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冰将手一扬,几个士兵松开了手,使劲向前推了一下海正的背:“快滚,滚回去。”
海正似乎也没预料到他们会释放自己,很是意外,站在那里左右张望,看看百里冰,又看看梅玄霜,有些不知所措。
梅玄霜轻叹一口气,说声:“跟我回营吧。”一勒马缰,调转马头,缓缓往自己阵营走去。
海正犹豫了半晌,便跟在马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往加兰正营走去。
百里冰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溢出了诡计得逞的奸笑。
梅玄霜骑着马缓缓前行,心中万千纠结。
此时此刻,她的确心里充满了疑问,想要让海正为自己答疑解惑,然而与之同时她也很清楚,他的答案,可能不会令自己满意,而且,他给出的答案,也许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疑惑和更深的陷阱。
于是她始终不一言,就那么默默地走着。
她突然神奇地现,自己跟百里冰的一战,还没开始打,自己就已经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海正在她身后,左右闪躲着各方面射来的眼神,身形显得有些萧索。
此刻整个战阵场面变得极其的诡异,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他们,鸦雀无声。
东区都统希勒悄悄地问身边的元通:“那人是谁?怎么跟着梅将军就从敌军阵营过来了?”
元通迷茫地摇头:“不知道。”
周多兰恰好听到他们的谈话,怕引起不必要的猜疑,立刻说道:“是以前被敌方俘虏的北湘军士兵。”
“哦,敌军这么大张旗鼓地将他放回来,这是要扰乱军心啊,”希勒恍然大悟一般地点头,继而又满脸不屑地摇头,“梅将军太仁慈了,要是我,直接一刀就把他杀了,不管怎么样,被俘虏就是一种罪过。”
元通深以为然地点头,周多兰却苦笑不语。
这时候梅玄霜和海正已经回到队伍里,王治平忍不住嬉笑着凑过来:“梅将军,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都说了什么,自然不能一字不漏地告诉他。
“她说她不会投降。”梅玄霜淡然说道。
“就这些?”王治平瞪大了老鼠眼,有些不可思议。
梅玄霜看了他一眼:“就这些。”
“他不投降那我们还等什么?直接挥军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王治平怒不可遏地咆哮道。
直觉告诉他,她们之间说的话,肯定不止这些,或许,这两位巾帼英雄惺惺相惜也不一定,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俊男她不挑,唯独挑了梅玄霜出去答话?如果她们惺惺相惜,很有可能在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梅玄霜这些忠实派,为了对付自己这一派的人,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至少,那个俘虏兵的回归就很可疑,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自己倒打她一耙吗?但是他也知道,她的后台,实在是太硬了,仅凭这一点根本无法扳倒她。
因此,他心里有火,也只能将这一腔怒火,全部向百里冰泄过去。
“我同意打。”希勒这个好战分子,听说要打,立刻附和着说道。
梅玄霜转过身来,重又望着远处花枝招展的百里冰,说道:“这几天我们看到他们大肆伐木造船,似乎准备从海上撤离,但实际上,这也许是一种假象,在那假象后面,他们也许在实施着什么阴谋也说不定,所以,我看还是先静观其变吧,反正他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即便是想要从海上撤退,那也是死路一条,他们要自己去寻死,省去我们的一兵一卒,岂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受军师周多兰的影响,曾几何时,梅玄霜也变得万事谨慎起来。
当她说出这段话时,老辣的周多兰就知道,这位女将军已经深得自己真传了,不觉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如果我们不穷追猛打,他们假装撤离,而实际上并不远去,就在近海一带活动,那我们岂不是要日防夜防,犹如芒刺在身?”王治平针尖对麦芒地说道。
说完还看了看希勒,希勒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梅玄霜轻蔑地看他一眼:“你以为他们还有多少军粮?”
“这……”王治平有些无言以对,但他感觉被一个女人说得理屈词穷那是很耻辱的事情,于是咬着牙振振有词地说道,“他们,他们可以在海上打渔捕虾……”
孰料他还没说完,梅玄霜立刻截口:“好,你要打你打,我静观其变。”
“打就打。”王治平赌气似的说道。
继而一挥手:“全军听令,随我杀敌”当先驰了出去,继而全军齐出。
………【第172章 示爱?】………
希勒本就是个好战分子,有仗打的地方,他从来不落人后,当下也挥军杀了出去。
元通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梅将军,我们,我们的大军千里驰援,赶了这么远的路,为什么到了最后时刻,却要拱手将胜利让给东区军和东北军?”
梅玄霜轻斜了他一眼:“谁胜利都是加兰的胜利,何必斤斤计较?”
