车,架子上摆着好些透明的瓶瓶罐罐,里头装着芝麻、枸杞、花生、葡萄干等小配料。
方澈显然很是喜欢这东西,他让摊主老伯烫上两碗藕粉糊糊。等那用一次性小碗装着的透明藕粉糊糊做好后,他先端过一碗给秦秣,自己又接过第二碗,然后转动小勺子,边走就边吃起来。
秦秣端着这碗热乎乎的小糊糊,硬是在旁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方澈,你先别吃。”
“怎么?”方澈放下勺子,侧头看向秦秣。
“我看到,那个老伯的手指甲里好多黑黑灰灰的东西。”秦秣轻吐一口气,不知怎么,竟觉得平常很理所当然的话,在这时候却有些难以启齿,“街边小摊,不……不卫生。”
方澈静默片刻,只是盯着秦秣,盯得她又忍不住偏过头,才低笑出来。
“虽然说想吃美食就得无视那些美食出炉的过程,但是……”方澈笑着取过秦秣手上的小勺子,在她碗里舀了一小勺藕粉糊,送到她嘴边,“这藕粉是开火烫的,高温消毒,没关系。放心,我有基本的健康意识,不会毒到你。”
秦秣冲他一呲牙,一口咬住那个透明的塑料小勺,牙齿稍一用力,就将勺子从方澈手上夺了回来。她这才又用自己的右手拈住小勺子,一口口吃起碗里的藕粉糊糊来。
方澈愣了愣,收回手又不紧不慢地开动自己那一碗,语带回忆:“这东西的味道其实也只是一般,放了点糖,温热爽口而已。不过我小时候常吃,总觉得白色的藕粉被开水一冲,搅拌之后却变成透明的糊糊,很神奇。”
“我没吃过。”秦秣低声道:“这是头一次吃这种东西。”
“以后我买藕粉,等你想吃了就给你冲。”方澈简单微笑,“路边摊确实还是少吃比较好,偶尔吃一次,吃的也是那个气氛。”
秦秣心房里渐渐揪起一团柔和,她没有抬头,也不知道这一瞬间的感觉,是不是就是悸动。
至少,这种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与秦陌从前对咏霜的怜爱,全然不同。
火宫殿里是火辣辣的热闹,两人一踏进大堂,就婉言谢绝是进入了另一个油香燃烧的世界。
秦秣先到柜台前点了单,一见那些一块、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