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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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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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办法进言。
  元天寰脸色阴沉,缓慢的说:“六弟,你实是个聪明人,但你活着,就始终没个信念。朕教训你,并不是单为了李醇一件事。你私自拷打囚禁李醇,此为不仁。你在李醇的事上告你五哥的状,此为不义。你沉溺男宠,置卢氏妻于不幸,此为不忠。你可以不仁不义不忠,但你不能完全置自己于无辜境地。特别是卢氏,你要是再对她横加捶挞,朕立刻命她与你离绝。”他从袖子取出一卷表章,甩到元殊定身上:“看看老五在李醇之事上,如何百般维护你的吧。朕给每个弟弟机会,但别总落了下风才好!眼看着就有你表现时候了,你不能让朕失望。”
  元天寰拨开马头,秋风鼓起他黑色的披风。他与阿宙擦肩而过,并不理他,阿宙忙跟随了上去,我和七王也夹紧马肚子,朝猎苑内的大营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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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营之内,是我们预先精心准备的酒宴。如雅正在外头清点杯盘,元天寰说:“免礼。谢如雅,你会骑马么?”
  谢如雅骄傲一笑:“臣能!”
  元天寰也对他笑了:“好孩子,既然能理财,闲暇时可去户部学学。朕已吩咐了尚书穆孝伯,准你随意出入。”
  如雅欣喜,眸子骤然一亮。我在元天寰背后,也对如雅微微一笑。这回他如愿以偿了!
  营帐内的金盘内,盛满了系着黄金装饰的茱萸。茱萸代表着兄弟情。我这次准备宴席,特意请教了罗夫人有多少莅临的皇族男子,可以佩戴与皇帝相同的茱萸。
  元天寰浑然忘记了不快,情绪饱满的数了数茱萸,笑问我:“公主,是否多了一枝?”
  我给他和我自己斟了葡萄酒:“没有错。上官先生是不是也算你的兄弟呢?”
  元天寰思忖片刻:“来人。”
  “皇上?”
  他拿起一枝茱萸:“快马加鞭送到长安上官府,赐给上官轶。”
  上官先生没有跟来长乐宫,大战将起,他在筹备什么呢?
  元天寰看出我的心思,将葡萄酒一饮而尽:“上官今天在长安府内宴请太傅郑畅和其他各部文官。他为朕礼重,又声名显赫,所以没有文官会不去。朕平四川以来,文官中一直有厌战情绪,近来太白星凶兆,他们读书人更心思浮动,只慑于朕不敢明言。但上官觉得,上下一心,要比文武对峙有利的多。因此在席上他会由大家倾吐,而后摆明厉害,说明北方之役,不可不战。”
  上官不喜欢交际,倒肯为了元天寰舌战?我有点诧异,可惜自己身在长乐,不能聆听众人争辩。我吐了吐舌头,赶紧把自己杯中的酒也喝光了。鼓声起,皇族们纷纷到了外帐等候。元天寰召宦官给他在衣服上别上茱萸,胖乎乎的小宦官踮脚几次,也没弄停匀。元天寰好脾气等着,无可奈何。我倒笑出来了,将小宦官手里的茱萸拿过手:“我来吧。”
  我仰头,一会儿工夫,就将茱萸顺贴的插在他的领襟上。我得意一笑。抬眼,元天寰雪白的脸离我近极了。他的眼神清朗,忽然问我:“你在兰若寺见过美人图了?”
  我点点头,疑惑的望着他。想了想开口道:“我在兰若寺无意中遇到过五王,他当时正和李醇说话,要他李家对你尽忠。我还独自登上过五层塔最高处……”
  他眼中朦胧水雾又起:“你上次听上官说出战远伐不吉祥。朕想知道,你希望朕自己去,还是如上官建议的让五弟去?”
