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个假药挣个辛苦钱,怎么就轻狂张扬了?”
她这一口气说出来,声音急促,宋三娘子和宋郎中倒是一愣,以往这姑娘给他们的印象都是温温和和的,别人说好说不好,她都没脾气一般,还从没见她如此口气说话。
“花园子怎么了?不就是青楼吗?不就是娼妓吗?怎么?我去那里送个药,得人家个赏钱就也成了娼妓了吗?这什么奇怪的逻辑?”刘梅宝不待他们说话,又接着说道,“我就奇怪了,你是怎么想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宋三娘子怔怔看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姑娘,你就少说两句…”宋郎中又过来劝她,低声说道,“这都怪我,不该。。”
“宋大叔,你还真别这么说,还真要多谢你让我去送药,要不然我还挣不来这钱。”刘梅宝微微一笑,拿出钱袋晃了晃,“看看有多少啊?”
她说着话将钱袋拉开,往桌上一倒,滚出好几块碎银子,这些日子刘梅宝在药铺抓药算账,已经对此时的银钱熟悉起来,粗略一估计,最少有三两。
她也愣了下,没料到有这么多。
“这是?”宋郎中也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告诉过宋大叔你,我懂中药的,其实我最擅长的鉴别中药的真假…”刘梅宝一笑说道,将在花园子里的阿胶的事讲了。
“我没见过阿胶,原来阿胶是这样辨真假啊。。”宋郎中恍然点头说道,面上又有些犹疑,“果真就是假的?没看错?”
“绝对不会看错。”刘梅宝笑道,微微抬起下颌。
她的脸上巴掌印正渐渐突然,脸颊上还有未干的眼泪,但她嘴边却是带着笑,眼睛闪闪发光,让整张脸都蒙上一层神采,那是自信的神采。
宋郎中便不再问了,侧头看到站在一旁不言语的宋三娘子,这才想起正事。
“你看,三娘子这是…。”他有些尴尬的准备打个圆场。
“你是谁?”宋三娘子却忽的说道,目光直直看着刘梅宝。
这话陡然说出,宋郎中和刘梅宝都是一愣。
宋郎中听不明白,刘梅宝却是明白的。
她也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装,一个人毕竟跟一个人是不同的,更何况,她也没刻意的去装,这宋三娘子只怕早察觉异样了吧。
“我是刘梅宝,又不是刘梅宝。”她微微一笑,不管事情怎么荒唐,如今她就是刘梅宝,刘梅宝就是她,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看着宋三娘子说道,“自从那次上吊后,以前的刘梅宝已经死了,现在的刘梅宝只想好好活着,自在的活着,靠自己吃好的穿好的,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全都跟我没关系。”
她说着,一把抓起桌上的银子,带着几分愤愤。
“我现在就要用这钱,去买一床棉被!再不睡那冻死人的稻草被子!”她说道。
这句话说出来,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一滞,宋郎中甚至有些忍不住想笑,心里却松了口气,还是个小孩子,赌气呢。
宋三娘子此时面上也消去了那份犹疑,看着刘梅宝。
“是,是我错怪你了。”她忽的说道。
这又换刘梅宝一愣,宋三娘子也会道歉?
“你自己挣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愤愤如此,我又没说要你的钱养家。”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她突然这样说话,刘梅宝反而有些不适应。
“几床棉被而已,我不是要都花光,我也没什么愤愤的,就是养家也是应该的,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她慢慢说道。
气氛竟然这样奇怪的缓和下来,宋郎中这才在一旁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要是棉被就不用买了”宋三娘子说道,“买了也用不着,等到了你家,有的是好被褥。”
“我家?”刘梅宝一怔,看她问道。
“是,你姓刘,我们姓周,自然不是一家人。”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你得了这银子也好,我正愁怎么送你回去呢,你自己便将路费挣了,可见真是老天爷都要你回去呢。”
刘梅宝面色肃正起来,看着宋三娘子问道:“舅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三娘子依旧淡淡说道,“送你回京城。”
刘梅宝的祖父家在京城,这一点青丫已经告诉过她,所以刘梅宝不至于此时听到这句话而一头雾水。
但是她听了这话还是有些不解。
“是有人来接我了吗?”刘梅宝问道。
“接不接的,你是刘家的人,都能回去,你如今也该扶着你爹娘的灵柩回去了。”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一面抄了抄衣裳,冲宋郎中告辞,“走吧。”
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没人来接,刘梅宝站着没动。
“舅妈”她喊住宋三娘子,“到底怎么了?”
