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甩进莫理怀抱的寒汝,对他粗鲁的行径不以为意,反倒是比她好看上一百倍的尉迟涟漪让她惊艳的口水直滴。
“哇!尉迟姐姐,你好美喔!”寒汝胶著的视线,发出赞叹。
“谢谢!妹妹也很美。”被一个小女孩纯然无邪的赞赏,尉迟涟漪赧然的报以微笑。
“主人,别跟他们废话,叫他们赶快滚。”莫离担心寒汝受命前来取魂,抓尉迟涟漪回转阴曹地府择时投胎,像只刺婿紧紧守在她身前,不许莫理跟寒汝轻举妄动。
“只要你把尉迟涟漪交给我带回阴间投胎,我们自然会走。”同样冷洌的声音里,有著不容轻怱的执著。
“要带走她,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啊!……啊!啊!这两个到底是不是兄弟啊?有必要为了阎王那芝麻蒜皮的鬼任务,闹到决裂吗?
寒汝一双依旧搞不清楚状况的大眼,息事宁人的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的,最后漾著笑脸,做和事佬的大打哈哈。
“有话好说嘛!横眉竖眼的干嘛?吓人呀!既然这位红发哥哥舍不得让这位美人姐姐走,咱们就不要强人所难嘛!反正这次任务的期限早就过了,暂缓一阵子也不会死。”恨不得大打出手的鲁男子,听而不闻的继续怒眼相向。
再僵持下去,地狱不结冰才怪。
翻个白眼,寒汝纤纤玉手往莫理大腿一捏,在他来不及叫痛的瞬间,抛给尉迟涟漪一抹安抚的笑容,她从善如流的消失在他们眼前。
来日方长,她们总会相见,急不得呀急不得。
尉迟涟漪的一场劫难,就在寒汝的“宽宏大量”下,轻松逃过。至于莫理有何怨言,不急,马上就知道罗!
“该死的你,究竟搞什么鬼!”甩开寒汝的手,莫理气得眉毛飞扬、红发乱翘。厚重的喘息,鼓动的胸膛,无法从“与大哥相认”的震撼下平复。
“没搞什么鬼呀!”寒汝笑得漫不经心。
虚无幻境因有尉迟涟漪这类大美人的存在,而显得不太恐怖,要她光顾几次都可以,任务倒显得不太重要了。
“寒汝,不要骗我。”莫理表情阴郁,大得惊人的瞳孔簇著两团熊熊烈焰。寒汝再跟他打哈哈,他会掐死她。
“吃了大蒜呀!口气这么冲。”嘀咕出声,寒汝可爱的皱皱五官,作出怕死他打人的惧怕样,没个正经的粲然大笑。
“你……”纵有天大的怒气,也让寒汝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住的无忧笑容抚平,莫理莫可奈何的顺过她汗湿的秀发,叹息:“你又自作主张放过苦主,回去怎么向阎王老爷交代?”
“交代?不必了吧!反正它们也不是很期待我完成任务。”极尽享受莫理带著浓厚宠溺意味的抚触,寒汝对他还真有一丁点儿抱歉。“对不住,又要害你跟我一起受连累处分。你要是想打我泄忿,我是不会反抗的。”说著阖上眼帘,她认命的将小脸凑到他眼下,等待莫理挥下的巴掌。
微弱的掌风刮下,到达晶莹白皙的脸庞,团蒲般的厚掌盖住粉颊,莫理情难自禁的一阵搓揉,以迅雷的速度,在她红通通的小脸蛋上刷下蜻蜓点水般的细吻,让寒汝在惊愕之余,楞楞地瞅著他飘远的身形,呐呐追问:“你干什么?”
“惩罚你呀!”莫理恣意飞扬的笑容,显得万般邪恶。
惩罚?有惩罚人是用亲吻的吗?
从来不曾跟任何鬼神、人类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寒汝,著实被他吓得不轻。
“想什么,野丫头,既然不想抓尉迟涟漪回去交差,还赖在『无虚幻境』干嘛?走了啦!”笑著去拉寒汝的手,莫理的笑容越来越奇怪。
他在开心什么呀!完全无法理解他行为举止的寒汝,被他一路拖回阴曹地府,碰到板著一张僵尸脸的阎罗王跟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楚江王,她没好气的瞪它们:“两位乾爹真有闲情逸致。出来逛街?”