元通低哼一声,咬牙吞下一口气,不再言语。
这时候,见加兰大军起进攻,北川军果然仓皇撤退,百里冰狼狈得弃了戎车,随着人流逃上小山,加兰军就追上小山,北川军又仓皇地往山下跑去。
山的那一边就是海,有几艘大船已经下了水,还有几艘搁在岸上,似乎匆忙完工,还没来得及推下水,此时见追兵杀来,便慌慌张张七手八脚地把那些船往水里推。
如此一来,希勒和王治平便对百里冰将要海遁一事已经深信不疑了,岂肯容她得逞,当下挥军就杀下山坡。
然而却在此时,陡起变故。
山坡上陡然现出一个大坑,无数兵将直接陷落下去,被下面的竹签木棍穿成了人肉串,后面从上往下急追赶上来的士兵也收不住脚步,一队一队地扑入陷阱中,那人肉串便一串一串地越串越多。
原来山的这一面是一块滑板,最下端用挡板卡住,使其固定在斜坡上,待到北川大军通过以后,加兰大军追上来之时,几个北川士兵趁机抽掉那块挡板,于是那滑板便滋溜溜地滑下山坡,露出一个巨大的陷阱来,加兰兵将便很优美地掉落下去,然后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很艺术地被串起来。
而远处的海边,北川士兵们大笑着,不无幸灾乐祸的意味,百里冰指挥军队从容不迫地上船。
加兰大军一队一队地扑入陷阱中,几乎把个陷阱都堆满了,后面的兵将才勉强收住步伐,没有再重蹈前队的覆辙。
幸存的人无助地看看眼皮底下痛苦呻吟的战友,又看看远处准备逃跑的敌人,心中装满了凄凉,倏然又被无尽的仇恨占据,便尽皆摩拳擦掌暴跳如雷。
前番几场大战,东区军和东北军连吃败仗,损失不少人马,经此一劫,东区军和东北军更是损失惨重。
东区军领希勒大略扫了一眼自己的手下,几十万大军,现在所剩已经寥寥无几了。
希勒狂怒不已,已近丧心病狂,望着远处的北川军,双眼喷火,歇斯底里地喊道:“东区军,给我杀,给我杀他个片甲不留。”
言语中,他已当先向山的侧面跑去,东区军紧随其后,潮涌而上。
山的侧面不被陷阱波及,恰好留下一条大道,可容大军通过,于是希勒毫不犹豫地选择从这里经过。
王治平也不甘落后,当下就准备挥军赶上去。
没想到的是,这时候惨剧又生了。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响彻云霄,尘土飞扬,沙石激荡,那一面斜坡整个坍塌下去,东区兵将便在那声巨响中支离破碎,然后与沙石齐飞,惨叫声震动山野……
原来,这条道路上埋了无数炸药,就等他们来送死呢。
希勒当场被炸死,还有他的无数弟兄为他陪葬。
东北军的残兵败将险险地收住了脚步,才避免了一场更大的灾难,而东区军几乎已经全军覆没了。
“咯咯咯……”站在船板上,远远地看着那些支离破碎,那些血肉横飞,百里冰放声地娇笑着,“我还真担心玄霜会跟上来,那样的话就没有什么意思了,还好,她没有让我失望。”
卡西站在她身后,略显担忧地问道:“公主,我们这么走,能安全的抵达摩酷拉么?”
百里冰猛地回头,刷地将凌厉的目光射向他:“以后谁再敢说这种扰乱军心的话,杀无赦!”
“是是,臣知罪!”卡西脸色苍白,连连哈腰点头。
百里冰脸色稍缓,又看了他一眼,说道:“先前吩咐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暗地里留下一个小分队,乔装打扮沿陆路赶回北川,陆续向各地守军返回我们安全的消息,以安军心,还有,跟踪海正的人也会按计划行事。”
“好,”百里冰心中大悦,笑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卡西诚惶诚恐地说道。
这时候梅玄霜也率领大军赶上山来,王治平怒冲冠,望向梅玄霜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百里冰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不追上来,却让我们追上来?”
看着眼前这一片惨烈的景象,梅玄霜也是悲不自胜,听得王治平的无端谴责,却又不免怒火中烧:“是我让你们追上来的吗?我还曾提醒过你,要警惕百里冰的阴谋诡计,你听过吗?”
王治平有些气急败坏了:“要是百里冰没有告诉你什么,你怎么知道那是阴谋?”
“你……”梅玄霜气极,圆睁着一双杏眸,胸脯起伏,微张着唇瓣,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南华站了出来,怒不可遏地望着王治平:“王都统你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若不是我军赶来救援,你们东北军现在还被百里冰打得东逃西窜呢?你还有机会颐指气使地站在这里吗?”
王治平铁青着脸,咆哮如雷,口水都喷到南华的脸上:“若是你们不来,我们同样能够反败为胜,若是你们不来拖住我们的进度,说什么静观其变,静观其变,我们就不会跟他们僵持这么久,让他们有机会伐木造船设计陷阱,也根本不会有今天这样惨烈的下场。”
这家伙简直就是蛮不讲理!
