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慎行心头一凛,是啊,**已经兵败如山倒了,将无战心、兵无斗志,在这样的情形下,日军既便不使用重火力,仅仅依靠步兵的进攻就足以所向披靡了,何况,小日冇本的航空兵已经完全掌控了华东地区的天空。
徐十九叹了口气,黯然摇头道:“除非出现奇迹,否则既便暂时逃过了昆山这一劫,这五十万大军也终究无法越过淀山湖、太湖以西。”
“奇迹?”高慎行摇头,“这世上哪来奇迹?”
徐十九却道:“那也未必,说不定真会出现奇迹。”
“你是指川军?”高慎行继续摇头,“这些双枪兵怎可能是日军对手?”
徐十九并没有跟高慎行争辩,说道:“有道是知耻而后勇,川军窝在四川打了几十年内战,连他们自己都已经打得烦了,此次出川,川军的士气很高,杨森第二十军在大场死守五日,日军不得寸进,这次川军倾巢而出,说不定真能上演奇迹。”
话还没有说完,独眼龙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报告道:“大队长,青昆公路上已经发现小日冇本的大部队了。”
高慎行、二瓜的眼睛看过来,都有些钦佩徐十九。
徐十九长出了口气,刚才在高慎行和二瓜面前他表现得很自信,可这就像是在赌博,在盅盖没有揭开之前,一切都仍存在着变数,好在现在谜底已经揭开,昆山日军果然被调回来了,眼看着就要合拢的包围圈又被他硬生生撬开了一条缝隙。
有了这条缝隙,淞沪战场上的八十几个师、五十几万**主力便有了一线生机,至于这一线生机能否发挥预期的作用,又能否帮助淞沪战场上的**安全撤出去,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他徐十九能够做到的,也就这了。
独眼龙喘息着道:“大队长,咱们是不是也该撤了?”
“撤?”徐十九一边往头上扣着钢盔,一边问道,“往哪撤?”
“往哪儿冇撤都成,只要离开青浦县城就行,这可是块死地。”独眼龙道,“要不然,等小日冇本的大部队一赶到,咱们就是想走都走不了啦。”
“哼,我若要走,谅他小日冇本也拦不住!”徐十九闷哼一声,又接着道,“不过现在还不能够离开,我们一撤,小日冇本转头又会回去,这次就算昆山已经有了防备,也势必会影响到撤退进程,所以我们还得在青浦守至少两天。”
“啊?”独眼龙听了直挠头,“得守两天啊。”
徐十九扣上钢盔,又紧了紧腰间的武装带,再回头吩咐二瓜:“二瓜,让那些溃兵去城西戏台集冇合,我有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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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山顶,日军第6师团临时指挥部。
早在半个小时前,山下的**就突然间撤走了,不过由于无法出动航空侦察机对周围进行侦察,为了安全计,山上的日军并没有轻举妄动,谷寿夫一面命令山上日军加强戒备,一面命令坂井支队加快行军速度。
下午四点过十分,坂井支队也终于赶到了青浦县。
几乎是前脚后脚,从上海调回来的井上大队也赶到了佘山镇。
通过步话机与坂井支队取得联系之后,下野一霍兴冲冲地走进谷寿夫的帐篷,旋即猛然收脚立正,朗声说道:“师团长,坂井支队已经到了。”
“哟西。”谷寿夫松了口气,井上大队已经到了,坂井支队也回来了,自己的安全已经无虑了,现在该到了中冇**队惨遭蹂躏的时候了,当下吩咐下野一霍道,“下野桑,让坂井桑不要急于进攻,先搞清楚附近有多少支那军队。”
“哈依。”下野一霍猛然鞠首,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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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浦城西,被独眼龙截下来的一千两百多溃兵已经在戏台下集结。
天空依旧阴沉,冻雨依旧下个不停,溃兵们顶着冻雨在戏台下站了片刻,一个个就已经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许多溃兵都在心底咒骂着,却没一个敢随便走开,为什么?因为戏台上有个上校军官也跟他们一样在冻雨中生熬着呢。
史迪威说中冇国的士兵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士兵,这个不是没有原因的,中冇国的士兵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不怕打仗,也不怕牺牲,他们几乎可以忍受所有的苦难,可唯独有一样是他们无法克服的,那就是失去主心骨!
一句话,只要主官还在,只要主官还愿意跟士兵们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士兵们就肯拿自己的命往上填!拿这些大头兵的话来讲:你们当官的都不怕死,我们这些小兵卒子还有什么好多讲的?不就是个死么,谁还能不死?