宋三娘子站住脚,只淡淡道什么怎么了。
刘梅宝便要说话,看到有人迈步进来看病,便对宋郎中带着歉意笑了笑。
“大叔,我先回去一下。”她说道。
宋郎中忙摆手,眉眼满是担忧。
“姑娘,回去有话好好说,别跟你舅妈对着闹啊。”他低声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冲他笑了笑,便拿起银钱依旧用钱袋装好。
“走吧。”她越过宋三娘子先迈步出去了。
第五十四章 说开 T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二人一前一后就这样沉默着一路走回去,家里没人,周良玉打柴去了,过了午才回来。
“舅妈,到底出什么事了?”进了门,刘梅宝也不客套,直接就问道。
宋三娘子伸手查看晾在架子上的染了色的线,一面淡淡道:“什么什么事?”
“舅妈,我不是小孩子。”刘梅宝看着她说道,“早不送晚不送,今天说送,又突然跑到药铺里上来就一顿火气给了我一耳光,能没事吗?”
宋三娘子便笑了,看着她。
“你这不是挺聪明的,怎么?那猜猜,是什么事?”她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回来的路上,刘梅宝已经冷静的分析了,此时听她问,便一笑答道:“避祸。”
宋三娘子一愣,有些意外。
“这么说,你果然认得那人?是不是你让那人过来提亲的?”宋三娘子旋即面色变冷,看着她,厉声问道。
提亲?刘梅宝一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那个卢。。卢什么阎王?”她试探问道。
她记不清那人叫什么,只这个阎王二字印象深刻。
宋三娘子面色更难看了,啪的一下,将一绺湿哒哒的线扯了下来。
“果然,果然,你,你怎么如此。。”她显然气急了话也说不出来,四下寻摸不到东西,干脆一把扯下鞋子来,就冲刘梅宝打过来。
这次刘梅宝机敏的躲开了。
“我怎么了我!”她口中喊道,看着宋三娘子一击未中。又抓下另一只鞋砸过来,便三跳两跳的躲到线架子后面了。
“你别打我,有话好好说,你可别动手,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长辈,我可是。。我可是会还手的。。”她隔着垂下的红绿蓝的线看着宋三娘子喊道。
就算她是后妈养大的,可是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打过她,挨骂什么的也就罢了。但指望她站着不动乖乖的挨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怎么了?你说!你跟那姓卢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敢做出有伤风化的败坏行径,我现在就找跟绳子勒死你!”宋三娘子绕着架子咬牙说道,怒气虽盛,但还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唯恐别人隔墙听了去。
看来是那卢阎王让人提亲来了,刘梅宝很是惊讶,她还说这一段没见他再开。以后新鲜劲过去了,没想到竟然直接上门提亲了。
就他那名声,可想而知宋三娘子受了什么样的惊吓,生了什么样的误会。
“舅妈。你别再动手啊,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成不成?”她抓着架子。隔着线缝看着一脸铁青的宋三娘子说道。
这说话间,她们已经绕着架子转了好几圈了,宋三娘子抓不到她,气急了反而笑。
“打你!我还嫌手疼!”她呸了声,转身去找鞋子穿。
刘梅宝这才松口气,从架子后走出来,看着宋三娘子在院子里坐下来穿鞋,想起方才的事,闷气已经消了,倒有些想笑。
说起来。她毕竟不是真的刘梅宝,骤然来到这里,对她来说。这一家人实在是太陌生人了,再加上两次有关青丫的事观念生分。跟宋三娘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相敬如宾了,今日这一顿闹,倒好像撕破了那层生疏。
她慢慢将与卢阎王这几次见面说了。
“你要是不信,再去问问宋大夫,说起来,他亦是很小心,只要见了那人来,便立刻出来让我回避。”刘梅宝说道,“我也并没有跟他说什么,更别提什么私定终身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宋三娘子坐在石头上,沉着脸慢慢平整自己的衣裳,没有说话,看了眼刘梅宝,见这姑娘冲自己笑了笑,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你还笑得出啊?”她问道。
“我干嘛不笑啊?”刘梅宝再次抿嘴一笑,“我又没做错什么,难不成人家多看了我两眼我就自己找根绳吊死自己啊?”
