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华年谁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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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华年谁与度-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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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其一生他的眼和心只是凝望小乔一人。再多的渴慕亦只是浮云略眼。他辨识音律,弹筝女子指下设下的埋伏,小小阴谋错调,即便频频顾视,亦只是听调辨音罢了。他是走入她们生命的男子,却不会读到她们的渴望,她们怀着暗淡的心用余生来想望这段往事。他的知音已得,如伯牙遇子期,相顾相惜。爱一个女子,守一世诺言,注定要辜负太多的目光。 

  她与他恩爱相谐十二年,她随他的周郎征战四方,她一针一线为他缝制征衣。他为她谱一曲《长河吟》,他始终只有她一个妻,她会娇憨的问:“小乔何幸嫁夫君。”他们坚守着相互的爱。

  只是天不由人愿,完美的周郎或是拥有了太多,多到天妒英才。还记得赤壁之战,阿蛮的仓皇奔退,待到繁华消歇处,唱尽歌舞。将军美人,零落尘土。 “瑜还江陵,为行装,而道于巴丘,病卒,时年三十六岁”。

  周郎病逝,三军为之举孝,举国为之哀悼。 

  “忽闻江上弄衰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高山流水觅知音,谁伴婵娟曲中醉。“曲有误,周郎顾。”周郎已矣,知音异世,留筝谁听?战争夺走了男人的生命,亦夺去了女人的心,碎了女人的世界。小乔伤而抛掷其筝:“周郎不顾,小乔如何开颜?”

  “烟消赤壁人何在?月满长江水自流!” 扶柩东归,她痛欲随他而去,却是不能,她还有他们的孩子,她只能失了灵魂而活,在烟雨的江南素衣簪木,为他守墓而居。东吴的遗音泠泠中,孤枕寂寂,泪痕入水,又沉烙深情几重?终究是离思哀断万千遍,小乔亦朱颜零落,四十七岁的年华,不到白发便心绝而亡。

  “巍巍两冢依城郭,一是周郎一小乔。” 庐江城外,两冢相望,月明荒野,他又可星眸回首,温暖一笑,小乔,这个音,你又错了。

  江山陈迹,人间万顷,东风漫染,半壁胭脂色。三国铁血,英雄寂寞归处,徒生出的流光溢彩,只因多了红颜一世的喜怒哀乐。

九)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1)
《赋得自君之出矣》

  张九龄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原是一轮残月,勾起了张九龄不尽相思之意,那个皎皎秋夜,风中有着叶落的离愁,萧索的风鼓起了他的白色衣袖,月华下仿佛是一只素色的蝶,在秋日的凄凉中气数已尽,挣扎得悲哀。清辉如洗,却是寂寞的毒,入了眼便连心口都凉透,他仰起头,这晚的月色是那么的清亮,如同他记忆中的那夜,终其一生,都再难忘记。

  自君之出,只是自君之出矣,从此以往,两地相思,凭空生于愁怨无数,只把良晨好景虚渡,只今紫陌南北各殊途,音信两疏索,乱红难度寒夜雨,可恨誓言薄多情易伤,心字成刀,陌上年少浮光数载人不复,时流于荡咫尺天涯言亦难书,平生无泪就相思。

  他又吟起了那首乐府旧题《自君之出矣》: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无有穷已时。

  原来这诗竟是这样的意思,自从他走后,日日相思日日泪,再无心去对镜簪花,打扮梳妆,纵是形容枯燥又有什么关系,好花无人来嗅,好景无人同赏,只剩那相思如水,长流无极,夜夜呜咽,令人肝肠断绝,感伤悲泣。

