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剑看了一眼梅玄霜,“梅都尉,你负责上一道奏章,给他请功吧。”
“遵命!”梅玄霜淡淡地答道,同时不自觉地将眼神投向余跃。
而余跃也正好看向她。
四目相对,眼神在空气中相撞,又倏地弹了开去。
夜,月华如水,天空没有一丝的云彩,洁净一片,丝毫没有因为近日的厮杀而影响他的清朗。
余跃在卫兵的带领下,前往梅玄霜处!
一路走来,思绪就没有平息过,一直都在思考关于梅玄霜见他的目的。
自己此番大显身手,肯定也让她刮目相看了,莫非是后悔此前的绝情,要当面做一个忏悔?
嘻嘻嘻,他心中狂笑。
三转两拐,进了一个院落,院落中间有一个小型的花园,花园中间有一个简陋的凉亭,卫兵用手指了指凉亭,便转身出去了。
余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凉亭护栏上坐了一个女子,不知道是在赏花还是赏月。
从余跃的角度看,只看见女子的背影,乌黑柔顺的头,白衫罗裙,衬托出一副纤细曼妙的身姿。
微风轻拂,扬起裙角,翩翩飞舞,像是一朵迎风招展的荷花,那么娇艳,那么出尘。
以前无数次地在军营后山举目远望的,就是这个婀娜的身姿啊!
只不过,皎洁的月,清凉的夜,赋予它另一种韵味的美。
余跃缓缓走近凉亭,却按捺不住内心怦怦地狂跳起来。
“找个地方坐吧。”没有回头,梅玄霜却似乎知道是谁来了,用她固有的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余跃看了看凉亭中间的石桌石凳,又看看边缘的护栏,刹那间鬼使神差地作了一个大胆的选择——与梅玄霜并排坐到了护栏上,只不过中间隔了一定的距离。
然而坐下之后,内心里就如跑马一般,狂野地奔突起来,久久不能停止。
梅玄霜也似乎没料到他会做出这么一个大胆的选择,小心地侧脸看他一眼,继而又慌张地别过脸去,望向夜空里。
沉默,似乎因为夜,两个人都不敢去打破那一刻的静谧。
然而又因为静谧,使得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第九十八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许久,梅玄霜终于一语打破沉寂:“今次你立下大功了,我代表全体将士感谢你。”
“呃,分内之事。”余跃轻笑一下,说道。
“你想做将军吗?”梅玄霜紧接着问道。
废话,人家拿破仑是怎么说的来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然而余跃却迟疑了,他不知道梅玄霜为什么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个无聊的问题。
沉吟片刻,余跃毫不避讳地说道:“我时刻都在想!”
梅玄霜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什么意味,弄得余跃都以为自己给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很好,”梅玄霜点头,继而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但是有一个问题,是你必须面对的。”
余跃不觉紧张起来,因为他意识到,接下来梅玄霜要说的话,才是她找自己来的主要原因。
他静静地等待着!
“这件事情,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任何人的,但是现在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一下。”梅玄霜声音依旧冰冷,然而冰冷之中,却又无巧不巧地多了许多伤感。
说了半天,仍然还没有点到正题上,余跃不由得有些急切,然而他仍旧耐心地等待着。
又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沉寂,似乎梅玄霜用那段时间努力地在克制什么,他似乎都能感受到空气的起伏和激荡。
“这段时间,你可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向我bi婚?”梅玄霜脸上竟然泛起了莫名的笑意。
“是谁?”几乎是自潜意识的本能,余跃冲口说道,“是谁这么不要脸?”
一语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否表现得过于激烈了,尴尬地低下了头去。
“是我们的陛下。”梅玄霜淡淡说道。
陛,陛下?眼光不错啊!
一时心中思潮澎湃,千头万绪。
倏然之间,于千头万绪中,他牵出了一个他认为最最重要的问题:“你答应了吗?”
一语出口,他又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多么愚蠢:皇帝bi婚,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
然而梅玄霜的答案,却让他颇为意外,也颇为欣喜:“我想方设法搪塞过去了。”
但就在他意外和欣喜之时,梅玄霜却当头浇了他一盆凉水:“正因为如此,你就有麻烦了。”
初时听起来很令人费解,但仔细一想,余跃就明白了其中蹊跷:自己与梅玄霜的赌约已经弄得尽人皆知,恐怕陛下也有所耳闻,他如果得知自己活着回来了,一方面为维护梅玄霜的声誉,另一方面为阻止梅玄霜履行诺言,都有可能会对自己下手。
但是以他的聪明,却没有在此时此刻联想到,当日梅玄霜劝他离开军营,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余跃扭头看了一眼梅玄霜,苦笑道,“我们那个约定,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那是你知我知,”梅玄霜摇头,“但其他人呢,他们或者会当真,或者会当成一个笑话,但总之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一时间,余跃不觉心生愧疚,立时面带歉意地说道:“我很抱歉,因为我一时的痛快,而使你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梅玄霜奇迹般地露出了一丝妩媚,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深深地印在了余跃脑海里,变成了日后多少个夜晚回味的美梦。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问题吧,你要想做将军,我就得给你请功,然后陛下自然就知道你已经活着回来了,然后或许……”
“我想陛下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吧?”余跃侧脸看着梅玄霜,说道。
“但愿是我多虑了,”梅玄霜不觉抬头,望向遥远的夜空,“但是那个小屁孩,我太了解他了。”
“啊,什么?”余跃听到其中三个字,很是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
“呃,没事!”梅玄霜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刻望向余跃,调转话题,“我再问你一次,你还做不做将军?”
