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的性别就不该去打架。”这么唠叨的是修罗PUB的老板娘舞。但其实舞这么说是最没立场的人,想当年她好歹也是第一代的“午夜修罗”,打的架绝对不会比袅歌少。
袅歌打电话告之总部她安然无恙后,就拉着真澄到了舞这里。
三个人坐在PUB的员工休息室里。
“我想退休了。”在舞疯狂地把碘酒往她伤口上抹的时候,袅歌突然开口。
“哪一边的事?”舞继续拿出红红蓝蓝的药水。
“两边一起。”双极会的兵队长也好,午夜修罗也好,是该交给年轻一辈人的时候了。
“受刺激了吗?”舞瞄了在旁边静默着喝牛奶的真澄一眼,“想退隐江湖做好女人了?”以她对袅歌的了解,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弥生那边你怎么交代?”
冢本弥生是上一任的午夜修罗,也是鬼组的大小姐——袅歌未婚夫春人的妹妹。私底下和袅歌是很好的朋友,但自从弥生转学以后她们就没什么来往了。和春人分手后她就决定要和鬼组划清界限,所以一直都没有联系。
“我给她交代什么?她当年为了一个男人抛下我转学的账我还没跟她算。”袅歌不以为然,“我亦想升学呢。国立大学估计不行,但好歹也要混个学历的。”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抱负了?”舞不以为然。
处理完伤口,舞把东西都收进医疗箱后才离去,把空间留给剩下的两人。
这个样子坐在一起,似乎没有什么话题可聊呢。袅歌打了个呵欠,决定等伤口上那些奇怪的药水一干就走。再晚一点,宿舍就要关门了。
“你想考哪所学校呢?”从牛奶中抬起头,一直都没有出声的真澄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嗯……”少年支吾着,但脸上分明写着“我要和你上同一所学校”几个大字。
“我想考的是圣百合女子学院。”随口想了个学校敷衍他。
“……”这个样子的话,他无论如何都考不上啊。
沉默了两秒,真澄不死心地再开口:“圣百合女子学院附近还有什么大学?”
春假到了。
过了这两个星期的假期,自己就是三年级的学生。
在学妹心中,已经是老女人了吧。自怨自艾地想着,北条袅歌闲闲地坐在宿舍的窗前。还不到樱花盛开的季节,宿舍后面的小树林就已呈现出一片淡雅的绿意。
好不容易说服了父母让她这个春假在学校过,按理说现在自己该躺在床上补眠,或者去街上钓两个帅哥歌咏青春才对。
但是……
袅歌转过头去,恨恨地瞪了那帮在她房间里煮火锅的家伙一眼。
趁着舍监下午有事出去,这帮家伙不请自来地闯进她的房间,找出她偷藏的锅子就开始煮起火锅来。
“袅歌,再不来的话肉就被小七吃完了哦。”这么说的是刚刚才确定自己还是西音高中部的双极会的会长苏我宁宁。
“胡说,会长才吃得多!”通称做小七的另一兵队长七濑优立刻抗议,“哇,夏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的同时,碗里一整条鱼都被夏子夹走了。
双极会的高级干部们很难得地在非会议的日子聚在了一起,整整八个人挤在两人间的宿舍里面。因为干部中的四人——财经组组长诸星千代子、第一兵队长北条袅歌、“正”宗方干鹤、
“负”八木夏子都在这一年升上三年级而要退出组织,于是整个春假就演变成了送别大会大拍卖。
依袅歌看来,什么送别大会,都是假的,这只是会长借机混吃骗喝的借口。
这一天宗方千鹤缺席,夏子咕哝着什么“去参加父亲的婚礼了”之类让人听不明白的话。但剩下八个人聚在一起还是很挤啊。面对第N次的送别大会,袅歌无语问苍天。走到锅子前坐下,还没拿起碗,就听到内线广播响了起来:“311,北条袅歌,外找。男生哦。”因为舍监不在,广播的人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个时候——春假第五天下午两点十一分,有哪个男生会来找她?算来算去还是只有一个人呢。
给屋内的人打了声招呼,袅歌穿上鞋子走到楼下。
这次居然猜错了!
