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无敌……大哥呢?”他根本不甩。
他们三人各有住所,却很习惯回本家来找吃的,多年来被姑婆养刁的嘴,除了姑婆一手调教出来的厨子可以稍微满足一下他们的口腹之欲,外面怎么吃都不对味,回来得自然也就殷勤了。
“刚上楼要看一份紧急文件,人应该在书房吧。”火烧屁股了才叫大哥,思哼,肯定有求于人。
“我要问他些事。”
“关于哪方面的。”
“巴菲、Sophia。”他想知道那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让他坐立难安,连吃饭都不香。
“突然想到了喔。”开窍开得这么慢,真是累死身边一挂的人。
“听起来你们对她很熟。”
申亢拿看白痴的眼光眄他,“不要拿你的智商来衡量我们的,小菲一直是我们家的糖霜丸,她从小就在我们家,你失忆,又不是我们失忆,老实说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弟弟份上,当年你害她伤心出走,我真想赏你一拳或者把你登报作废算了。”
“我也想过,如果可以换,我比较想拿小火换小菲回来。”申卫然对巴菲的出走、姑婆的他去还有心结,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散了,都是这只害虫作祟的结果。
他们觉得愧对巴菲,这些年竟然连自动去联络都不敢了。
想骂这么弟,又觉得撞坏脑袋也不是他愿意的,一人造业,兄弟共同承担,他好想小菲啊。
“什么小菲不小菲,她都一个七岁男孩的妈了,你们恶不恶心!”
也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那年他出了车祸后,也许是不想影响他的情绪,几个哥哥们再也没提过巴菲,让他以为巴菲真的只是个无举足轻重的女人罢了。
仔细想想或许他们有欲言又止的时候,但是看他抱着头喊痛,他们大概吞咽了很多想说的话。
然而,他这一忘,忘了七年。
“小菲结婚了?”申亢大叫,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谁说结婚才能有小孩!”申卫然理智多了。
“对啊,大哥说她那么多年来一直单身。”有大哥这眼线,让他们陆续知道姑婆母女俩过得还安稳,这才安下心关起门来各做各的。
“那么那孩子是谁的……不对,这不重要,小火,你是怎么知道小菲有小孩?”
“我亲眼看到的。”
“长得像谁,你还是小菲?”
“你们那么笃定孩子是我的?”这两人平常沉默寡言得很,怎么一打开话匣子关也关不住。
“你信不信我气得想打爆你的头?这世界上任何人你都可以怀疑,就小菲不可以,还有你这爹是怎么当的连自己的小孩像不像你都搞不清楚,楼上有你年少时候的相片不会去拿来比对一下喔。”要不然照镜子也行。
“我记得他的少年生活是跟小菲一起在台湾过的,家里没他的丑照啦。”
两人哇啦哇啦讨论得热烈,压根冷落了男猪脚。
“台湾……”他的少年……
有什么呼之欲出了,可是要认真去想却是一片模糊迷离,“为什么我会忘记?为什么偏偏把她忘了?”
没有人能替他解答。
申烽火听不下去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哥哥继续胡诌,他的心中只有一股迫切,迫切的想知道到底那美丽的眼睛是否曾经属于他,那粉雕可爱的小男孩是他的……
“你出车祸后我跟你那些赛车伙伴谈过,你那天应该是为了要去载小菲又喝了酒,兴奋过度才跟大货车撞上的。”
人越想牢牢抓住的,越容易失去,越想放在心底的,太要紧了,反而会忘。
“你们对她了解那么多,只有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有人笨到不会来问,只是可怜了别人。”申亢不以为然,并不准备轻易放过自家老么。
他这一忘,可害了多少人。
理智上知道不能怪罪,可是感情上,唉。
“她会在我公司,难道是老大安插的空降部队?”
“你少不要脸了,人家小菲可是靠自己的能力,有格拉斯迪吉里斯八世的推荐函,多少家香水公司抢着要她,是她卖老哥面子,要不然你以为你那家破公司能抢得到她喔,你美的咧!”申卫然吐槽也不遗余力。
申烽火苦笑,没想到他错过了这么多,两个哥哥对他的意见之多绝对是这些年累积的成果,他做人的确很失败。
“怎样?醒了吗?”申亢问。
“很模糊,二哥,麻烦你跟大哥说一声,我要去一趟台湾。”去之前,他还要亲自去确定一件事。
“不送!”
“顺路!”
“慢着!”有人想到一件事。
“有屁快放,别耽误我的时间。”
“厚,现在会急了,何必当初咧。”申卫然在他没有温度的眼神下冻结。
“你到底要问什么?”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然,他很想弑兄。
“小菲那个小男生叫什么?”
“申三月。”够了吧?!
申亢跟申卫然面面相觑。
“烽火连三月,是这意思吧?”申卫然的国学程度没有老二好,确认一下。
“应该是。”
“烽火连三月是什么意思?”当事者很没水准的问。
四只眼睛开始暴力的唾弃他。“当初叫你好好读书你不读,我可不可以跟你脱离兄弟关系?”
