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断头越近,我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已经看清楚了那节断头静静地躺在一个弹坑里,应该是颗炮弹炸断的。
阿毛在后边说:“我早说过,那有狙击手。他们都应该在师部附近猫着。不会在这里的。”
我们趴倒弹坑边,我咬开电话线上的胶皮,长顺在一边找到了另一截,我把两边的铜丝拧上,用胶布缠好。
阿毛说:“可以回去了吧?”
我说:“捋到团部再说,可能前边还有。”
我们一路检查到了团部,就只有这一出断开。我和团部管通讯的人交代了一下,电话已经通了;任务完成了。
团部正在开饭,我三个人没吃午饭的从团部厨房里拿了几个馒头啃了起来。不远处的掩体里传来了张灵甫的叫骂声,不知道谁又在挨训。
正当我们蹲在厨房边吃得正香时,天边一队日军轰炸机飞了过来,在我们头顶上开始扔炸弹。
我一把抓住旁边的阿毛,冲进了旁边的掩体里。长顺几乎是飞进了进来。他身后是大股的浓烟伴随着热浪也跟着进了厨房。里边被抢的睁不开眼睛。
我蹲在一角听着外边的动静,居然有机枪射击的声音。
长顺说:“真他妈不怕死啊!这时候还开枪还击。”
我说:“有的是想精忠报国的。”
长顺顺手从旁边的灶台上的筐里又拿了几个馒头揣进怀里说:“报哪门子国啊!保命要紧!”
几分钟过后,日军的飞机走了。
我爬出厨房,一边抬头看着远去的飞机一边大嚼着馒头,然后回头冲正在抖落土的团部炊事兵说:“有咸菜没有?”
那个炊事兵看着我笑着说:“有,两块钱一碗 吃不吃?”
我骂道:“你就他妈缺德吧!”
回到阵地上,大家伙还在吃饭,我盛了一大盆菜糊糊就着馒头,坐在弹药箱子上吃着。
刘长喜晃晃悠悠在战壕里端着饭盒边走边吃,脖子上挎着他那个装战利品的包,他说:“赶紧交啊,这几天没理会你们这帮兔崽子,别以为老子把这事忘了。快点。”
弟兄们开始上交摸尸体得来的东西。
刘长喜挺着肚子说:“我占着手呢,赶进往里放。”
老四问:“攒多少了?”
刘长喜说:“够你们回去吃几天肉的了。他妈了把子的自打一进了河南,还没捞着一挺九二式呢,三八大盖不值钱啊!”
说完刘长喜转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因为前几天缴获的那挺九二式让我炸废了。
我毫不示弱地朝他笑笑,继续低头吃饭。
老四问:“现在三八大盖什么价儿啊?”
刘长喜咽了一大口饭说:“湖北是六十块一支,有子弹再加二十,这里还不知道呢。”
一个下等兵跑到刘长喜身后,立正说:“刘连长,营长通知各连原地待命,抢修战壕。”
刘长喜回过头说:“知道了。回去吧。”
那个下等兵敬礼道:“是。”
正吃着的狗熊见状骂道:“把手放下!别敬。。。。。。。。”。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十七章 冷枪
“啪”一声枪响,刘长喜的脑袋上一股鲜血猛地撒向了天空,随后他身子一软朝后到了下去。
“狙击手!!!”老扁豆大喊一声。
我离刘长喜很近,我清楚地看到了子弹是从右前方打进了他的脑袋。我扔下饭盒,端起枪,顶上火说:“狗熊!两点方向!”
“看到了!!”狗熊抱起一挺轻机枪,架好,朝子弹飞来的方向扫射。
阵地上一阵大乱,张秀从不远处飞奔过来,喊着:“伤那儿了?伤那儿了?”
子弹飞来的大致方向上,几百多米外,那里是一片半人高的杂草,后边是大片的树林,我判断狙击手应该会在那里。
我喊道:“三排留下,一排,二排跟我来。所有机枪对准那片草丛射击。”
在机枪的掩护下,我们排开扇形队形,朝那边的荒草压了过去。
我们一边前进,一边扔着手榴弹。那片荒草顿时被炸得四分五裂,大团的泥土被掀开,抛向了半空。
我们很快接近了荒草,一阵乱射,打得草叶乱飞。
我喊:“密集队形,搜索前进。”
我们搜索了整片的荒草,没有发现那个狙击手。在一块石头旁,我看到了一小片被压平了的草,一旁有一颗还在冒烟的空弹壳。狙击手已经全身而退了。我们还没放弃,又追进了树林。除了婆娑地树影,什么也没有。
狗熊端着机枪,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乱射,林子里的鸟被惊得四处乱飞,“嘎嘎”怪叫。
等到狗熊打光了所有的子弹,我说:“回去吧,他已经走远了,我们追不上了。”
掩体里挤满了人,刘长喜静静地躺在地上,额头上那个血洞清晰可见,他死了。赵老头跪在他身边,一边哭着,一边用水给他擦着脸。嘴里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老兵们都哭了,麻秆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一旁的张秀也坐在那里默默地流泪。
狗熊摸了一把满脸的眼泪和鼻涕,猛地站起来,向掩体外冲去,嘴里说着:“我他们蹦了那个敬礼的王八蛋去。”
老扁豆一把拽住狗熊喊:“别去,你打死他也换不回连长了。别惹事了!!”