  “我?”那一瞬间,我听到脚下静谧的沙漏声,我直视他的眼睛:“我希望你去。”
  他听了一笑。一点都没有讽刺或者不快,只有舒心的笑容。
  我加上一句心里话:“因为你是必胜的。”
  他的笑意在薄唇上不散:“此事朕已定下了。不过,你的回答和朕预料的一致。”
  元天寰……?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又继续问:“今天你没有射出一支箭,朕原以为你是会射箭的。”
  我吸了口气:“我不需要射箭,罗夫人说,北朝的女人只吃男人给她的猎物。你打了这许多鹿,还不够我吃吗?”
  元天寰笑意更深,也不再说话,率先走出去了。小宦官捧着金盘跟着,按照传统,元天寰给他的兄弟们头插茱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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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我是大帐内唯一的女人。出于对我的尊重,没有人对我平视,阿宙也不例外。
  等到上麦饭的时候,每个人看到侍从打开食盒,都嗟叹一声。
  元天寰看了一眼,问我:“这是公主殿下准备的特别食物……稻米?”
  我环视众人,用清晰的声音说:“这是河南的新城稻米,以三种汤汁混合拌成的饭。据说是周文王时候流传下来的配方,请众位尝尝。”
  有些皇族子弟相当犹疑,但中山王,阿宙,还有七王旭宗都立刻举筷。中山王咀嚼后赞美道:“原来稻米是这样的香,可惜老臣吃了那么多年的麦子。”
  元旭宗笑着附和:“好吃,好吃。”他们这样一说,众人都纷纷跟进。南北朝人的习惯不同,其实爱好美味是一样的,我事先就有足够的把握,大家都爱吃这种米饭,当然……汤汁也用资不菲……但关键是,让北朝贵人们先吃上稻米。
  按照规矩,这时候就要上女乐。但我并不欣赏美女们在一群吃喝的男人面前表演。所以……我另有安排。我拍拍手,大帐口出现了一位相貌丑陋的年迈老人。青年贵族们顿时意兴阑珊。
  那老人盘腿坐下,看我点头,就用一根马骨敲着草地,开始唱:“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现牛羊”
  随着老人的歌声,大帐内逐渐安静了。
  他唱了三遍,震发聋聩,众人忘乎所以,好像回到了建国之处的北地。
  我仿佛看到了碧草黄花,鹰翔云海,一望如砥的大漠。
  “好!”阿宙第一个站起来喝彩,元天寰似也满意,命重赏歌者。众人也意犹未尽。
  阿宙举杯对众人说:“来长安定都,我等久听靡靡之音,重温旧日歌曲,才想到我朝雄健的当年。草原大漠,本是我朝故地,然柔然帝国,虽与我朝约为兄弟,却经常掠夺边境,骚扰六镇,若有机会重夺祖先起源处,臣万死不辞。”
  他说得慷慨激昂,歌声余音绕梁,众皇族又因饮酒热血澎湃,因此不少人都应声。
  “对,早该灭了柔然!”
  “草原应该全是我朝的疆土。”
  “先平了北方,再统一天下!”
  我望着阿宙充满朝气的脸,元天寰对这个弟弟究竟怎么想呢?
  元天寰并没有出声。他望向帐外,只顾饮酒,并在案下拍了拍我的手背。
  过了一会儿,外头马蹄声响。竟有军士急报,宦官呈送上来,众人酒醒了一半,都望着元天寰。我看到元天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而后他从容的对大家说:“柔然在今日凌晨攻击武川镇。各位,朕不想战,但别人入侵,我朝不得不迎战,平定北疆,在此一举。”九月九,果然是非常日子。难得我和元天寰竟然有所默契,在这个时刻宣布战争的消息,无疑是最鼓动战心的。皇族们义愤填膺,摩拳擦掌,也都在天寰意料之中吧,我安排的歌者,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阿宙第一个跪倒在御前:“皇上,臣为太尉,外强入侵,臣弟理当领军出战。”他头上插的茱萸,在风中轻颤。元天寰对他注视良久,一字一句道:“你不能去。”
  他这话一出,非但阿宙自己吃惊,众人喧哗都停止了。元天寰站起来,任由秋风吹着他衣服上的茱萸。在那一刻,他看着阿宙,好像阿宙是时光倒流中的自己。他说:“朕对柔然早有察觉,因此未雨绸缪,已经定下了出征的名单:朕将御驾亲征,以河南上官轶先生为军师。以右将军长孙乾为先锋,六弟魏王殊定和卫将军于英分率左右军一同出征。五弟赵王元君宙留守京城,摄理国事,都督中外诸军事,以中山王并太傅郑畅为辅。”
  六王爷本来灰溜溜的,听了这话,一跃而起:“臣弟愿为皇上赴汤蹈火。”
  阿宙脸色都变了,似大为失望,他膝行到元天寰的脚下,拉住他的衣裾:“皇上……求您收回成命,还是臣弟去吧。皇上……您是万尊之体……”我知道阿宙不愿提起天象凶险和此战的艰难。他的凤眼里涌上了泪花,说话都不利索了。
  元天寰毅然扯开衣服:“朕决定了永不会更改。让你留京,自有道理。现在军情紧急,朕立刻返回皇城。”
  我跟着他一起入内,阿宙却跟了进来,直到人们已经听不见的地方,他才又拉着元天寰再三的恳求,连我都不忍心听,只能避在一角,旁观他们兄弟。
  元天寰终于叹气,蹲身扶住阿宙的肩膀:“五弟,朕对你的安排,你还不懂?”
