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愣愣的望着铜镜中一张浓艳但却呆滞的脸,心中五味陈杂。
想到上回如此盛装好似在“凤凰台”,那时他叫着自己情依,说会给自己一个名分;而时隔一年,那个曾经许下山盟海誓的人儿,那个幼年初识就已深深埋在心里的青衫少年,却终会在自己的见证下,和别的女人执手拜堂,共剪窗烛。
“娘娘?”在旁侍奉的兰香轻叫了卫云一声。
卫云惊得回神,看到铜镜中兰香试附在自己耳畔柔声开口:“时辰已到,出发吧。”
卫云点了点头,轻“嗯”一声,吩咐兰香前去准备。
不一会儿,两个指引的老嬷嬷來,接卫云去了西北角宫门,已有接卫云出宫的凤鸾步辇等在那儿,两旁一字排开,成对儿的立着十來个守护凤鸾车的小宦官。
卫云心中一动,洠碛傻目冀粽拧
两个老嬷嬷向卫云福礼指引,在一排小宦官的护卫中坐上了步辇。
卫云俯身爬上步辇,待坐稳后,斜眼看了看身旁的一顶金色雕龙圆顶銮舆,,座位上依旧空落落的,守护的侍卫们也仍未到位,心中的紧张又跟着增加了几分。
一会儿和南宫裔一同去周家,自己也不知能否控制住情绪。
周衍、情娘、木容清……周子亚,周家着实和自己有着太多的恩怨。
卫云心中想着,隐隐看到一排侍卫前來,后面紧跟着十來对儿小宦官,依旧在身旁的雕龙圆顶銮舆周围一字排开,紧接着就看到了南宫裔一身金色华服而來。
三四个嬷嬷看到南宫裔,立刻上前去引,杂乱的身影挡住了卫云的视野。
不一会儿,南宫裔坐上金色銮舆,拂袖扬着一股冷意扑面而來,直直的沿着卫云的整个身体蔓延开來,让卫云不禁打了个寒颤,侧身去看南宫裔。
隔着不到一个肩膀的距离,南宫裔此时正仰靠在金色銮舆上,向身旁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启程,自始至终都不曾往卫云的方向看一眼,,仿佛卫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卫云心中“咯噔”一下,仿佛空荡荡的少了什么东西。
此时,太仆和随行的人嘱咐了几句话,仪仗启程。
一路肃静,卫云和南宫裔不曾说话;到了周府门口时,已到晌午时分。
周府临街的一条路上,周家的家眷依照排位全部俯首跪着:周衍居中跪在首位,紧邻着他左侧跪着惜倾,右侧靠后一些则半跪着一袭红衣的周子亚。
周子亚今日穿着一袭金丝镶绣鸾凤呈祥图案的张扬血红衣裳,衬着冷峻刚毅的脸颊和漆黑如墨的双目显得格外华丽耀眼,刺得卫云眼睛微痛,身体也跟着微颤了一下。
南宫裔缓缓看向卫云,投來凌厉的目光。
卫云心中“咯噔”一下,忙拉回思绪,淡淡的垂下眼睑不去看周子亚。
南宫裔见卫云不再注视周子亚,才沉沉的收回目光,低头去看俯在脚下的周子亚。
那一袭血红衣裳在周家的老老少少中显得如此耀眼,仿佛母妃临死前吐在父皇生辰宴席上的那抹鲜血一样,触目惊心却带着无限风光,一种从未有的威严感油然而生,,周家的老老少少,从未向现在一样服服帖帖的臣服于自己脚下,尽管,自己已经坐拥江山。
南宫裔双手撑住銮舆扶手,几个嬷嬷已上前去引南宫裔走下銮舆。
卫云见此,也跟着下了步辇,亦有两个嬷嬷前來扶持。
周衍抬眼看到南宫裔和卫云下了銮舆步辇,忙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家眷叩首跪拜,口中高呼“皇上万寿无疆”,周府门口的炮竹声已“噼噼啪啪”的炸响开來。
南宫裔伸手,对着周家的芸芸众生做了一个平身的动作。
周家的家眷们得令,见周衍平身才跟着依次平身,引着南宫裔來到府中。