两个人窝在那里哭成了一团。
我站在门口隔着人看着死去的刘长喜,这个我讨厌的人。我的眼眶也湿润了。我对他没感情,但是我还是很难受万分。
天快黑了,阵地上死气沉沉,我从团部回来,看到弟兄们已经给刘长喜挖好了坟。
狗熊他们坐在不远处默默地抽着烟,赵老头一个人跪在刘长喜身边,看着空空的土坑发呆。
我走上前,摘下了钢盔,也跪了下来。
赵老头说:“回来了?团里咋说的?”
我说:“我接替他!”
赵老头点点头说:“好!以后八连就是你当家了。”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赵老头点上一支烟说:“他是个苦孩子,从小就没了爹妈,要饭长大的。那年他要饭要到了军营,我看他太可怜了,就收留了他,那年他十六岁。后来就一直跟着我到处打仗,从一个要饭的到后来当了连长,这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我点上一支烟默默地听着赵老头说着。
赵老头接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他这个人毛病一大堆,但是他还是个好人。打仗从来不含糊,对弟兄虽说有时连打带骂的,但是打心里边,他还是装着这些人的。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他没亏待过弟兄们。可能你是读书人,看不惯他这套作派,现在你也别怪他了。”
我说道:“我没有!”
说着赵老头解下刘长喜的包说:“这个以后就归你了。”
我看了一眼说:“我不要,留给他吧。”
赵老头把包塞进了怀里说:“你现在是连长了,你听我说,这个包就是你的。每次打完仗,必须跟他们要东西,规矩是三成,你不当家不知道,如果只是吃上边发下来的粮食,只能勉强糊口,弟兄们成天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你这个当家的,就得想着法子给大伙吃饱吃好。当然你也可以不这样,都给自己留着,像其他那些狗日的军官一样,就知道吃独食。以后怎么办,就看你自己的了。长喜每次打完仗收上来的东西,换了钱就给大家伙买吃的,还有就是让张秀去黑市上换吗啡,磺胺和其他的药品,这些东也别指望着上边给发,都得想办法自己弄,好救伤员的命,没这些轻伤兴许就变成重伤。闹不好命就没了。这你当了连长都得操心。所以上次他卖了机枪,你跟他发火,真是没必要。没钱张秀怎么去买药,几个月的仗打下来药早就用光了。以后受伤的弟兄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死吧。至于剩下的钱,你拿着是应该的,你是军官,这事没人会说你的闲话。只要你心里有弟兄就行了。”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此时我一切都明白了,我再也不恨刘长喜了,我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老头站了起来说:“行了,别哭了,他知道你的心思了。回头找张秀要咱们连的账本看看吧。当家了,得学会算账。”
赵老头把一碗菜糊糊端到刘长喜的身边,冲着狗熊喊:“埋了吧,好让他上路了。”
第四十八章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被委员长称为“千古笑柄”的兰封战役,以土肥原的14师团攻占开封而宣告结束。历时数月的徐州会战也落下了帷幕,参战的几十万大军成功地撤出了两淮地区。避免了被日军精锐师团消灭的下场。
六月九日上午,我们炸开了郑州的花园口黄河大堤,以阻挡14师团的近一步进攻。
我们完成了兰封阻击的任务,在六月十日开始南撤会湖北驻防。
火车一路向南开去,沿途到处都是从徐州地区撤出的难民队伍,铺天盖地,不见首尾。大批的难民见到火车路过,全都争相扒上车厢,赶快逃离这里。随着火车的前进,我们这趟军列渐渐变成了难民的专列,尽管没个角落里都塞满了人,但仍有后来者不断地爬上火车。
我的八连所在的那节货车箱已经挤得没地方下脚了。我坐在车厢大门旁,门敞开着,一阵阵夹杂着泥土清香的湿润空气飘进车厢,火车被超载的人们压得步履蹒跚,但依然顽强地超长江驶去。看着漫山遍野的青草和油菜花,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林雪。一个多月没见了,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跟着军部虽然安全些,但是在这举国大决中,谁又能保证一个人的安危呢。
六月中旬,我们回到了武汉。日军正在沿江而上,直扑武汉地区。此时,整个武汉三镇都被笼罩在渐渐压城的战云中,政府已经颁布了武汉地区所有非战斗人员必须撤离的命令,刚刚从徐州撤出的难民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又汇入更大的难民队伍中继续向西撤退。
长江码头上,大批的平民登上了开往四川方向的江轮,拉家带口,惨不忍睹。我们在当地警察的引导下登上了过江的轮船。