“寒汝,少跟我们哈啦,人呢?凡间有名孕妇正等著尉迟涟漪前去投胎,你拖得太久,要害她难产了。”四方形的脸,带著凌厉不可轻视的威仪;而寒汝姑娘依然不怕死的绽放白痴笑容,存心蒙骗过去。
“没有。我没找到尉迟涟漪。楚江王乾爹,你恐怕早就料到我带不回尉迟涟漪的魂魄,才会有如此狡滑阴险的笑容,现下,你正等著暗算我是吧?!”被踩到痛处的楚江王嘿嘿一笑,尴尬的撇开头去,不敢正视大哥恼怒的眼神。
举臂一挥,阎王恼羞成怒(或谓借题发挥)的呼喝小鬼,大吼:“来人,将罪徒寒汝给孤拿下。”
“慢著,祢凭什么抓我!”寒汝气愤填膺,简直不敢置信阎王会用这招小人步数企图玩死她。“我不服!”
“不服!好,我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升堂。”臂一挥,寒汝等人瞬间置身在阴风惨惨的大殿内,两旁的牛头马面、差役小鬼,还煞有其事的高喊“威武”。
挣扎著冒然攫住她两肘、要她跪下的小鬼,寒汝眼睁睁看著向来文风不动,在地府呼风唤雨的莫理,俊逸的脸刷成一片雪白,她开始萌生惧意。略略调息,压下不安,她试图力挽颓势的据理力争。“阎王乾爹,咱们一向都是记过不算数的,这次怎么可以赖皮……”
“寒汝,住口。”早觉得此次任务有所阴谋的莫理,制止她把事情闹得更大,单膝跪地,他阴沈著脸求情:“阎王,请您网开一面,再给寒特使一个机会。”
“我给她太多的机会了。”端坐朝堂的阎王,口气里有著惺惺作态的怜悯。
“莫理,你也曾贵为文武判官之首,应该明白咱们地府的规炬。打从寒汝被勾错魂魄以来,从秦广到轮转王,哪个不是对她百般礼遇?偏偏这丫头恃宠而骄,在阴间胡作非为不算,还数度以三昧真火烧掉十殿阎王的宝座。这些——我们尚且可以容忍,可是这回她闯得祸可大了。”
朝头项拱手作揖,打出遵从玉帚“指令”的恭敬手势,想到即将可以摆脱小煞星,阎王偷笑到眉毛抽筋暗爽。
“玉帝降旨,要『虚无幻境』的幽魂尉迟涟漪投胎转世,投胎至唐明皇膝下,封号『水静』公主,将来要肩负和番大任的;此次寒汝擅作主张,私自纵放幽魄,造成贵妃娘娘难产而死,著实罪不可恕。应永世镇压在阿鼻地狱下,面壁思过,以示忏侮。”
“不!这项惩罚对她而言太过严厉,寒汝还是个孩子,她怎么受得了关在那种地方?请阎王三思!”寒汝惨白打颤的脸让莫理好心疼,他眷恋的目光投向她,心底对阎王们公报私仇的举止咬牙切齿,却也无力挽救寒汝既定的命运。
“莫理,毋需为她求情。寒丫头这次犯的过错,身为监督官的你必须负连带清偿责任,要是决议不变,你至少要在三刻钟的时间内投胎转世,接受轮回之苦,哼!你还是自求多福吧!”也只有莫理把寒汝当宝似的宠著,楚江王嗤之以鼻的脸很是不屑。
莫理的脸色寒到足以让地狱瞬间结冰,紧握成拳的十指,捏得咯咯作响,蓄势待发的怒火令红发燃烧,楚江王笑容稀疏,直直往后退了三步以躲避他的愤怒。
“冷静、冷静。莫理,罚则由玉帝所定,非吾等刻意寻衅、制造纷争,你不该迁怒我们……呃!阎王,要不要安抚一下令属?”祭出双掌犹难抵挡他冰得慑人的火气,楚江王脸部肌肉僵硬,推出阎王做挡箭牌,自己则躲在其后怕得发抖。
“触犯天条,理当受罚,来人,将寒汝带走。”阎王不急不喘,挑衅地怒瞪他。他就不信莫理敢把他怎样。
“不要,我怕,救我,莫大哥……”惊吓过度的寒汝,满脑子想的是:以后再也没人陪她抬杠、打发时间了。听说阿鼻地狱终年处在两极化的气温里,不是寒冰就是炙火,她不要,她不要一个人待在那种鬼地方。
寒汝想得太认真,以致往日的伶牙俐齿无法发挥作用,呆呆让小鬼抓住,直往某个黑洞拖去,记不得要反抗。瘦弱的小手,在与莫理擦身而过时,徒劳无功地构向他,叫声凄凉,直透十八层地狱。
以他的实力,要对抗十殿阎王不啻是以卵击石,对寒汝一点用处也没有。颓然收手,莫理悲痛欲绝,咬著牙,他恨恨道:“阎王,放过寒汝,属下这便上凡间带尉迟涟漪归来。”
开什么玩笑!
