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婶婶在一旁帮忙,秦天舒又坐回到小床上,抄起她的杯垫,装作不太关心地问道,“听明远说你认识许绍先。”
秦天茵听她提到许绍先,脱衣服的动作稍微一停,“是认识。”
天舒低头一针针地勾着,“你别忘了,他可是要跟李尹黙订婚的。”
不明所以的婶婶开口道,“许家跟李家这联姻也喊了好几年了,迟迟不见动静呢。”
“也不能刚回国就结婚啊,李尹黙这不回来还没半年嚒。亲事许绍先点头了,这就算定下了。”秦天舒停下来笃定地说道。
秦天茵套上另一件橘色礼服,光着脚站在卧室中央,朝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说,“姐,你别听你家陆明远瞎说。我还想找他呢,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让我见了绍先哥怪不舒服的。”
秦天舒抽出织针来,拉着线头把刚刚织好的一小段解开。“总之你心里有数就成。”
秦天茵看到她冷淡的表情,又解释道,“好吧,我明确表示我对他没兴趣。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高攀人家。”
听到她这话带了愠气,天舒搁下织针,又恢复了一贯温柔的语气。“天茵,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明远在外的应酬我很少参加,他们那个圈子不是容易进的。而且李尹黙已经认定了许绍先,她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我是怕你吃亏。”
秦天茵笑着摇了摇头,“姐,你真是紧张过头啦。我不是说了嚒,我对他没兴趣。”
一旁的婶婶从这话里听出点眉目来,她可没想到小侄女能跟许家的公子有牵扯,刚想开口问,天舒就朝天茵说了句,“这铃声是你电话吧。”
秦天茵感谢许可心这救场的来电,她接过手机来知道许可心在美汇广场逛了半天也没搞定孟克的生日礼物,这时候正呼叫她救场。
秦天茵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索性跟天舒和婶婶说有事要做,剩下的礼服改日再来试。天舒手中的彩色杯垫,繁复色彩的毛线交织着,中间的彩虹状逐渐成型。秦天茵看着轻声说,“姐,我知道你说那些话是对我好。但绍先哥不是我心里的人。”她余光瞥到婶婶眼光扫过来,再加上刚刚许可心的话在心里搅了一起小涟漪,她的脸微醺上一层嫩粉色。
“那就好。”秦天舒抬起脸来,微笑的时候牙齿如同排列整齐的珠贝。
不知道要过多久,秦天茵才能明白,她所羡慕的姐姐既然身处那个世界,过的自然也是不平静的生活。
许可心轻叩骨瓷咖啡杯的嗒嗒声把秦天茵从思绪中拉回来。她端起水杯来百无聊赖地浅酌着,等着对面的女人说话。
“你还记得前几天我发给你的链接吧,就是瑶原那个。”许可心冷不丁地问道。
秦天茵点了点头,配合地说道,“假日想一起去?”
许可心点点头,“我室友和她男友也过去。还有两个。哎呀,现在也说不清,到时候再介绍吧。人多了好玩。”
一起出游秦天茵和许可心已经打算若干年了,但一直因为时间和资金问题未能达成心愿。瑶原以漫山遍野的花草、斑驳陆离的古墙和小桥流水的人家闻名,秦天茵也向往已久。看许可心一副安排好了样子也就简单地答了声“好”。
两个人出门分手时,许可心说陈柏西让她转告今天的古文字课停课,“今天下午你就别去B大了。”
秦天茵听了一怔,脱口而出问道,“他也去瑶原吗?”