  这样的诗读在嘴里,一字一字都是酸涩,如同青梅在黄莲水中浸了经年,唯余了一个形,内里早是绵软的一团,沾一点便连心都是苦的,原来相思是这样难耐的感觉。他忆起初见她时,正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清冷的月光下姗姗而来的窈窕女子,却有着无比温雅清润的神情,让他想起秋日里冷冽的溪水,干净得如同水晶凝成,她浅浅的笑着,如同昆明池中所有的白荷一起绽放,漫天漫地。她素衣楚楚的身影仿佛一道光华落在尘世之中,纯净而完美,把天际圆月都比下了几分。

  可是月华依旧,人已杳然,他再吟起了那首诗: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那是月圆人不圆的悲哀,你走之时,正是月满如盘,如今却剩得一抹银色,挂在天边,清辉不在,残残如丝弦弯成,曲曲折折都是离人伤音。我亦是旧容不在,伴着那天际满月,一日一日的枯淡下去,终至形容憔悴,不可再看,只因思念使然。

  我只道张九龄是雅正冲淡的男子,不喜浮华雕饰,心怀天下,下笔亦是才略豪情非凡,史上留下的是赫赫良相之名,忠耿尽职,秉公守则,直言敢谏,选贤任能,不徇私枉法,不趋炎附势,辅助玄宗造就“开元之治”的神话。

  一个男子,若能在政事上取得这样的成就,多已为千万人所羡了,可他在万丈的光茫之后,竟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伤,竟不如一普通的农家男子,有着平凡相守的妻。命运果然是公平的,哪里可求得两全之法,不负苍生不负卿。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九)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2)
关于张九龄的情感,并未有任何的记载,我想他的妻定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女子,自小受着最正统的礼法教导,有着与所有富家贵妇一般温婉的笑容及以夫为天的执念,正是有了她默然奉献,张九龄在仕途上才能赢得如此贤名。可是这样的女子,终只是床前白月光,日日伴你守你,却不得侵入肌理,溶成血肉。而谁又是他心口的那颗朱砂痣,深深扎在心中,偶而念起,便是刺心的疼。

  那定也是迤逦的传奇,谱出佳话一段,那女子或是邻家的青梅竹马,折花藤架下,一眼之间便是情衷,又或是游学偶遇,俏生生待于水边: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船暂相问;或恐是同乡。她便是这样走入了年少的他的梦中,从此再不能忘。

  张九龄是素朴而含蓄的,他不会写“遗恨几时休,心抵秋莲苦。”“弦语忆相逢,知有相逢否。”那样哀艳的句子,他只是说: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那女子定是如月的罢,玲珑清明,叮叮铃铃织成月光下的诗篇,是梨花月色,是凤萧鹤梦,是月中生出的精魄,在每一个静穆的夜里,踏色夜风轻云入得梦来,照耀了他的每一个梦境。

  我想起张九龄还有一首《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他的情感总是与月分不开,那可是她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的痕迹?他见着海上明月初升,又想起天各一方的她来,虽是不能见,不可逢,在她的窗前,也有着同一轮圆月罢。

  月华如练,相思似水,将他的心底浸得凉透,再也无法入眠。那是有情人的苦,惟有自知,令生不得生,死不可死,剪不乱,理还乱,道不明,在心上死死纠缠成不解的结,沉沉的压着,连气都喘不过来。他索性披衣起身,对着满园月色忆起当年,更是心酸难耐,枯坐天明,却不如沉沉睡去,梦中那人自在等候,脸漫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这样的感情,只开花,却没有结果。你知道那盛在午夜的异花么,绝非人间颜色,微微绽放的那一瞬,便能让所有人倾倒,可它注定只放一夜,过了便颓败得无影无踪,纵是伸出手去握,只得指尖残得余香几丝,不待天明仍就化去。

  而有些事,有些人也如那花一般,注定要搽肩而过,留下的不过是一段美得如画的回忆,似实非实,似虚非虚,想忘不能忘,想忆亦难相忆。年少总多情,陌上执子之手鸢飞天高,月下花间遣词缠绵,点点滴滴均是诗。