南华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这时候龙绍走上前来,轻轻碰了碰王治平的衣角:“王都统,都是兄弟队伍,应该相互信任才对。”
说也奇怪,此刻王治平似乎都已经失去理智了,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语,然而在龙绍一句简短的话语之后,他出奇地平静下来,举目看着远方海面渐渐远去的大船。
龙绍一句话化解了一场战火,心中不免得意,便将带着笑意的求赏的目光望向梅玄霜,孰料梅玄霜看都没看他一眼,也如王治平一般,看着远方的战船兀自出神。
龙绍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
百里冰走了,不知道她的命运如何,但加兰阵营里,许多人的命运却悄无声息地生了变化。
几天之后,圣旨下来了。
余跃被提升为北区军都统,北湘军都尉由罗伦升任。
梅玄霜被免去北区军都统职务,册封为皇后。
直接成为国母啊,在加兰的历史上,这还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加兰皇帝的后宫,由低到高的顺序是御女、才人、美人、婕妤、嫔、妃、后,虽然这并不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阶梯,但很多人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之所以梅玄霜会有这样的殊荣和造化,是因为,那个痴情的陛下一直没有纳妃,一直就在痴痴地等她——既然没有资历更深者,那么直接册封她为皇后,就无可厚非了。
然而梅玄霜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兴奋。
此时此刻,她才惊奇地现,之前自作聪明的一招缓兵之计,到头来竟是作茧自缚而已!
现在富察康以那个承诺为出点,他的决断和旨意,是雷都打不动了。
或许这一切都已经不能改变,那么剩下的,唯有叹息而已。
但在这之前,她对北区军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令元通南华率军返回自己的驻地,令罗伦率领本部人马驻守乌仑山,令余跃率北湘军其余人马一路北进,继续收复失地,待到收复永熙河,便永久驻军永熙河。
北区军几个统领中,她能完全信任的,只有罗伦一个人了,所以她让他驻守乌仑山这个紧要之地,守住了这个地方,然后就让余跃在乌仑山以北一带活动,即便他真与百里冰之间有什么勾结,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下达这道指令的同时,他给余跃写了一封私人信件,交与传令兵一同送往余跃营中。
萧邦调任东区都统,而不是东北区都统——因为原东区都统希勒阵亡,富察康不得不改变原定计划。
只不过萧邦孤家寡人在上任途中就被刺杀了,此是后话,不提。
梅玄霜不再做将军,周多兰无所依靠,收拾东西回家种田去了。
而海正,在梅玄霜的安排下,行进在返回北湘军阵营的途中。
梅玄霜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安排最为合理——让海正与余跃呆在一起,再找人严密监视他们的行动,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呢。
余跃虽然被提升为北区都统,但他也欣然接受梅玄霜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率军征伐北川。
然而当他看完梅玄霜给他的私人信件之时,不觉有些抓狂。
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余都统,你取下了乌仑山,你成就了你的盖世奇功,但你可知道,我却为此要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当日陛下向我bi婚之时,我以未取下乌仑要塞为由拒绝了他,现在已经无从拒绝了。
余跃立时就怒了,把信一摔,然后忍不住又捡起来:原来都是乌仑山惹的祸,早知道我就不取乌仑山了。
然而稍稍冷静之后,他就认识到:那根本就不是乌仑山的问题,也不是承诺的问题,问题在于,看上她的人,是尊贵的陛下!
可是梅玄霜给自己写这么一封信,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语调干干的,就是平铺直叙,仿佛在说今天天会下雨,明天没有太阳。
唯一可以体味得到的,是浅浅的不甘和抱怨——因为她觉得她的“幸福”已经被“葬送”了。
可是,她给自己写这一封信,应该不仅仅是向自己抱怨吧?
难道说是示爱?
可是这其中一点暖昧的气息都没有,哪里会是示爱?
不过想来想去,还好不是示爱,如果是示爱,自己将何以处之?——弄不好就要冲冠一怒,反上朝廷,夺回自己的爱人,那样的话,岂不是做了一个大逆不道人神共弃的奸逆之辈?
然而事实证明,即便不能体味到其中的爱意,他心中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就像装了一个剧烈运动的搅拌机,就那么不停地搅拌着,搅得心里一团糟。
一团糟又逐渐地郁结成了一股气,充斥在胸中,让他难受至极。
妈的,化悲痛为力量吧,只是这无尽的力量,要全部用来对付北川人。
于是他拽着那封信,立刻点兵出征。
全军高喊着口号“饮马永熙河,把酒云都城”,浩浩荡荡地出了。
汪古仍旧率一万铁骑为先锋,一路杀过去,像蛟龙出海猛虎下山一般地杀过去。
经过乌仑山一役,汪古与麦格身受重伤,经过抢救和恢复,麦格瘸了一腿,留在乌仑山休养,最后能不能完全康复,实在难以预料。
汪古稍稍幸运一点,没有落下什么残疾,只是一张脸被熏得黑如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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