可要是主官不在了,或者主官逃跑了,那**就会很快垮掉。
蒋委员长下令撤退之后,淞沪战场上的**为什么会这么快垮掉?老蒋的朝令夕改固然是主要原因,可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是,蒋某人的撤退令下达之后,许多师长、旅长还有团长都扔下部队自己先跑了。
说起来真令人难以置信,同样的将领,同样的军官,前一天他们还在淞沪战场上与日寇浴血拼杀,也愿意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把自己的命搭上,可一夜之间,这些将领、这些军官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个个争相扔下部队自己先逃跑了
谁也无法解释其中的缘由,但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这师长、旅长、团长一跑,部队的军心、斗志立马就瓦解了。
就说昆山之战,薛岳临时纠集了六个团一万多官兵,却在短短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内就让小日冇本给打垮了,因为什么?因为这些溃兵已经失去了主心骨,已经毫无斗志了,这样的军队能够守住昆山,那才奇了怪了。
被十九大队强行截下的溃兵同样斗志全无,也没什么战斗力,但徐十九想试试,他想尝试着去唤醒他们本已经冷却的热血,他想尝试着去唤醒他们本已经彻底丧失的斗志,使他们重新成为一名士兵,一名坚定不屈、勇敢无畏的军人!
现场一片寂静,官兵都不吭声,只有冻雨依旧下个不停
足足半小时后,徐十九大声问:“是不是很冷?是不是很冷?”
“可我这里更冷!”徐十九右手握紧成拳,在自己胸口嘭嘭用力敲打,“心冷冇!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成什么样了?还像个兵,还像兵吗?
你,你你,还有你们,你们的枪,你们的枪呢?
你们第一次拿到枪时,难道你们的长官没跟你们说过,枪,就是士兵的生命!枪在人就在,枪若不在了,那就是你们阵亡了!
你,还有你,我的人遇到你们时,你们十几个人倒让两个小日冇本撵得兔子似的,你们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们丢人,耻辱,简直就是中冇**人的耻辱!你们对得起罗店、大场战场上阵亡的袍泽,对得起给你们饭吃、给你们衣穿的全国同胞吗?”
台下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反驳:“长官你说话得凭良心,我也在大场跟小日冇本干过,我的两个哥哥都死在了大场,我两次负伤都没下过火线,我也不想当逃兵,可是那些当官的都逃跑了,我们又能怎么办?你说,我们不跑又能怎的?”
“对头,你们这些当官的贪生怕死,哪有资格说我们?
“老冇子在大场跟小日冇本拼了九回刺刀,腰子上让小日冇本戳了一刀,老冇子喊过疼,老冇子要求过离队么?可你们这些当官的不是个人,你们能跑,我们为什么不能跑?都是人,凭啥你们的命就要比我们的命更金贵?”
有人带头,溃兵一下就躁动起来。
守在四周的警卫排的官兵们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拉动枪栓将子冇弹上膛,不过枪口依然下垂着,并没有指向场中躁动的溃兵们。
戏台上,徐十九并没有大声喝斥,只是冷冷地看着。
某一刻,待溃兵叫嚣得差不多了,徐十九以双手扯住衣襟,一下就将身上的军装连同衬衣撕裂开来,强壮的胸肌、棱块分明的腹肌一下就显露了出来,戏台下霎那之间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徐十九的胸部、腹部赫然布满狰狞可怖的伤疤!
“这儿,民国十五年打贺胜桥,让北洋军的炮弹给炸的
“这儿,民国十九年中原大战,让西北军用马刀给砍的
“这儿,民国二十年吴江剿匪,让水匪的土炸冇弹给炸的
“这儿,民国二十一年上海抗战,在吴淞炮台让小日冇本的刺刀戮了个眼。”
“这儿,还是一二八上海抗战,老冇子带着一个连趁夜穿插敌后,端掉了小日冇本一个野炮联队,一个连一百多弟兄都战死了,就老冇子一个人活了下来,这块最大的伤疤就是那一战留下的,小鬼子的弹片险些把老冇子的胸腔整个撕开。”
第一卷淞沪会战 第110章死守青浦
徐十九指着身上的伤疤,每说一处台下的溃兵就颤一下,到最后,一千多溃兵看向徐十九的眼神都变了,**当中不怕死的官兵有很多,负过伤的也有很多,但像徐十九这样负过这么多次重伤却仍旧活蹦乱跳的官兵就不多见了。
“还有这儿!”徐十九伸手指了指自己脑门,语气平静却透着令人窒息的凝重,“还是一二八上海抗战,在庙巷,拼刺刀的时候老冇子让小日冇本一个军官的王八盒子给偷袭,到现在子冇弹都还留在脑袋里,不定哪天我就一头倒下来,见阎王爷了。”
重新掩上衣襟,徐十九指着刚才夸耀自己负过伤的溃兵,厉声道:“要说负伤,老冇子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多,可老冇子有说过一句吗?要说功劳、苦劳,老冇子从十六岁起当兵,十一年间大大小小百余战,你们能跟我比?可老冇子有说过一句吗?”
被徐十九手指着的溃兵羞愧得无地自容,不少溃兵也垂下了脑袋。
“是啊,总司令、军长、师长、旅团还有团长全都跑了,全跑了,可他们跑是他们的事情,咱们跑不跑却是咱们自己的事!”徐十九用力拍着胸口,厉声大吼,“做人要凭良心,做事要问本心,我们当兵吃粮,该不该为老百姓拼命?!”
“该!”
“该!”
“该!”
周围警卫排的四十几号老兵一个个早已经听得卯蛋发颤,当下情不自禁地怒吼起来,不少老兵更是纷纷鼓噪起来:“大队长,别人怎么样我们管不着,至少我们十九大队的人绝不当逃兵!我们十九大队就没一个孬种!”
