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略带惊诧的看到满地尸横遍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哆嗦着身体打了个寒颤;平息了一下情绪,抬眼问那黑衣蒙面客:“为什么救我?”
黑衣蒙面瞪了卫云一眼,粗哑着声音道:“别忘了!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卫云一愣,那抹黑影早已不见,只留下林中树梢摆动沙沙作响。
一场风波平息,卫云现在才有时间打量一番周围:树林密密麻麻挡住了月光,无法依靠月光辨清方向;而自己所在的地方陌生偏僻,那么……要怎么回去呢?
卫云略一思索,将珠儿半背在身上,蹲下身捡了几根树枝,脑海中回忆着来时的路,用树枝在地上做着记号,亦步亦趋地试探着往回返——卫云的背上负了重伤,珠儿的一条腿不能动弹,在黑暗的小树林中记不得路,行动极其缓慢,前行也极其艰难。
不知经历了多长时间,卫云和珠儿仍被困在林中不能出去,珠儿却已累得虚脱;卫云只能暂停行程,让珠儿靠着一棵树坐下休息,自己也坐在她身旁照顾。
珠儿半闭着眼睛,靠着树干,虚弱问:“姐姐,你说……今日的事情……”
卫云靠着身后的树干,正闭目想着同一件事,缓声问珠儿道:“今日皇上要带我们去皇陵祭祖的事情,我们宫中的丫鬟,除去你,真的没有别人知道了么?”
珠儿皱了皱眉,回忆半晌后摇了摇头,抬眼问卫云:“姐姐的意思……?”
卫云闭目答道:“有内鬼。”
珠儿略一惊诧:“有内鬼?”
卫云点了点头答道:“云水阁的事情,皇后娘娘似乎一直都了如指掌。皇上第一回来提及册封事宜时,皇后娘娘就得知了我宫中如此私密的对话,我便一直就觉得古怪,今日如此机密的事情都在其掌握之中,我就越加确信了。”
珠儿想了想,不由得点头问道:“那姐姐觉得,梅兰竹菊,究竟是谁?”
卫云摇了摇头:“暂时不知道,得慢慢观察。”
珠儿眉头一锁,正准备说话,忽然听到隐隐的说话声音。
卫云心中一紧,却见珠儿早已喜得挥手道:“姐姐,我们终于有救了!”
卫云忙一把拉住珠儿止道:“先别急,还不知来者是谁呢。”
珠儿一愣,也随即平静下来,和卫云一同伸长了脖子向声音的方向张望,只见隐隐的有一排灯光,向自己的方向而来;看摆布,像极了训练有素的官兵。
不多时,只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卫云看清来者,不由得一愣。
千算万算,却想不到会在这儿碰到周子亚。
四目相对,周子亚和卫云怔愣片刻,然后同时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周子亚皱了皱眉,随即低眉抱拳答道:“方才听到夜间巡逻的官兵禀报,树林里出现血案;卑职才带着守郊的屯兵赶了来,不想却碰到了娘娘。”
卫云心中蓦然一动,看到周子亚身后待命的一排屯兵,已经明白周子亚疏离持礼的原因所在,随即苦涩扯了扯嘴角,将自己被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子亚。
周子亚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卑职先送娘娘回宫吧。”
卫云低头略一思索,心中明白此事不宜声张——毕竟事情牵扯到皇后,就算掌握了充分的证据都不见得能拿她怎样,何况现在死无对证,因此点了点头应道:“嗯。”
周子亚神情复杂的看着卫云,忽然身体一晃,附在卫云耳畔低声解释:“情依,今日的事情……你再忍耐一下;有朝一日……我会履行承诺,带你离开。”
卫云心中一动,抬眸看他,莞尔一笑道:“我信你。”
周子亚眸中热浪一滚,落在卫云髻上的红叶玉簪,不由得眉头一锁,多了几分疼惜。