“你又不是没这么做过。”宋三娘子嗤了声,看着她淡淡说道。
那是以前的刘梅宝,如今的刘梅宝听了只是一笑。
“好了,舅妈,你现在不生气了吧?”她扯开话题问道。
“我生气还是不生气对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吗?”宋三娘子依旧淡淡说道,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
刘梅宝笑了笑没说话,想了想才抬起头说道:“你要是不生气了,就不要送我回京城了。”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都是陌生人,但幸运的是目前认识的这些人,都是善良的,对她这具身主是真心的关切,虽然如今的日子是难了点,吃的差了点但还是饿不着,穿的盖得次了点但也冻不着,而且她相信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
京城那里虽然说是血亲,但却是明显的无情,如果是真的刘梅宝或许毫不迟疑就要去,但对她沈刘梅来说,目前的生活才是最合适的。
此时的运司城里,从演武场上下来的卢岩,如同所有人一样,上身只穿着一件短坎,露出精壮微黑的肌肤,虽然已是初冬,但却是布满了汗珠,在午后日光的照耀下闪着油光。
他正接过一个盐丁递来的手巾,就看见师爷领着一个青袍男人走过来,面色不由一喜。
他将擦汗的手巾扔下,拿过盐丁手里捧着的外袍,一面穿着一面几步就走过来。
“怎么样?”他张口就问道。
师爷和那青袍男人面色有些尴尬。
“大人,实在是对不住。。”那男人低声说道。
此话一出口,卢岩的面色猛地沉下来,他看了看师爷,师爷也有些回避他的眼神。
在他身后跟着从演武场上下来的贵子等亲信说笑着跟过来,看出他们的三人的神色不善。
“大人,怎么了?”他们便齐声的问道。
卢岩对刘梅宝的心思就目前来说,身边的人除了师爷外还没人知道。
听见问,他的脸色微微不自在。
卢岩自然不打算和他们说这件事。
“没事,你们下去吧。”他淡淡说道,一面起身向自己的宅院走去。
第五十五章 未成 T
师爷会意,冲那青袍男人做个请,二人便落后跟了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贵子等人互相对视一眼。
“那男人是谁?”有人问道,看着跟师爷走在一起的男人。
大家摇头,都不认得,这时旁边一个盐丁忽的一拍头。
“哦,那是城里秀才老爷家的管家!”他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秀才对于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白丁们来说,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解县有多少秀才他们不知道,但能被称为老爷的秀才却只有一个,这位秀才老爷姓孟,据他自称是孟子的后代,是解县唯一一个领廪米六斗的秀才。
至于这何为廪米大家也都不清楚,但只知道全县只有这么一个人能领就够了,这已经足以表明这位秀才老爷超然的地位。
“秀才老爷是多大的官?”有汉子愣愣问道,“比咱们二郎…。哎呀…”
他脱口这个称呼时,便有人在身后狠狠踢了他一脚,这是师爷再三交代无果后,由贵子想出的主意,大家互相监督,谁要一失口,旁人就可以踢他,这招很是见效,从最初不时响起的哎呀声到现在只能偶尔听到一次了。
“…比咱们大人还要大吗?”那汉子及时改口接着问道。
“你们懂什么,咱们算起来是兵丁,那大人便是武官,秀才老爷是不做官,要是做官,那就是县太爷之类的文官,没得比…。”这个盐丁说道,显然是有些见识的。
这些盐丁原本是卫所分出来的军户。又称营兵,这盐巡司在名分上说白也就是卫所,那么做这里的官员自然就是武官了。
此时的大周,在文官眼里,武官自然是粗俗无知,地位差很多,更何况这个盐巡检,还是副的,在武官里也是不入流的。
贵子等人似懂非懂的哦了声,再看过去。卢岩三人已经进了宅子看不到了。
卢岩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为什么做做了什么后果,他们从来不考虑,这是从卢岩第一次站出来带领他们杀进另一伙私盐贩子的寨子时,慢慢形成的习惯。于是大家便不再多想,各自散了去。
卢岩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汗珠已经褪去。他的面色越发沉得可怕,听着面前这个男人将事情缓缓道来。
“…。我家老爷亲自去了,只是。。”那男子微微躬身,声音低缓和气。带着那种出自书香府邸大家的斯文气息以及隐隐的骄傲,“有负所托…。”
卢岩沉着脸只是不说话。师爷站在一旁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这个主意是他提出的,如今没有得到期望的结果,心里也是忐忑的很。
当日听说卢岩要提亲的是先知县家的女儿,他立刻打消了随便请个媒婆的念头。
“如果说以前,这刘知县还在位,或者就是不在位但没有获罪,就是派…”他咳咳两声,及时咽下那句就是派天皇老子去说亲也只会碰一鼻子灰,门当户对是这种人家死守的规矩。
幸好卢岩心思没在这里。于是师爷忙舌头一滑越过这句话,接着说道,“但现在他们家是罪官。这姑娘的身份已经完全不同了,这时咱们请个德高望重的人去说亲。保准那家答应的欢欢喜喜的…”
这话让卢岩很高兴,当晚就和他将县里能称得上德高望重的人扒拉一遍,最后看中了这位秀才老爷,师爷觉得秀才老爷不会管这该女人管的小事,但却不敢跟卢岩说,也知道就是说了也没用,这个年轻的出身草莽的大人,看上去不言不语,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如果惹恼卢岩,那倒霉的便是自己,如果惹恼了秀才老爷,那倒霉的可就是秀才老爷,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师爷麻利的就亲自去邀请秀才老爷做媒了。
没想到秀才老爷竟然一口答应了,且隔天就去了那刘梅宝家,还是亲自去的,痛快的让师爷都惊讶不已。
只是更没想到,那刘梅宝的长辈宋三娘子竟然一点也不给秀才老爷的面子,一口回绝了。
他悄悄看了眼卢岩的脸色,便把头垂的更低了。
“大人,我们老爷说大人年轻有为,如果有心娶亲,他到有个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