74军在兰封战役后,被编入了江南第九战区的第一兵团,由薛岳指挥。进入六月中旬,武汉地区先后集结了一百个师大约七十万部队保卫武汉。政府甚至将最后仅存的二百架飞机和少量海军舰艇部队全部调至武汉地区布防,准备和日军决死一战。
到达南岸后,我们原地进行休整,补给的武器弹药和刚刚整训好的补充新兵已经在这里等着我们了。
营地的空场上,我叉着腰,仰着下巴,看着面前整齐列队的56名补充新兵。他们各个低着头,不敢和我对视。老兵们不着四六地围在一旁晒着太阳,抽烟说笑。这情景让我想起了一年前我刚到八连时的样子,那时我站在队里,今天我站在了刘长喜的位置上。看着他们一张张白净的脸庞,想必都没有经过太多的正规训练,可能仅仅是练了些步兵操列,趴在地上放了几枪就被送到了我手里。按常理,他们注定要成为进攻时老兵的炮灰,用身体去挡住日本人的子弹,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会很快死去,极个别活下来的才有资格称被军官们当人看待。
“叫全连集合。”我对身旁的老扁豆说。
队伍集合完毕,一百五十人的全副武装整齐地站在我面前。
我背着手从他们每一个人面前走过,新兵是恭敬的眼神,老兵则是戏虐的笑容。我停在长顺面前,拿起他的步枪,拉开枪栓,退掉了枪里的五发子弹,清脆地金属撞击声和子弹落地的响声甚是好听。
我用三个手指头在弹仓里摸了一把,顿时我的手指头就蹭上了一层黑黑地污渍。我合上枪栓,把枪还给了长顺,大声说:“你们都说咱们的枪不好使,老是卡壳!知道为什么嘛?”
没人说话。
我说:“我的枪就从来不卡壳。”
麻秆小声嘟囔说:“扯蛋。”
我听到了,但没理会麻秆。我从地上捡起我的步枪,拉开枪栓,退出子弹,用另一只干净的手伸进弹仓也摸了一把,然后把一个干净一个脏的双手亮给全连的人看。
我说:“一个是我的,一个是长顺的。谁能告诉我区别在那?”
没人应声
我说:“咱们拿的都是七九式,是我们最好的步枪,比起汉阳造,十年式,强出百倍。杀伤力和精准度甚至比鬼子的三八大盖都强。可是这么好的枪,我们还是整天抱怨不好使。这不是后方兵工厂的问题,是你们自己的问题。”
“是啥问题呢?你就别卖关子咯”麻秆说。
我说:“就两个字,保养!”
我在裤腿上蹭了蹭那只脏手接着说:“你们老兵可能看见过,我不打仗时每天都把枪拆了保养,这是军校时保持的好习惯,枪就跟狗一样,你对她好,她绝不辜负你!可你们呢,每天不训练时,不是睡觉就是扯蛋,当然我没说这样不对,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吃晚饭前的一件事就是给我保养武器,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让我从你们的武器上摸到脏东西,可就要伤和气了,听明白了吗?”
全连战士大喊:“明白!”
我笑了说:“明白个屁!你们都会拆枪嘛?不会的举手,我现在就教你们。”
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看着这一片手掌,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狗熊看着锅里的菜一点点少了,急得他浑身直冒汗,他用黑乎乎的手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你们这帮王八蛋给我留点!我还没吃呢。”
我捧着饭盒,一边吃一边说:“今天学不会拆马克沁,你就别吃饭!”
狗熊瞪了我一眼说:“就你能耐!”
我嘿嘿地笑着,看着狗熊笨手笨脚地继续分解着马克沁。
狗熊边拆边抱怨:“妈的!老子用了五六年马克沁了,我怎么没瞧出这玩意这么多零件呢?”
我说:“这都赖你,就像你老婆你都睡了五六年了,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是一个道理。”
老四说:“日婆姨,当然要关灯日,开灯他狗日的放不进去!”
狗熊骂道:“滚!老子在太阳地儿低下照样日女人!”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狗熊说:“你赶紧的,教教我!”
我说:“我都给你拆过两遍了,还没看会?”
狗熊说:“我脑子不好使,你再给我拆一遍。”
天黑了,我和狗熊还坐在空地上,狗熊一边用油布擦着零件,我在一旁抽着烟看着,不时指点一下。
狗熊突然问:“你这是为什么啊?”
我吐了一大口烟说:“打兰封时,我亲眼看着三排的小柳子,就是因为枪卡壳了,被冲上来的日本人一刀扎死了,那一枪要是打出去,他就能活了。我不想你们也这么白白地冤死。我要带着你们活着回家。”
狗熊低着头说:“你放心吧,我一定学会了。”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饭,我让赵老头给你留着呢。”
狗熊抬起头笑着说:“肉留的多嘛?”
我在他脑袋上捶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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