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夜静谧,深宫寒凉,带着一阵冷意袭上心间,让卫云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在宫中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尽头;周将军,你会来接我离开么?
“皇上驾到!”
一个悠长的声音传来。
卫云心中一紧,立刻将纸条丢在火盆里烧掉,只见南宫裔信步而来。
卫云立刻向他跪身行礼道:“奴婢叩见皇上。”
南宫裔幽黑的眼睛盯着卫云看了片刻,才缓缓伸手在她面前道:“我来拉你。”
卫云微微一愣,想到那日在裔王府的情景……又是这个熟悉的动作,他仍旧一如既往的霸道,却偏偏霸道的让人无可奈何,这人,怎么总是这样。
南宫裔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不乐意?”
卫云神情一个恍惚,立刻叩首谢恩,搭着南宫裔的手起身。
南宫裔嘴角一勾,略带玩味地看了卫云片刻,兀自拉着卫云,在房中查看了一番。
卫云跟着南宫裔在房间中打转,心里直打鼓,他……究竟想干什么?
南宫裔拉着卫云,却并未注意到她的紧张无措,在房中四下看了看,目光忽然落在卫云刚写的一幅绢花小楷上,神情一动,不禁评道:“字虽好,但词句却不好!”
南宫裔说着,兀自研了磨,重新执笔,蘸了墨,龙飞凤舞地在卫云的字旁写下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拿在眼前看了看,才满意的让丫鬟裱了起来。
卫云看着南宫裔肆意挥墨的那行字,心中不禁一动,自己方才随意写下了一句“命里无时莫强求”,他便以“命里有时终须有”相回应……是让自己随遇而安么?
想着,已听到南宫裔问:“三个月守孝期满,诸嫔妃便要一并行册封礼,你到时想要个什么封号?待诏总归不行的;你好歹是以周府千金的身份进宫的,不能委屈了你。”
卫云闻言一愣,有些意外,险些忘记了册封的事情。
册封了妃嫔以后,就再也不可能出宫了吧?那么也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旁……除非南宫裔肯放了自己,可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是不该指望南宫后裔的。
卫云心中想着,向南宫裔端端正正福了礼,垂眸沉声应道:“皇上抬爱,替卫云考虑的周全。但卫云自知出身低贱,不敢奢求封号,只愿在宫中为奴为婢,侍奉皇上。”
南宫裔闻言,缓缓抬眼看着卫云,来到卫云身旁,躬下身,一双眼睛盯着卫云道:“你的心思,我心里明白得很。但进了宫,想出宫比什么都难。我劝你与其把心思寄托在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上,不如想想如何在宫中安身立命。”
卫云心中一凛,听闻南宫裔一席话恩威并施,虽不挑明,却把意思说得明白。语气虽然温和,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霸气,随即恭顺了许多。
南宫裔双眸一沉,伸手捏住卫云的下巴,慢慢把卫云的脸颊抬高,眼底慢慢抹上了一丝神秘难测的笑意,忽然侧身一吻卫云的脸颊,拂袖离去。
卫云在惊愕中看着那一袭俊俏的背影,只懒懒地留下一句话:“今日先聊到这儿,几日后再来看你。后宫险恶,你若想生存下去,最好给自己谋个地位才够聪明。”
“皇后娘娘!”
忽然听到房间外几个丫鬟惊慌的声音。
卫云循声望去,只见皇后念红娇正摇曳而来,带着娇嗔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皇上竟然会让人住在‘云水阁’中,也不知是哪个狐媚子?”
卫云心中一凛,她不知?又怎么会南宫裔前脚刚离开她后脚就跟来?
此时,念红娇已经看到卫云,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将卫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随即阴阳怪调的揶揄问道:“你就是皇上从周府带来的丫头?”
卫云恭顺的低下头去,平静答道:“贱婢不才,多亏皇上赏识。”
念红娇冷哼一声,轻蔑地看了卫云一眼,摇曳着坐到正北的主位上,懒声问道:“我可听说,皇上刚刚来了,想给你晋位,你没答应?”
卫云心中略惊,暗自惊奇她的消息竟会如此神通,难不成在自己宫中布了眼线?
卫云心中纳罕,面上却装作冷静,规规矩矩地垂眸低头,向念红娇福身行礼道:“奴婢自知出身微贱,不敢存非分之想。”
念红娇冷哼一声,略带嘲讽的打量着卫云道:“你倒识趣。”
卫云心中一凛,只管低着头,暗自猜测究竟谁会是念红娇在宫中布的眼线?
念红娇见卫云不说话,心中对她便多加了几分轻蔑,在座椅上摇了摇身体,将一个白色羊脂玉佩丢在卫云怀中道:“如今宫中,像你这样明白事理的人已经不多了;以后多跟守规矩的妃嫔们学着些,也不枉费我对你的一片心思。”
卫云一愣,低头看看手中的羊脂玉佩,半月牙形,四周镶着东海龙珠,与南宫裔当初给自己的那个月牙形羊脂玉佩几乎如出一辙——如果依照出云的说法,玉佩原本有两半,南宫裔的那半在自己手中,那么眼前的一半应该在周衍手中,怎么会到念红娇手里?