卫云跟在南宫裔身后,由周衍和周子亚引着,一路穿绕“一”型排开的三隔间宗堂,经由“南阁”和“北阁”,在当中院落的幽兰香味里神游了一番,恍惚來到竹林。
一时间,十年來两度入住周府的记忆交错,统统浮现在心间。
儿时的竹林相拥,一年前的幽兰院前回忆往事,“南阁”的红袖添香,“北阁”的激烈争执……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浮光掠影的闪着,卫云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
十年來,自己两度试图入住周家均未成功,看來也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
“娘娘……”情娘在一旁轻声打断卫云的思绪。
卫云回了神,看到情娘在自己身旁恭顺的躬身叫着:“请娘娘和皇上移驾行宫,,”
“不必”,南宫裔忽然打断情娘,“就去云儿往日的闺房住。”
卫云蓦然抬眼,不由得向南宫裔看去,心中砰然一动。
得知南宫裔來,周家想必作了不少准备,为此事特意另修的行宫估计也做了不少精心布置,他却放着好好的行宫不住,为什么非得去挤自己在东厢的那间小屋呢?
情娘闻言显然也十分吃惊,愕然一怔,但也只有一瞬,算反应及时的低声向身旁的丫鬟吩咐了几句,恭顺的伸手指向往东厢房去的一条小径回答:“皇上请!”
南宫裔淡淡抬眼,顺着情娘手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看到一排厢房最东的那间小屋,心中洠碛傻囊惶郏耗潜闶侵茏友窃婺茄就钒才诺牡胤矫矗咳绱似Ю淝澹
卫云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劝阻:“皇上……去行宫……”
南宫裔挥手打断卫云,跨步跟着情娘往东厢房而去。
第36章 风景曾旧谙
卫云一行來到东厢。
窗格下的兰花依旧幽香,案几上的笔墨纸砚位置未动,一切都是自己离开的原样,只有墙壁上新挂着一副凤凰图,墙壁下的窗台上静静躺着一把桃花折扇。
卫云的目光落在折扇上,心中不由得一动:扇面如此干净,不落一丝尘土,,
流水谢花红,匆匆;
十年弹指间,刹那芳华,无语事事休;
去年哪知今日事?轻别离,难相见,无意偏却重逢。
无语两脉脉,自此萧郎陌路人。
凤凰台梳拢竞价会那晚写的词,现在读來如此痛彻心扉。
恍惚间思绪被一阵轻盈但沉稳的脚步声拉回,卫云回头看时,一个身材颀长的丫鬟正端着两件红底金丝绣花的常服进來,正是当年尽心照顾自己的出云。
卫云看到出云,又想到一年多前重回周府的场景,眼睛不禁一湿。
出云向南宫裔与卫云叩首行礼,吩咐手下的几个丫鬟侍奉南宫裔与卫云更衣,亦想到照顾卫云的那短短几日情景,激动的情绪难以控制,眼眶一红,又将眼泪吞咽下去。
南宫裔沉静的凤眸打量了出云片刻,似乎察觉到了卫云与出云感情不错,倒也十分通情达理,在让丫鬟们侍奉更衣后,就让府里的家丁引着,先到周子亚即将拜堂成亲的宗堂去会周家的各路神仙,只留下出云单独和卫云在房间中絮叨几句体己话。
出云拉住卫云坐下,主仆二人寒暄其间,始终眼泪相顾。
出云抹泪问卫云:“姑娘到宫中也已有一年,可怎么一直不见皇上给姑娘晋封呢?”
卫云羞赧脸颊一红,低下头尴尬回答:“我……洠в薪獾淖矢瘛!
出云一惊,试探着问:“姑娘自己不愿意……?”
卫云心中一颤,低头不语,出云随即明白,便拉住卫云语重心长的温言相劝:“出云虽然愚笨,但方才冷眼看着,却觉得皇上看着虽冷,却待姑娘十分照顾体贴,姑娘又何苦为难自己?出云明白姑娘心里有执念,但毕竟,姑娘和少爷现在又怎么可能?”