卫云侧脸躲开他的目光,半晌,低声叹息道:“回去吧。”
周子亚神情一黯,点了点头:“好。”
月朗星疏,周子亚带着卫云和珠儿,一前一后地往回返。
清冷的月光拖着卫云和周子亚的影子变长,隐隐约约的在地上暧昧纠缠,时间仿佛回到了团圆节御花园的那个夜晚,一院兰花,一身清冷,一句承诺。
然而,卫云和周子亚心里却都明白,尽管那承诺有力强劲,未来难以预料,始终看不清方向。就像此时此刻,便不能再像上回那样肆无忌惮的拥抱,只能低着头,看着脚下彼此的影子纠缠,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保持着一个妃子与一个臣子应有的距离。
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想离开,何其艰难。
第19章 无端生醋意
周子亚一行出了树林,经南郊,来到西南城门。
只见一群侍卫亲军打扮的军官正面围上来,当中领头的军官身披黑裘,身材颀长,长相俊朗,冷眼剑眉,削唇挺鼻,神态桀骜,英姿飒飒。
见到卫云,立刻半跪在地抱拳行礼:“娘娘受惊了,皇上命微臣来寻娘娘回宫。”
卫云略一思索,正准备答话,却被周子亚一把拉到身后。
周子亚挡住卫云面前冷言开口:“陈冰大人不必费心,微臣自会将娘娘护到宫中。”
卫云心中一惊,原来,眼前的俊朗军官,正是上回在周府擅闯自己房间,害得自己被诬陷的城阳王府第一幕僚,陈冰;现在念红娇的椒房殿任侍卫统领一职。
陈冰冷眼看了看卫云,转向周子亚道:“周将军若和娘娘一同回宫,只怕会害了娘娘。”
卫云心中一凛,转向周子亚摇了摇头道:“周将军请回吧。”
周子亚眼神焦灼的盯着卫云看了片刻,转向陈冰,半晌,一字一顿的沉声嘱咐:“劳烦陈大人,照顾好娘娘,微臣,感激不尽!”
陈冰神情一动,向周子亚抱拳作揖,带着卫云和珠儿回到宫中。
折腾了一晚上,到了“云水阁”时,已到翌日清晨。
南宫裔正阴沉着脸立在院中,瞳孔紧缩盯着卫云,阴骜的神情在幽深的双目下投下深黑色的阴影,看得卫云心中一颤:他,干嘛这样盯着自己?
几个丫鬟见卫云回来,急得忙围上来问长问短。
卫云简单地把遇到的事情讲了一番,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南宫裔。
南宫裔的脸色阴沉,始终紧缩盯着卫云,不说一句话。
卫云看着南宫裔的脸色,心中不由得一阵气恼:若非他让自己陪他出宫祭祖,自己昨日也不会险些丧命。他既不给自己一个说法,倒反像自己做错了事情?
兰香最有眼色,看到卫云跟南宫裔的表情都不好,忙打圆场道:“皇上昨晚找了娘娘一夜,想必累坏了。娘娘现已回来,皇上在房中略作休息,也该上朝了。”
卫云闻言一怔,抬眼去看南宫裔,才恍然明白,原来……那双神情阴沉的凤眸下投着的一层阴影,竟然是彻夜未眠留下的疲惫。他……昨晚真的找了自己一整夜?
兰香附在卫云耳畔低声道:“皇上昨晚在皇陵,迟迟不见娘娘,一怒之下杀了办事的几个侍卫,跟梁中尉周将军陈冰带着宫里宫外的兵马找了一宿;明昭公主初来京中,皇上昨晚皇陵祭祖后都没顾上招呼她,便差侍卫将公主送回裔王府去了呢。”
卫云心中一紧,看着南宫裔略带疲惫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些动容。
南宫裔看着卫云,一双凤眸怒气重重,该死,半晌,转身出了“云水阁”,临了抽出怀中宝刀,将院中的一株丁香斩了个粉碎,只留得枝叶乱飞。
几个丫鬟吓得一愣,全部倒吸了一口冷气。
兰香极有眼色,靠近身来贴着卫云的耳朵低声劝慰道:“娘娘别担心……皇上因为娘娘跟周将军一同回来的事情,正在气头上,对娘娘是一件喜事呢。”
卫云一愣,心中蓦然间升上来了一阵怒气:自己都没怀疑他跟念红娇合谋,他倒先开始猜忌自己跟周将军来了?!这人!心眼简直比针眼都小!