会客室里等着她的不是号称北武神的美少年,而是北中赤屠帮主松井征一郎。
“有何贵干?”袅歌诧异了0。1秒后问道。
“是关于真澄的事情。”眼前大熊一样的男人回答。
果然如此。她和眼前这个人只有过一面之缘,能够把他们联系起来的也只有那个名为绪方真澄的少年了。
“是吗?”微微点了点头,眼珠子转了一下,思考着是要听呢?还是干脆拂袖离去的好。不经意看到了玻璃窗映出了门外正在偷窥的一群人。
“我们换个地方谈。” “哗”地一下拉开半掩的门,袅歌看着门外那群一边捧着碗吃东西一边以无辜的眼神望着她的双极会的高级干部们,“不准跟过来。”
她沉下脸阴森地警告。
“会长,请注意形象!”看到室内的松井跟苏我宁宁点头打招呼,她对正在跟牛肉奋战的会长大人又补充了一句。
宿舍后面的空地栽满了樱花树,是西音闻名的三大约会场所之一。花期还没到,新绿的叶子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光泽,很是美丽。
站在树林中的两人——其他人已经被他们吓跑了——男的粗犷壮硕,女的艳丽如花,站在一起悄声细语,远远看去,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对恋人吧。
事实与想象却永远有差距,而且还差得很远。
“真澄要考H工大。”大熊一样的男子陈述着事实。
“啊?这关我什么事?”完全忘记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话的少女回答。
“原因是那是离圣百合女子学院最近的一所学校。”松井几乎咬牙切齿了。以真澄的头脑,即使考不上东大,随便也能考上一所其他的一流大学,却为了眼前这个女人而选择了一所三流学校,他气得快咯血了。
“啊!”低呼了一声,袅歌似乎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说的话了,“天哪!”她掩口,“我只是开个玩笑,他居然当真了。”
“你!”大熊头上青筋暴起,如果不是明知眼前的女人比他强,松井早就动手了。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呵呵。”袅歌露出妖娆的笑容,连盛怒的松井也被她迷惑了一下。
他没看错,她和真澄果然是同一类人。隐藏在魅惑人心的容貌下面的,是让人不敢领教的身手和性格。
“请你离开真澄!”就是因为是同一类人才更觉得危险,他一定不会把真澄交给这个邪恶的女人的。
喂喂,搞错了吧,是他死缠着自己呢。皱了一下眉头,袅歌换上疑惑的表情,“松井帮主,你这个样子,让我误以为你是为了真澄来和我争风吃醋呢。”
看到个头一米八五以上的粗壮男子在一瞬间涨红脸是件颇好玩的事。
“总而言之是你们的武神大人在死缠着我呢。如果你真的对他这么不放心的话,就买条链子把他拴在身边好了。”一直被纠缠着,袅歌的口气也好不起来。
“北条小姐!”松井突然使用了敬称,让她不得不收起玩笑的表情,“真澄是个很单纯的人,我希望北条小姐不要伤害他。”说完还鞠了一躬。
老天,那个凡事只知道用暴力解决,脸皮厚到天上地下无人能及的绪方真澄单纯?
“等等,松井帮主,不要这个样子,我们说的……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印象中的小鬼,除了一张脸过得去,是绝对无法和”单纯“这样的褒义词联系起来的任性的小孩子啊。
“我是认真的!”松井以为她还在开玩笑。
我也很认真啊。因为对方铁青的脸色而没有把这句话讲出来,袅歌以她认为认真的表情(其实也就是面无表情)回答:“我明白了,志愿的事情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但要谁不再来缠谁这样的问题就不是她可以解决的了。
要去向别人解释她根本就不该负责的事情(她自己以为)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听到真澄要为她去考一个三流学校,心情又莫名其妙地好起来。
他还不是普通的好骗呢。
虽然答应了松井会向真澄解释这件事情,但袅歌并没有去找寻真澄的意思。这个看似轻松的春假是她最忙碌的一个假期。下一任兵队长的人选早就内定,只要进行工作交接,等到开学的时候举行过大会她就可以卸任了。麻烦的是午夜修罗的继任者,她一早相中了东中初中部的一个女孩。但现在是假期,她又不能去学校找人,只能每天在东区夜游,守株待兔。
等到这件事也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是春假的倒数第二天了。
宿舍里又热闹起来,忙碌地准备着开学的事情,她这才想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那个少年了。
也许是终于想清楚放弃了吧。虽然有丢失了心爱的玩具的失落感,但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要去背负某个人的喜欢的心情,并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开学的前一夜,袅歌泡在修罗PUB里,享受着她成为考生前的最后一天假日。
“你来晚了呢。”一见到她,舞就这么说,“弥生和春人刚走。”
“春人回来了?”袅歌即使对冢本家的继承人并没有特殊的感情,也还是公式性地关心她的未婚夫。冢本春人因为去美国治疗心脏病的关系,已经快两年没见过面了。
“是啊,看起来也不像很健康的样子。”舞拍拍她的肩,“不过你也不算来得太晚。”她把她推了进去。
这又是什么意思?正疑惑着,就看到了坐在吧台前的比她早到的那个人。
整整十七天没有见面(啊,她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再见到真澄,突然多了一分莫名的尴尬。
被舞硬推过去坐在真澄的旁边,袅歌别扭地对他点了个头算打招呼。
“一杯威士忌。”给吧台打了个招呼后她才正眼看真澄。老天,他居然又在喝牛奶。
“好久不见。”真澄举杯向她示意,又补充了一句:“我好想你。”
呃……不至于一见面就说这么恶心的话吧。一个春假不见,这家伙的脸皮又厚了几分。
轻咳了一声,袅歌开口:“关于那个圣百合女子大学的事情,”她切入正题,“我是开玩笑的呢。”一见面就这样解释……感觉好奇怪哦。
“是吗?”似乎被打击到地应了一声,但随即真澄又露出魅惑人心的笑容,“那你究竟要考哪所学校呢?”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我没有向你打报告的必要。”
“我想和袅歌上同一所学校。”真澄眨了下眼睛,
“这次去欧洲我好不容易才说服父亲让我自己选择学校呢。”所以才花了整整一个春假的时间,否则他早就回来了。
欧洲?对她这种小市民而言,他大概是属于大少爷一个等级的人吧。虽然不清楚他家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一想到他居然使用丝质手绢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孩。
“但是我不想啊。”她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这么回答。
“为什么?”少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为什么你不接受我呢?!”牛奶杯子被重重地搁在吧台上,溅出大量的乳白色的液体。
“因为我不喜欢你。”理由简单。
“怎么可能这样?!”像是不敢相信这个答案,真澄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我是这么英俊非凡、潇洒多金、聪明能干,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一流的头脑、一流的Face、一流的家世,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女人拒绝他——在他低姿态地展开如此强烈的攻势之后!
