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伪知识分子的警察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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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伪知识分子的警察生涯-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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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队长成为了英模,在接上一只假手后,又开始出现在这个城市各个炸弹出现的角落,依然是排爆队长。我很少再见到他,但一直在为当年对他所有的恶言攻击而自责不已。
  说到英雄,我又想起了一个人,就是那位被张君一枪点中脑袋的防暴警察李亮,他被抢救过来后只能维持五岁儿童的智力。常常一个人痴痴地望着脚踝上系着的铃铛,那是他的女朋友送的,女朋友在他变得痴呆后消失了,而他也记不起自己为什么对那个铃铛那么牵挂,只知道,对于过去的自己,它很重要。


  《焦点访谈》曾经专门做过一期节目,电视上的他正吐词艰难地跟着护士唱一支歌:“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
  当那些随意拿枪杀人的恶警们化为腐土,英雄们却将不朽。


                        泡妞战袍、球场保卫和与足球有关的烧砸闹腾

  春节过后,晴川市一条著名的商业街频频发生抢劫外地个体商户的案件。为了保护投资环境,市公安局长下令防暴警察全部换上便衣开进去,配合刑警打击盗抢。


  我们中队的任务是扮成帮人抬货的苦力,俗称“扁担”,散布在商业街的各个角落寻找线索和进行警戒。因为很多抢劫团伙也是装成“扁担”进行火力侦查的。
  上级并没有发伪装用的衣服给我们,同志们只好八仙过海,自己在存货里找些看起来比较土气的裹在身上进行伪装。陈班长最聪明,从旧式警服里挑出一件穿上,并得意地宣布他的观察结论:“中国有一半的‘扁担’穿的是旧式军服和警服,还有一半穿的是国产劣质西服。”大家都大骂他狡猾。


  我打开衣柜,让兄弟们帮忙挑一件能让我看起来最像“扁担”的衣服。大家一致推选一件明黄色的防雨布料的外套。“那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我大学时追妹妹的战袍呀。”我哀叹道,从此再也不敢奢谈品味二字。


  我们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像一群游魂野鬼般在商业街的大街小巷游荡至红日初升,寒风瑟瑟,却连犯罪分子的鸟毛都没看见,迎面刮来一张破报纸打在我脸上,头版标题赫然写着:“市政府采取果断措施,上百防暴警察进驻永新街。”


  “有时候媒体的确是舆论监督的前沿,可偶尔也瞎掺和,都他妈告诉犯罪分子我们来了,他们再出来抢劫不是大脑短路吗?”我讪讪地骂道。
  苦巡三日,终无所获,上级通知我们改为化装成游客在街上抓小偷,前段时间都在说有人抢劫,现在警察来了却一个没抓到,不是证明我们无能吗?天可怜见,那段时间那条街几乎每几十平方都有若干便衣,谁敢行劫呀。不过让我欣喜的是自己不用再扮苦力了,要知道我由于看着尚强壮曾被多位商户发出过邀请,但是出卖苦力后换来的辛苦钱却全部被队里的兄弟化为傍晚的烧烤和啤酒。


  不久每个中队都传出抓到小偷的消息,我们却没有任何收获。刘队下了死命令,抓不到人整个中队就全部再去装苦力。我们只好出阴招,我往自己的书包里放了一百块钱,在书包边缘露出个角,然后装作不知道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两个便衣,这完全是鼓励别人来偷……几年后回想起来觉得这样很不地道,因为很有可能一个普通人也会动点占小便宜的念头铤而走险……但问题是连我这一招都没管用,一路走下来,很多大叔大婶都会善意地提醒我:“小伙子,你钱露出来了。”让一度认为世风日下的我觉得人心亦古,人民群众是最伟大的。


  巡街任务的最后一天,我的考研分数公布了,总分排在本专业的第二名,基本能说胜局已定,大家都替我高兴。我也很庆幸一番辛劳终于有了回报。给安翔打电话报喜,他高兴地告诉我自己也顺利上线了。