卫云心中恼怒,却也顾不得跟他生气,急忙吩咐兰香帮忙将珠儿搀回房间,让菊仙去打清水,竹青去请御医,亲自替珠儿清理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不一会儿,竹青回来,身后带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御医。
兰香看到那个老御医,不禁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的脱口而出埋怨:“难道太府院中再没有别人了么?怎么别的御医都不来,偏偏让胡御医来了?”
竹青略一尴尬,红着脸嗫喏:“御医们都忙……说皇后娘娘有令……便没的愿意来看娘娘……只有胡御医眼花耳聋,疯疯癫癫,闲来无事,便稀里糊涂的跟来了……”
兰香心中一动,已经明白了几分,忙打圆场向卫云解释:“胡御医是圣祖爷在世时的老御医了,耳聪目明时医术一流,即便现在也差不了许多,便让他给珠儿姑娘看看吧。”
卫云闻言抬眼,只见那个胡老御医脸皮干瘪,身形盘虬,弯腰弓背,口齿不全,眼珠浑浊,发髯稀疏,已经明白是太府院中不中用的老御医,随即无奈叹息了一声,死马当活马医的说道:“那便让他看看吧,总归是竹青费力请来的。”
“放肆!放肆!!”
胡御医不满在地上敲了敲拐棍抱怨:“一群小妮子!在爷爷我面前放肆!嫌弃爷爷我医术不高,谁知爷爷我看不看得上你们呢!全部都给爷爷滚出去!”
几个丫鬟闻言噤声,吓得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卫云抬眸看那胡老御医,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他并不像竹青说的那样糊涂,何况耳朵也不聋,便对兰香、竹青和菊仙道:“你们都下去吧,别打扰胡御医为珠儿看病了。”
兰香、竹青和菊仙得令,纷纷“喏”声退下。
胡御医冷哼一声,见其他几个丫鬟出去,才气鼓鼓的坐下来给珠儿把脉。
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珠儿脉上,闭眼思考半晌,随即捋了捋山羊胡道:“小丫头在幼年时浸了冰水落下病根,原本就体寒气虚;怎奈昨日被利器所伤,流血很多,再加上奔波劳累,病情难免加重了些,确实得好好补一补了,你按这个方子来。”
说罢,命卫云取来纸笔,龙飞凤舞的开了药方,然后指了指卫云道:“我看你平日里总睡不好觉,顺带给你开几副调理休息的药;你那背上的荆棘刺伤事小,心里的积郁才真正有危险。既来了这儿,不如放轻松些,别总想那么多事情。”
说罢,又草草的挥笔写下了一副药方给卫云。
卫云心思一动,略一犹豫,接下那药方,然后谢了那胡老御医。
胡老御医伸了伸懒腰,缓声感慨道:“啊呀……都有近十年不曾给娘娘们看病了!今日若非子亚那混小子来找我求情,爷爷我才懒得给一个小丫头看病呢。”
胡老御医说着,瞪了卫云一眼,背着手翩然离开。
卫云看着那老御医离开,心中不禁升上一股暖意,那胡老御医行事古怪,医术高明,不但耳不聋眼不拙,反而聪明的要紧,一看就是在宫中韬光养晦之人;若非周子亚特意嘱咐对他对自己多加照拂,想必那老御医也不会来给自己看病。
只是他与周将军……是怎么相识的呢?