出云说着停顿了一下,略一犹豫,开口坦言:“不瞒姑娘……出云以后早晚都会是少爷的人,自然希望找个姑娘一样的主母,可容清小姐和少爷的婚事,有着周木两家的渊源,早就钉死了的,木家又怎么会让容清小姐受委屈?但凡容清小姐在一日,姑娘就不可能踏入周家的门,出云劝姑娘再仔细想想,切勿执念于少爷,耽搁了自己。”
卫云手指绞着衣裙不语,心中却明白出云所言鞭辟入里。
自周衍和情娘设计把自己卖到凤凰台开始,自己就该明白和周子亚不可能有结果。
当年在凤凰台他承诺给自己名分并非虚情假意,团圆节那日他赠自己红叶玉簪传情表意也出于真心,可就算自己初心未泯,周子亚也一直坚持,可周家呢?木家呢?
周子亚身上背负的东西如此沉重,再不能多担负一个自己。
卫云长长的叹息一声:“我也该去宗堂了。”
出云点了点头,又替卫云整理了一下衣衫,已有府中的丫鬟引卫云來到宗堂。
三隔间宗堂“一”型排开,正中的一间挂着周家列祖列宗画像,画像下坐北朝南并排摆着两张檀木椅,再往两侧有各一张略低的木椅,其中一张檀木椅空着,剩下三张木椅分别坐着南宫裔、周衍和南宫惠,再往下东西两侧坐着周家请來参加周子亚婚礼的朝臣。
卫云摇步來到南宫裔身旁,在他身旁并排空着的那张檀木椅上坐下。
有礼官宣布新人拜堂开始,周子亚和木容清并排來到堂中。
喜缎红绸,彩花两端分别握在木容清与周子亚的手中,木容清浑身裹在张扬的金丝红绸凤鸾嫁衣和盖头下,凤冠霞帔配着周子亚的鸾凤图案血红衣裳,同样红得让人眩晕。
在礼官的指挥中,周子亚和木容清彼此相携叩拜行礼。
十指相扣,玉手红绸,同样好看的刺眼。
卫云的目光沉沉落在周子亚和木容清紧紧相扣的十指上,心中仿佛被针扎一样的痛。
南宫裔凤眼微眯,不动声色的看着卫云表情的变化,眸中难得抹上一丝恨意。
口口声声说愿意作自己的女人,就如此对待自己的么?
周衍眯着眼,暗中观察着南宫裔的表情变化,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自古以來,英雄难过美人关,温柔乡就是英雄冢,无情冷酷如南宫裔,也不会例外。
礼乐鸣奏,炮竹声响,周子亚和木容清在礼官的吆喝声中对拜结束,周子亚牵着木容清离开宗堂,步入洞房,成双的血红色背影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扎在卫云胸口。
在“南阁”,那个自己曾经伴着他挑灯查阅案件卷宗、那个门前院落有着自己亲手栽种的如水月色幽兰香、那个自己千回百转都想入住的地方,,此时此刻,终于成了他和其他姑娘鱼水交欢的洞房;终于,那个地方迎來了属于它自己的女主人,却并非自己。
卫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眼泪不至于夺眶而出。
南宫裔斜眼看向卫云,幽深的凤眸带着几许恨意,也带着一丝心疼。
此时,宗堂中的宾客开始借机向南宫裔和卫云奉酒,伴着低眉顺眼的姿态,满口恭维的谎话,盈盈满杯的陈酿,让原本有些沉闷的宗堂也变得热闹开來。
南宫裔含笑接受着朝臣的恭维,仿佛置身于一场鸿门宴中。
今日周子亚和木容清的婚礼,办得格外低调简朴,请的十几个宾客均乃周家至亲的朝中重臣和皇亲国戚,那些人各个都是周家的死忠,洠в幸桓霾幌虢约豪禄饰弧
高堂的位置,周衍也一脸谄媚的看着自己,眼中却洠в兴亢脸弦狻
他身旁南宫惠的位置原本应该坐着木容清的双亲,但由于木容清母亲早逝,父亲木广龙镇守西南不能擅离职守,姐姐木容婉也已归西,就让姐夫南宫惠代替木家长辈。
此刻,南宫惠也正阴沉沉的盯着自己看。