刚刚喝到嘴里的威士忌马上喷了出来。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绝对不会是正常人!
本来袅歌是打算慢慢说的,但是听到这样臭屁的话以后,她决定直踩少年的痛处。
“我不和比自己矮的人交往。”
啊,多么熟悉的话,似乎某人以前说过“我不和比自己弱的人交往”之类的话,连语气也一样。
原以为真澄会被这句话激怒,但事实正好相反。
他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得意地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你看,这个寒假我长高了两公分哦。最近我每天都喝一升牛奶哦。”
这个家伙是野兽吗?每天一升牛奶,简直不是正常人的肠胃可以承受的。而且站在她的角度,实在是看不出一米六二和一米六四有多大的差别,总之都比她矮就是了。
“如此下去,年底我就和你一样高了。”真澄继续他天真的前景预测。
这个家伙的脑子是真的有问题吧。袅歌在心里确认。
无力地揉了揉额角,她喝了口酒压惊,“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比自己漂亮的男生交往。”虽然说起来很丢脸,但光就面孔而言,连她这个艳光四射的美女在他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漂亮?”真澄再度被打击到。她……她居然说他这张被女生称为“像神祗一般俊邪”、被男生称为“如妖精一样诱人”的脸孔……漂亮?
“是啊,美丽得让我不嫉妒都不行。”
“难道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不接受我?”
“呃……是啊!”但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
“是吗?是这个样子吗?”真澄喃喃低语,袅歌以为他放弃了,但他立刻又抬起头来,“如果我没有这么……呃……漂亮的脸呢?”
“什么意思?”袅歌没懂他的话。
少年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小刀,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刀锋闪着沁人的寒光,十分锋利的样子。
“如果这张脸毁了,袅歌是不是就会接受我呢?”
真澄举起刀。
“唔,可以考虑一下。”以为她是被吓大的吗?
真澄举着刀的手连颤抖都没有,刀锋直接就划了上去。
金属切开皮肤似乎发出阴冷的声音,雪白的右颊上先是出现一条红色的弧线,然后渗出了暗红的血珠,再渐渐汇到一起,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并不是开玩笑地随便划了一下,而是相当深的伤口。袅歌眯着眼睛注视着他。这个时候她应该冲过去夺下他的刀子,一边哭一边抱住他吧——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但也许自己真的是冷血,看到他这样自残,她只觉得那隐约可见的血红色异乎寻常地美。
邪气的眉眼,白瓷般的脸孔,都因为这一道伤口而被鲜血点缀出让她心神恍惚的妩媚。
见她只是注视着他而没有说话,真澄又举起了刀子。
第二道伤口出现,显得更加触目惊心。PUB里已经有客人被吸引了过来,音乐似乎停止,因为她已经听到有女客抽气和尖叫的声音。
“够了。”她沉声道。如果她不阻止,他大概会一直划下去吧。
走到他的身边,手轻轻地抚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少年因为刺痛而皱起眉头。
收回的手指上是还有余温的血液,她移到唇边舔了一下,并没有蜂蜜的甜美,仍是淡淡的腥气,为什么可以如此这般打动她的心呢?
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流这么多血,但自己的伤口也好,别人的伤口也好,从来不会让她的心脏有这种近乎抽痛的痉挛。
“袅歌,可以接受我吗?”真澄手里握着刀子,脸上的血顺着下巴一滴滴落到地上,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只是注视着她——那偏执又任性的目光突然就变得灼热无比,让她不敢对视。
“我……”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语。犹豫了一下,袅歌妥协了,“我再考虑一下。”
生平第一次,北条袅歌落荒而逃。
4月7日,开学典礼。
樱花盛放的季节,校园里到处是一片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