都这么白了还有人没搞懂,唉,家门下车。
申烽火颈间青筋毕露。“你们给我记住,等我问清楚,你们就死定了。”他就是不爱读书,那又怎样。
申烽火转身离去。
“谁叫你惹毛他的?”老二怪老三。
“啊喂,你为什么没有提醒我叫小火要带土产跟小吃回来?”申卫然瞬间转移话题。
“我也想念我的蚵仔煎、客家姜丝炒大肠。”明明刚刚吃饱饭,为什么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
很显然,有人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
“我想念台湾夜市所有的东西。”有人得了思乡病。法国菜老是中看不中吃,想回去台湾住的念头从此生根。
“把口水收一收,小火说小菲家有个男生,要不要去看看?”与其在这里垂涎吃不到的美食,不如先让眼睛吃点冰淇淋消消暑。
“大哥呢,要知会他吗?”
“管他,这家伙那么多年不知道瞒了我们多少事情,走啦走啦!”
“可是很晚了,我们这样去太冒昧了。”
废话连篇,申亢直接把申卫然拎走。
“啾啾啾啾——啾——”
鸟叫声的门铃很难得在这么晚的时候会响。
说晚,这是巴菲的认知。
她跟儿子生活作息简单正常,母子俩回到公寓就很少再出门,小三月一到九点要上床睡觉,她呢收拾一下家务,看个电视还是杂志,准时十一点也刷牙、上床,第二天,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日复一日,生活虽然没有太多惊喜却也平淡愉快。
巴菲听到了小三月去开门的脚步声,可是接下来就没了声响。
赶紧把收拾进来折好的衣服归位,这时候会有谁来呢?
才踏出房门,小三月咯咯的笑声从客厅传来,边嚷着,“再来、再来,我还要再玩一次……哈哈哈哈哈……”
她心底大起狐疑,可是来到客厅却看见了她从来都没想过的一幕,申烽火的双臂正高举过头,上面是笑得全身扭动,活像一条毛虫的小三月。
巴菲看得怔然,绞着手,她没看过这样笑得阳光灿烂过的儿子。
男人对男人的Men'stalk,当妈咪的她再努力还是不能弥补他没有爸比的那个部份吗?
她不禁哀怨。
“妈咪、妈咪,你看我,飞高高!”小三月乐得像拥有全世界,看着从房门出来的妈咪。
申烽火回头看见了她。
薄薄的针织衫、休闲短裤,露出一节藕般长腿,很居家的打扮,素着颜,却美得叫人转不开眼睛。
“嗨,美女!”
这么轻浮的招呼,人家跟他很熟吗?
“你来做什么?”打定主意不给他好脸色,巴菲打开双手想把儿子接过来。
申烽火没给她机会。“这小鬼很重,你这样抱他会伤到腰。”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儿子顺势坐上男人的肩膀,接下来呢,剩下骑马还没做过,这男人真要这样宠小孩吗?
“不知道大老板到寒舍来有什么指教?都这么晚了。”她加重口气,尤其强调后面那句话。
“烽火连三月的意思是说这小子是我生的?”
“你又不是女生生什么生?”
巴菲红红白白的小脸真的很好笑,她那一副迫不及待要维护小鸡的样子,欸,也太容易一眼看穿,她真是一个孩子的妈吗?
“所以,三月是我的。”
“不要脸!”
他这趟,来对了。
“你放心,我没有要跟你抢小孩的意思,我……从来没尽过责任,我没资格跟你争他,所以,你不用把我当黄鼠狼,我一点恶意也没有。”把小三月放了下来,他一脸无害。
“别说得那么好听,就算你想要我也不可能给你,别作白日梦。”这点她无比坚持,孩子是她生、她养的,谁都别想要跟她抢,就算是孩子的父亲也不能!
“慢慢慢,你先别激动,我什么都没要做,”申烽火耸着鼻子嗅了嗅,“我赶来赶去,晚餐还没吃,你们晚上吃了什么?好香。”飞车来飞车去,起码跑了上百公里,但是,值得。
正面对呛,他绝对讨不了好处,当然,申烽火也不会笨得让自己一开始就变成黑名单上的拒绝往来户。
他虽然不是什么柔情似水的男人,也知道自己突兀的出现已经造成巴菲的困扰,就算不知道她的底限在哪,适度的尊重只有好处没坏处。
“妈咪做了奶油炖饭还有味噌汤,小月都吃光光喔。”一直在两个大人面前看来看去的小三月很快乐的插花。妈妈没有骂爸比耶,只是脸色有点僵硬,这是不是代表爸比以后可以偶尔在家里出现?
“我……”
“休想!”不要太软土深掘了,他来,想试探什么,又记起了什么?
“人家——”
又不是娘娘腔,一个大男人用什么人家!
“妈咪,你不是常常说一直打断人家讲话很不礼貌?”正义小尖兵出来说话了。
“对不起。”她小小声的道歉,她做了很不好的示范,这一切都拜这男人所赐。
申烽火立刻打蛇随棍上。“我可以要求一点吃的吗?随便都可以。”
这么厚脸皮还说随便都可以,“请下楼,左转五百公尺有二十四不打烊的超市,你想吃什么那里应有尽有。”
“妈咪,我记得冰箱还有很多菜,做人不可以小气不是吗?”