  或许是为了衬托喜庆的气氛,我和小毛在快下班的时候看到一个小贼正拿着镊子从一个商户裤兜里往外拣一钱包,我们二人相视一笑,绕到那小子后面去一把把他扭住反剪起双手,小毛开心地对我说:“抓到小贼一个,为君金榜题名而贺啊。”


  本地民风剽悍,尤其是球迷,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尚武精神和集体荣誉感,每逢重大赛事,沿街都是插满彩旗的卡车载着大批兴奋的球迷从周边汇集过来。球迷们面对比赛结果也一向尽显洒脱的性情,赢了就又喜又笑按汽车喇叭沿路呼啸,输了则大哭大闹随意发泄,和外地球迷发生冲突更是经常性的事情。


  所以本市一遇足球赛事都要调大批防暴警察维护秩序,当然这也间接满足了警队部分伪球迷们观球的愿望。但我只要一听到搞球场保卫内心就一阵恐惧,因为大学时经历的种种和足球有关的烧砸闹腾给我带来不少心理阴影。


  这里姑且扯一段闲话,对我在大学时代心理阴影形成之渊源做一个交代。
  大学时自己最多算是个伪球迷,因为一直对这玩意儿没什么研究,当然还有中国水平臭而伤透我心的缘故。有段日子正碰上亚洲杯打得如火如荼,我下自习回到寝室,感觉寝室楼内一片沸腾,气氛非常之不对。只见寝室里的兄弟们都作满面悲愤状,一声不吭地在房里搜罗着一切可以找到的玻璃制品以及床单、旧课本等物。“靠!学潮吗?”我在那儿傻问。“不,中国队输球了。”室友贝贝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不一会儿,远处二栋男生楼那边就传出来一片轰隆隆的巨响,感觉像是千万个瓶子落了地,因为伴着轰隆一片就是无数碎片飞溅的声音了。
  “开始行动了!”贝贝激动起来,举起我书桌上的墨水瓶就一把掷了出去。接着其他的兄弟也开始行动,案头上已经摆着的各类瓶子开始做起了抛物线运动,我看着情况已经无法制止,遂加入战团。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贝贝的脸盆丢下去了。“你?”贝贝正欲发火,发现自己的开水瓶也已经快为中国球迷事业作贡献了,马上飞奔去制止,可是已经晚了。这个时候,另一室友大叫一声“快让开!”边嚷着边把自己珍藏的破床单挂在伸出来的晾衣架上。接着浇上煤油点燃,周围群楼的兄弟们开始嗬嗬怪叫以助声势。


  楼外场面更是壮观,我们居住的四栋和隔壁三栋间的小道中间几乎已经没有行人了,无数的玻璃瓶在空中划着弧线和大地发生着亲密接触。很多寝室的晾衣架上都挂着燃烧着的床单、旧衣服和笔记课本……直到多年后我才看到比之更壮观的景象。


  接着,高潮的一幕出现了:政治系的几个男生顶着如雨的瓶子冲出楼去,在两栋楼之间的小路上扯起一张用床单做面、红墨水着色的大旗,上书:“中国队不举,戚务生下课!”
  观者一片狂呼,打旗者更是兴奋,在无数手电光的照射下,在火光的映照中,他们在楼前跑来跑去,享受着阅兵般的快感。当然,任何快感都是有代价的。据说其中有人踩了一脚玻璃碎片,当晚就被送到校医院缝针了。


  再接着,有几个在自习楼上自习的人回来了,看着楼上楼下一片狼藉,正小心翼翼地往寝室楼入口靠近,结果被几个计算机系的小子发现了:“瞧!就是这帮不关心中国足球事业的家伙断送了国家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大家都已经兴奋地忘却了逻辑关系和革命道理,无数瓶子在那几个小子脚下开了花(当然不会照头打),把他们吓得抱头鼠窜……


  我打算出门给朋友打电话,就对楼下的大爷说:“您老也不去制止一下,再闹下去会把楼给烧了的。”大爷微笑:“我已经把各个寝室的瓶子藏起了大半,等他们丢完了就消停了。”
  十二点钟后,大动乱在一片混杂着各地方言的《义勇军进行曲》中结束。
  再后面几天,自己都忘了球赛的事情了。有一天正打算去校外的书店买几本书。走到投影厅门口,看到黑压压一群人无声无息地从厅里出来。其中以男生居多,间或有啜泣的女生。“妈妈的!怎么又输了!”