  阿宙使劲摇头:“虽然能懂,但不敢懂。大哥就像我的父母师长……”
  元天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茱萸也散落出一些飞絮:“五弟,你只有十六岁。这一仗难,长安并不保险,所以你留在长安,不但是我为你好,也是我给你的考验。天象虽然对出征者不吉祥,但我不怕。万一……你记得前几天朕让你放到兰若寺宝塔内的那卷朕手书祈愿么?”
  阿宙茫然的点头。元天寰又用手抚了一下他的额头:“那卷不是祈愿,而是朕的诏书。万一朕有不测,你和中山王,郑畅,一起去当众打开它,记下了?”
  我心里猛跳:元天寰还未和我成婚,他若驾崩,只有皇弟继位。那个人果然是阿宙!
  元天寰又和阿宙附耳说了不少话,阿宙低下头伏在他的身边,似要痛哭,又使劲忍住。
  马蹄声催促着出发,元天寰终于抛开弟弟:“公主,回宫吧。”
  他携我的手,穿出大帐,穿过众人,径直登上御车。
  我莫名的难受,又莫名的激动,耳边一直回旋着老人的歌声。车轱辘一转,我认真的请求:“元天寰,带上我一起出征吧!”
  他好像没有料到我这句话。半晌,才含蓄拒绝:“不行,北方有许多湖,深不见底。”
  我执著的回答:“无论多深的湖水,只要冬天结上冰,我就能踏上去。我根本不想看透它,只要站在最上面!”
  “……你到底要征服什么?是一个帝国,还是人的心?”
  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能亲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只是想站在冰面上。我想目睹上官青凤第一次飞翔,想要见证元天寰是最强的人……我最想代替阿宙去体验天与地的搏杀。
  元天寰将我手放在他的手心,郑重道:“公主,我向你保证,你将来还会看到更精彩的战争!但是这一次,请你留在都城,让我去征服吧。”
  在他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我毫不怀疑,他将胜利。

  第八章:秋血

  战争车轮无情的碾过。毁灭了无数女子的春闺梦,也成就了无数男人的壮士心。人们根本不必为它准备。因为即使给于再多的时间,还是准备不好的。
  长安城在几日之内,就成了一座巨大的火药库。每时每刻,都有铁骑从四面八方涌来。夜半时分,城门的石臼依然在被撞击。大地的凝重节拍,不断的被重复着。百姓们就像中了巫术般哑然。深夜我在桂宫高处,第一次按照图籍所示,瞻望了太白星。它不过是一个发出白炽光芒的遥远星体,跟这个国家主人的光辉,不可同日而语。为了它,元天寰已经斩了两个人。军心不可动摇,以星象蛊惑人心者,只有死路一条,我赞同。
  元天寰同上官,诸王,将军等在太极宫通宵达旦的商议军事。他常令少年如雅去旁听。如雅虽不发言,但过耳不忘,因此我也知晓了军事安排的内情:元天寰只带走十五万骑兵,五万车,将其余的兵力,全部分配给长安周围,由太尉元君宙指挥。有人提出,这样对于御驾,并不安全,但上官冷冷一言“用兵贵奇不贵多”,便封住了人嘴……
  六王甚至对如雅说:“皇上用上官青凤,是在冒险。”如雅转述给我听的时候,不带感情,观察着我的反映。我不以为然:元天寰并没有冒险,而是上官在用自己的名声冒险。高人不出山,就永远可以当高人。出山了,你的名声,只由你的真实能力决定。对我来说,我虽然见过徜徉在山水中的上官,我也明白他眸子背后所渴望的东西。微妙的人心,在四川时候,我尚不懂,但最近几天,我渐渐领悟了不少。如雅抚摸着腰间的钥匙:“姐姐,长安也不安全,你感觉到了吗?”我没有回答,那是阿宙面临的考验。
  我特意去看赵显,他好像兴奋异常,他的蓝眼睛,因为战争之火而被燃烧起来。他盘腿坐在宫门洞的篝火前,大口吃着萝卜炖羊肉,一边唱着四川的山歌。
  我笑道:“你就那么高兴吗?”