许可心摇了摇头说道,“我非常想为你俩创造相处的机会。可惜他要出差。”
听到这个答案,秦天茵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毫不意外地升腾起一股失落,它揪住她的心肺,轻揉着,撕扯着。她对他抱了希望,所以老天就让她再尝了一把青春期时暗恋他人却无从表达的那种委屈。
第9章 来潮
法定假期去哪里出行都像是赶大集似地看人去。全国人民行色匆匆地涌来这座滨海城市,他们则舟车劳顿地赶往某个美丽的小乡村。为了错过高峰期,许可心一行人把行程提前了两天。
秦天茵把春季促销交给了市场推广部,专柜和展区布置也交给了企划部跟“艺海设计”接洽。站在小区门口,拖着行李箱等人来接的空档,她想了想这个假期回来,工作上专柜的事情要跟陈柏西摊牌,夏季新款上市需要宣传,展区环境最后要她来敲定,而且她听田沁说柯蓝今年的时尚大片拍摄地就选在这座滨海城市,这肯定又会给她添不少乱。
她长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犯了都市金领的通病,焦虑。得过且过吧,她实在不想这几天的清闲时间被公事打扰,所以手机干脆关了机。
孟克开的是崭新的大众帕萨特,想来钱是家里出的。他刚工作没一年,不是名牌大学毕业,既没资历又没学历的小律师是赚不着大钱的。秦天茵打开后车门挨着许可心坐了进去,孟克掀开后车厢帮她搬行李。
“不是说还有别人吗?”秦天茵问道。
许可心朝后面努了努嘴,“丰田凯美瑞是我室友李佳琪和她男友陈枫。佳琪是学外语的,自来熟,人很好相处。陈枫是做女性杂志的。哎,你别这个眼神。伊人可是很有名的。”
秦天茵听到“伊人”一怔。这可是她回B市第二天就来请她合作创刊《伊人风尚》的杂志社。同那时一样,她猛地想起顾昱铭来。这个名字让她不自觉地紧蹙着眉头,心里翻滚起的负面情绪纠缠着,斩不断的盘根错节就要将她淹没。
“晕车吗?”见她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面庞扭曲得厉害,许可心慌张地从包里找晕车药。
驾驶座上的孟克从后视镜里看见她脸色不对,放慢了开车速度,“要不先停一会儿。”
秦天茵摇了摇头,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不是晕车。就突然有点难受。现在好多了。”
许可心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可是把我家急救箱都带上了,是不是特别靠谱?——胖子,我是不是很贤妻良母呐?”
孟克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含笑点了点头。
秦天茵被两人这一唱一和逗乐了,摆了摆手说,“在单身人士面前秀恩爱可是很不厚道。”
许可心给了她一个得瑟的眼神,接着刚刚的话说道,“那辆黑色宝马Z4是孟克和陈柏西的发小,叫李进。是写话剧的,人看起来木木的,但挺幽默的。他太太是一个小众的话剧演员,性格有点怪,反正我不太喜欢。”
“已经结婚了啊。”秦天茵说道。
“孩子都三岁了。他是官二代,有几个钱所以才搞小文艺创作嚒。”许可心说这话时有点不屑。
“别听她瞎说,”孟克替好兄弟辩解道,“李进看起来挺混的,心里可跟明镜儿一样,什么道理都懂。不过郑芬是有点孤傲,”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秦天茵一眼,“这点跟你有点像。”
“你说什么呢!”这下轮到许可心替好姐妹开脱了,“天茵那是看不上某些围着她转的臭男人,跟郑芬那种优越感不一样。”
秦天茵也不介意,她笑了笑说道,“你俩可真逗,便宜了李进时时从你们身上找素材了。”
许可心听她这么说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冲着前座的孟克喊道,“求出场费!”