卫云蓦然抬眼,却见念红娇已离开,只留下一袭烈艳背影。
第04章 俏婢指迷津
五月十五,轻云。
在“云水阁”的院落中,几个丫鬟正讨论着一件事情。
菊仙兴奋的对其他几个丫鬟道:“你们可听说了!西梁王回京了,皇上今晚在湖心亭为其设宴,却不请梁妃娘娘去,反而请了皇后娘娘,可有热闹看呢!”
珠儿不解问道:“皇上爱请谁就请谁,有什么稀奇?”
菊仙惊奇反问:“你竟然不觉得惊奇?!别的宫里都闹疯了呢!那梁妃可是皇上身旁的老人儿,何况此番皇上顺利登基,除去西梁王和城阳王在城外共同挡住了木家军的兵马,也多亏了梁风在城中严守;可皇上待两位娘娘如此差别,阖宫上下都猜梁妃失宠了呢!”
兰香无奈道:“少说些闲话吧,那些与我们有何干系?”
菊仙一脸惊诧问道:“怎么能没有干系?娘娘既到了宫中,别个妃嫔的一举一动可能都牵扯着娘娘的生死。何况燕北王、广陵王、西梁王和南惠王四位王爷今晚相聚,照理说咱们娘娘也该被请去的,可皇上不请咱们娘娘和梁妃娘娘,却只请了皇后,分明是对各自的母家倚重不同。我虽知道娘娘不担心自己,但她难道也不担心母家?”
珠儿心思一动,问道:“照理说,皇上该叫娘娘去?”
菊仙一愣,反问:“可不么?怎么说南惠王也算娘娘的母家,皇上可不该叫娘娘么?”
珠儿心中一动,正准备接着询问,只见梅韵端着小点心过来,沉声警告菊仙道:“在宫中最忌讳没事嚼舌根,一会儿这些事情,千万别让娘娘听到。”
菊仙闻言吐了吐舌头,忙止住了话。
珠儿问梅韵道:“是给娘娘的点心么?我去端进去吧。”
梅韵看了看珠儿,点头答道:“也好。”
珠儿因此从梅韵手中接过点心,来到卫云房中。
此刻,卫云正独自待在房中习字。
近半个月来,除去初到宫中那日去了一回湖心亭,卫云一直待在“云水阁”不曾外出。
南宫裔自半个月前来了一回后,就再不曾来“云水阁”;而旧时淮南王府的妃嫔们碍于卫云与周家的牵扯,暂时拿不准南宫裔的主意,也不曾来“云水阁”。
整个“云水阁”中,因此异常的冷清平静。
卫云素来喜静,近来半个月便十分自在,听闻南宫裔每日都会宠幸不同的妃嫔,不偏不倚,也不再提及自己册封的事情,不禁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到周子亚,心中又不禁变得伤感——自那日凤凰台一别,已有许多时日不曾相见,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珠儿把点心摆在桌上,低声对卫云道:“娘娘,有件事情。”
卫云缓缓放下手中纸笔,抬眼问道:“什么事?”
珠儿四顾一番,因此将方才院中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卫云。
卫云听珠儿说完,心中略一思索,察觉出了几分古怪:自半个月前南宫裔在湖心亭提及让周子亚带兵西征被俞泊玉婉言阻挠后,南宫裔对周子亚一直没有作出安排;若真如菊仙所言,南宫裔今晚此举是对念家有所偏袒,那么……周家会不会有危险?
卫云心中想着,便觉得今晚该去湖心亭探个究竟。
当晚申时三刻,卫云趁宫中的丫鬟不注意,把珠儿叫到自己房中,让她假扮自己,假意称睡待在自己房中,然后乔装成丫鬟,独自出了“云水阁”。
卫云来到北宫门,在此等待即将到来的俞泊玉——据自己对俞泊玉的了解,他没事不会待在宫中,所以会在宴席开始前才进宫来;而就算进宫,他也会选择清静人少的宫门。
果然,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到那一身白衣翩然而来。
俞泊玉见到卫云,略一吃惊,随即四顾一番,忙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卫云犹豫了一阵,随即开口求道:“今晚宴席,我想让你带我去。”
俞泊玉微微一愣,惊讶问道:“你想去,为什么不径直跟皇上说?”
卫云看着俞泊玉,思索片刻,照实答道:“我不想让皇上知道我也在宴席中。”
俞泊玉闻言一愣,随即点头答道:“好,你随我来。”
卫云有些意外的看着俞泊玉,不曾想,他……会答应的这样容易。毕竟——事情一旦暴露即有可能是杀头的死罪,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么?
卫云看着俞泊玉,胸中不禁有了一丝暖意。每每有求于他……无论事情有多难,他都答应的如此容易,却从不问自己原因,只怕,世上也只有他能够对自己做到这样。
俞泊玉四顾一番,随即让卫云跟着自己,一前一后,往湖心亭而去。
在御花园的一间小阁前面,俞泊玉忽然停下,转身问卫云道:“今晚席间,我请了几个舞女为皇上助兴,现在正在里面准备,你跟着她们混去如何?”