  他用沾着油星的手摸摸袍子:“吃饱了羊肉,好过冬!我这种人生在和平才叫不幸。公主能帮我对皇上说,让我跟他一起去北方吗?”
  我摇摇头:“赵显,你知道皇上的。他要你去,一定不需你说。他留下你,也是为了长安,而不是为我。”赵显咧嘴笑开了,有些悻悻。就算在长安,让他在元君宙的麾下,他也不快活。
  我仰头望天,雷鸣阵阵,出征前夜,会下大雨。太好了,抹去了太白金星!我对着身后的宫女们一示意,她们纷纷上前,将赵显的面前堆满了十几件新袍子。
  赵显手里捏着一根啃干净的羊骨头,直愣愣的看着宫女们,阿若含羞笑说:“赵将军,我朝风俗:大战前,女子都要缝制战袍送给哥哥或者夫君。我等在深宫与世隔绝,大家缝了全都送给你了。你一定别辜负桂宫殿下的期望!”
  赵显严肃的站立起来,向女子们作揖:“多谢姐姐们。赵显一辈子就穿这些袍子,也够了。”这如北风般彪悍的少年,眼角有纯真的泪花。
  我忍不住说:“一辈子,难道将来你不娶妻?”那一刻,大雨滂沱而至,雷鸣电掣,粗重的雨点冲刷着一切。赵显难得凝重的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大刀,笑着摇摇头:“战争时我不会娶妻。不然丢下个寡妇,我死也不放心。可若不打仗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我还没说完,就有宦官冒雨飞奔而来:“给公主殿下请安,皇上已到鸿宁殿。口喻赵显也去觐见。”
  走到鸿宁殿口,我对赵显说:“皇上一定有谕旨给你,你先进去吧。”
  他默然遵命,我等在廊下。如雅撑着把伞过来,悄悄说:“刚才消息,武川镇,朔方镇,损失惨重,但皇上也不着急……”我只觉得秋雨寒气入骨,但我并没有多少愁绪。雨点的节奏紧密,就像北方的战鼓。我心潮澎湃,长安城的深处,好像有青铜器的和鸣,预示着非凡的战争到来。明日……就是明日了……
  我走进大殿,元天寰的声音倒像秋雨:“……就这么定了吧。”他的瞳孔里集中到我的脸上:“赵显,你跪安吧。”赵显心绪重重,退出的时候也不合乎礼仪。
  “公主,”元天寰对我疲惫的一笑:“朕来看看黑鸽子。”
  我指了指放置花瓶的案子。黑鸽子本在那里的……?元天寰悠然道:“它在这儿。”他的口气,似乎一点都与战争无关。
  我一瞧,对那黑胖鸟儿顿时火冒三丈。原来,它竟将我藏在床暗处的一件衣袍叼在嘴里,拖来了给元天寰看……我看到阿若她们缝制战袍,也学着缝了一件。我在冷宫时没有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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