卫云心中纳罕了一阵,便也作罢不再多想,吩咐竹青、菊仙、兰香依照药方煎了药,看着珠儿喝了休息,自己也依着胡御医的药方调养休息。
几日后,珠儿的伤病全愈,卫云多年来夜不成寐的顽症竟然也减轻了多半,不由得在心底感谢周子亚对自己多加照拂,同时也暗自惊讶胡御医的医术高明。
第20章 惊闻怀珠胎
九月廿十,微风。
卫云病愈,带着珠儿在御花园中散心。
园中的菊花仍旧开得旺盛。
阵阵凉风拂面而来,层层叠叠的菊花开满园中,压着枝桠低下头去,让卫云恍惚间想到半个月前的重阳节,园中也开满了层层叠叠的雏菊;自己在园中被念红娇**,幸得梁妃娘娘所救,此后与慕云桢、梁如玉喝了一晚上的酒尽兴。
转眼间,已有半个月不曾见到她们。
南宫裔自重阳风波后,便再没有来过“云水阁”;听闻他近来在忙给念红娇重新修筑寝宫的事情,找来的工匠为念红娇设计出一座金屋,斥资万金。
卫云心中不禁感慨:所谓“君王爱、雨露均沾”,他待谁倒都不差,却亏得自己为他重阳那日找了自己一整晚而存有愧意,想来他其实根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哟!卫待诏么?”
传来一阵“噔噔”作响的木屐声音。
卫云闻声看去,见念红娇身着一身血色罗裙,艳丽娇娆,缓缓而来,重阳节那日的一场惊心动魄与刀光剑影随即立刻浮现眼前,让卫云的胸中涌现千万种难平的情愫。
卫云强压住心中的情绪,乖顺的向念红娇福礼。
珠儿身体一抖,也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跟着跪在卫云身后。
念红娇下颚一扬,得意地看了卫云和珠儿一眼,懒懒的看着卫云怪声揶揄:“算来,你在宫中已有五个月,怎么一直未曾侍寝?”
卫云心中略恼,但仍旧垂眸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愚笨,不曾得皇上垂青。”
念红娇眉毛一挑,缓缓开口道:“愚笨些好,在宫里生活原本也不需要有多聪明。否则像某些自以为事的妃嫔们一样,只会给自己找来祸端。”
卫云心中一紧,沉声答道:“谢皇后娘娘指点!”
念红娇冷哼一声,懒懒挥手道:“本宫有孕在身,不能在外面多活动,否则累得很;你也少在外面转悠,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卫云心中一凛,她……怀孕了?!
念红娇看到卫云的表情,心中一阵得意:皇上对她百般殷勤又能如何?在后宫中,没有母家势力作为后盾,没有子嗣作为支撑,单凭一张脸,又有何用?
念红娇想着,不禁冷哼一声,懒懒的向卫云摆了摆手,洒下几颗铜币,留下一句“本宫今日心情好,打赏你”,随即扭着腰身,一袭红裙热烈,傲然离去。
卫云眯住眼睛,看着那一身血色背影如红梅烈艳,心中思索着念红娇怀孕的消息:南宫裔至今尚无子嗣,若念红娇生了嫡长子,在后宫的位置就会彻底坐稳;再加上念家在前朝的势力膨胀,岂不更加张扬跋扈了?那今后自己在宫中的生活岂非难上加难了?
卫云想着,心中竟忍不住生出一丝恨意。
自上回看到她惩罚梁如玉,再到**自己,重阳节心存歹意,再到今日像打赏乞丐一样的对待自己,念红娇的所作所为,南宫裔就没有一点耳闻?倘若他明知念红娇如此,却仍旧任由她如此为非作歹,这个皇帝,也当得太窝囊了些!
“卫云?”正面一袭粉衣明艳而来,南宫明昭扬着小脸傲然立在眼前,上下打量了卫云片刻,有些不满的问道,“怎么偏偏碰到你了?”
卫云看到南宫明昭,也有些惊诧;因得知她近来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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