  我一想,不好!刚买的开水瓶还放在桌子上呢。忙撒丫子往寝室狂奔,脑海里都是贝贝笑殷殷地举着我的水瓶的样子……
  走到楼下,看着一片沸腾,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第二天,我在楼下的一片残骸里找我的脚盆,突然遇到校足球队的队长。他冲我笑笑,拿起一个浅色的开水瓶壳子晃了一下,说:“装个新瓶胆还可以用。”这时贝贝在楼上叫:“喂,把我的瓶壳子也拿上来吧,就你右脚边那绿色的。”


  呜呼——中国球迷!巴西人输了球可以砸电视,我们却连个开水瓶都丢不起。
  故事继续回到二○○○年三月的那天中午。队伍出发前,大队长交待说此次比赛是本地球队对河南队,由于事关保级,所以上级很重视,调了三个防暴警察大队的兵力,要求我们一定提高警惕,做好应付任何突发事件的准备。


  进场时,我们大队振肃精神当着上万球迷的面喊着口号列队往主席台那边走,球迷们看到这么多防暴警察也了劲,突然异口同声地以与我们走路相反的节奏喊:“一二一,一二一。”由于外界声音太大,再加上同志们都有些精神紧张,大家踏着号子的节奏全部走错了步子,一时队形大乱,上万球迷一同哄笑,把指挥官给气得半死。最后连我们也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上百防暴警察一起成了开场的笑料。


  刚开场,河南球迷就打了条幅出来,上书:“才食长江鱼,又捕晴川鸟。”看台上马上一片骚动,无数本地球迷嘴里开始骂骂咧咧。等河南球迷再拉出“拳打西南,再震江城”的条幅时,本地球迷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河南球迷在看台中央的一个区,两边都是本地球迷,一瞬间我就看到成千上万的矿泉水瓶腾空而起,在空中短暂停留后就集中地往河南球迷所在区域砸去。(本处抄袭了《黑客帝国》中的镜头)
  然后河南球迷开始还击,我们看到天上无数瓶子飞来飞去,比我们读书时的情形壮观多了,如果说大学时的打闹是百团大战,今天的场面则足可与斯大林格勒会战媲美。大批武装到牙齿的防暴警察开始调动,从各个看台往西区涌……


  接着出现了让我们无可奈何的场面,两边都把人民警察当作了可争取的盟军。本地球迷面对杀气腾腾的警察打出了“晴川人不打晴川人”的条幅。不一会儿,河南人那边的条幅也打起来了——“人民警察人民爱,人民警察爱人民”,而且还是蘸着受伤的人的血写的血书。这让冲到球迷面前的我们无所适从,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措施,一时全部愣住不动。


  还是现场的指挥官比较聪明,他让刑警队把几条纯种的德国狼狗放了出来,一个看台边放两条,谁丢瓶子就咬谁,这一招让现场的广大民警大为佩服,觉得领导就是领导,指挥上果然有过人之处。
  第二次球场保卫时传来了河南球迷打算借机报复的消息,据说本地的球迷也准备了燃烧瓶严阵以待,上级机关这下可不敢含糊了,分管副局长亲临体育场指挥布防工作,天上盘旋着飞行大队的直升机,特警大队负责内场安全保卫,数千防暴警察则把整个体育场围得像铁桶。