看着这小情侣打情骂俏夫唱妇随,秦天茵心里又升腾起一股羡慕。原本她是看不惯孟克的,总觉得他配不上许可心。现在想来感情哪里有什么配不配,两个人看对眼就成了。真正门当户对的,那是政治联姻。
从B市到瑶原花了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是上午出发的,找落脚的地方又费了些功夫,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大下午了。
乡间别墅来之前就有人打扫过。秦天茵把行李搬上楼上的房间,也顾不上肚子饿就倒头大睡。
等她昏昏沉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恍惚地看着陌生的房间,真有点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搬出行李箱找出睡衣来,把其他衣物搁进衣橱里。她提着盛了洗刷用品的小袋子刚下楼就看见客厅里七倒八歪地坐了几个人。
“天茵,饿了吧。这里的饭菜还挺好吃的。这酒也是农家自己弄的。”许可心大声冲她喊道。
她提了提手里的化妆包示意,“楼上没有洗手间吧。”
“嗯。在这儿,拐角直走最里面那间。我也很疑惑我哥怎么弄了栋复式别墅楼上连卫浴都没有。”
“呃,”秦天茵原本心里还嘀咕着装修得这么高档,这农家真有钱,哪里料到这竟是许绍先的地盘。“他出差还没有回来吧。”她边下楼边问道。
许可心点了点头,“我跟他说过的。”
秦天茵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才跟坐在地毯上的几个人打招呼。
“这是佳琪,陈枫,李进,郑芬。这个是秦天茵。”许可心简洁地给他们介绍认识。秦天茵也不多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天茵就是做柯蓝的销售经理的那个吧。经常听可心在宿舍唠叨你。我可喜欢你啦。”一旁穿得很喜庆的李佳琪兴奋地说着。
天茵笑道,“那她还挺会鼓动人的。”
许可心懒懒地说,“没办法,她的偶像就是某世界五百强大中华区的销售总监,还是个大帅哥,知道你是销售经理,她就把你当成意淫对象了。”
秦天茵摇了摇头道,“那我可不敢当。”
“柯蓝也是大公司啊。我很喜欢你家的衣服呢。就是打了三折的也贵了点。”
秦天茵苦笑着说,“做品牌就是这样,面料设计和剪裁在,价格不可能下来的。”
“陈枫也说你们家的衣服很新潮。他们主编就找过你合作潮流杂志。”佳琪说这话时朝身边的男人看了一眼。
秦天茵脸色又有些微变化,“我是学营销的,自然对销售在行一点。至于潮流杂志,我做不来。”
陈枫这时候开口说,“上次主编直接找你相当于挖柯蓝的墙角了。不过这次我们倒是很愿意和柯蓝合作,请品牌销售经理来做潮流杂志的顾问,对读者来说也有信服力。”
秦天茵本就是抱着不提公事的目的出来的,没想到在这里谈的还是合作之类的事情。她微微不悦,但表现得也不明显。只是端起许可心眼前的酒杯咕噜噜喝光了,然后站起身来说,“今天挺累的,我先去洗澡了。你们也早睡吧。”
李佳琪和陈枫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说错了哪句话。许可心打圆场道,“出来玩谈什么公事啊。她原本就工作压力挺大的,你俩还一个劲儿地给她找活儿干。”
坐在沙发上的郑芬在切水果的空档抬头看了一眼。她对刚刚拂袖而去的秦天茵以及现在的冷场很满意。
踱到门外抽烟的李进给了孟克胸口一记,笑嘻嘻地说道,“真看不出来当年见到帅哥流鼻血的小姑娘现在是霸气侧漏啊。我当时笑她太花痴,柏西笑我看不穿。那小子看人的眼光真毒!”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得窗帘透亮。秦天茵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凉风飘进来,带了些春日里泥土的香味。不远处是漂亮的月亮湾,湖水碧亮地粼动着,层层涟漪闪着耀眼的银色。近处茎枝纤细的花草透着奶黄色和浅紫色,轻轻浅浅的,想来香气也是清清淡淡。
昨天到了之后就倒头大睡,也没仔细欣赏美景。秦天茵喜欢海边的别墅,却更喜欢大清早看见这般的自然。
可这愉悦感很快就被腹部的疼痛打得烟消云散。她感觉到两腿间的异动,暗叫不好。
去年那晚的激情过后,她很明智地买了避孕药。吃过之后的经期时而提早时而推迟,这紊乱折磨了她两个月。她正暗自庆幸上次好像恢复正常了,谁知这潮退还没几天便又涨上来了。然而现在最困扰的是她没带经期必需品。
她换下内裤和睡裤,去隔壁敲许可心的门。老久都没有人开门,她这才想起来他们一大早就绕盘山公路骑单车去了。耐着性子给许可心和孟克打了几遍电话也没人接听。一向沉静的她有些失控。最近真是倒霉透了,她抓着头发烦躁地跺了两下脚,一路怨气地走回房间。
但秦天茵有个优点,该面对的她绝对不会逃避。所以她趴在床上用了一小会儿就稳定了情绪,然后迅速地站起身来,麻利地扯下床单,又拿了脏了的衣物向楼下走去。
很熟悉的旋律响起,是李斯特的《小星星变奏曲》。这是她的手机铃声,不是从房间却是从楼下真真切切传来的。她循着这轻柔的钢琴曲踱了过去。
客厅里落地窗打开着,窗边梨树白色的花瓣簌簌地飘进来,打个漂儿然后落在木质地板上。白色的纱帘被风撩动着,绕在白色里弹钢琴的背影看起来忽隐忽现如梦如幻。
听到她的脚步声,弹奏的修长的手指停了下来。身材颀长的男人站来转过身来,冲她温柔地一笑,他眉眼弯成月牙状,很是魅惑。“不是被我吵醒的吧,看起来一脸的烦躁。”
秦天茵被他这一问,便从恍惚的状态里走了出来,摇了摇头,露出来一个干瘪的笑,“你不是说要出差吗?”