好不容易将瘟神关进阿鼻地狱,阎王巴不得关她一辈子,焉有答应莫理请求之理?
摇摇头,他一副头疼状的揉搓著太阳穴,表情则十分无辜虚伪。“来不及了,按时辰推断,贵妃应已驾返瑶池,你——也投胎去吧!”挥手示意,阎王拉住楚江王,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眨眼间逃难去也。
“可恶!”莫理掌风所致,桌椅案牍尽毁。黑白无常同情的瞅他,安慰道:“走吧!莫特使,早死早超生,免得耽误时辰,连你也要魂飞魄散。”
“寒汝、寒汝,我的宝贝,别怕,我会来救你的……”喃喃的呓语声,带著至死不毁的诺言。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纵使万水千山,也阻挡不了他的深情追随……
命运的齿轮,因寒汝的擅作主张,脱离既定的轮回轨道——
“主人,您要走了。”打理行囊的小手忙碌不停,莫离呆坐床畔,显得落落寡欢。
“经此劫难,相信地府不会再派阴差前来拿人。现在出去,应该万无一失。”幽幽颔首,尉迟涟漪数年来,首次露出真挚的笑颜,炫亮灿烂。“找寻袁灭,是我永世的承诺,我很开心终于有机会让我了却这桩心事。”
“万一他没有投胎转世呢?”莫离担忧的询问。
头摇得更胜波浪鼓,尉迟涟漪笃定道:“不可能,他一定早就投胎转世。”
“也许他早就忘了你。主人,你又何苦对他念念不忘?我们住在『虚无幻境』内自由自在的难道不好吗?”
“太寂寞了。”浅忽一笑,尉迟涟漪扎妥包袱,拍拍以小孩儿姿态现身的莫离,“天下无下散的宴席,但愿此去,你我都能找到幸福,永不相见。莫离,你自个儿好自为之。”
“主人……”他想说他愿陪她出去寻找袁灭,不过想想,却又默然;点头颔首互祝珍重,莫离眼睁睁地看著她离去。
第十章
话说尉迟涟漪被凤翔带离雷火寨后,袁灭倚仗旗下数坛精英,结结实实挑平了凤家航运所有据点,真可谓“冲冠一怒为红颜”哪!
原以为可以逼出“胁持”尉迟涟漪的凤翔,无奈凤翔像吃了秤铉似的,硬是躲著不肯出来,让原本十分狂狞残酷的袁灭变本加厉,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凤家闲置渡口的船只都给他放火烧个精光。
“灭弟你疯啦,快住手!”