  即使如此,我们大队负责的那片看台由于裁判的一次不公判罚还是闹腾起来了,无数矿泉水瓶和石块雨点般朝我们投掷过来,正好局长在我们那片儿检查,处长赶快把自己的钢盔给局长戴上,我们大队长见处长光着脑袋,也赶忙给他递上自己的钢盔,然后让站在一边名义上负责上传下达,实际上是专司人肉盾牌职责的内勤大熊把钢盔解下来给自己。大熊半不情愿地交了钢盔,突然看到一块砖头朝自己飞过来,忙大叫一声:“队长小心!”说完侧身一闪,砖头正打在队长的背上,气得队长大骂:“你明明看见了怎么不挡着?”大熊半明白半装傻地说:“我没戴钢盔,怕被打傻了年底结不了婚啊。”


  队长气得半死,大熊从此在内勤室里失了宠。


                        中南海保镖、看守所帅哥和一群自投罗网的警察

  研究生复试过后,我请一同参警的难兄难弟们吃饭,和大家商量辞职的事情,虽然今年有部分研究生名额允许考上后不脱产读,但我还是想彻底回到校园去安心做学问,免得又耽误工作又无心读书两头不讨好。


  大家都劝我再等等看,据说我们这批丢在巡警队的大学生由于很多人辞职,马上就会被慢慢往机关里调了。说实在的,经过了半年的锤炼,我们对大学生参警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有种种天真的设想,从地方大学生里招收警察本来是件好事,有利于在警队中充入新鲜的血液,优化公安队伍结构,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仅仅让一大群知识分子穿上制服,而是应该人尽其才,善于利用他们的长处,让他们的阅历和专业都能迅速融入公安机关,可惜的是,很多地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后续工作。大部分人是凭关系而不是凭专业进行的分配,许多人被闲置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岗位上,不仅起不到任何功用反而沾染上一些坏习气。此时,我对什么专业对口早已不抱指望,只觉得站完最后一班岗后就交辞职报告得了。


  谈完自己的事情,我也请大家各自谈谈半年来在新单位的情况。
  大胖作为老大,自然由他最先开讲,老早就听二胖说大胖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滋润,手底下管着一个武警战士和五个精神病人,每天除了有人铺床倒水外,偶尔还能指挥手下的病人一起唱日落西山红霞飞。大家对他神秘的工作最为好奇,纷纷要求他给我们详细介绍一下自己的工作情况。


  大胖首先瞪了二胖一眼,要求他停止散布谣言和对自己工作的丑化。然后开始给我们讲他的遭遇。大胖告诉我们,从新民警培训班结业后,他便跟随新单位的政治处主任来到了位于慈云湖边的晴川市公安局安康医院,这是一所主要以收治严重肇事肇祸精神病人为主,兼顾司法精神医学鉴定和戒毒的专门机关。公安部在全国的省会城市都设有这样的专门机构。


  刚到单位,大胖对什么都觉得新鲜。不过,看着那些精神病人每天在种满樟树和桂花树的院子里悠闲地活动,他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这些人竟会对社会治安造成那么大的危害。随着对工作的熟悉和对病人了解的增加,大胖的观点渐渐改变。据大胖说,他们那里有数十名常年住院的病人,多由各分局、派出所送来。其危害行为主要是杀人、严重伤害、纵火、调戏女性等。


  往往一个不起眼的病人,很有可能在来医院之前是令当地公安机关头疼不已和令群众恐惧、厌恶的对象。大胖手上暂时管理三个病人,其中一个是位双手不停颤抖的干瘦老头,此人当年发病时在当地连续砍死了五个人,现在那地方的孩子一哭,大人们就说:“再哭,那个某某某就来了。”哭闹的孩子马上就停止哭泣,躲到父母的怀里动也不动。另一个是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因不满单位给他的待遇而精神出了毛病,多次到各级政府机关上访闹事。一次怀揣自制的土炸弹跑到北京,看到类似政府机关的院落就打算往里扔。每当他说起这个段子,总是一脸失望地说:“中南海保镖就是牛,我的炸弹扔过去还没落地,打墙里面就跳出来几个武警把我摁倒在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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