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这些事,一只手突然探到肩头上来,她吓了一跳,待转过身来面色也是难看得厉害。
看陈柏西的唇形似乎是说“吓着你了?”她摘下耳机来,看到赵滢梓并没有跟上来,便再要迈步接着走,却又被他拉住了手腕。
她不耐烦地看着他,张口说话时才发现声音都哑了,“你们慢慢走就好,我直接爬到山顶好了。”
陈柏西还是没有松手,沉默良久,才吞吐道,“滢梓身体不舒服,我送她下山,你跟我们一起下去。”
秦天茵点点头,“那你们下山吧。”她僵持着,很明显是不想下山去。
“天茵!这边山路你自己走我也不放心。要是想还愿的话,改天我再陪你过来。”
秦天茵一怔,这才想起来她跟他提起过南山寺许愿的事情。考到北京,这个确实实现了。希望遇到陈柏西,也算是实现了。可目前跟他的关系只引得她心里阵阵难受。
她冷笑道,“不是想还愿。非得我说得那么直白吗?我不想跟你们在一起。她,”她伸手指了指远处坐着的赵滢梓,“肯定也一样。你还是去照顾她好了。不用管我。”她说着甩掉了他的手,半是赌气半是严肃。
“又吃醋了?”他又恢复了和顺的笑容。
这温柔刺眼得很,让秦天茵心里更不舒服。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是他跟赵滢梓暧昧难分的,却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偏偏用嘲笑她吃醋来蜻蜓点水般掠过。可惜她早就不吃这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她转过身去,轻跨过两尺宽的小沟壑,跃到了阶梯对面的山路上。
这个凌空坠地的动作让陈柏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下面就是几十米高的陡壁,一失足摔下去,即使不一命呜呼,估计也是半个脑震荡。
秦天茵没有回头看,只是冷冷地说道,“你的好太廉价了,我不稀罕。”接着迈步在满地细碎的枝叶上,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眨眼就拐入丛林深处,不见了身影。
昂首挺胸地走了几十步,陈柏西果真没有追上来,心里不是没有失望,可就像自己刚刚说过的,她不稀罕他的关心。在他出现之前,她一个人也过得没什么不好。可见,世间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这一说。
南山寺阴面的树林虽然见得阳光少,可生得葳蕤,油亮的叶子闪着白日里的光,耀得人眼睛疼。嘤嘤的鸟鸣声,夹杂着风拂动枝叶的声音,却显得山林里更加静寂。山间有涓涓羼水流过,纤细地在地面坑洼处蜿蜒着。抬头远望,一条亮闪闪的银带像扇镜面挂在山腰,这应该就是南山瀑布了。周围的岩壁上湿漉漉地生了一层墨绿色的苔藓,石头细纹处渗出些水珠来,阴冷得很。
秦天茵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有指示牌,兜兜转转,她已经在这片地方走了近一个小时。再向上似乎很少有人涉足,山路断了,隐没在一片蓊郁的墨绿里。秦天茵又换了个方向,在拐角处看到硕大的石头上用红漆写了四个字,“巨蟒山泉”,这下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往前走了,只得悻悻地又原路返回来。
不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她看到是陈柏西的来电,就一直任它响了几分钟,直到消停下来。过了不久,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是秦天舒的来电。她接通了懒懒地回道,“在巨蟒山泉这边……你在指示牌上看见这边了?……我不知道怎么走出去……东是哪个方向……指示牌我找了很久”,她一转身正瞧见隐蔽的角落里伫立着绿色的木牌,她探过身去仔细地辨认着,“……找到了,不过这也太不显眼了吧……”
刚经过一场暴雨,这边的山体整体滑坡,原来路中央的指示牌现在沦落到了边角处。秦天茵伸出手去擦泥巴,好辨认南山寺到底如何走。她边回着天舒的话,手指一边比划着地图上的路线,“……等等,这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秦天茵在原地呆了好久,似乎是后退一步瞧整体路线图时,又在指示牌周围转了好久…又像是遇到什么人…还听到一些嘈杂的争执……她记不太清了……
最后可能是山路边缘的泥土太过松软吧,她只踩实了半个脚掌,结果身体不平衡,后仰着直直地朝着山下滚落下去。
风自耳边呼啸而过,手机握不住也摔了出去。几秒钟似乎很漫长,她耳边充斥着急促的呼吸和狂躁的心跳。有一些瞬间她想起了电视剧里这种场景总该有英雄救美拦腰抱起。英雄是有的,这时候他正忙着照顾另一个女人。沉重地坠落到地上,闭上眼睛的那刻她觉不出痛,只是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过去。
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自己穿着好看的花布裙子,瘫倒着躺在满地的彩色毛线里,一边的妈妈边用织针灵巧地勾毛衣,边冲她温和一笑,接着讲骑士冒险的故事。可是眨眼的功夫,她发现自己倒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刺骨的寒风吹过来,耀眼的昏黄车灯里一个女人被悬空抛起,直摔到马路对面,血肉模糊。她忍着痛爬起来,却看见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挡在前面恶狠狠地瞪着她,然后唰地撩起裙子来,露出疤痕纵横的右腿……
后来她看见陈柏西温柔地亲吻她额头,轻轻撩拨着凌乱的长发,而她正嫣然笑着。再转身,工作室的床上,她跟顾昱铭缠绵悱恻,百般娇喘。可等走近了看,那女人明明长了一张娃娃脸,而压在她身上身材精壮的男人正是陈柏西。