陈柏西看了一眼她抱着的衣物,心里了然。“提前回来了。”
秦天茵团了团手里的东西,倒退了几步,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来,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我先去洗衣服了。”
她用了大团的卫生纸止血,然后找来脸盆洗床单上的脏渍。因为是第一晚来,所以量并不是很多。秦天茵看着案板上的洗衣液,觉得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小块儿的污渍洗干净之后,她心想机洗一遍会干净些,就把床单又塞进了洗衣机里。脏了的贴身衣物则直接扔进垃圾桶。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清早意外地遇见陈柏西,这原本如诗如画般美好的相遇,却被她抱着一团不洁的衣物彻底颠覆,连臆想的空间都没有留下。
每当她闭上眼睛想象刚刚的场景,美妙的旋律,曼舞的花瓣,轻摇的纱帘,跃动的手指,温柔的背影,甜蜜的微笑,宠溺的语气,蛊惑的眼神……
然后,他瞥了一眼她怀里抱的东西,她的梦就醒了。
秦天茵用香皂洗了洗手,开始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紧蹙着眉头,脸色苍白,禁不住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出来实在是给自己找乱。待会儿还得跟负责整理别墅的农户们问问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超市。
等她趿拉着拖鞋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人了。也好,省得见面尴尬了。上楼去抹了日霜和防晒露,她懒得化妆,换了双单鞋就想出去。这时候却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边住户少,环境确实清净。不过人迹罕至的地方总有种荒凉的恐怖感。听见这阵轻缓的敲门声逐渐消了声息,秦天茵心里一惊,警觉地攥紧了新换上的床单。但她还没问是谁,陈柏西轻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是我。”
秦天茵松了口气,腿一软竟瘫在了地上。她说了声“稍等”,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吃力地爬起来。
打开门,没等她开口问他有什么事,陈柏西就把提着手里的塑料袋伸过来,让她乖乖抱在怀里。“待会儿下来喝粥。”他不等她做出反应就转身走开了。
落拓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嗒嗒的脚步声响起在拐角的楼梯上。秦天茵低头一看,怀里抱着的购物袋里赫赫在目的竟是止痛药。她的脸刷地就红到了耳根。果真,他看见了。关上门来,她把袋子搁在桌上,除了止痛药还有日用和夜用的卫生巾、卫生内裤、红糖,压在最底下的是几块印花蓝布的床被单。
秦天茵看着这些,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情绪。它如漩涡般沸腾,细枝末节处张开触角来,挠得她心里痒痒的。鼻头涌上来的酸意勾得她突然很想哭。这个男人给她的温柔体贴让她记起了另一个男人给她的委屈难受。
秦天茵九岁就没了妈妈,把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是秦正明。他在物质上全力以赴地满足她的需求,情感上却连她该有的父爱都不肯施舍,更别提体贴和宠溺了。
她从很早就体会到了,他爱她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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