南宫裔嘴角抹上一丝浓烈的笑意,冲着南宫惠和周衍举杯。
南宫惠和周衍恭顺的躬身向南宫裔福礼,双手端着酒杯向南宫裔敬了一杯酒。
第37章 喜酒杯中苦
不一会儿,周子亚回來,也开始向宾客谢酒。
周子亚在杯中倒了半杯竹叶青,最先來到南宫裔和卫云身旁,也和其他宾客一样恭谨半弓着身,双手捧着酒杯,声音疏离客气也不卑不亢:“微臣周子亚,谢皇上赐婚,也谢娘娘赐福光临寒舍。微臣恭祝皇上与娘娘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平静的语调在卫云心中荡漾开來,搅着心底深埋的情绪波澜翻滚。
卫云垂下双眸,目光落在周子亚手中的酒杯中,里面清冷的白色酝酿开來,隐隐呈现出他那一双冷清寒凉的眸,身体不由得微微一颤,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说不出一句话來。
那酒,自己不能再熟悉,正是周子亚最爱的竹叶青。
南宫裔眸色沉静,也盯着周子亚手中的酒杯看了片刻,忽然一声不吭的接过酒杯,双手捧着转到卫云面前,不痛不痒的声音命令:“周将军的喜酒,云儿也不喝一杯?”
卫云一个恍惚,在那冰冷的语气中渐渐回了神,抬眼对上南宫裔冰冷的目光,缓缓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那一杯酒,嘴角忽然抹上一丝浓烈的笑意:“皇上请。”
南宫裔凤眸中闪着几丝微光,忽然转向周子亚:“周将军可否再给一杯酒?”
周子亚垂着眼睑低眉不语,神情一黯,侧身向一旁的丫鬟们吩咐再斟了一杯酒,双手捧在头顶,向南宫裔福礼示意,将另一杯酒奉到了南宫裔手中。
南宫裔深深的看了周子亚一眼,转向卫云,伸出手臂圈住卫云拿酒杯的手臂。
刹那间幽幽的丁香混着南宫裔身体的温热扑鼻而來,卫云慌得心砰砰乱跳;正不知所措时,南宫裔却已经疏离的站在自己身旁,原來,方才竟揽住自己喝了一个交杯酒。
卫云一时愣住,随即失笑,向南宫裔举杯示意,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杯下肚,竟然辣得直掉眼泪,弄得丫鬟们忙拿來丝绢擦拭。
卫云眼泪汩汩而下,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本宫竟不知,喜酒是这种滋味。”
南宫裔凤眸一沉,魅声反问:“那么云儿以为,喜酒该什么滋味?”
卫云抬眼看着南宫裔,嘴角浮上一丝笑意:“才一杯而已,云儿也洠в谐⒊鱿簿频淖涛秮恚徊蝗换噬显倥阍贫嗪燃副瑏沓⒊⑾簿频淖涛度绾危俊
南宫裔凤眸紧缩,沉声答应:“好啊。”
卫云微微一笑,晃悠悠抓起丫鬟们奉盘里的酒杯,又喝了两杯。
“娘娘!”一只手忽然抓住卫云的胳膊,周子亚低声警告,“娘娘你喝多了!”
卫云眯着眼转向周子亚,傻傻咧开嘴:“本宫……喝多了么?”
周子亚心中一凛,身体一虚松开手來,低下头去不看卫云,转向南宫裔抱拳请示:“皇上可否容微臣派人将娘娘带回东厢休息,娘娘……真的经不住如此折腾。”
折腾?南宫裔心中一凛,附在周子亚耳畔低声警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周子亚心中一紧,沉声回答:“喏!”
南宫裔向后挪开几步,向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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