她双手捂脸,大片的泪泽自指缝流出,摇着头一步步后退,直到撞在别人身上。回头一看,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而被她撞下去的人正仰着脸缓缓坠落。她跳下去,伸出手去拉他。可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在他身体着地鲜血四溢的那个瞬间,她扯着嗓子嘶喊了一声“绍先哥——”
猛地张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刺目地亮,她眼前模糊一片,待了几分钟才清晰开来。幸亏只是一场梦。
旁边一片嘈杂声,耳朵乱得嗡嗡响。
手指被轻捏了一下,她微微转头,正瞧见陈柏西正坐在病床边上。她动弹不得,想开口说话却又没了气力。
医生探过身来,“听见我说话的话就眨两下眼睛。”
秦天茵按照他说的做了。这才觉得浑身上下累得厉害,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一会儿。于是,她昏昏沉沉地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来时已经是深夜,陈柏西依然陪在她身边。她疲软地伸出手来,手背上插了四根输液管,轻揉着陈柏西的头发,她鼻头一阵阵泛酸,心里轻念着,“你是很好很好,可就是因为你对谁都太好了,所以你的好我不想要。”
陈柏西睡得不沉,缓缓抬起头来,把她手重新搁回到被单里,“醒了。还疼吗?”他说话时眸子依然闪烁着光亮,却总有几分沉默的黯然。
秦天茵摇摇头。这一摇真要紧,头部脑裂般地疼。
陈柏西笑了,却又严肃下来说,“你要生气直接来揍我好了。何必拿自己出气。谁也替你受不了疼。”
他看她的眼神里一汪深情,又一阵地眼眶肿胀,她咬了咬嘴唇,决计不能哭。“我爸……”她吐出这几个字来,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不用担心,叔叔不知道。天舒说了你最近跟她住寺里。”
秦天茵眨了眨眼睛,充当了点头。然后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没伤到骨头,轻微脑震荡,住院观察两周吧。”
她没再说什么,眯了一会儿眼睛。原本以为他在这里自己会睡不着,不想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中午。
第40章 分手
第二天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秦天茵伸手去拿床头的手机,这才发现手上的输液管早已撤掉。
是天舒来的电话,小心翼翼地颠来倒去问了几句话。秦天茵抚额回道,“我是秦天茵,你是秦天舒,你是我堂姐。你当是演电视剧吗?动不动就失忆。”
“那,你记得怎么摔伤的?”天舒谨而慎之地问道。
秦天茵记着在南山半山腰看见陈柏西照顾赵滢梓,记着自己气急败坏地越过山沟拐入另一条路,记着潺潺的溪流、窸窣的落叶、低沉阴暗的天空……似乎还看见指示牌……似乎遇见什么人……她这么想的时候脑袋嗡嗡作响,疼得厉害。手机滑落下来,她双手抱头难受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双脚也狠劲儿地纠缠着。像被困在一团朦胧的雾气里,拼命地触及顶上的墨迹,可窒息的液体弥漫开来,四肢拼命地挣扎着,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溺死在水里。
等这阵子销·魂的疼痛渐渐舒缓,她意识清晰开来,这才发现自己瑟缩在床的角落里,被陈柏西紧紧抱着。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见了她这番歇斯底里的反应丝毫没有惊慌失措,小声说道,“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你有逆行性失忆,离受伤越近的事情越记不起来。所以别逼着自己去回忆。这些天多卧床休息或者去院子里散散步,千万不可过度用脑。”
手机里天舒“喂喂”的声音还在继续,陈柏西一把捞过去,走到走廊上讲电话。虽然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可房门开着,怒气冲冲的对话还是传了过来。“我说过她很好!你别逼她回想受伤过程!”
护士搀着秦天茵小心躺下,她慢慢勾勒着那段空白的记忆。天舒说是摔伤,看来是从山上失足掉下来了。出这种意外挺正常。可她心里隐隐不安地,总觉得在南山后面的树林里见着了谁。可见着了谁呢?她实在不敢想了。
她起床来去洗手间洗漱。住的是医院的特护单间,有独立卫浴,洗漱用品一应俱全,且是她用惯了的牌子。从窗户望出去正是病人疗养的小花园,下午的阳光撒在草地上,闪烁着盈盈的光,小孩子奔跑嬉闹,还有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们安静地晒太阳。她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在哪家医院。这……应该不会是间歇性失忆……
用毛巾擦了擦脸,刚走出来就瞧见许可心推门而入。她急急地扑过来,紧紧抱住秦天茵。两个人相处这么久,还从没做过这般形式化的动作。
“你吓死我了!”许可心声音带着哭腔,轻轻捶打了她后背一下。
“嘶——”,秦天茵疼得皱眉。
“怎么?弄疼你了?”许可心松开双臂,瞧着她问道。
“有点。刚刚从镜子里看到后背都紫青了。”秦天茵说完一抬头,正瞧见陈柏西走进来。她脸上淡淡的笑容应射性地收了回去,却又僵硬地扯着嘴角笑了笑。
“不想笑就别笑,比哭还难看。”他走过来,把一盒粥搁到桌子上,“早晨停了葡萄糖和营养液,现在肚子饿了吧。”
许可心倒是很懂察言观色,“对了,怕你无聊,我带了几本小说过来。在车里搁着,我下楼去拿。”
等她出了门,秦天茵踱到桌子边上,兀自拆开盒子,取了塑料袋里的汤匙,一点一点地舀着喝。说不饿是假的。可没有食欲也是真的。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她抬头道,“你有工作要忙就别守着我了。你也听医生说了,又没什么大事。”
“你差点……”陈柏西突然收住这个话头,黯然失色道,“天茵你这是要我愧疚死吗?”