  只是人生多有无奈,爱不得,生别离,却是世事常苦,待得年华逝去,忆起当年之事,是心酸,是甜蜜,或是苦涩,均是岁月酿成的酒,总有别样滋味在心头。

  少年情事,竟持一生,亦是流年中一大幸事,怎怕当时竟惘然。

十)枕前发尽千般愿
《菩萨蛮 》 

  敦煌曲子词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

  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我的青丝缠绕在你指尖,千般缠绵,我要你许下对我的誓言。你掠我入怀,俯身呢喃呵:我的信仰,我的呼吸,我的魂,青山烂、秤锤浮、黄河枯、参辰日现时、北斗南回日,亦不可绝我生生世世对你的爱。

  爱情最美的时刻,只怕便是许下誓言的一瞬。休说他坏她痴,爱蛊入心,不愿醒来,只在沉溺,醉倒在眉头,醉倒在唇边。誓言是承欢辗转的爱意里萌生的万种热烈。

  喜欢这首敦煌曲子词无名氏的《菩萨蛮》,就像此刻读时深懂诗里女子热恋中的心情,誓言似罂粟花开,开到火红似血,在灯火明灭处,月落下,肆意为毒,蔓延身心,尽管痴傻,却可在痴人的掌心里挑开一世的明朗,直指地老天荒,宇宙洪荒。

  汉乐府《上邪》里有个女子非君不嫁的指天为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想来《菩萨蛮》中用尽六个不可发生的自然现象,盟愿发誓不可分离,本是脱自《上邪》的誓词,可这枕边盟誓的“非我君不能娶”却又更胜一筹的痴缠决绝。

  我倒不是个相信誓言的女子,可一颗冷心却喜看别人的心潮起伏和热烈永远。时时挑些盟誓的诗词,读来最喜的不是开篇提到的《菩萨蛮》,不是《上邪》,却是韦庄的《望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清代诗人贺裳曾在《皱水轩词鉴》称道此词:“小词以含蓄为佳,亦有作决绝语而妙者!”

  那是怎样的明丽的春日,那是如何欢快的一场春游?正是那“阳春白日风在香”的时节,踏过陌上的青草碧碧,湖水悠悠,春鸟鸣鸣,瞧一树的杏花满枝,端的是“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艳绝。风香吹杏飞,落的是姣丽少女的眉间发梢。风暖,花媚,春意冉冉流动,拨动的是多情少女心弦,千般情愫生机勃发。那翩翩少年,就在杏花纷扬的陌上骑马而来。一个是踟蹰在乡间的美少年,一个是漫舞在花间的妙龄女郎。一个花下,一个马上,瞬间的对视,宛如电光火石。他是她的第一眼爱人。

  他是谁?这世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会叫她心折、热烈、执着如此?于她,管他是谁?!

  说女子美色惑人,美人有毒,原来男子淑人君子,惊才风逸,“足*”亦会叫人心悸焚火点燃青春。

  佛说: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结这段尘缘,竟是须得五百年的等待,“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这陌上花开承载一段爱情誓言,我不要与你擦肩而过,就让这一场人海偶遇,成为热切奔向宿命的约定吧。

  就在杏雪扑面的一瞬,少女作出大胆的决定:“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随他去,休管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生便要交托给这潇洒少年郎。而爱一个人当然想的是与子偕老死生契阔。只她说“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纵使他年遭弃,亦没什么可悔可羞的。她不是天真得不懂得人性的凉薄与无情,她是不惧粉身碎骨,只取飞蛾扑火,更是“我拟将心向明月,哪管明月照沟渠”的不计成败的豁达与坚决。

  想那流光把人抛后,人心在成熟成长,兔丝长成乔木,往往再不会有热烈奔放的狂妄和勇敢,“不能羞”的女子渐渐属于青春年少,我们一天天成为了戴望舒诗里“假如有人问起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自尊自爱,却也失了天生灵性的女子。一种青春的放任,一份近乎偏执的痴狂,一生可会有几回呵。只她懂得“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伸手捉住爱情的样子是那般的直率、坦白,不见一丝的矫揉造作,直教人扼腕叫好。