儿子用眼睛谴责她。
这个叛徒!
“只有鱼罐头跟剩菜。”儿子就算把菜单开出来也没用,她不想为这男人下厨,一点都不想。
“只要是你弄的,什么都好。”原来小三月是她的罩门。申烽火父子相互击掌,会心一笑。
巴菲只觉得自己一败涂地,她奶大的小孩居然跟一个外人联手,呜,生男生果然是错的,女儿贴心,可是她哪来的机会再生一眙?
就这样胡思乱想,她下了面条,开了鲔鱼罐头,后来看看实在太过寒酸,又加了颗蛋,这才用漆盘盛着端出去。
客厅里安安静静,电视播放着无声影片。
放下餐盘,眼睛刚好对上申烽火的眼,他把食指放在唇上,“他玩累了,睡着了。”小三月小小的身子就睡在他的大腿上,身上盖着他的西装。
巴菲垂睫看了下,弯腰想把儿子抱回房间。
“我来吧。”申烽火轻易的抱起小孩。
她没说什么,带头走到小三月的房间,大大小小的童话绘本堆得不算整齐,显然常常被翻阅,汽车模型占据了大部份的空间,一张床、变形金刚的大海报、一组衣柜,格局简单不失童趣。
“你先去吃面吧,凉了不好吃,这里我来就可以了。”让申烽火把孩子放下,巴菲为小三月拉被,细心的开了吊扇,转过头来却看到申烽火还杵在那儿。
她关上门,声音表情都冷淡。
“如果吃完就请回去,我明天还要上班。”
“我不是故意来给你制造混乱的,我一时冲动从家里开了车子就往这里来,请不要介意。”
“我很介意,而且谁给你我家地址的?”她不想跟申烽火面对面的说话,她会心旌动摇。
“我打电话问了姑婆。”
就知道是内神通外鬼,家里出了爪耙子。
“你记得你有个姑婆,所有的人都没忘,为什么就是把我排开?”巴菲的声音苦涩,像吞着苦果。
她不能释怀,以前至今。
“我没办法解释,也不能给你解释——”他也很无力。
她想要一个家,不用奢华不用气派,一个爱她的男人,不用英俊不用潇洒,这在别人眼中再平凡不过的愿望,却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渴求。
十八岁,申烽火要她嫁,她嫁,因为她认定他会是那个爱她的男人。
为了他的赛车事业,他们聚少离多,一直一直的忍耐,最后他却忘了她,这就是她不顾一切得到的结果。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以后请你不要动不动就出现,我不欢迎。”一出庸俗的肥皂剧,这些年她撑了过来,不需要男人再来锦上添花。
“就算友谊的拜访也不行?”他曾几何时对人这么低声下气?
巴菲看向小三月的房间。
“小孩子很敏感,我不希望他抱着不该有的希望,然后又破碎,他不是动物,你高兴的时候来摸摸他的头,忘了,就当作不认识。”
“我不是这种人,还是——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她毫不否认,点头称是。“你是哪种人我很清楚,你有什么丰功伟业旁人不知道,悲哀的我就是知道。”清楚得想忘记都很难,忘掉那一点一滴,用生命砌成的爱恋。
“你不愿意再把以前找回来吗?”
“没人能把以前找回来,很多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现在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你不受欢迎。”
申烽火仔细的看着巴菲干净的圆脸,静谧细长的眸子,那是他最爱的眼,晶灿明亮,可是,被她这么重重一击,他只觉口干舌燥,语塞而困惑,什么气焰、什么不可一世,早就枯萎了。
凭什么他想回来就回来,想舍去就舍去呢?
第十章
申烽火不知道台湾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不过绝对没想过是两只黑轮。
这两个土匪都一把年纪了,火气还是说上来就上来。
小胖说给他一只黑轮算便宜的,说他无情无义,多少年没联络。
少爷说单只不成双,又听完他说完飞台的来龙去脉,二话不说居然在他的肚子猫了一拳,说是替巴菲给的。
于是,搭飞机回法国途中他只能全程戴着墨镜,别人以为他装酷,谁晓得他有苦难言。
他没想到会在台湾的宅子看到什么惊人的东西,可是,老管家的说词,他年少的房间、巴菲的,那生活过的痕迹一笔一划都存在着,活生生,无法抹灭的存在感都在他眼底。
他在巴菲的房间里坐了很久,震撼无以名之。
这间房很久没有人住,可是打扫得很干净,里头放着许多她来不及带走的东西。
可以想见当年她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一趟法国短期交流再也离不开那里,只带走最基本的换洗衣物和笔记本,而留下来的,太多了。
书桌上有她还挂在椅背的浅蓝色短外套,桌面上有着高中三年的课本、参考书,喝牛奶用的猫咪马克杯,一张涂鸦纸片,上面画着一土里土气却表情恶霸嚣张的漫画男生头,旁边以麦克笔大大的写着“申烽火,你是笨蛋!”的字样。
他挑起眉来。
原来隔着半个