“说的好,我们十九大队绝不当逃兵!”徐十九转回头,冷厉的视线再次转到了那些溃兵身上,喝道,“你们的长官要当逃兵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当逃兵,更希望你们能够有个军人的样子。”
徐十九拔出盒子炮,又将机头张开,厉声道:“小日冇本的大部队已经到了城外,青浦很快将陷入重围,不怕死的就跟我留下来,死守青浦,掩护主力部队西撤,掩护上海的老百姓撤往大后方,有怕死的,现在可以走了。’
溃兵们纷纷抬起头,眼神中露出了挣扎之色。
只要是人就会挣扎,眼看着能有逃生的机会,却要留下跟日军拼命,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徐十九身上的伤疤以及十九大队官兵的誓言的确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震动,但要他们就此放弃活着回去跟家人团聚的机会,仍然很难。
徐十九当然看得出来溃兵们的挣扎,肃然说道:“你们可以离开,但是我必须得提醒你们,一旦你们离开,一旦青浦县城失守,整个战场局势就将万劫不复,淞沪战场上的五十多万**若是都完了,也就再没人保护你们的亲人了。”
“你们要明白,你们不是冇在为别人战斗,不是为那些逃跑的长官,也不是为了所谓的领袖,而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你们的父母双亲、妻儿老小而战斗,今天,你们在这里选择了逃跑,那么明天,当你们的家乡遭受日寇入侵时别人也同样会选择逃跑。”
“留或者不留,没有人会勉强你们,但我希望你们能够直面本心。”
“当然了,我不能也不想欺骗你们,这一仗会很惨,城外日军足有上万人,有坦克、有大炮,明天天气转好,还会飞机来轰炸,会战死很多人,甚至于……全员战死!但老冇子要说的是,就算是死,老冇子也得死得像个军人,死得像个男人!”
给这话一jī,戏台下的溃兵终于有反应了,刚才夸耀拼过九回刺刀的那个溃兵,抬头盯着戏台上的徐十九大吼着道:“长官,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若是还想着逃跑,就连人都不算了,一句话,只要你不逃跑,我秦大个这条命就摞这了。”
“龟儿子的,自打出四川,老冇子就没得想过活着回去,拼了算逑。”
“叼锯老母,搞得来好像就你们四川佬不怕死?我们广东佬也是不怕死的。”
“瘪犊子玩意,老冇子从东北跑西北,从西北再跑华北,再从华北跑华东,现在又跑,老冇子实在他冇妈受够了,跟狗冇日的拼了。”
“中,算俺一个,俺也不跑了。”
“妈的龙匹,死就死,怕个鸟?”
不同的口音,来自不同的地域、不同的部队,却纷纷渲泄着同一种情绪,不经意间,原本已经冷却的血液似乎又变得沸腾,原本已经丧失的斗志似乎又回到了身上,望着戏台下逐渐变得群情jī愤的溃兵们,徐十九终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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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山镇,日军第6师团司令部已经再次迁回到紧邻松嘉公路的开阔地,井上大队派出去的几个侦察小分队也都回来了,让谷寿夫这个老鬼子感到意外的是,佘山镇附近居然没有发现一支成建制的中冇**队,三五成群的溃兵倒是一拨接着一拨。
坂井支队那边报告上来的消息也不太妙,青浦县城四周同样没发现成建制的**,只在靠近城垣处才有成建制的**在活动,不过数量也不多,在城外设防的**全加起来也不过三五百人的样子,别说两个师,两个营都没。
等到沿松嘉公路往南北两个方向侦察的别动队回来,情形就更不对了,既没有**从白鹤港沿松嘉公路南下青浦,也同样没有**沿着松嘉公路自青浦南下松江,那封电报上讲的那两个**师,就像是空气一般消失了。
倒是有不少中村大队的溃兵逃回来,向谷寿夫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昨天半夜中村大队就已经遭到中冇**队伏击溃灭了,且伏击中村大队的中冇**队不多,最多也就一个团两千人左右,离两个师的兵力差得老远。
谷寿夫跟下野一霍四目相对,都感到有些不妙。
“师团长,看来我们上当了!”下野一霍咬牙切齿地道,“上午我们截获的那封电报,很可能是支那军故意散布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我们将坂井支队从昆山撤回来!八格牙鲁,这些狡猾的支冇那人,我们上当了,上当了!”
谷寿夫阴着脸不吭声,他想到的要更多些。
“师团长……”下野一霍还要再说什么时,却被谷寿夫挥手制止了。
盯着地图,谷寿夫道:“下野桑,这次我们遇上厉害角色了,你看,此人在伏击中村大队得手之后并未稍作休整,而是马不停蹄南下佘山袭击了师团部,不仅令中村大队的溃兵来不及逃回来报信,更令我们丧失了对青浦局面的掌控能力。
紧接着,此人又发出了电报,又是命令部队固防青浦,又是命令部队进攻松江,摆出重兵云集青浦,誓要从松江撕开缺口、重新打通沪杭铁路、沪杭公路的架势,从而迫使我们将距离最近的坂井支队从昆山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