  彼时誓言在左,爱情便不该在右。誓言与爱情注定层层重叠。

  再说痴情也好,顽爱也罢。翻过那一阕阕关于爱的诗篇,路过一段段开在春天的童话,不需诘问结局,只需读懂一个女子决绝的誓言,且叫我们相信爱情会如誓言般开到绚烂美丽…

十一)修到人间才子妇(1)
《赠外》

  林佩环

  爱君笔底有烟霞,自拔金钗付酒家。

  修到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似梅花。

  “我在梦中看见你/犹如一团流动的水气/你不经意的舞蹈/逐渐淹没了我/淹没了夜晚/淹没了你自己”只是因为这首陈清写在舞会上的诗句,周渔爱上了陈清。周渔一周两趟往返在从三明到重阳的火车上,流连两座城市之间,只为了赴诗人陈清的约会。

  那个在瓷器上作画的周渔,就如青春的年岁里,爱读几句诗词的我们,常常因为一个人横溢的才华与不羁的灵魂,或着只是他单纯的忧伤,孩子气的执着,轻易就动了心,为他倾尽所有的期待和爱情。不会去计较物质,不会去考虑脾性。一身的才气便是抵得过他时不时发作的忧郁和愁绪。你一身的情怀,便如此为他甘心情愿的盛放。

  女人的心,古今大抵也是相通的。无法得知清代才女林佩环是读过蜀中诗冠张问陶的哪些诗句,倾慕不已,才会义无反顾的爱上那自称蜀山老猿的才子。可见,张问陶长相可归属为丑陋。可不仅林家女儿动了情,张问陶的才之高,连盐茶道林西崖也仰慕他的才华,弃了多少求亲的富贵人家,非要招他为女婿。

  张问陶出身书香名宦,工书善画,在清诗史上的地位成就可与袁枚相齐名。诗作上都追求“由心而发”的抒写性情的性灵诗学。袁枚曾有赞誉说:“所以老而不死,以未读君诗耳!”话虽过,可见评价之高。

  然张问陶少年时,命途不济,其父张顾鉴因旧案去职,生活陷入穷困。父亲亡故后,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漂泊生涯。生于山东的他,在家道中落且前途迷惘里一直渴望回到祖籍四川。那年他在回川途中写下过《汉阳客舍题壁》:

  剪纸难招久客魂,此身漂泊任乾坤;

  江湘风雨秦南郡,申息云山楚北门。

  一树枯槐怜庾信,十年秋柳泣桓温;

  故人小别今如雨,零落春衣旧酒痕!

  彼时,张问陶乡试落第功名受挫,回蜀途中又历丧妻失子,人生命途窘迫低迷。正是林佩环这般生就七窍玲珑心,懂诗写画的女子,男人的才气逼人成了她爱慕的图腾。她爱的直接,爱他的才高八斗,文采*。并不计较他的困顿,下嫁做了继室。蜀山碧水里孕育出的林佩环,与生俱来的细腻柔韧里满腹才情。张问陶亦有诗赞她“我有画眉妻,天与生花笔。”更有“林下犹逢谢家女”,以谢家才女道韫拟妻,亦可窥见蜀人对佩环的赞誉非虚。

  张问陶再次入京赶考,新婚一别,是成都到北京的离思万千,他感激她知惜,深明她的情意,远在京都的春日还为她写下过“别后方知春有梦,书来惟许月同看”。

  后来一年相聚的冬日,张问陶为佩环题下的小像,“含词未吐;气若幽兰”端丽清俗。佩环尚在双十年华,只为着他的诗画给予自己生命添上的华彩万丈。欣喜之余和下《题外》一首:“爱君笔底有烟霞,自拔金钗付酒家。修到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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