即使不做将军,自己活着回来的消息,恐怕迟早还是会传到陛下的耳中,既然避无可避,又何惧迎头撞去呢?
“呵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余跃笑道。
“好,那么我稍后就替你拟奏章。”梅玄霜点头,眼中却不觉流露出一丝遗憾,“你为了做将军,恐怕什么都愿意放弃的。”
余跃自是不明白她是意有所指,只当她是随口说的,便随意地让它从耳边溜走。
望着深远的夜空,二人不觉都陷入了沉思。
许久,又是梅玄霜冰冷的语气打破沉寂:“尽管以前我不怎么了解你,但我不得不承认,你这次回来,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
余跃明白,她所指的“不一样”,是指不再那么“废”了,不觉在心里泛起一阵欣喜。
然而紧接着,梅玄霜又说了一句话,将他内心泛起的欣喜顷刻击碎:“但是作为全军领袖,我要对全军负责,我仍然要继续怀疑你,直到有一天让我找到不需要怀疑的理由。”
“我今天奋不顾身的冲锋陷阵,这理由还不够充分?”余跃盯着她,有些气恼地说道。
“那是对永安,不是对北川。”梅玄霜也回望着他,冷冷说道。
二人就那么对视着,互不示弱。
实际上,余跃一直就想好好地欣赏一下她那一张冷艳的脸,此刻就找到了这个理直气壮的办法,趁机将那绝美容颜放进自己的眼睛里饱“餐”了一顿。
许久,咕噜噜吞了一大口口水,余跃才心满意足(实际上哪里看得够?只不过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地收回了目光,假装无可奈何地摇头:“你怀疑吧,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怀疑。”
梅玄霜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说道:“不如,你给我讲讲你在北川的经历吧,我也可以作为判断的依据。”
实际上,她想听他讲那些经历,还有一个深层的理由,她却没有说:她对其很感兴趣。
“这个嘛,一言难尽啊。”余跃有些为难。
“难道你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梅玄霜冷冷说道,冷冷的语气,掩盖了许多激将的意味。
“我怕什么,我光明磊落的?只是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而已。”余跃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那就从头开始说吧,一点都不要遗漏。”梅玄霜非常认真地说道。
余跃清了清嗓门,就开始说了,果然是说得详详细细的,一点都没有遗漏,甚至将营救茉莉之时,从她身上看到的内衣的颜色都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番,说得梅玄霜直皱眉头。
尤其对于某些惊心动魄的场面,这家伙更是添油加醋,大肆渲染,说的是惊天动地,鬼哭狼嚎。
即便是以梅玄霜的沉着和冷漠,有好几次都差点被骗出了眼泪来。
然而这其中,也有许多事情,他却故意把它省去不提了,比如宝藏(他只说在密道里挖到几本秘籍,几把大刀,还有几箱珠宝,怀疑那曾经是一个贼窝),比如他跟茉莉的第二次交易。
说完之后,余跃自己陷入了沉思,因为他忽然想到,按照约定,茉莉应该早就来了,可是到现在,却迟迟不见她的踪影。
他不觉开始担心起来:据说研津剿了曼陀的老巢,茉莉是不是已经……
随之,又自嘲自己的多虑:不会的,以她的狡猾和心机,肯定不能这么轻易就丧命的。
………【第九十九章 偷梁换柱】………
听完他的故事,梅玄霜许久才从深心激荡中挣脱出来,有些质疑地问道:“百里冰真的以高官厚禄诱惑你,而你却丝毫不动心?”
“真的,她甚至恨不得让我做驸马,我都没有理她。”余跃很是不以为然地说道。
男人就是这样,在得意忘形之时,很容易就流露出吹牛的本色来。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听者是一个男人,比如霍利苏,他会很自然地露出一脸的不屑,甚至大加讽刺。
但如果听者是一个女人,她会用一种特殊的直觉去判断,也许会得到令人意外的结论。
“好,既然是这样,”梅玄霜扭头盯住他的眼睛,“下次对阵北川,你把百里冰的人头拿来,我从此就不再怀疑你。”
余跃愣住了!