袁灭双眼浴血,肃杀之气狂猛。
为了尉迟涟漪,让他负尽天下,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吗?这傻子。见他如此痴情,身为兄长的袁起,真的好心疼。
“找不到她,我——绝不善罢干休。”一只黑色令旗飞射进丰皮地图,正中广通渠堂口,袁灭的眼烁痛楚,下令捣毁凤家产业的决心不变。连天子脚下都不放过,久未兴风作浪的雷火寨弟兄,更是烧杀肆虐、残酷无道的倾巢而出。酷爱杀戮的盗匪团,尽其所能的大肆破坏著。
“你又何必呢?为兄已解释过大娘跟娘当年的恩怨情仇,知她对娘恨之入骨,绝不可能成全你跟尉迟姑娘。你还这么执迷不悟,真是气死我了。”袁起不肯死心,耗在他身边,就是要他打消主意,乖乖回交州去做他的土匪头子;最好远离皇帝十万八千里,他才放心。
“大哥。”压低的嗓音,盈满风雨欲来的戾气。袁灭以很忍耐、平静、让人毛骨悚然的语调截断他喋喋不休的嘴,低哮:“大嫂快生了,你为何不滚回她身边去,少来烦我!”索性命令铁彧护送他走,来个眼不见为净,省得听他罗唆。
“你……”袁起快被他气得吐血。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一点也无法体会人家的心。捏捏拳头,他虎虎生风的拳头几乎要打到一脸无畏的袁灭脸上,又即时收手,颓然的瞅他,他认输了。“袁灭,杀戮换来的车福,能够持续多久?希望你三思。大哥走了,你自己多保重。”眷顾的眼,在他身上留连,袁起相信袁灭再肆无忌惮下去,皇帝老头肯定不会轻饶他,届时抄家灭门恐怕逃不过。
“树雷霁,你也认为本寨主错了吗?”袁灭颓倾的身子,斜倚在虎椅上,他疲惫地问站在堂下、一直未发表言论的树雷霁。
“寨主……”寨主有错,错在情深、执著;这也是树雷霁离不开这个傻瓜的原因。所以君不回提议出山说服礼木耳回寨帮忙,他也没有反对。哪对兄弟不吵架?他相信粗线条的札木耳最后还是会回来的。
“算了,你下去吧!”挥挥手,袁灭要他退下,自己则盯著布满黑色杀旗的羊皮卷:心里担忧的则是尉迟涟漪体内未净的蛊毒。
“是!”欠身离开,树雷霁若有所思的脸,翻腾的则是将来皇帝下令剿灭雷火寨,寨里千百老弱妇孺撤退的路线。
大伙儿诚服寨主领导,感念他平日照顾之情,不肯离去,非坚守著雷火寨跟他同进退下可。越是如此,越让人操心,但愿将来,不要是哀鸿遍野收场才好呀!
同一时刻——
被囚禁在水牢的尉迟涟漪,一双被缚住的手挂吊在设备简陋、以三槐木架构成的马蹄型刑具上,越想挣脱束缚,她受的伤害越多。敲著岩壁的白嫩玉手破皮,用麻绳捆绑住的手腕处滴血成河,她就算喊到声音沙哑,凤翔跟个聋子一样,就是狠著心肠不肯放她出来。
“娘,求求你,放我出去,漪儿再也不敢违抗你,求求你……放漪儿出去……”钟乳石广布的天然洞穴冰冶潮湿,尉迟涟漪身上的蛊毒稍稍被阴寒之气控制住,但一身稀薄的单衣,也让她冷得牙关打颤,唇色发紫。
何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现下算是了解了。
“放你出去?你不听话,又不乖,连答应娘远离臭男人的誓言都敢违背,娘怎么敢再相信你?”坐在牢外的牢头身形僵直,万般憔悴,她端视著正前方,发丝散乱,自言自语的模样,宛如一名疯子。蓦地,她从座位上笔直站起,对著火炬投射过来、自己的影子,怒气冲冲地跨步走去,擂起拳头,她对著墙壁上的黑影猛打猛敲。
“贱人,敢唆使袁灭勾引我的女儿,杂种、杂种——”
凤翔把墙上人影当成秦默楚的化身,卯起力来想将她打死、打散,问题是:人家是打不倒的不倒人,任由她掐拍槌打依然无动于衷,健康如斯,最多是倒下去,便又直直站起,气得她频频吐血,也拿她莫可奈何。
尉迟涟漪现下不只担忧她的自由,更怕凤翔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人烟罕至的鬼地方,到时她也要跟著被遗忘在这个地方吗?
“国公,这天然穴是主母当年用来审人犯的私牢,弃之不用好些年,您想她会带少主人来此吗?”
等众人找得人仰马翻、筋疲力竭,躲在梁柱后头看热闹的唰儿才猛然亿及凤翔多年前用来软禁小姐的废弃水窄,在成为“知情不报”的过街老鼠之前,及时说出地点,跟著将功折罪,带领尉迟敬德进入凤翔早些年命人修好的墓穴(也是先前她被抬进去的活死人墓),石棺左侧有一座以她为雏形打造的石像,支撑拱起的右手拇指往下扳,即可打开一道密门。
她机关设得巧妙,连久战沙场、见过不少阵势的尉迟敬德都要佩服不已。
穿过长长狭隘的通道,隐约可以听到滴水穿石的声响,还以为带错路的唰儿,早先也不确定密道可以通到哪里(毕竟好些年没走过了),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