卫云会意,心情复杂的看着俞泊玉,张了张嘴,“谢谢”二字本来已经要说出口来,却生生咽了下去。只怕自己欠他的人情,不能用“谢谢”二字来还清的。
俞泊玉莞尔一笑:“有什么话,需要这样吞吞吐吐的?”
卫云心思一动,抬眼看着俞泊玉,一字一顿道:“泊玉,谢谢你!”
俞泊玉淡然一笑:“何必跟我这样客气。”
卫云心中一暖,冲俞泊玉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
俞泊玉看着卫云,嘴角不觉浮上一丝温暖的笑意,随即带卫云进了那间小阁,也不说明情况,只让领头的舞娘卫云加进去,然后嘱咐跳舞时所有舞娘都必须带着面纱。
那领头舞娘也识趣,并不多问,只答应了事。
俞泊玉因此辞了卫云,先去了湖心亭。
卫云乔装完毕,与其他舞娘合了一遍舞,也跟在她们中间去了湖心亭。
第05章 舞中听内幕
亭榭中间,南宫裔正北主位而坐,念红娇陪伴其左,底下东西两侧一字排开,三个位置分别坐着南宫惠、俞泊玉与柳成桓,最下面一个位置空着——西梁王并没有来。
南宫裔此刻正举杯道:“今日请诸位前来,也算送行;圣祖爷仙逝,我们兄弟四个才得以长临相聚,如今诸位就得重新回到封地,朕着实于心难忍。”
柳成桓忙拱手道:“皇兄切勿伤感,我等虽身在四野,但心系皇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皇兄一声吩咐,我等必当为皇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俞泊玉也跟着附和道:“皇上放心,我等必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南宫裔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宫惠一眼,悠悠道:“尔等忠心,朕自然明白。”
卫云偷偷地去看南惠王,只见他一脸平静,一如既往的沉闷。
此时,领头的舞娘一个后仰转圈,用手中的裙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卫云与其他几个舞娘得到暗示,随即围成一个圈,将领头的舞娘围住,恰好正对着柳成桓。
只见柳成桓喝了一杯酒,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梁王怎么还不来?”
南宫裔懒懒地靠在座位上,慢悠悠地道:“你急什么,兴许让什么事情耽搁了。”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宫惠一眼。
南宫惠面色仍旧平静,不说话,只低着头喝茶。
卫云心思一动,暗自奇怪南宫梁为何一直不肯来长临城觐见南宫裔。难道……真的如周将军所推测的那样,南宫梁野心未泯,帮助南宫裔只是权宜之计?
刚想着,只听见一个声如洪钟的嗓音传来:“老臣来迟了,请皇上降罪!”
卫云循声看去,只见西梁王跨步流星而来。
南宫裔忙站直了身子,向南宫梁挥手示意道:“皇叔免礼!”
南宫梁叩首,沉声谢恩,退到留给自己的座位上去。
卫云将南宫裔与南宫梁的神态看得清晰:南宫裔对待西梁王,似格外不同。
当日南宫裔见到城阳王时,虽也与其亲戚相称,但称皇叔却比称国丈亲热;何况南宫裔让城阳王免礼时仍旧坐在座位中,见到城阳王时却已经站了起来。
宫中盛传梁妃娘娘因南宫梁而不再受宠,但此时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
卫云想着,偷偷向念红娇瞥了一眼,只见她脸色有些难看,娇声揶揄道:“梁王架子倒不小,让我们好等。”
南宫裔低头喝茶,并不去看念红娇,漆黑的双目看不清一丝神色。
西梁王却早已不满地瞪了念红娇一眼,然后向着南宫裔沉声答道:“回皇上,老臣今日晌午才到长临边境,就已经马不停蹄地赶来觐见皇上,哪里敢怠慢半分——”
西梁王忽然停顿了片刻,有些犹豫地抬头看着南宫裔。
南宫裔一抬手:“皇叔有话,但说无妨。”
西梁王忽然跪倒在地,沉声说道:“回皇上,臣日前在西北一路偶然碰到一具尸体,竟乃西北监军王栋;臣后来打听才得知,此事乃周子亚所为。周子亚因不服先皇撤其军牌,擅自调动西北军,谋杀朝廷命官,老臣今日撞破,诚不敢欺瞒皇上,特请求皇上治罪!”
卫云腰肢舞动间手指不禁跟着一抖,不禁抬眼去看俞泊玉。
只见俞泊玉端了茶杯,摇着头兀自吮吸氤氲气息,冲卫云摇了摇头。
卫云心中一紧,雁字回臂时,一曲已经作罢。
领头的舞娘向南宫裔福了礼,带着卫云一行退了下去。
卫云的步伐有意缓了一下,虽低着头,却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南宫裔。
只见他面色平静,身体向后一仰,出乎意料的缓声说道:“皇叔错怪周将军了。那个王栋,是朕杀死的。西北军也是朕命令周将军调动回京保卫皇城的。”
卫云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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