面对百里冰,先不说有没有能力,他真的怀疑自己有没有勇气把她的头砍下来。
看他那表情,梅玄霜冷哼一声:“怎么了?你是喜欢上她了,还是你经不起质疑?”
余跃在心里狂叫: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她,但我能肯定的是,我喜欢你。
然而他却不敢说出口。
他只是重重地叹息一声,说道:“如果这世上真有那么一位嘻哈无度天真无邪的公主,我真有可能会喜欢上她,可惜的是,她所有那些东西都是装出来的,心狠手辣才是她的本性,她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要下毒手,我又怎么敢喜欢她?”
余跃说出这段话语只是想以此明志,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梅玄霜倏然间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两人,彼此都没有见过面,就已经开始惺惺相惜了。
而后,她脑海里一直泛起那个人的身影,有些心不在焉。
但她却还没有忘记刚才说到一半的话:“既然如此,你又在犹豫什么呢?”
余跃坚决地说道:“下次两军对阵,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杀了她。”
整个话语说得铿锵有力,然而在说到“杀”字的时候,却不知道就怎么绕了过去。
二人不觉又陷入沉默,许久的沉默。
静谧的夜,让得二人都沉醉其中,以至于最后,余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甚至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
回到府中,梅玄霜连夜写了一封请功的奏折,是给陛下的,还有一封书信,是给兰馨公主的。
翌日清晨,她便派人将这奏折和书信快马加鞭送往帝都。
※※※※※※※※※※※※※※※※※※※※帝都彭阳,御书房,富察康正埋头批阅奏章,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因为今天在朝堂之上,收到前方战场传来战报,平州大捷,北湘军大获全胜,且斩获敌军领司徒乌龙,由不得他不高兴。
这是对抗入侵以来的第一次胜利,也是转折性的一场胜利,此役之后,敌军群龙无不说,三路进军联盟便告解体,溃败之势已经势不可挡。
但当他看到其中一个与此有关的奏折的时候,却有些为难了。
那是梅玄霜上的请功奏折,奏折中详细陈述了平州之战的经过,并特别指出此战只因余校尉而改变了整个局势,否则的话,恐怕仍然难免一败涂地,一则此人立下如此盖世奇功应当奖赏,二则此人雄韬伟略,能堪大用,时下又正是用人之际,因此欧阳剑和她都力保此人升职为都使。
余跃,余校尉?
仔细一想,不就是那个口出狂言声称要娶玄霜姐姐的那个人吗?
他居然活着回来了?那岂不是说,玄霜姐姐要履行承诺?
如果玄霜姐姐不履行承诺,岂不是要背上一个言而无信的恶名?
那么他岂不是该死?
可是眼下,的确是用人之际。
于是他左思右想,绞尽脑汁,做出了一个决断,立时挥笔作了批示。
却在此时,一个红影蹦蹦跳跳地闪了进来,带进来一阵悦耳的笑声:“咯咯咯,弟弟,忙什么呢?”
富察康抬眼一看,是兰馨公主。
他有些意外:在他的记忆中,这个皇姐是从来不光顾这个御书房的,因为在她看来,什么政事、国事、天下事,都是伤脑筋的事情,但她从来不想伤脑筋,所以也就从不踏足这些能够涉及政事、国事、天下事的地方。
正因为她的不想动脑筋,行事起来,随随便便大大咧咧的,就像孩子一般永远长不大,有时候富察康甚至都觉得,这是他妹妹,而不是他姐姐。
富察康放下手中的奏章,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皇姐,你怎么来了?”
“随便转转,一不小心就进来了。”兰馨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笑脸盈盈地说着。
“呵呵,你确信没有走错地方吗?”富察康忍不住跟她开起了玩笑。
“也许吧,有点头疼,”兰馨很自然地走到富察康身侧,似是很随意地歪着头看了一眼奏章,继而猛地将那奏章抓在手里,露出一脸的惊讶:“这不是玄霜姐姐写的吗?哎呀,真没想到她写的字这么漂亮,几乎可以跟她的人媲美了。”
富察康笑着斜了她一眼:“胡说八道,字写得再好,都是黑色的,怎么能跟玄霜姐姐的绝世容颜相比呢?”
“你现在满脑子都是玄霜姐姐,哪里还有你兰馨姐姐的存在啊,她是绝世了,那么我呢?”兰馨跺着脚,赌气似的说道。
“呵呵,这你也要吃醋?”富察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眼珠一转,“你是盖世,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兰馨满意地一笑,将手中的奏章飞快地塞进桌案上那厚厚的一堆里,然后转身蹦跳着出去了。
走出御书房,怀揣着胜利的喜悦,她将手里的被揉得皱巴巴的奏章摊开来看,这一看惊呆了,只见那奏章上的批示:提升余跃校尉为都使。
按照玄霜姐姐的猜测,不应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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