秦天茵把汤匙搁进碗里,轻轻搅动着热气四溢的粥,回答说,“可我这不是没死吗?再说我要你的愧疚有什么用?”
“我跟滢梓的事情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你干嘛拿自己出气!”
他这话里多的是疼惜,可秦天茵偏偏炸毛地听出几分抱怨来。她停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你非得听到我是心甘情愿为你跳下去的才高兴是吗?我再说一遍,我是失足掉下去的!”她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自贱到为情自杀这种程度。”
她敛了敛怒气,背对着他说道,“同时照顾两个人你也够累的。你在这儿也呆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门外站了良久的许可心不得不进来缓和气氛。她咳了两声,想来劝秦天茵肯定没用,只得对着陈柏西说,“你昨晚也没睡好,先回去吧。”
陈柏西没说什么话,短短两天,他也确实被秦天茵和赵滢梓折腾得厉害,说了声好好休息就出了门。
许可心把怀里的一堆书搁在窗台上,看着秦天茵发愣,她倒轻松地躺在了病床上。“你就准备这么着晾着他啊?”
秦天茵冷嘲道,“他还有要照顾的人,我怎么忍心再给人家增负担。”
“行了。真酸!”许可心枕着双臂,抬头看天花板,“你这是典型的吃醋心理。小打小闹要适度,不然等伤筋动骨的时候被别人挖了墙角,想挽回也没机会了。”
秦天茵开了一扇窗,重重吐了一口气,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应答,“到这种地步,我就没想过挽回。”
许可心猛地坐起身来,呆若木鸡地瞧着窗边穿着病号服的那位,结结巴巴地说道,“当真……真要分手?……”她腾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天茵跟前,也忘了她身上全是伤,朝着她肩膀就是一击,“你疯了吧!陈柏西那样的男人还哪里找啊。你又不是不爱他,干嘛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闹分手啊?”
秦天茵歪了歪肩膀,疼得皱紧了眉头,“别动我,很痛啊。”
“不动你怎么打得醒你!”许可心继续张牙舞爪地说,“你这三年五年或许还能找见一个高富帅,可忘了眼前这个,再爱上别人谈何容易啊!你别真是摔坏了脑袋!”
秦天茵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摔得太轻了。失忆了才好。”
“神经病!”许可心痛斥道,“闹小性子找存在感你也得适度好不好。你瞧你家陈柏西对你够好了。”
一听到许可心说陈柏西对她好,秦天茵平展的眉毛立即皱了起来,“那你说他对谁不好?”
许可心一愣,支支吾吾道,“他本就温柔体贴那一类的,你想让他对那些追随者们冷若冰霜也不可能啊。得大度,知道吗?”
秦天茵点点头,“嗯。都拱手相让了,我足够大度了。”
许可心半只手臂垂在半空没劈下来,她是真的很想揍秦天茵一顿。
秦天茵低头沉吟,“几天前我跟你说有的男人适合与他结婚,有的适合与他谈恋爱。当时我还说如果你跟孟克耳鬓厮磨,说不定连最初的那点情谊都消磨没了。这话也适用于我。柏西他对我好,就像他对赵滢梓的体贴照顾一样。不过对滢梓他可能还存留着一点点日久生的情,而他对我好,可能就是对女友的保护义务作祟,可笑的是,这个女友的名分还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嘴角含着冷淡的笑,眉眼里闪动着星闪的光芒,“因为赵滢梓,以前也不是没有闹过。最最初从瑶原回来我们坐的是赵滢梓的车。郊外烧烤他知道是赵滢梓的来电,立即拿了电话走到车里去接。那副欣然满足的样子,我再迟钝也知道有另一个女人存在了。再见他那副耐心听电话的样子是在孟克生日上。我想既然我们已经在一起,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要他继续留在我身边。在他家睡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我在衣帽间我看到上百套西装,有GREEN的绣标。当时真的觉得自己败了。后来在当晚天舒的婚宴上看见他跟赵滢梓成双入对……他在顶楼早就开好了房间,你说我会怎么想……”
许可心点头,心里默念着,秦天茵不仅没有失忆,倒是一丝一缕都记得清楚,就等着秋后算账。
秦天茵不理会她的目光,继续说道,“跟我说他拿她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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